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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赤军
哦哦,大伯父您真是太英明了!是勋一个劲儿地在心里鼓掌。不过话说回来,“为主谋夺别州”,这话听着就多少有点儿别扭,话说大伯父您真的是大汉的臣民吗?您这已经算是调整好了进入诸侯割据、三国鼎立的心理状态了吧?您还真与时俱进啊……
这个时代,父权和族权还是相当强大的,而是仪作为父亲和族长,他下的命令,对是宽的威力有时候就比朝廷还要大——他不能让儿子去造反,但完全可以勒令儿子不出仕——更别提陶谦和麋家了。所以是宽当场就让铺天盖地的唾沫星子给砸得满头是包,被是仪关了禁闭,暂且不让出门——跟州里,就说是叔勉这几天受风感恙。
是仪还放是勋出门去找曹家商量,他说:“我不管这徐州属谁,我只想过两天安稳日子——速去与那曹氏设想应对之策,万不可让徐州生乱。我是家已无奈从青州飘零至此,岂能再度漂泊?难道要渡江去那扬州荒僻之地吗?”
是勋告辞出门,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啊,能让我找个人商量,这问题就好解决。那么,去找谁商量呢?曹氏兄弟早已分爨——在父母去世以后,兄弟分家,也是这时代的风俗,还没有后世多远的同族都非得聚居在一个大宅门儿里的习惯——一个住城西,一个住城东,隔着就有好几条大街。不过是勋只是略一犹豫,就决定了,还是去找那个“谗慝小人”吧,就自己的观察,那家伙的脑筋比自家准丈人要灵活得多了。
于是悄悄出了偏门,也不骑马,也不乘车,光带了一名随从,趁着夜色疾行,很快就到了曹宏府上。叩门而入,曹宏正打算去洗个澡然后睡呢,披着衣服就迎出来了,一见他先埋怨:“我正想宏辅远来,应当前来见我,怎么耽误到这般时候?”
是勋心说别扯了,瞧你那打扮就不象打算迎客的样子。他轻轻一叹,回复道:“本该早来拜见曹公,奈何为我三兄所阻,不欲我与贤昆仲相见。”
曹宏听了这话就是一愣,然后扯着是勋的手:“来,来,且到厅中详谈。”
等到两人相向坐下以后,是勋才把今天的遭遇——从在襄贲撞见刘备开始,直到是勋训斥是宽——详详细细地说给了曹宏听。曹宏听完,也不评论,反而突然间来了个大瞬移——“宏辅从兖州来,可知孟德能否将吕布赶出兖州去呢?需要多少时日?”
是勋心说咱们打算卖主求荣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看球都带进禁区就等着守门员判断失误(陶谦挂掉)好临门一脚了,你却又犹豫,得再重新评估一下曹操的实力,这又是何苦来哉?他赶紧回答说:“勋来时,曹兖州已在整备粮草、调集兵马,或许此刻便已兵发东郡了。吕布所部,兵卒不整且粮用不足,所据又只区区一郡而已,最晚夏初时即可平定。”先给曹宏吃一颗定心丸。
“那样最好,最好……”曹宏微微而笑,突然又瞬移回来,对是勋说:“宏辅口才大佳,诬麋子仲欲将徐州献与刘玄德,此真神来之笔。”
是勋说:“不可不防啊。”可是曹宏却只摇头而笑,似乎颇不以为然。是勋再一琢磨,也是啊,如今刘备就几千残兵,他出身也不好——汉室宗亲也就是自己嘴里一说,这时候正经还没几个人认呢——在士人圈里更是毫无名望,谁能想得到他会一步登天,篡夺了整个徐州呢?就算在原本的历史上,听说这消息,估计天下豪雄得有一半儿都摔碎了眼镜吧——嗯,如果他们有眼镜的话。
所以说麋竺这是一招妙棋,也是一步险棋,就不知道他是因为见了刘备,被刘备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呢,是因刘备的宏图大志而感动呢,还是纯粹吃错了药,或者被曹家逼得狠了狗急跳墙。自己如今道出这种可能来,是宽是被说蒙了,曹宏压根儿就不信,貌似也只有是仪信了三分——也说不定只是在装傻。
好吧这话暂且不提,总之不管刘备是不是真打算篡夺了徐州,麋竺是不是真打算把州牧印绶献给刘备,眼下刘备入徐,都对曹氏造成了颇大的威胁,原本和麋氏势均力敌的局面就很有可能被打破。这你曹仲恢不可不虑吧,你又能拿出什么好法子来吗?
