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蓼沨君
那汉子仍旧不死心,在她身后大呼小叫:“姑娘,你快回来,我这船真的稳的紧,价钱还可以再商量的。”
身边几个船夫见了这一幕,都乐的哈哈大笑,纷纷出言调侃:
“老张,人家姑娘都说了不坐你的船了,你就省省力气吧。”
“老张的毛病又犯了,一看见个漂亮姑娘就拼命地揽生意。”
“老张,你太丑了,再长得俊些人家姑娘就愿意坐你的船了。”
那汉子“呸”了一声,恨恨地道:“长得倒挺好看,可惜是个穷鬼,没钱坐哪门子的船哪!”
扶罗懒得理睬身后的一众纷扰,从码头不远处转了个弯,避开几个船夫,来到了一艘敞口船旁边。
这艘船被系在离岸边不远的一棵树上,船上载着满满的新鲜的稻米。这样的船只在赐支河上并不少见,瞧来是乡下的稻农带着田里新收上来的稻米到城里的米行去粜,路经此地,船主有事上岸去了。
扶罗左右看看没人瞧见自己,忙偷偷钻进稻米堆中,只留眼睛鼻孔露在外面,又过了一盏茶时分,船主才提着裤子从林中匆匆奔了出来,想来是内急,才紧急靠岸去林中方便了一番。
船主解开缆绳,拿起竹篙,用力一撑,小船缓缓向前荡去。
小舟行过那个码头,几个船夫还跟船主招呼,看来几人还颇为熟悉,其中那个张何的声音最大:“老马,又到定襄去粜米,又可以去跟你的老相好聚聚了。你再不去,那小香宝可就从良嫁人去了。”爱书屋
“呸!”船主往河中狠狠啐了一口,笑骂道,“老张,你个混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几人正在嬉笑玩闹,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扶罗的耳中,“喂,你们有没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扶罗大惊失色,原来方才的那个年轻人居然这么快就追到了码头,若自己刚才真上了船夫的船,那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此时船已行得远了,听不见岸上人的说话声,只是远远看见那人神情举止倨傲得很,对着一众船夫说话居高临下指手划脚,船夫们看他器宇轩昂,衣饰华贵,只当他是哪家贵公子,虽不敢得罪,却也不肯跟他说实话,还有一个船夫居然给他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好像是说自己去那里了。
扶罗见那年轻人将信将疑地朝那个方向行去,心头暗暗好笑,也稍稍放下了心,自己暂时安全了,只要再过一个时辰,就到定襄,想来再厉害的盗贼也不敢公然在那里杀人害命。
夕阳西坠,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的天际,流光溢彩的晚霞宛若九天玄女织就的一匹华美璀璨的织锦,从遥远的天边一路铺到了人间。
扶罗痴痴地看着天边的晚霞,想起甫君凌临走的那天,两人也依偎在一起,看着绚烂多姿的晚霞,甫君凌一再要自己等着他,他会来乌弋提亲,会按照汉人的三书六礼把她娶过门,可如今,自己北上来寻他,还被人逼得躲躲藏藏,不敢公然露面。
现在他在做什么呢,是跟自己一样,在思念着远在天边的自己,还是被逼听从父母之命,准备迎娶那位跟他定亲的姑娘
扶罗心头瞬间又是一痛,好在她是个能拿得起也放得下的姑娘,立时告诫自己目前身处险境,好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硬是把浮上心头的甫君凌给甩了出去。
天渐渐黑透了,眼见着赐支河面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平缓,两旁来往的船只也越来越多,扶罗心内忖度,照这光景看来,离定襄只怕是不远了,果然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小船在水中行驶得愈发缓慢了,前方却传来了喧闹的人声。
扶罗不敢等到小船靠岸,放眼四处,确信没人注意自己所处的这艘船,才小心翼翼地从稻米中抽身出来,右手轻轻一按船壁,“咕咚”一声轻响,溜入了河水中。
扶罗自幼在乌弋长大,练就了一身好水性,她潜在赐支河底,沿着水流迅疾地向前游去,好似水中一尾灵活的鱼,过了半柱香时光,耳听水上的声音渐渐归于沉寂,这才翼翼小心地浮上水面,深深吸了口气。
此地虽还是定襄镇,可离开进出镇子的码头至少有三里地了,周围漆黑一片,杳无人迹,扶罗在河沿上重重一拍,从水中腾空而起。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定襄虽然三面环山,地气湿暖,可入夜后也寒冷得紧,扶罗又刚从水中出来,浑身上下透湿,当即冷得颤栗不止。
