故国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蓼沨君
乌塔奇怪地问道,“大阏氏为什么要命公主做这样的事”
扶罗素来视乌塔为自己心腹,这事说给她也无妨,遂淡淡地道:“娘亲说,这次我去亲迎了阿史那姐姐,又去陪她坐帐,虽说我自幼跟阿史那姐姐一同长大,情同亲姐妹,可到底是哥哥的亲人,这样厚此薄彼,难免会让夫余公主不快,所以让我赶紧也去拜访一下她,好让她别心存芥蒂。”
乌塔是个性子直爽的姑娘,心思不似扶罗缜密,听她讲了这么一大篇话,似懂非懂,倒不再多问,这也是扶罗喜欢她的另一个原因。
突然,乌塔又想起一事,急急地道:“公主,可是我们挑这么个时间去,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两人边走边谈,没多久便来到了夫余公主的帐外,只见整个帐子全部用大红云锦丝绸围着,帐前挂着两盏六角琉璃红灯笼,帐外的侍女一见扶罗,忙乱着给她行礼,同时高声通报,“公主,扶罗公主来看望您了。”
“快请进来吧。”出乎扶罗的意料,帐内传来一个蠕蠕软软的声音。
帐帘被打了起来,扶罗和乌塔刚进帐,就见夫余公主在帐帘内迎着,忙行下礼去。
“扶罗拜见嫂嫂!”
两人是照着汉人的规矩行的礼,扶罗倒也罢了,在大周境内待过不短的时间,对大周人的礼节多少有些了解,可乌塔却是刚学会不久,难免手忙脚乱,情急之下还行错了,又忙改了过来。
夫余公主的侍女都是从大周跟来的,眼见乌塔闹了这么大的笑话,都忍不住偷笑,不想被夫余公主严厉凛冽的视线一扫,全都吓得低头不敢再做声。
“妹妹,我御下无方,让妹妹笑话了。”壹号小说
夫余公主的声音仍然软软的,扶罗却不由自主地对她刮目相看,却也隐隐地开始担心,一个在大周备受皇帝猜忌防备的环境下,居然长成了如此精明威严的性子,倒也颇出人意料,看来日后阿史那姐姐有了一个劲敌。
“嫂嫂说哪里话,是我没教好侍女,才让人看了笑话。”
乌塔委屈地瘪着嘴,她从来就不理解大周人之间这些虚假的客套话,只是以为公主真的嫌弃自己笨拙,可是这礼节她也只学了不到三遍,哪里会记得这么牢呢。
夫余公主亲热地拉着扶罗公主的手,把她让进帐内,边走边说:“自小我有哥哥姐姐,就是没有个妹妹,这下好了,可有个这么美的妹妹让我疼了,我也能过过当姐姐的瘾了。”
扶罗听着夫余公主这些热忱的话,纵使明知不过是跟自己套近乎,究竟有几分真情也难说,可还是觉得心里舒服熨帖,不由佩服她笼络人心的本事。
扶罗被夫余国公主让在上首,见夫余公主此时已然脱下了凤冠霞帔,换上了一件水绿色的百褶裙,黑油油的头发只松松地挽了个堕马髻,没有任何饰物,瞧这模样,似乎也没打算侍奉郅都晚上来此过夜。
“扶罗来的是否不是时候,嫂嫂是否打算歇下了”扶罗迟疑地问道。
“哪里就累成这样了,要歇得这样早,我原本还闷得紧,难得妹妹来给我陪我说说话,”夫余公主一脸笑意,对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正好,我从大周带了些茶来,妹妹来了,陪我一道吃些吧。”
“好啊!”扶罗随口答应,又状似无意地对她笑道:“其实,嫂嫂如果有好茶,日后可多请娘亲尝尝,她极喜爱吃茶。”
夫余公主满面笑容:“妹妹说的是,我在大周时就听说母亲爱吃茶,父王每年都要在榷场用牛羊交换我们大周的白茶给母亲用。”
扶罗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不由自主地一跳,娘亲爱吃茶在乌弋确实是人尽皆知的,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桩小事,可居然被夫余公主打探地一清二楚,连母亲喜欢白茶这少有人在意的事她竟然也明明白白,看来她对乌弋这边的事情了解得无比清晰明了。
扶罗开始坐立不安,夫余公主连母亲的习惯被她弄得如此明晰,那自己跟甫君凌的婚事她应该也是心知肚明,那不要不要向她打听一下甫家眼下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何一去便没有了音信。
侍女将煮好的茶一一递给扶罗和襄国公主,扶罗见拙朴的茶盏中,碧绿的茶汤中乳液缓缓漂荡,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这乳液一般漂浮不定。
“来,妹妹,尝尝这茶可合你的口味。”夫余公主端起茶盏,热情地招呼着扶罗,扶罗根本没有心思吃茶,可终归盛情难却,只得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
“如何”
“确系好茶。”