只见曹宏站起身来,捋着胡子,原地绕了个圈儿,然后缓缓地开口:“倘若宏辅今晚不来见某,那便只有先拜见了陶使君以后再来了。短短一两日,难道便会有何大变不成?某今日看使君气色,虽较往日为差,归天之期亦不会在这一两日……”
他这话不说则已,一说之下,是勋就觉得自己脑袋里原本捋得清情楚楚的线头瞬间就乱了。对啊,自己迟早会跟曹家接触,是宽你能拦得了今天,还能拦得了明天?又不是说陶谦立码就要咽气,我这黑更半夜的跑过来找曹宏拿主意,究竟着的什么急啊?
就见曹宏重新坐将下来,凑近了是勋,低声说道:“此乃乱军之计也。”





汉魏文魁 第十章、不忠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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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宽根本就没有必要拦着是勋,不让他跟曹家接触,因为根本就拦不住。..可是在拦不住的情况下还偏偏要拦,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我就是要释放危险信号出来,以乱你的心志。
所以曹宏说这是“乱军之计”——“宏辅可知是谁进言陶使君,召刘备入徐?是谁进言而使刘备屯扎襄贲?又是谁说动使君,立陶商为嗣?”
是勋闻言就是一愣:“难道不是麋竺么?”曹宏摇摇头:“是下邳相笮融笮伟明。”
笮融在演义中就是个过路打酱油的,说他曾与刘繇合兵一处,抵御过孙策的进攻,战败后跟着刘繇一起跑去投奔刘表了。即便在史书上,那也是个小人物(当然只是跟曹操、刘备这种大人物相比),但是勋就偏偏还记得他的事迹——无他,因为这家伙在中国佛教发展史上,起到过相当重要的作用。
笮融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最早投靠同乡的陶谦,陶谦就认命他做下邳国相,还命其督运下邳、彭城和广陵三郡的钱粮,谁知道笮融把那些钱粮大多给贪没了,都用来盖佛寺,还铸造涂金漆的铜佛像,甚至以减免税收劳役来吸引百姓入教,据说前来投奔他并且加入教团的,多达五千户。他还经常搞“浴佛”活动,赏赐给百姓斋饭,为了求食而前来参观的超过一万人。就这么着,把大笔的政府经费都浪费在宗教活动上了。
可是笮融表面上信佛,实际的所作所为,却跟佛教宣扬的清心寡欲、乐善禁杀完全不挨边儿——贪污公款也就罢了,后来曹操攻伐徐州,笮融带着一万多百姓和三千匹马,弃职而逃,跑广陵去依附太守赵昱。赵昱摆下宴席,好生款待笮融,谁想笮融喝多了酒,突然间恶向胆边生,把素有清名的赵昱给宰了,还纵兵在广陵郡内大肆抄掠。接着他经过秣陵,又杀了彭城国相薛礼,一度跟刘繇合兵,转头就宰了刘繇麾下的豫章太守朱晧。刘繇大怒,发兵攻打笮融,笮融兵败逃入深山,为山民所杀。
一句话,这家伙就是一个打着佛教徒幌子的彻头彻尾的恶霸匪徒!正如同这时代最著名的人物评论家许邵许子将所说:“笮融出军,不顾名义者也。”意思是说这家伙动起兵来从来不管什么名义,也不在乎风评,根本就节操无下限。
当然那么一大套,在是勋的脑袋里也只有略微转了一圈儿而已,他继续听曹宏说下去:“笮伟明为陶使君的同乡契友,深受信重,但此前仅督运事,不干州政。此番突然前来郯城,立陶商而纳刘备,人皆以为是欲与我曹、麋两家鼎足而居。此为曹氏之忧,亦为麋氏之忧,其重非我独受,故可暂不在意。如今麋子仲故使是叔勉阻拦宏辅你,是要警告于我,他麋氏已与笮融合谋,或者,笮融原本便是麋氏的党羽。如此则独我罹忧,情急之下,或许便会做出什么不可言之事来……”
是勋大致明白曹宏的意思了。即便笮融突然插脚,想跟麋、曹两家平起平坐,终究麋、曹之间的均势还没有打破,曹家不会过于担忧——两家只要联起手来,难道还怕他一个笮融?可是实际上笮融跟麋竺本为一体,这一来天平就彻底倒向了麋家,曹家想要挽回局面,非得有所动作不可。
如今陶谦还没有挂掉,麋、曹两家就算相争,也都是在暗中较劲,不敢玩什么明面上的花样。麋竺暂居上风,故意透消息给曹家:看哦,笮融是我的人哦,你别搞错哦。我带球已经到了禁区了哦,你就干瞪眼等着我射门吗?你会不会被迫铤而走险?