定襄是三面环山一面邻水的地势,即使在冬季也是气候和煦,地气湿暖,可如今毕竟已是寒冬腊月,入夜后依然寒气逼人。扶罗乍从水中出来,浑身上下透湿,冻得颤栗不止。
扶罗全身上下滴着水,强忍着彻骨的寒意悄悄向前走去,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终于在路旁看到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当即走了进去。
第50章 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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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罗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了晃,全如她所料,非但没有点着火,反而从中流出不少水渍。扶罗想了想,结下背上已被浸透的包袱,取出火刀火石,在地上摸索着捡了一捆稻草,先把火刀火石拭干,打火点燃了稻草。
眼前猛的亮了起来,扶罗趁着这短暂的明亮扫了眼这口破庙,见庙内灰尘满布,处处蛛网盘踞,连神像上也不例外,地上横七竖八地散了一地的稻草碎木,想来此庙香火已失,充斥一派倾颓之气。
扶罗赶紧趁火灭前把地上的稻草碎木收集起来,把火堆烧旺,又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去庙门前的树上砍了十几根树枝,算来足够这一夜的烧用了,这才又返回庙内,坐在火前把湿透的衣裳烤干。
过了两个多时辰,扶罗才烘干了所有衣物,眼看天色已晚,挑了些略干净的稻草,在火堆附近的神台上铺了一下,和衣而睡。
扶罗折腾了一日,本就累极了,虽然躺下不久就入了梦乡,可心中还是紧紧悬着一根弦,不敢睡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束紫蓝色的闪电骤然劈开了漆黑的夜空,“喀喇”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从天际落到地上,扶罗翻身坐起,只觉得庙内黑漆漆一片,原来火堆不知何时已然熄灭。
墨黑的夜幕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泼天的大雨倾倒而下,沉沉地在天地间挥洒着,大雨如注,激起地上一片片尘土腥气。
寒冬腊月的天居然下起了盛夏时节才会有的大雨,不禁令扶罗一阵错愕,她正要点燃熄灭的火堆,却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越奔越近,等到庙门前不远处,一人高声道:“这儿有个庙宇,大伙进去避避雨吧。”
众人轰然一声,纷纷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向庙门走来。
扶罗悚然一惊,说话的人居然是那个老罗。扶罗心中涌起一股不耐烦,虽不怕他们,可终归不愿很他们夹缠不清,抓起地上的包袱,闪身躲到了神像背后。
庙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头前两人高擎火把,后边一群人手牵马匹走进来,其中一人道:“马匹都拴庙门口吧,雨这么大,咱们也投不了店了,就在这里勉强对付一晚吧。”
众人齐声答应着,扶罗借着火光看去,果然是白天拦她的那拨人,为首者自然是那个罗姓人。
扶罗见一行人进的庙来,有的劈柴生火,有的洗米择菜,有的埋锅造饭,瞧这架势,大有在庙里待上一夜的打算,那自己岂不是要在神像背后躲上一夜,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罗大哥,这里好像有人来过,看样子这火才熄灭没多久。”
那罗姓人闻言走过去,用手轻轻摸了摸已然熄灭的火堆,眉头轻蹙,正要说什么,却听旁边一人不以为然地道:“这是个废弃的旧庙,咱们来得,旁人自然也来的。说不定有人在此歇息过,也不算什么罕事。”
先前说话那人不服气,正想再回嘴,殿中有人招呼众人道:“粥做好了,快拿碗来盛吧。”
殿内众人一通忙乱,再也无人去关心那堆熄灭了的火,有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过来,双手递给罗姓人:“罗大哥,你也用些吧。”激情小说
罗姓人点点头,接过粥碗一口口喝了起来,不再去注意那堆火,扶罗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
