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倒是内室里卧着的甫君凌听了他这话，淡然一笑，轻轻地道：“陛下的决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你呀，就好好地做你的虎贲郎，护卫好陛下的安全，别再让猎场的事情出现第二遭就是了。”

    扶罗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可不是，那老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猎场上，想想就让人后怕呢。”

    尹贺弗不语，可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猎场上发生的事情来。

    老虎被龙禁尉射杀后，在场的人无不松了一口气，原本团团围住宇文翙的侍卫也四散开去，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上。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却见早就冲出去跟豹韬卫一起围攻老虎的呼延昭扛着已经死透了的老虎来到高台前，把老虎重重掀在地上，冷冷地道：“满将军这差事当得真好啊，先是刺客，又是老虎，还有什么招数一并亮出来吧，免得让众人提心吊胆。”

    众人一起朝地上的死虎望去，体态巨大，身上黄黑斑斓的毛被殷红的鲜血染得一簇簇，几乎已分辨不清原来的样子，身上的箭枝还没有拔下，乍一看，到似乎是一只硕大无匹的刺猬。

    满屈面如死灰，他情知此次再无翻身机会，必会被严厉治罪，或许刺客事件针对的只是宇文翙，可是这只老虎可不识得谁是皇帝，谁是右贤王的人，被它碰上非死即伤，想必不只是右贤王的政敌，就是右贤王麾下的羽翼甚至右贤王对他也是极度不满。




第204章 加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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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呼延昭此言一出，无数在场的文武官员都对他怒目而视，眼中燃着熊熊之火，恨不得一把把他烧死才罢休。

    尹贺弗偷眼望向宇文翙，见他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迅即恢复了正常，嘴角撇了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瞬间脸色铁青，厉声喝道：“满屈，你可知罪”

    满屈的心顿时沉到了最深处，眼前已无人再为他求情，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果然，众人都不再言语，更无人出声为他求情，满屈战战兢兢地等了半晌，方才听宇文翙冷冷地道：“满屈玩忽职守，致使贼人有机可乘，险些令朕与文武百官蒙难，着革去龙禁尉大将军之职，交刑部三司论处。”

    满屈被押了下去，宇文翙叹了口气，道：“今年的春猎，注定不能让诸位爱卿好好尽兴了，诸位可莫要埋怨才好。”

    众大臣听宇文翙还有心情开玩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气氛也瞬间轻松了起来，许多朝臣也开始谈天说地，更有不少相熟的人相互逗乐打趣，似乎在嘲笑对方见到猛虎那惊慌失措的样子。

    众人正顽笑间，突然听宇文翙又道：“郎将尹贺弗上前听封。”

    尹贺弗原本立在宇文翙身后，听他这么说，马上快步走出跪在宇文翙面前，“臣尹贺弗在。”

    “今日郎将尹贺弗捉拿刺客救驾有功，擢为从六品龙禁尉虎贲郎，令你组建五百人的期门卫，贴身护卫朕的安全，不得有误。”

    众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宇文翙，连尹贺弗也傻愣愣地呆在当地，不知如何反应。

    呼延昭拼命对尹贺弗打眼色，让他赶紧谢恩，可尹贺弗却显然没看见，口中讷讷不成言：“可陛下，今日明明是……”

    宇文翙脸色沉了下来，冷冰冰地道：“怎得，刺客想要朕的性命也罢了，连你也不听朕的话了么”

    尹彦恭见自己儿子一副傻样，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把他踹清醒，可在众人面前却不敢造次，只得出列跪下，高声道：“老臣替犬子谢过陛下。”

    到了这地步，尹贺弗也只得叩头谢恩，走回宇文翙身旁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众大臣显然也没预料到宇文翙会来这一招，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与尹彦恭交情好的大臣自然忍不住向他道贺，一时间场面又乱哄哄了起来。