曹宏点头道:“陶使君立陶商为嗣,本就恐我曹家不满,倘若我兄弟此时有所妄动,定为使君所忌——恐怕,这才是麋竺最想看到的吧?”
是勋心说果然不愧是“谗慝小人”,这花花肠子绕的,我今天要不来找他,大概就真让麋竺跟是宽给蒙骗了,被当成枪使还不自觉。可是,就算能看破这一点又有啥用呢?——“难道便按兵不动,任由彼等猖獗吗?”
曹宏轻轻摇头:“如今的急务,是要将刘备赶出襄贲去……”
第二天一早,是勋前往拜见陶谦,呈上曹操的书信,申明荀彧所定三事。陶老头子的气色明显不佳,就光听着,也不说话。最后是勋又说:“勋今已除服,欲择期与曹氏女完婚,还请陶使君俯允。”陶谦听了这话,才似乎精神一振,微笑道:“汝自择期可也,何必老夫应允。总之当日一杯喜酒,是不能少了老夫的。”
等是勋出去了,陶谦才环视众臣,问他们:“曹孟德送来钱粮,并续借耕牛,也就罢了,他屯兵沛东,究是何意?”
麋竺瞧瞧曹宏,低下头去不肯开口。曹宏心说你肯定以为我要帮曹操说好话,所以想后发制人是吧?可是你这个光会拨拉算筹、算珠的贩夫,又如何能够猜到曹某心中所想了?他把腰一挺,拱手道:“我恐曹操此举,是欲觊觎我徐州也!”
陶谦闻言大惊:“仲恢此言,何所据而云然?!”
曹宏瞟了一眼也显得颇为惊愕的麋竺,冷笑着说道:“使君年长,曹操所素知也,今既立嗣,是有退隐之意……”其实他真实的意思是:曹操看你着急定下继承人来,估计你活不长了,但这话不好当着陶谦的面明说,大家心照不宣即可——“则使君一旦归隐林下,徐州谁属?大公子声名不彰,可能守得住徐州吗?到时候,恐怕非止曹操,北有袁谭,南有袁术,都会想要来分一杯羹的吧?”
陶谦一向最担心的就是这事儿,赶紧询问:“如之奈何?”
曹宏说:“为使大公子异日能安保徐州,使君可使臧宣高将琅邪兵北移,以阻袁谭,使愚弟率军屯扎广陵,以阻袁术,再使刘玄德移师彭城,以阻曹操……”
这分明就是要把刘备往远了赶了,麋竺闻言大惊,脱口而出:“不可……”曹宏冷冷地盯着他:“为何不可?”麋竺愣了一下,只好现找借口:“刘玄德初来我州,人马残弱,兵甲不全,如何能够抵御兖州虎狼之师?”
曹宏心说我就猜到你仓促之间,只能想出这种废物理由来,如此,则正堕曹某的陷阱——“曹操前伐汝南,袁术闭营不敢与战,可见曹强而袁弱。既然如此,那便由愚弟西守彭城,让刘玄德到广陵去吧。有赵元达(赵昱)恩结民心,再加笮伟明为其后盾,玄德虽然兵寡,料来阻住袁术,应该不难。”你不想让刘备到彭城去啊,那好,我把他赶得更远一点儿!
