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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复何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达瓦里希
今天文学课的seminar讨论《斯通纳》(stoner),陈更第一本完整读完的英文小说。从普鲁斯特开始,主角从英雄变成平常人的故事已经并不新奇,但把平凡人的故事叙述得不平凡,还是很动人。
她猜测主角的名字(stoner)也许来源于折磨着西西弗斯的巨石(stone),让西西弗斯无数次地往返于期望与失望。斯通纳的人生也像是西西弗斯故事的复刻,没有得到的教职、失败的婚姻,他好像永远都到达不了期待的彼岸。amy分析的人物性格,情节的设置和作者的用词,陈更并不关心。但当amy问斯通纳的一生到底应该如何去概括的时候,陈更举起了手。
“不是失败者,也不是英雄,他就是他自己。” 她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离婚就等于婚姻失败,没有拿到教职就很可怜,也不知道为什么能下结论说他在挣扎中得到了内心的幸福,我只觉得他是个一直在命运的车轮下摸索的人。”
amy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因为陈更知道,amy准备的标准答案应该是“英雄”,但她不愿意给斯通纳贴上这个标签,更不想用记几个词概括很复杂的一生。她在斯通纳的故事里常常能读到自己,不幸的全盘接受和对幸运的冷淡。更能让她relate的是,他和凯瑟琳无疾而终的恋情。
amy给她的participation打了满分,但陈更没有很开心。她郁闷自己又因为一节文学课想起了徐行,而且她和徐行之间都不算彼此爱过。悲惨的事实让她心情一下子低落了。
至少,斯通纳和凯瑟琳能称作soul mate吧。她酸酸地想。
下课后陈更去哲学社教室写作业。
他们这个拿不到赞助的社团只能蜗居于学校操场后的小平房,除了哲学社的同学,平时也没有几个人经过,倒是很符合他们清风傲骨的风格。
哲学社每周都会有读书会和面对社团外同学的公开课,王应呈被分到了讲福柯。写社团申请的时候,陈更也写过福柯。不过她写的不是什么分析,而是一个小笑话。
“第一次知道《性史》准确的翻译是《性经验史》的时候,我好失望。”
这句话打动了招新的同学没有她不知道,不过现在让王应呈笑了。他和陈更面对面地坐在窗边,他写教案,陈更写作业。
“我好像对于哲学家背后的故事的兴趣大于他的哲学本身。” 陈更绕过书桌,坐在王应呈旁边看他在键盘上写写删删,“我是不是更适合加入八卦小组而不是哲学社?”
陈更有一个天赋就是总能在最适合的时间开玩笑。王应呈果然笑了,” 所以你对福柯感兴趣是因为他的私生活?”
陈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像苏珊桑塔格,虽然她的小说我总是读不懂,但我能懂她在巴黎究竟过了怎样的人生。这样能感觉她离我很近,而不是冷冰冰的一堆理论的拥有者。”
“我也喜欢桑塔格”,王应呈顿了顿,“她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看来你还不够喜欢她嘛”,陈更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下了判断。“ 喜欢的事物背后的故事就是宝藏啊,怎么能不看呢?”
