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蓼沨君
“又说傻话了不是”郅都轻轻抚摸着扶罗的秀发,“小时候看到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由分说就抢了去,那时怎么不跟哥哥说公平呢”
扶罗见郅都眼中都是盈盈的笑意,也不由地扑哧一笑,因为自己是汉人,小时候乌弋的孩子都疏远自己,只有郅都喜欢哄着自己玩,那个时候自己简直就是哥哥身后的一条小尾巴,哥哥走到哪,自己就跟到哪,不论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哥哥都是一笑置之。
“谁让你是我哥哥呢,我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扶罗歪着头爱娇地说着,郅都还像小时那般勾起右手手指,在扶罗挺直的鼻梁上轻轻一刮,扶罗咧嘴做了个鬼脸。
又过了片刻,郅都还是提起了方才那个话题:“妹妹,你真的不用哥哥去父王面前说说吗”
扶罗细细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不用,一来父王未必就会应允了这桩婚事,再来,就算父王真的被逼到没有法子同意把我嫁给那个檀莫槐,我也会想法子让这桩婚事做不成。”
郅都知道妹妹极其聪明睿智,自小精灵古怪,鬼主意不断,可那些都是些小事,牵涉到两国关系的大事,她到底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法子到底有没有用,郅都还真是拿不准。
郅都看着妹妹伏在舱窗上,静静地玩赏着窗外的美景,脸上的神情似乎轻松了不少,心中的担忧也跟着放下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算了,不管妹妹答允不答允,回乌弋后还是赶紧私下谈谈父王的口风吧,毕竟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单桓使者才能赶到,这几天的时间里,见机行事吧。
郅都也转头望向窗外,见水流愈来愈急,湍急奔腾,波浪翻滚着涌向前方,这是滹沱河中最险峻之处,名为凌石渡,过了凌石渡,再有半日就可回乌弋了。
第6章 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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趸船靠岸的时候,天空才蒙蒙亮,郅都和扶罗牵着马匹,一早就等在船边,身后一群人牵着骡子大马,骡马背上都负着扎得结结实实的货物,显然是要到乌弋做买卖的大周商人。
趸船靠岸了,两人飞快地牵马下船,飞身上马,纵马奔驰而去。
约莫过了四个时辰,两人来到了广袤无垠的莫何川,七月的光景,川上的蒿草已没过了脚踝,漫天漫野的一直延伸到天边,草原上无遮无拦,风很大,随风倾倒的蒿草一波一波的像海浪般此起彼伏,宛若置身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
沿着莫何川疾驰了二十里,突然远处蒿草丛中露出一支马队,领头的骑手遥遥望见两人,不由地大声招呼着,人人都是满脸兴奋,头前那人早就纵马奔过来,到了近前一跃下马,对两人鞠躬行礼:“郅都王子,扶罗公主。”
两人勒住了马,郅都问道:“罕仲,你怎么在这”
罕仲裂开大嘴笑了:“今日是我带队巡逻的日子,没想到会遇见王子公主。”
乌弋民风淳朴,极少有坑蒙拐骗杀人害命的事发生,平素也没有太多的侍卫巡守,就连单于王帐附近也不过是每日一队侍卫守卫,看来今日就是罕仲当值。
郅都点点头,“父王母后还好吧”
“单于大阏氏都好,”罕仲恭恭敬敬地回答,突然想起一事,“两位赶紧回帐子里换一下衣裳吧,眼瞧着天就黑了,今天是拜月节,按规矩整个部族的头领都要齐聚莫何川欢庆呢。”
灵轵在大周境内,为了方便行走,兄妹二人皆是身着汉服,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郅都与扶罗一提缰绳,两匹马瞬间四蹄翻飞,疾驰而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了自己的帐子,左右瞧瞧无人,偷偷溜了进去。
扶罗一进帐子,就见自己的侍女乌塔娜正坐在毡毯上,托着腮打盹。扶罗也不出声,悄悄脱下身上的粉色石榴裙,翻出一件碧水青直领窄袖长袍换上,散开如瀑长发,对着镜子细细编起了辫子。
正自忙乱着,帐帘一掀,一个衣饰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那女子嗔道:“怎的这次去灵轵待了那么久”
乌塔娜立刻被惊醒了,懵懵懂懂地瞧了下帐内,唬了一跳,忙对着那女子鞠躬:“大阏氏。”上前接过扶罗手中的杨木梳,轻柔熟练地给她编织发辫。
扶罗也知此次实在在外待得太久,着实有些不像话,可她更知母亲的性子柔,只要在她怀里撒个娇,说几句软话,就保管无事。至于父王,对母亲素来千依百顺,只要母亲这里混过去了,他更加不会追究。
果然,乌塔娜一放下梳子,扶罗就一下子扑进桓少筠的怀里,扭着身子,娇声道:“娘亲,女儿也不想留那么久,可是你也知道,师父师娘的寨子,事情本来就多,他二老又不管,女儿看着也不好不理嘛。女儿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就别生气了,娘亲一生气可就不美了。”
桓少筠伸手扶住额头,无奈地看着赖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女儿,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女儿在灵轵寨就如同领袖般存在,寨子上上下下数千人对她惟命是从,可一来到自己身畔,就如同几岁孩童一样,真真令人哭笑不得。