这一下麋竺更加手足无措了,嗫嚅着分辩道:“然、然而……刘玄德终为客将,如何能使赵元达、笮伟明与其协力同心……”“子仲所言甚是,”曹宏朝陶谦再一拱手,“便请使君行文,召刘玄德为广陵都尉,使定君臣名分,然后玄德之兵可大用也!”
麋竺心说,这一下彻底完蛋。
昨天晚上,曹宏和是勋一起分析目前徐州的局势,曹宏就说啦,麋子仲精于筹算但疏于应变,此番交结笮融,拥戴陶商上位,又召刘备为其强援,一环紧扣一环,这肯定不是他所能够想得出的计策。估计他背后还有能人,说不定就在刘备的幕中。
是勋心说虽然根据史书所载,麋竺确实没什么本事,可他终究能在徐州跟你分庭抗礼,你没能一把捏死他,说明比他强得也有限,就别跟这儿靠着踩他来拔高自己啦。当然他明面上不好这么说,只是提醒曹宏:“大意失荊……切不可轻敌大意啊。”
曹宏朝着他微微一笑:“宏辅定然以为,麋子仲既能与我兄弟相拮抗,亦有其过人之处了?”是勋心说我靠这“谗慝小人”难道会读心术不成么?就听曹宏又说:“麋子仲家财亿万,陶使君所不可遽离也,某故虚与委蛇,彼所逼不急,某又何必鱼死网破?”那意思,因为陶谦离不开麋竺的财力,所以我才一直忍他,可是最近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忍无可忍了——还真以为就凭他那两把刷子,能是我曹仲恢的对手吗?
他这么一说,是勋也就勉强信了三分——终究“谗慝小人”这种名号,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负担得起的。于是追问曹宏:“君有何计,能使麋竺败退?”曹宏伸出三枚手指来:“宏辅且听某言三策……”
第二天等是勋见过了陶谦,曹宏就开始使出他的第一策。这第一策还分为两个方面,一是要把刘备赶出襄贲县,赶得越远越好,二是要确定下刘备臣属的地位。
后来吕布为什么会被人骂“三姓家奴”?这个词汇就表面上来说,那是彻底的污蔑,吕布从来就姓吕,没有改过名,换过姓,何“三姓”之有啊?但从深层含义上,却说得没错——吕布初为丁原之将,后刺丁原而归董卓,他与董卓约为父子,却又与王允等人合谋,杀害了董卓。君臣如同父子,悖逆君臣之道、父子之伦,那就是大不忠、大不孝,谁管你有没有改过姓呢?
有人就说了,其实刘备毕生的行为,比吕布更为不堪——他先为公孙瓒之将,却背公孙而投陶谦;后来与曹操联兵讨吕,掉过头来又袭取徐州,背反曹操;投过袁绍,可是官渡大战还没分出胜负来呢,就又改投了刘表;最后应刘璋之邀兵进益州,说翻脸就翻脸,又火并了刘璋。所以说刘备不仅仅三姓啊,他四姓五姓都有啦。
其实话不能这么说,因为刘备除了最初跟着公孙瓒以外,后来对于陶谦、曹操、袁绍、刘表、刘璋,他都不算正经的臣属,而是客将,所以他的行为可以说“不义”,却不能说“不忠”。正因为如此,曹宏才要明确刘备为陶谦的属将,使刘备篡陶谦之位而自立的政治风险,更要大上一倍还不止!




汉魏文魁 第十一章、自由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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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刘备正经当陶谦的属下,其实这是是勋给曹宏出的主意。..曹宏虽说智计无双,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一肚子都是坏水儿,终究身处局中,有些事情瞧得不是很明白。比方说刘备的身份问题,他是客将还是属将,对于自己的谋划,又能产生多大影响了?