第42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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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果然好见识,不说这茶,单就这茶汤,是我五年前命人在冬至那题收集绿梅上的雪,收集了一小瓮,埋在梅树下五年,千里迢迢从大周带来,用它煮茶,比其它的水更入味。”
夫余公主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扶罗心不在焉的模样,依然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我在大周时,就听人说起,浈阳姑姑的独子凌表哥,在灵轵与妹妹有过一面之缘,便真心喜爱上了妹妹,回到雒邑便要姑姑姑丈来乌弋提亲。我一直好奇得紧,自小便骄傲自持的表哥,从来瞧不上任何女子,到底是哪个女子有如斯的魔力,居然让表哥如此倾心,今日一见,方才明白了。”
扶罗闻言浑身巨震,她到底还是提了。
扶罗顾不得夫余公主说这话的意图是什么,此刻她只想知道甫凌现在怎么样了,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前线可还平安,一急之下脱口而出:“凌哥哥他还好吗”
夫余公主没想到扶罗竟然如此心急,当着这许多侍女的面就对心上人称呼得这般亲热,看她心急如焚的模样,倒不好再取笑她,只得竭力安慰道:“妹妹放心,凌表哥自幼在军营中长大,也不是头一遭跟酋兹对战了,他会照顾自己的。前一阵子,边关还传来了捷报,想来不久就可班师回朝了。”
扶罗这才松了口气,夫余公主笑道:“怪道凌表哥对妹妹一往情深,原来妹妹这么惦记他,他倒真是好福气。”
扶罗听夫余公主这么调侃,又见满帐子的侍女都偷偷微笑,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不及掩饰,满腹心思都曝露在众人眼中。可她自幼在乌弋长大,虽不如阿史那明朗大方,不怕众人取笑,可终归不像大周女子忸怩,于是一笑置之。
夫余公主见她处事不似女子的小家子气,倒是有些男人的气度,心下也有些佩服,当下也不再提甫凌,只是转换话题,聊着一路来见到的各地风土人情。
扶罗见她不再提甫君凌,倒不好主动再问,只好陪着她谈谈说说,眼见过了半个时辰,扶罗站起身来告辞,夫余公主虽然作势挽留,可到底是新娘子的帐子,别人总不能坐一晚上,只得送客。
扶罗方要走,夫余公主拿过侍女手边的一个锦盒,打开来,拿起一个红玛瑙缠丝双扣镯,套在了扶罗纤细雪白的手腕上。
扶罗忙不迭地推辞,夫余公主拉着扶罗的手,郑重其事地道:“就是怕妹妹推辞,我才不敢拿太贵重的东西送。这镯子不过是今年我过生辰时竟陵姐姐赏的,不值什么,若是妹妹还推辞,就是嫌弃我的东西粗陋了。”
扶罗听她这么说,倒是真的不好再推辞,只得收下了。夫余公主满面笑容,又拿出一对红珊瑚手串,命侍女递给乌塔,笑道:“难为这位姐姐这么晚陪妹妹来我这里,我没什么可送的,这手串就送给你,权当个玩意吧。”
乌塔见那手串上珊瑚珠颗颗饱满圆润,色泽红润鲜亮,瞧来甚是好看,她在乌弋很少见到如此精致的东西,一时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可她跟在扶罗身边日久,也明白规矩,探寻的目光跟着望向扶罗。
扶罗已经收了夫余公主的礼物,自然不能再阻拦乌塔,于是冲她微笑着点点头,乌塔欢欢喜喜地收下了珊瑚手串。
“乌塔,哥哥今晚宿在谁的帐子里”187小说
扶罗披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拿着桃木梳子缓缓地梳理着,见乌塔忙前忙后地收拾着,突然问了一句。
乌塔一愣,跟着答道:“郅都王子喝醉了,被下人扶回了自己的帐子了。”
扶罗轻轻叹了口气,见乌塔端了一盆清水过来,正要替扶罗挽起衣袖,扶罗摇摇头,“不必了,你下去歇着吧。”
乌塔答应了一声,转身含笑退出了帐子,扶罗摇了摇头,不过是得了个珊瑚手串,便高兴成这个样子,不知夫余公主那边会不会笑话自己的侍女眼皮子浅。
想起夫余公主,就不自禁又想起她提起甫君凌时的神情,虽然唇边含笑,可不知为何,扶罗总觉得她的眼中隐隐含着一丝惋惜,是替甫君凌要娶一个乌弋女子不值,还是替被蒙在鼓里的自己可惜