身后侍女想来是见惯了这一幕,都低着头嗤嗤直笑。
桓少筠瞪了扶罗一眼:“你也是十四岁的人了,换做其他人,都有孩子了,你倒好,还在装孩子。”
扶罗嘻嘻一笑:“谁让娘亲疼我呢,我在娘亲面前永远是个孩子。”1网
“看来真的要听你父王的话,找个婆家好好管束你了。”
扶罗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不再说话。
桓少筠只觉得怀中的女儿身子一滞,也不再冲自己撒娇,全然不似往日,不禁奇怪,“怎么啦,说到你的痛处,就索性装哑巴了”
桓少筠见扶罗沉默不语,以为自己口气过重,伤了女儿的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刚想宽慰几句,耳边突然传来极轻微的话,“娘亲,我想单独跟你说句话。”
桓少筠登时一怔,低头瞧去,扶罗整张脸都埋在她的怀里,双臂搂着她的脖子,倒似在外受了气,回家跟母亲诉委屈。
桓少筠情知有异,吩咐侍女,“都在帐外候着吧,我跟公主单独说说话。”
侍女鱼贯走出帐子,扶罗才坐直了身子,双手拉着桓少筠的手,“娘亲,父王是不是真的要把我嫁出去”
桓少筠不解其意,“这孩子这不是说傻话吗,当然要把你嫁出去,你见过哪个女子终身独处的”
扶罗见母亲根本没弄懂她的意思,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地道,“父王是不是打算许了单桓的求亲”
桓少筠从来不知还有此事,大吃一惊,“你怎知单桓要来跟你父王求亲”
扶罗没想到母亲对此全然不知情,不禁轻轻蹙眉,哥哥定然不会欺骗自己,这样看来,父亲并未把这个消息跟母亲提起,而是仅仅透漏给了哥哥知晓。
“难怪你哥哥亲自去灵轵接你,想来是他知道了此事,才特意去的吧。”桓少筠见扶罗不回答,稍稍思索了下,恍然大悟,跟着却紧紧皱起眉头,“单桓来求亲,不会是那个檀莫槐吧”
扶罗俏脸一沉,桓少筠顿时明白了,连连摇头:“绝对不行,那个檀莫槐,贪婪暴虐,好色成性,你嫁过去岂会有好日子过,说句不好听的,与其你嫁给他,倒不如嫁给你哥哥。”
“娘亲!”扶罗拖长声音不依不饶。
桓少筠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扶罗光洁的额头一下,“你少跟娘亲装傻,连你父王都看出来的事情,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扶罗楞了一下,“父王也看出来了”
“可不是,你还真以为你父王整日忙着乌弋的政事,就顾不上你们两个小鬼的心事了”
扶罗倒没注意桓少筠口中的戏谑之意,心中一直暗暗思量,原来父王早就看穿了哥哥的心思,那这次一定是他故意把单桓来求亲的事透漏给哥哥,逼哥哥和自己做决定,这样看来,父王对单桓的求亲也是不愿意的,如果父王是这样的心思,这事的转圜余地就更大了。
她正想着,突然帐外侍女扬声道:“王后,郅都王子来了。”
第7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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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少筠忙道:“快请进来。”
郅都快步走进帐子,身上早就换上了一件月白绫袍,腰间悬着一块象牙白犀玉,头上的发冠早已取下,头发编成一股大辫,黑亮如漆,垂在身后。
郅都恭恭敬敬地给桓少筠鞠躬行礼:“原来母亲在妹妹这里,让儿子好找。”
桓少筠微笑着点头,细细地打量着他,一张四方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阔口,身材高大魁梧,这一点倒是似足了他的父亲。
十三年前,自己初到乌弋的时候,他还是个六岁的孩童,在他之上原本还有两个哥哥,却都不足十岁便夭折了。他母亲也伤心过度,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
他父亲鲜于裒虽也有几个嫔妃,膝下子嗣却单薄,只有他一个孩子,自然把他看得宝贝似的,好在他倒是无病无灾地长大了,十五岁上给他娶了王妃,成了家。
可谁曾想,那个女子也是个极没福气的,不出三年便身患重病香消玉殒了,身后连个儿女都没留下。
郅都跟他父亲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鲜于裒单于跟前大阏氏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每年她的忌日他总不忘去祭奠一番。郅都更是在妻子过世时放言,三年内不再娶妻,到如今也未曾失言。扶罗若是真的跟了他,想来这一生也不会被亏待。
“娘亲!”扶罗轻轻摇晃着桓少筠。
桓少筠一惊,见郅都坐在下首,正满脸尴尬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想起了别的事,郅儿可别怪我。”
郅都憨厚一笑:“母亲言重了,我方才说,父王让我提醒母亲和妹妹,拜月仪式就快开始了,可别迟了。”
桓少筠点点头:“那四大部族的俟斤可都到了”
“都到了,正在王帐内跟父王说闲话,我见过了他们就出来了,父王嘱咐我快去请母亲。”
乌弋千余年前发源于滹沱河畔,分为五大部族,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滹沱河旁的莫何川大草原上,依靠放牧、打猎、捕鱼为生,过着逐水草而走的生活。
原本五大部族各自为政,几百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可不想后来这草原上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部落,为了争夺水草,彼此争斗不休,五大部族互不隶属,在征战中往往处于下风,备受其他部族的欺凌。