    连且昌也万没想到宇文翙处置了满屈之后，居然又在龙禁尉中单独设立了一个以前从来就没有的期门卫，而且还派了尹彦恭的儿子任期门卫的首领，贴身护卫他。

    虽然只是个从六品官职，可从宇文翙的话中也能听出，这个从六品官职并不听命于龙禁尉大将军，而是直接授命于宇文翙。

    满屈被治罪，他还可以再安插其他人任职，可宇文翙这样一来，等同于将龙禁尉架空，这个大将军的职务完全成了个鸡肋。163txt

    他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陛下……”

    岂知他话还没说，就听伏湛笑道：“不过是个从六品郎将，右贤王连这个都要争一争么”

    连且昌脸色一变，道：“伏丞相此言差矣，陛下设了这期门卫，贴身保卫自己，可这一直是龙禁尉的职责，这样一来，龙禁尉岂非形同虚设”

    “怎会形同虚设”伏湛并不理会连且昌那铁青地脸色，仍是不徐不疾地说道：“龙禁尉不仅是保卫陛下的安全，更要护卫整个皇城，如今多了个期门卫替他们分担责任，他们也能更好地去保卫皇城中的其他人，免得他日再来今日刺客老虎这一出，到时可未必有今日这般好运了。”

    连且昌知晓伏湛是拿今日猎场上的事来堵自己的嘴，可偏偏满屈这般不争气，居然在众目睽睽下闹了这么一出，他心知众臣都不满满屈，眼下自己再阻挡更易落人话柄，倒不如日后再寻尹贺弗的不是，把他赶下这个位子更好。

    想到这，连且昌大声笑道：“伏丞相言之有理，老臣也赞成，恭喜大司空教子有方，小小年纪便这般英勇有为。”

    尹彦恭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下，算是答谢连且昌的夸奖。

    扶罗已看完了手中的册子，对尹贺弗道：“尹公子，我已按你的要求，从这兵册中选了七百人，都是在龙禁尉中任职已至少五年，咱们一会再挑挑，选出五百人，弄个名册出来，给你跟凌哥哥看后，报给陛下。”

    扶罗边说着边递过一张雪浪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极为工整的蝇头小楷，都是她方才看兵册时记录下的。

    尹贺弗接过来，往桌上一放，对着屋内道：“阿君，我还是觉得这次委屈了你，明明在猎场上是你抱着陛下躲过了那支箭，后来老虎出现时也是你第一个冲向陛下，怎得陛下把官位封给了我，却只字不提你的功劳”

    甫君凌见他还是纠结在方才的问题中，哭笑不得，可也感动他这般为自己抱不平，：“阿弗，你不必这样，其实陛下不是不想封我，而是一旦封了我，只怕这个职位又要落得连且昌的手中了。”

    “此话怎讲”尹贺弗甚是讶异，不知他为何这样说。

    甫君凌淡淡地一笑：“我们的父亲虽同时是三司，又同是支持陛下之人，可我父亲手中还握有一部分兵权，相比起来，连且昌更加忌惮他。

    如若那日封了我，只怕连且昌麾下的羽翼会群起反对，陛下好不容易趁着刺客猛虎的事堵住那些人的嘴，封个信得过的人保卫自己，当然要封你。”

    甫君凌见他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笑道：“好了，咱们还是想想该如何组建这期门卫吧。你瞧，连陛下身边的龙禁尉都靠不住，险些让陛下命丧猎场，咱们哪还有时间在这里为谁当这个虎贲郎争执”

    “你说的是，”尹贺弗也黯然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皇帝也难做的紧，这不行那不成的，处处受人掣肘，倒还真不如咱们快活得多。”

    扶罗伏下头，细细看着纸上的名字，讨论着到底该留用谁，确定一个就在名字后划上记号，这种事极是耗费功夫，眼见两人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过才确定了五十多人。



第205章 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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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贺弗掷下笔，重重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不成了，我可要饿死了，不管怎么样，我要先用午膳。”