雨劈劈啪啪下个没完,西北风夹着冷洌的水气不时袭入庙内,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吹得东倒西歪,一个人忍不住抱怨道:“这都是什么鬼天气,大冬天打雷下雨,老天爷莫不是疯了吧”
众人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不正常的天气,言语中不乏奇谈怪论,可从头到尾也没提及是如何到达这里的,好像众人不过是赶路偶然路过一般。
罗姓人自始至终都没掺合众人的议论,看着粥差不多喝完了,对众人道:“行了,大伙都歇着吧,我跟老何守夜。”
众人各自找了个地方,躺下不多时鼾声便此起彼伏。罗姓人拿起一根木棒拨了拨火堆,起身向着神像走来。
扶罗惕然心惊,以为自己的行藏还是被他发现了,正暗自盘算该如何应对,却不想他独自走到一扇窗前,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沉默不言。
那老何走到他身后,悄声道:“罗大哥,你也歇歇吧,这儿有我呢。”
罗姓人摇摇头,老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罗姓人虽没回头,可好似身后长了眼睛一样,轻声道:“你想说什么”
老何吓了一跳,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罗姓人嗤地一笑,“是不是想说那个姑娘”
老何见他如此直白,也不绕圈子,奇怪地问道:“罗大哥,就算咱们没见过大小姐几面,可到底也能分出真假,那个姑娘虽然跟大小姐长得极其相似,可那身武艺绝不是大小姐能有的,咱们又何必追着她不放”
罗姓人叹了口气,“那姑娘一说话,我就知道她不是大小姐,可现如今不管她是不是,我们都要把她抓住。”
“为什么!”
那人的嗓门突地高了起来,跟着他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回头看,见庙内众人都睡得香甜,根本没人听见他这句话,这才放心得转过头来,不解地望着罗姓人。
扶罗也险些惊呼出声,老何的这句话问到了她的心坎上,她也想知道为何明知自己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大小姐,还是不放过自己。
扶罗用手紧紧握着嘴,身子紧贴在神像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对方发现,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对方说的每一个字。
罗姓人淡淡地道:“这次我们出门寻大小姐时,老爷曾私下跟我说,这次如果能找到大小姐最好,若是找不到,找个年纪相仿长得相像的人也可以。”
老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问道:“老爷莫不是疯了,这种话也说的出口我听说大小姐是因为不满老爷太太跟她安排的婚事才逃离秦家,难不成老爷打算找不到小姐,就找个冒牌货去顶替吗”
第51章 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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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见罗姓人并不做声,自顾自说了下去:“老爷怎敢这么做若是大小姐的夫家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那夫家是皇亲国戚,岂是咱们惹得起的一旦发现嫁过去的人是冒牌货,只怕整个秦家都会吃不完兜着走。”
罗姓人也不解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老爷怎么想,可是我还有一件事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大小姐是怎么逃出秦家的”
罗姓人这么一说,老何也附和道:“罗大哥说的是,按理说,大小姐整日被关在宅子里,平日里连二门也到不了,怎么会突然逃的无影无踪,身边的丫鬟居然无一人知晓。更稀奇的是,即使她曾跟老爷一道从雒邑迁徙到汝南,可毕竟没一个人出过门,怎么连咱们这些出惯门的人都到处找她不到”
罗姓人默然不语,老何突然灵光一闪,骇然道:“罗大哥,会不会大小姐根本就没……”