扶罗只觉得心绪烦乱坐立难安,她披衣从帐中走了出去,看着帐外墨黑的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满月,心中突然冒出“人有悲观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她和甫君凌会怎么样,是悲还是欢,是离还是合,是好事多磨还是根本就没有结果
扶罗漫无目的地走着,寒风扑面而来,她也不觉得冷,信步由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迎面几个侍女走了过来,见到扶罗忙曲膝行礼。
扶罗心不在焉,只是随意点点头,侍女退在路旁,等扶罗过去后才小声道:“那位大周公主居然不要我们伺候,把我们打发走了。”
“只怕是嫌我们笨手笨脚,伺候不了她这大周来的公主呢。”
“好了,不让咱们伺候,也是人家一片好心。晚上这么冷的风,连牛羊都要找个圈栖身,何况是人。”
“就是,我看这大周公主是个好人,你看她赏赐咱们的东西,我就从来没见过,听说那些东西能换不少钱呢。”
侍女的声音虽小,可还是顺着风声传到了扶罗的耳中,扶罗这才想起那几个侍女是伺候在夫余公主帐外的,展眼四望,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又来到了夫余公主住的帐子。
扶罗也说不清为什么,明知此时夫余公主说不定已经准备歇下了,自己不方便叨扰,可还是管不住双脚往她帐子走去,可到了帐帘处又停了下来,迟疑不定。
扶罗站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帐内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公主,乌弋人还真是眼皮子浅,瞧扶罗公主身边的那个侍女,不过赏了那么点东西,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第43章 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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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罗轻轻一笑,并不把这侍女的话放在心中,反倒是替阿史那松了口气,有这样眼高于顶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侍女,只怕夫余公主在乌弋的日子,也不会太轻松。
“鸣翠,这话你说给我听也就罢了,以后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夫余公主不悦的声音透过帐子传了出来,“不管以前多瞧不上乌弋,可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哪有这么说自己家的”
“公主,婢子自然明白,在外人面前才不会乱说话呢。”想来鸣翠是夫余公主的心腹,说话的口气都不似别的侍女那样规规矩矩,“婢子瞧着那位扶罗公主对咱们小郡爷倒是一往情深,只可惜长公主和郡王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扶罗胸口犹如被重重一击,这几个月,甫家一直杳无音讯,她就隐隐担心,甫君凌父母反对这桩婚事,可是又忍不住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是酋兹的犯边这才耽搁了两人的婚事,如今真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展现在眼前。
“我倒是挺喜欢这个扶罗的,人长得美丽,做事懂分寸知进退,”夫余公主欣赏的口气遮也遮不住,“虽然只是乌弋单于的养女,可到底是个公主的头衔,就算嫁给了凌表哥,也不算辱没了他。可惜无论凌表哥怎么闹,姑姑姑丈就是不许。”
“公主,您怎么对这个扶罗公主这么喜欢啊我瞧她才没把您放在心上呢。”鸣翠的嗓门略略拔高了些,“我可听说,她是亲自去迎的阿史那,又在她帐中陪她坐了一个多时辰。她对您呢,在您跟她哥哥行完礼后,连跟您打个招呼都没,就偷偷溜了出去。”
“她自幼跟阿史那一道长大,情同姐妹,感情自然要好些,若是我一来她就跟我亲亲热热,我反而瞧她不起。”夫余公主对鸣翠的话全然不以为然,跟着倒是无比惋惜地叹息着:“可惜了,我来乌弋之前,就听皇后身边的人偶然提起,姑姑姑丈已经打算替凌表哥向秦家提亲了。”
“秦家”鸣翠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突然恍然大悟:“是江夏道黜陟使秦大人吧,可婢子先前没听说长公主有这个意思啊。”