    扶罗望向窗外，见天色确已到午时，也道：“也是，我们先填饱肚子，下午继续选。”

    尹贺弗巴不得他这般说，立时命丫头们把三人的饭菜都端上来。他跟甫君凌关系极好，又常来甫府，丫头们都认得他，也都愿听命于他。

    一时饭毕，丫头为三人端上了水果茶点，甫君凌遥遥指着其中一碟道：“我家新来的厨子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是一绝，香脆可口，我每天都要他给我来一碟，你也尝尝吧。”

    甫君凌顺手捻起一块，放入口中，果然糕点几乎入口即化，满口芬芳，齿颊留香。

    正吃着，尹贺弗突然道：“阿君，你说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头是谁指使他来刺杀陛下”

    甫君凌摇摇头，也是一脸疑惑不解，“不知道，我只听说那刺客下了狱后没多久就撞墙自杀了，三司连提审的机会都没有。至于他是谁派来的，还真不好说。”

    “即便死了又如何，”尹贺弗一声冷笑，“朝臣中谁最跟陛下过不去，瞎子也看得出来，还查什么查。就好似公主在你家遇刺的事情，虽然刺客全部自杀，朝中上上下下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甫君凌慢慢吃着手中的糕点，听了尹贺弗地话，缓缓摇头，“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猎场的事，不像是连且昌做的。”

    “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

    扶罗哼了一声，“尹公子，如果你去刺杀一个人又不想被别人察觉是你做的，你会带着能被别人一眼就识穿的兵刃吗连且昌的箭整个朝堂的人没有不识的，如若刺客是他派来的，什么箭枝不能杀人，非要用自家的呢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尹贺弗虽然跟他父亲一般对连且昌厌恶至极，此刻也不由疑窦丛生，他想了片刻，才犹疑不绝地道：“会不会他觉得反正他自己也在猎场，一旦被人察觉，可以推脱说是自己射出的箭被刺客捡到的，当日他不就这么说的吗”

    甫君凌摇摇头，“我不敢说一定不是，可是明明换支箭就能完全避免的事，何必非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这根本划不来，如果事成了还好办，可一旦事败，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我若是连且昌，我就不做这等蠢事。”

    “说的也是，可如今刺客自杀，他身上也没留下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这案子又跟上次行刺公主的案子一般，成了无头悬案。”

    “这倒未必，虽然刺客已死，可那头老虎还在，说不定能从它身上挖出些端倪来。”

    尹贺弗惊骇地望着甫君凌，“你说那只老虎它即使活着也不能说话，何况它现在已经死了，还要怎么挖呢”

    甫君凌轻笑一声，“我听人说，三司曾找经验丰富的猎户看过那头死虎，肯定是野生的，并无认为驯养的痕迹。

    可是猎场又根本从无猛虎，那它肯定是被人从别处送过来的。而且老虎是猛兽，带着它长途跋涉肯定多有不便，自然捕捉它的地方离猎场越紧越好，顺着这些地方找，未必不能把捕虎的人挖出来。”静爱书小说

    尹贺弗闻言大为佩服，“阿君，我看你也别做什么郎将了，太屈才了，你干脆去刑部审案子吧，那样天下肯定不会有冤案了。”

    “又浑说。”甫君凌忍不住噗嗤一笑，却又深深叹了口气，道，“陛下身边还真是危机四伏，这些朝堂贵人当真不想让陛下过几天安生日子。”

    “可不是，”尹贺弗也是深有同感，“整日这般算计，可不知又有什么趣味。”

    甫君凌心里仿佛一股暖流缓缓淌了出来，“阿弗，若是朝臣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可是先帝推动朝政革新，抬高庶族，就已触动了不少士族人的利益。

    可毕竟先帝在位时间久，朝政大权牢牢握在手中，纵使旁人有怨言，也不敢过分造次。陛下就不一样了，年纪小不说，生母又是燕国人，那些士族朝臣遗老自然不会真心臣服他。”