所以她才会那么努力的接近徐行。她第一次接触哲学是因为初中他看过的《苏菲的世界》,她学新概念英语是想背他背过的puma at large, 即使她现在连徐行的英文名都已经不记得了。又或者说,徐行从来没告诉过她。
他们认识的时间那么长,距离却那么远。
王应呈和徐行很不一样。这是他和陈更说过的第十句话,她就知道了他喜欢苏珊桑塔格。





今夕复何夕 五十度灰的世界
从前陈更的注意力从未从徐行身上离开过,所以她也没关注过其他的男生。今天她和王应呈说过的话虽然不多,但对他的了解已经比她与徐行初中同桌叁年后得到的信息都多。
他知道王应呈喜欢福柯,因为他的教案写得很长,旁边密密麻麻的红字都是他订正时的批注。王应呈给她的印象是节制而内敛的,所以她不好意思承认,她了解福柯的确是从那本名字有些令人惊讶的作品开始的。
性,是个说不出口的羞耻词汇。即使陈更自喻为“性解放先锋”,也只能在余微面前讨论色情小说。她的同学们绝对想不到,白天念着俳句和十四行诗的高岭之花,内心也会春心懵懂。
陈更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坦诚。承认被名字所吸引只是点一下头的事,她为自己这种扭捏的姿态不齿,因为在王应呈问他的那一刻,她还是下意识的作出了被社会规训的、符合性别期望的反应。
她也喜欢桑塔格。这点上她是真诚的。即使《恩主》令人昏昏欲睡,但陈更还是喜欢她。她毫无顾忌地和作家,和教授,和画家谈恋爱,她的伙伴甚至能在镜头前坦诚地说“那天晚上我们在加利福尼亚的旅馆里做爱了,回忆很美好。”
直视欲望的勇气让陈更羡慕,就像她羡慕余微对每个目标的执着。她说不出那两个字,即使深夜里陈更也会幻想色情片的男主角是徐行,他们在看不清表情的黑夜里纠缠。浪荡在少女的心里是个很有杀伤力的词,陈更也不例外。她害怕被贴上这个标签。
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余微。初中两个人坐前后桌,那时有个风靡世界的电影叫《五十度灰》,是余微提议两个人一起看。理由很简单也有些好笑:节约流量。
这是她迈入“大人的世界”的开始。
漫长的一周终于结束之后,她去机场接余微。评定优秀可以去漫长又折磨人的笔试,两人决定在住在t大旁的小宾馆,在五道口的俄罗斯餐厅解决了午饭。
麻烦了一位高中学姐带她们进了a大之后,余微决定租一个共享单车。在a市已经很久了,不会骑车的陈更在a大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余微载着她。新民路长得走不到头,陈更坐在后座,有种想张开手臂环住骑车人的冲动。恍惚间她才想起坐在前座的是余微不是徐行,没拿到冬令营资格的徐行也许已经失去了来a大的机会,她也永远也不会有穿梭在t大教学楼间的这一天。
这个遥远又模糊的梦想已经褪色了,还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的是余微,而且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
住在小旅馆旁的夜晚,她们并排躺在一个小小的单人床上。
“我该不该承认我喜欢一个人的原因是性呢?” 沉默了一会儿,陈更轻声问她。
“徐行吗?” 余微问到。
“和他没关系。” 她摇摇头,尽管余微在黑夜里看不到,“别人会不会认为我很肤浅?”
“性为什么就等同于肤浅了呢?” 余微拍了拍陈更的肩膀,“再者,别人的看法很重要吗?”
和余微聊天总能让自己安心,陈更想。没有什么肤浅的话题,性也是,被忽略的爱也是,无法被言说的经历也是。欲望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喜欢徐行也不是。被翻出日记本的她,不应该为此自卑才是。
“看看pornhub吗?” 陈更提议,“我有时无聊会看,但看到纠缠的肉体只觉得想吐。”
“那不如重温五十度灰?” 余微说。带有爱和艺术的情欲片总是比粗制滥造的自拍视频更能使人动情。
于是两个人坐起来,开了灯,甚至还很有仪式感地点了两杯奶茶。勾选成分的时候,陈更选了无糖,毕竟糖分能带来的那份快乐,今晚的她已经得到了。




今夕复何夕 分叉路口
奶茶的作用除了安慰人心,也让两个人都整晚都没睡着。
凌晨六点,还没合过眼的余微决定小憩一会儿,然后回t大准备面试。陈更幸运地霸占了整张床。此时的她也没有心思像昨天设想的那样:给余微一个拥抱,然后告诉她面试加油,她把自己裹紧在薄被里,沉沉睡去。
陈更不知道余微会怎么取悦a大的教授们,毕竟a大又红又专,如果是她自己,她也许做不到在如此氛围里谈笑风生。
陈更的面试经验,除了新学校的入学面试就是哲学社的招新面试了。人数寥寥的哲学社招新还如此繁琐,想到没什么人会报名,于是陈更就去了。