“你知道什么,姑丈原本就跟秦家有婚约,可后来秦家被韩知古那个奸佞小人构陷,发配上谷,父皇令姑丈的爹爹跟秦家解除了婚约。直到皇叔登基,替秦家平反,又官复原职,可此时姑丈跟浈阳姑姑已成亲,自不能再娶秦家的女儿,这些年姑丈一直想跟秦家再成儿女亲家,可不知姑姑的意思,就一直没明说。如今凌表哥执意要娶扶罗,姑丈无法再托,只得跟姑姑挑明了这个意思,却不想姑姑立时就答应了。”
“那扶罗公主这边怎么办”鸣翠虽然这么问,可口气中全然听不到一丝担忧,反而隐隐有着幸灾乐祸,“被人这么公然悔婚,颜面扫地,日后在乌弋可怎么待下去啊。”
“嘘,悄声!”夫余公主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命令道,“鸣翠,今日这话你要让它烂在肚子里,不管是谁,都不许提起,听到了吗”
“公主,我的嘴巴您还不放心吗,什么时候给您惹过祸”鸣翠委屈无比地,却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公主,如果长公主那边悔婚,势必会激怒乌弋,那您在这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那也只得如此,我又做不了姑姑姑丈的主,只盼着他们做的不要太绝,让乌弋无法下台,弄得太难看。”梦岛书库
“公主不必担心,无论乌弋再怎么生气,公主您好歹是大周皇帝的侄女,这个脸面还是要给的。”
夫余公主冷笑一声,“你也不必安慰我,我那位好皇叔但凡还有一丝良心,我父皇不会死于非命,母后不会形同软禁,皇兄怎么会自戕而亡。我嫁来乌弋,本就形同流放,你还能要求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去为一个已流放的人出头吗”
“公主,您......”
“好了,这世上的事,纵有千万般难处,说来说去,不过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也愁不了这许多,且看日后的情状吧。”
“公主,您累了,先歇下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帐内恢复了安静,几乎没有一丝声音。
扶罗直直地立在帐外,她只觉得两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活了一般,一个一个都浮在半空中,突然变成了一块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没头没脸地冲她扑了过来,打得她疼痛难忍,浑身颤栗。
天与地在她眼前开始慢慢旋转,耳边呼呼的风声忽然成了刺耳的啸声,把她紧紧裹在里面,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她用力过抱住自己,可整个人还是瑟瑟发抖,全身好像没过了冬日里的寒潭,每个毛孔都透着说不尽的寒意。
扶罗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双腿也渐渐失去了知觉,她不自禁地蹲下来,双手紧紧地按压在胸口,那里宛若忽然被人剜去了最要紧的东西,痛彻心扉,她的手无意识地在胸口处掏摸,也不知摸出了什么,却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立即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松手。
直到那个东西把她的手硌得生疼,手心里的一丝疼痛终于唤醒了她。她举手在眼前,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手已被硌破了,嫣红的血顺着纤细的手指流了满手。
扶罗摊开右手,这才看清手中一直握着的是甫君凌提亲时送她的那块白玉,原本晶莹剔透的玉石上沾满了鲜红的淋漓血迹,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这块白玉,自从甫君凌送她那日起,就一时一刻都没离开过她,在这几个月里,她得不到甫君凌只字片语的消息,就是靠着它才解了漫天彻底的相思,可如今这块白玉居然成了她伤痛难愈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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