    尹贺弗霎时缄默不语，他知晓甫君凌说的都是实话，别人不提，就是他父亲私下也时常惋惜宇文翙是燕国女子所出。

    他更知道父亲有时也不甘心屈居出身庶族的甫君凌的父亲之下，只不过两人是连襟，又有共同的政敌，这才能维持如此好的交情。

    甚至尹贺弗很多时候都隐隐怀疑，若不是父亲当年跟连且昌争夺右贤王失利，说不准今日他也能倒向连且昌一派。

    “而且前一阵子，陛下在朝堂上提出要实行科举制，激起了很多士族的反对，更有人放言这是祸国乱民之本，因为反对者众，陛下只得退让。

    可这样一来，只怕那些士族就更是忌惮他，不知他什么时候又会来这么一出。”甫君凌忧心忡忡地说，“你看，这次猎场上就已经有人要夺他的性命了，难保不是这些人在背后搞鬼。

    所以这次他借着提拔你，也是告诉这些人，他还是很倚仗士族的。”

    尹贺弗甚是佩服地看着他，道：“阿君，到底是你读书多，我就想不了这么多。”

    甫君凌摇摇头，其实这些也不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秦禹在给他的信中虽未有半句提及有关大周的局势，却突然跟他讨论起三国时代司马氏取代曹魏的历史。

    甫君凌小时读史书时，就曾有过这样一个懵懵懂懂的认识，当日司马懿不过数千人马，就能战胜曹爽，彻底控制了曹魏的政权，除了曹爽无才不中用，也与曹魏打压士族抬高寒门的做法得罪了当时位高权重的士族官员有关，以至于居然没有几个人主动站出来反抗司马懿。

    秦禹还夸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虽然司马氏代曹魏的原因远不止如此简单，可他还是看出了不少。如今秦禹突然提及这段历史，更使他胆战心惊，如果宇文翙也重蹈曹魏的覆辙，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尹贺弗三口两口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急急地对扶罗道：“阿君说得对，那咱们赶紧吃完继续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名单做好。”

    扶罗听二人的讨论，笑了笑地道：“尹公子，你倒是个直肠子，从来不在意这些势力争夺。”

    “没错，我才懒得知晓这些呢，我只知道，陛下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哥，谁想害他，要先过我这一关，什么士族庶族，我统统不关心，我只要咱们兄弟几个平平安安就好。”



第206章 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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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是四月中旬，这日又是甫君凌当值，散朝后，大臣鱼贯步出承乾殿，过了一盏茶时分，宇文翙也走了出来，对身边的小黄门吩咐了声，小黄门答应着退下了。

    甫君凌与尹贺弗未遂在他身后，再后面是几个宫女与小黄门，一行人穿宫过殿，不多时来到了召陵阁前。

    宇文翙率领一众小黄门与宫女走进阁内，甫君凌与尹贺弗留在阁门处守卫，一刻钟后，见一个小黄门领着一人过来，躬身行礼道：“请两位将军验身。”

    这是竟陵公主在溱文帝遇刺身亡后立下的规矩，为了防止心怀叵测的人携带凶器靠近宇文翙，除了朝臣外，其余人要近他的身首先都要被搜身。

    那人双臂平平摊开，尹贺弗正要上前，却听甫君凌惊道：“你，你不是谯令则吗”

    尹贺弗回头惊讶地望着甫君凌，谯令则微微一笑：“一别数日，少将军可还安好”

    “你，你怎么会来宫里”

    谯令则并未答话，倒是一旁的小黄门答道：“回少将军，谯先生是陛下御封的棋待诏，今日陛下特召他来对弈。”

    甫君凌讶异地望着谯令则，见他微笑不语，倒是尹贺弗道：“阿君，你识得他”

    “嗯。”

    “不管识得不识得，咱们还是先搜身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