虽然自诩为不幸运,但她还是有些运气的。哲学社和转学,都让她如愿以偿了,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上帝在补偿她感情之路上的坎坷。
一觉醒来余微已经面试完回来了,坐在床边喝可乐。陈更伸了伸懒腰,然后撑着腰去洗漱。拾完行李后,她们准备坐地铁去中关村吃午饭。
当陈更还没有转学的时候,她和余微一起来过a市旅游。那时也是在萧瑟的冬天,裹着厚厚的围巾的两个人来美食街找a大学姐极力推荐的烤鸡爪。风把街边的树吹的咿呀摇晃,也把耳朵冻的通红。
时光流去,她们在a市重新遇见,只是不再以游客的姿态。下半年,也许余微就能以a大学生的身份成为a市的一员,而对于她自己,a市是通向大洋彼岸的中转站。
陈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从文学课上amy讲的笑话到还没怎么准备的sat,哲学社寒酸的社团经到她的独居生活,余微摆摆手让她打住,“电话里你已经告诉我千百遍了。”
陈更有些泄气。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余微的校园生活还是像她们还在一个班时一样千篇一律,她的校园生活也有些寂寥萧索。没有很强的班级概念后,她好像一个找不到归宿的旅人,唯一能去休憩的地方是哲学社的教室。
她实在不想和余微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于是陈更扯了点旧话题,即使并不是很愿意。
“徐行...还好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被余微听出来她的紧张。
余微哼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余微的脑袋,好像在挑选成熟的西瓜。“我就知道你还惦记他。” 她狠吸了一口奶盖,有些恶狠狠地说,“他和他女朋友快活得很,哪里还想着考什么a大呢。”
女朋友,多遥远的一个身份。陈更从没想过当谁的女朋友,也没想过徐行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谈起了恋爱。 在陈更心里,徐行好像是个永远不会恋爱的人。她总是用“detached”来形容徐行,好像没有人能真正触碰到他似的。
“青梅不如天降”的铁律又一次被证明,毕竟天降系更能给人命中注定的感觉。她迫切的想知道和徐行在一起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好像如果她比那个人优秀,自己就没输。这种急切感竟然战胜了她心底的疼痛。
“是个一般的女生,成绩没你好,性格没你好” 余微有些忿忿不平,“找她不如找你。”
又猛吸了一口奶茶的余微安慰她,“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徐行这次月考考了一百名。”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陈更暗想,虽然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比徐行好,但也不想他过得太差。不过这的确一定程度上宽慰了她,她曾经的期待又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刻实现了:她超过了徐行。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即将和徐行走上两条路。以前是她跟在他的身后,现在她已经开始走在他的前面,不过他没兴趣追。
徐行的女朋友在余微眼里的确是个一般的人,但在b校男生们的眼里,她很漂亮,是篮球赛拉拉队的队长。“男人果然都如此肤浅”,陈更烦躁地咬着吸管,“徐行不过也是凡人中的一个。”
别因为喜欢,就把他看太高太重要。
陈更尝试着把曾经最难以说出口的话告诉余微,暴露内心的自杀式谈话对她很有效果,特别是她无法接受某个事实的时候。比如高一陈更也考过一百名,她也鼓起勇气大声告诉余微,这样心里就能坦坦荡荡。
越遮掩的,显得越在乎。越不想提及的,却越容易被想起。
守护着脆弱的自尊的少女在中学时代是没有打扮过自己的。她和余微为了节约时间,去学校里的理发店把头发剪得很短,像一只炸毛的刺猬。有时写作业嫌刘海太长太碍眼,也随意拿个五元首饰店买的发卡把头发别住。
学习是陈更的武器,是她自信的资本,即使她并不是最好的那几个学生。
徐行啊...果然还是看脸吧。陈更自嘲地笑。不过彼此彼此,她喜欢徐行的开始,不也是因为他的脸和成绩吗?