但是是勋可以站在政治制度演变的更高层次上来看待这个问题,那便洞若观火了。汉代中央集权还不完善,地方官员权力很大,再加上朝廷直接认命的属官不多,大多僚属都为自行征辟而来的,所以保留了相当浓厚的春秋战国遗风——郡国守、相就好比是各路诸侯,而他们的属官就如同诸侯的陪臣,相互间的关系与其说是上下级官员,倒不如说是封君与封臣。
当然啦,这些概念从前只得来于纸面,印象不深,所以初来贵时代,是勋还因为太史慈称呼蔡讽为“主公”而觉得吃惊来着,因为孔融不肯去撬蔡讽的墙角征辟太史慈而觉得迂腐来着。但经过了好几年在士人圈中的沉浮、辗转,是勋终于彻底看清楚了这一现象。
原本的历史上,为什么麋竺可以把徐州牧的印授坦坦地送交给刘备?内在的利益交换暂且不论,光说制度上:首先,刘备为徐州的客将,他不是陶谦之臣,所以身份比较超脱,麋竺拥戴刘备,不易使其余徐州臣属产生不满——要大家都是同僚,为啥他能一步登天我却不能呢?其次,陶谦为了拉拢刘备,曾经表奏刘备为豫州刺史,那么距离州牧也就一步之遥,陶谦一死,论职务刘备是徐州最高的(这时代刺史的权柄已经超越到郡国守、相之上了),他不为徐州之主,谁为徐州之主?
所以是勋要抹杀掉刘备客将的地位,同时也一定程度上抹杀掉他可能被陶谦表奏为刺史的机会——凭刘备的出身和在士人当中的名声,原本历史上要不是为了拉拢他,傻瓜才会没事儿表他玩儿呢。倘若此计得售,那就是极大增强了刘备背反陶谦,以及麋竺拥戴刘备为徐州牧的政治风险。
那么,刘备会接受吗?接受或不接受,两种可能性同时存在。但他一旦接受,便丧失了原本超然的地位;坚持不肯接受呢,则必然会启陶谦之疑窦,从此再也别想得到陶谦的信任了。
当然,接受不接受在刘备,干不干的还在陶谦。陶谦肯定也含糊,终究他想牢牢抓住刘备这支力量,作为制约曹宏、曹豹兄弟的筹码,倘若刘备不肯放弃客将的地位,就有可能因而遁去,到手的筹码就飞了。那么,是真要在家门口拴条恶狼来防贼呢,还是冒着这狼逃走的风险,硬要把它训化成狗呢?陶谦或许很难决断。
事实也正是如此,曹宏提出建议来,麋竺当场表示反对——虽然他提不出什么足够充分的理由来——陶谦就跟那儿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最后老头儿只好一摆手:“且容老夫细思。”退了衙回后院去了。
才到后院,就有家人来报,说是宏辅有要事求见主公。陶谦就奇怪啊,你不是刚见过我吗,这还不到半个小时,干嘛急如星火的又要来见?终究对方是兖州来的使者,不好随便挡驾,于是吩咐:“请是从事在客厅稍待,某更衣后便往相见。”
等到两人再次见面,陶谦就问了,宏辅你又急着找我,莫非兖州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是勋摇摇头,表情格外的严肃:“某之仕于兖州,本非得已,家族皆在徐州,为曹公之臣,何如为陶公之臣?前此陶公遣某往兖州去通好,乃为曹公所留尔。故此今日署中相见,为公事也,为兖州也;后堂再见,为私事也,为徐州也——勋不得不来示警,曹公实起觊觎徐州之心,陶公慎察!”
——这就是曹宏跟是勋商量好的第二策。
曹宏是曹操的同族,是勋是曹操的臣属,两个跟曹操深有关联的人,却口径一致,都说曹操觊觎徐州,这就不由得陶谦不信了。当然啦,结论虽然相同,理由却绝不能重复,否则就太有串供的嫌疑了。
所以是勋就根据预先商量好的,开始给陶谦编故事。他说刘备入徐的消息传到鄄城,荀彧、毛玠等人当场就蹿了,警告曹操说:“刘备为公孙瓒之将,陶恭祖收纳刘备,恐有背反前盟,与袁术勾连之意。况前伐袁术,徐州只遣了数千老弱前来,其意之不诚,已可知矣。”
是勋说自己闻得此言,立刻跳出来反驳:“陶徐州为诚实君子,令名显于天下,安能为此背盟之事?诸君所言,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勋实不敢苟同。刘备为袁青州所败,不能北归,此一丧家之犬尔,陶徐州收而用之,亦常情也,何必诸多猜想?”