终于,一次次的重创致使五大部族痛定思痛,一致决定推选一位单于来统率整个乌弋。可各部族又暗藏私心,生怕推选的这个人久居五部之上,会生出彻底吞并五部的心思,遂决定单于一职任期只有十年。十年后,单于再重新遴选。
这个法子一出,倒是颇具成效,五大部族联手,其余部落倒真的不敢再肆意欺侮,可是莫何川上的土地水草就是这么多,各部族人口却繁衍不止,为了生存,还是免不了一次次混战。
在无数次征战中,乌弋五大部族中的都密部强大了起来,带领其余四部彻底驱除了其他部族,也就是从那时起,乌弋的单于世世代代由都密部来担任,所谓的推选倒成了个形式。
不光如此,原本五大部族还特意定了推选的日子,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日子也早就遗忘殆尽,只是在举行推选仪式那年的拜月节上,众人祭拜过天地祖先,一通吃喝歌舞狂欢后,才例行公事地走一遍过场。
想到这,桓少筠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她虽然只在乌弋待了十四年,可也能瞧出其余四部族俟斤对都密部霸占了几百年的单于之位心存不满,只是碍于都密部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才不得不服从。12345小说
那些俟斤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鲜于裒在还能压得住他们,可万一那天他不在了,这个唯一的儿子郅都心底纯善,性情憨厚,可还能有本事制住这群心怀叵测的人
哎------
“今日娘亲怎得老是叹气”扶罗歪着头,一脸好奇。
桓少筠不愿把心思说给两个子女听,只好轻轻戳了戳扶罗的额头:“娘亲叹气,自然是为了你不听说,整日就知道胡闹,什么时候你能跟你哥哥一般懂事,娘亲就不会叹气了。”
扶罗听母亲又在数落自己,撅起了小嘴,哼了一声:“母亲就是偏心,我哪里胡闹了,明明我最乖了。”
郅都咧开嘴笑了起来,桓少筠无奈地瞪了扶罗一眼,“好,好,你最乖了。”
到底还是年轻啊,心思没有那么重,看不清这其中的种种关窍。
这三十年来,都密依然是乌弋实力最强的部族,可东离一部也是快速崛起,居然隐隐有了挑战都密一部的实力。东离一部俟斤素古延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这些年跟单桓的争端,十次有八次都是东离一部率先挑起的,虽然鲜于裒都想办法压了下去,可一直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尽管她平素不过问政事,可明里暗里也听说素古延这半年来一直跟其他三部俟斤紧密联系,尤其跟乌弋第三大部孤胡俟斤夫余更是热络,虽然她没听到什么不利于都密一部的消息,可这么积极的举动,本身就反常。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按照乌弋的惯例,今年庆祝完拜月节后,应该又是十年一次推选乌弋单于的日子了,几乎所有都密人都顺理成章地认为,这次的单于必定还是鲜于裒,毕竟几百年来,乌弋的单于都是都密的俟斤在充任,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这次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桓少筠极力回想着这半年来鲜于裒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想从中找出些端倪来,可想来想去,终归是毫无头绪,他似乎没有半分异常的地方。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过分紧张
忽然,桓少筠想起方才扶罗说起的单桓要来提亲的事,她本想问个明白,可被郅都的突然到来阻止了。
单桓自然知道乌弋每十年推选一次单于的规矩,可想来也是相信这次应该还是鲜于裒再次当选,否则便不会赶在新单于刚当选的日子里做这档子事了。
可最关键的问题是,鲜于裒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他明明郅都郅都对扶罗的心思,把消息透漏给郅都,这是不是说他也不赞同这件事。可反过来说,他偏偏隐瞒了自己,难道是怕自己坚决反对这桩婚事吗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鲜于裒的心思了。
第8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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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何川的大草原上,矗立着一座方圆几十丈的石山,名唤巫闾山,山势奇绝诡异,特起如端笏。此山不知从何时存在的,一马平川的草原上恍若神力搬运而来,被乌弋百姓视为神山,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祭祀天地祖先之地。
夜色清凉如水,墨黑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满月,灿灿的月华宛如缓缓流动的水银一般,倾泻在一望无垠的大地上。
明亮的月华下,鲜于裒头戴高翅金冠,身着白绫袍,腰间系着一条红带,腰带上佩着犀玉刀,足蹬络缝乌靴,神色凝重地走在头前。身后跟着身着紫色交领窄袖袍,腰间悬挂水晶靛石的四部俟斤,落后是郅都和各俟斤的儿子,全部头戴毡冠,身着锦袍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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