老何没说完,可罗姓人和扶罗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罗姓人摇摇头,“大小姐应该已经离开秦家了,你没见着不知道,太太为了这个急得不知怎么办好,就差寻短见了,那绝不是装出来的。”
老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晌,才迟疑地说:“这样说来,老爷只是怕找不回大小姐才要抓个人来,以免到了成婚那日没人上花轿。”
罗姓人还是缓缓摇头,老何不耐烦地搓了搓手,“罗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能跟兄弟说说吗,别让我一直在瞎猜,你放心我的嘴巴严得很,向来走进无出。”
“你的嘴巴我还是信的过的,只不过我也是怀疑,没有证据,”罗姓人回头看众人都在熟睡,这才轻声道:“我疑心老爷根本就不愿做这门亲事,这才偷偷瞒着所有人把大小姐送了出去,却对我们谎称大小姐离家了,又严令我等不许对外提起。”
“老爷不愿意做这门亲事”老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问道:“且不说甫琛是朝廷的北府军元帅,浈阳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妹妹,我听说那位甫公子一表人才,文才武功更是难得一见,还是配得起咱们大小姐的。”
甫家!扶罗身子猛的一打颤,一下子撞到了神像上,恰巧此时一个炸雷横劈而过,这才掩盖了下去。
“甫家甫家又怎么样”罗姓人口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鄙薄,“当年老太爷被奸臣冤枉的时候,甫家可曾有一人站出来为他鸣冤,若不是当今圣上明察秋毫,只怕老爷太太还在流放地苦苦挣扎求存呢。”
“那倒是,”一提起这件事,老何也是一肚子不满,“如今看老爷又得了势,就巴巴地上赶子结亲,这嘴脸也真的够人看了。”
虽然世人素来看人下菜碟,甫家就算真的如此也不为过,可扶罗还是颇为疑惑,她即使跟甫君凌相识时间不长,可他骨子里的那股傲气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很难想象一个拜高踩低的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来。
罗姓人思量了很久,才半吐半咽地对老何道:“我这么冷眼看着,总觉得老爷不愿跟甫家结亲,还不止是这个缘故,背后一定还有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老何还想再问,可巧殿内有个汉子起夜,忙转换话题道:“罗大哥,你怎么怎么肯定大小姐在定襄”12
“这还不简单,咱们在赐支河码头问过那几个船夫,不是说见过她么,听那几人话里的意思,她似乎是想乘船,可是没了盘缠,一转眼就不见了,我猜她应是趁人不备,混上了别的船,来了定襄。”
老何不服气地问道:“河上的船虽多是到定襄,可也有到别的地方的,你就这么肯定她混上的船一定是来定襄的”
老何这般质疑罗姓人,他也并未生气,只是耐心解释道:“那些船夫说见到那姑娘是申时,照赐支河上的行船速度,到定襄天已经黑透了。除了大趸船,其他的船几乎都不走夜路,肯定会留在定襄过夜。可你也听那群船夫说了,今日并未见有大趸船经过,是以我断定那姑娘一定在定襄。”
老何心悦诚服地称赞道:“罗大哥就是罗大哥,心眼比别人多,我说好端端的,问什么大趸船,原来是为了这个。”
扶罗也不禁暗暗佩服,此人心思极其细腻,不过凭着别人几句话就猜出了自己的行踪,难怪会被他的主子派来寻人。
老何摹地觉得信心大增,重重地拍了罗姓人肩膀一下,“罗大哥,有你在,有什么人是寻不到抓不着的,你说吧,明日我们要怎么做”
老何脸上却没有半分得色,反而忧心忡忡,“这个姑娘聪明睿智,只怕我们其中任何一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单凭我们这些人未必能抓得住她。”
“那丫头真有这么厉害我倒是真不信了。”老何不以为然地道,“咱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
罗姓人没有理会老何的反驳,细细思量了一阵,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明日除了要在定襄各客栈暗中寻找,还要派人在码头镇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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