毛玠就说了:“人心不可测,为政须慎思。如今兖州乱于吕布,尚须时日平定,倘若徐州突然背反,联结袁术而兵出梁、沛之间,如之奈何?”建议曹操立刻屯聚重兵在萧县一带,以作防备。荀彧也说:“即便陶恭祖为诚实君子,终究年长,倘有不虞,徐州谁属?安知永无背反之事?”
是勋继续为陶谦说好话:“徐、兖合纵,则袁术自九江侵徐,我可发兵彭城以助徐州,亦可自汝南而下,薄其腹心。倘若陶徐州与袁术约从,则我从彭城而取东海,袁术所援难以遽至。时势如此,陶徐州非愚人也,安能见不及此?即便有所不讳,其所传者,亦必聪明君子,何能背我而与袁术苟且?”
荀彧一指是勋:“宏辅汝还在梦中耶?我已得到密报,下邳相笮融与袁术相勾结,欲将徐州献于袁术。陶恭祖如有不讳,到时候袁术攻之于外,刘备应之于内,则徐州必然易主。我等若不能自彭城速进,取得郯县,则大势去矣!”他也支持立刻派兵屯扎在萧县防变。
当然啦,是勋这一大套全都是瞎编的,尤其荀彧指出笮融跟袁术有所勾结,那根本是胡扯。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昨晚跟曹宏合计来,合计去,都觉得倘若徐州群臣中有人跟袁老二有所苟且,那只可能是笮融笮伟明了。曹宏的看法,笮融居于下邳,辖区跟袁术最接近,他跟袁术联络也最近便,而且一向不预州事,这回突然跑郯城来跟麋氏勾结,拥戴陶商,就大有想把水给搅混的意味。这个节骨眼儿上,外州之人谁最打算混水摸鱼?曹操不会,刘备没这个资本,袁谭跟笮融八杆子打不着,那有九成九便是袁术了。
而在是勋想来,笮融这家伙的节操是没有下限的,就跟袁老二有得一拼。当初是谁费尽心机想要谋害曹嵩呢?自己跟陈登都猜想是袁术的指使,但是倘若袁术在州内还有强援的话,这种无耻招数,除了袁术本人外,也就笮融能够干得出来吧!
所以干脆就在无凭无据,全靠自由心证的情况下,直接跟陶谦面前说笮融勾结袁术,甚至还打算把麋竺、刘备也给扯到同样的贼船上去。果然陶谦听到这句话,皱巴巴的脸皮就突然一紧,一咬牙关,下巴上连起了三道棱儿。
就听是勋接着瞎编,说我因此主动请令到徐州来,看看徐州的情况究竟如何,虽然不相信毛玠之言,说陶谦有背盟之意,但是也不得不防荀彧之言,笮融、刘备等人与袁术暗中勾结,将来会引发徐州的动乱。
陶谦听了他这一番话,就觉得脑袋里浆糊似的乱作了一团——要一位六十多还身体不怎么好的老人家很快计算清楚这其中的种种变数,也实在是太难为人啦。他只好反问是勋:“适才曹仲恢道,要使刘备屯扎广陵以防袁术,以宏辅所言,那是不大妥当啦?”
是勋说万万不可:“刘玄德之心,深邃而不可洞察也,笮伟明之意,亦非是某所能断言。然而若二人果有苟且之事,则恐下邳、广陵,异日皆非徐州所有也!”
是勋终究是曹家的女婿,倘若他跟曹宏口径一致,曹宏说要把刘备赶到广陵去,他也这么说,那太容易引发陶谦的联想啦。如今曹宏说东,是勋说西,一个说刘备得去广陵,一个说万万不可,在陶谦听起来,就都象是切实地在为徐州考虑,而不是伯父和侄婿联起手来,在搞政治倾轧。陶谦这个头大啊,不自禁地就问:“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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