都活在世俗中,很难摆脱那一份梏桎去了解一个人。她对他的喜欢,也没多高尚。




今夕复何夕 祛魅后的命运
一提到徐行,陈更就好像拿到了回忆之门的钥匙。即使她学过的都告诉她应该向前走,还是有微微闪光的火苗在内心深处跳动。
其实她曾经也有机会做他的女朋友。
初中做了叁年同桌的他们之间有些不可避的暧昧。徐行是数学课代表,她是语文课代表,于是她总是想着”文理搭配,干活不累; 语文数学,刚好一对” 这样没有数据支持的结论来支持自己和徐行所谓命中注定的缘分。
第一封信息是徐行给她发的,问她语文作业。初一的她莽撞却勇敢,洋洋洒洒回了一大堆,除了作业之外,每条作业的截止日期也细心标注了。
从那天开始,他们开始聊起来。白天他们还是没有什么接触,甚至更加刻意划开距离。甚至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她都要挪一挪板凳,像是和他势不两立。
再勇敢,陈更还是害怕让徐行知道她多喜欢他。
承认等于输了,不知是谁说的这句感情箴言。
放学后他们每天都会通短信和邮件。和白天的冷淡不一样,徐行会问她心情怎么样,值日的黑板擦有没有放好,他还叫她陈陈。
陈更受宠若惊。她怪异又中性的名字导致她一直没有小名,他是第一个和她如此亲密的人。
期中考试陈更成绩下滑了——从第四名到第二十四名。徐行还是在排名的最顶点,没有人越过他守着的那条河。
成绩单有些烫手。陈更不敢揉碎,只能坐在凳子上无声地流泪。她决定不要再和徐行发信息了,他可以很好的兼顾学习,她却不行。无法度量的悲伤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像是个被命运操控的玩偶,而他却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高度。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教室里熙熙攘攘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徐行从办公室回来,一如既往的沉默。破天荒的,他伸出手摸了摸陈更的头发。见陈更并不说话,他把快被揉碎的成绩单从她手里抽出来,慢慢碾平,再轻轻地把她的双手从抱得死紧的书包上拿开。
他依旧不语,在窗外偶尔的蝉鸣和夏天细碎的风声中帮她拾好书包,然后开口,“没关系的。无论如何,你都是你。”
她一下子握住他的手,有些急切地看向徐行深不见底的双眼,“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永远猜不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比如为什么给我发信息,却在白天不理我。”
“因为现在还需要等待。” 徐行说,“ 我们还太小,夜里开放的花只能是转瞬即逝的快乐。”
徐行的温柔让陈更感到陌生,但她会永远记得那一刻,也会记得他擦去她眼泪时指腹的温度。是那时她真正的喜欢上了徐行。
这也是为什么陈更很苦恼自己有些跳跃的联想力。恍惚之中像有一只手把她从回忆中提出来,她扑腾着说不要,操控时间的神却说由不得你。
事实是,她连那份转瞬即逝的快乐也没有得到过。那句话曾经给过陈更很多希望,然而现实却把她的幻想狠狠击碎。光影错动间,徐行已经不再是几年前拭去她眼泪的人。
“我讨厌徐行。” 陈更也凑过去吸了一口奶茶,下了结论。“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我忘不掉他是只是因为我投入得最深,和他这个人怎么样如何没关系。”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余微停下,转过身来给了她一个拥抱,“陈更,徐行只是个普通人。”
于是在十七岁这年,喜欢了徐行六年的陈更终于学会了一些不再模糊的东西:祛魅(disenchantment) 后的世界清晰又简单,不需要用什么命运先定(predestination)又或是幼稚的星座配对来证明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她对徐行的爱,也是通过爱去寻找自我满足。
往前,陈更觉得她和徐行在一起就是happy ending;往后,在一起之后的磨合、争吵和相互试探却被理想化的隐藏起来了。
童话故事会有结局,但她正在经历的生活没有。在一起了不一定会幸福,不在一起不一定得不到幸福。happy ending只是在某个瞬间,是走在望不到头的旅途里被当作安慰剂的海市蜃楼。
徐行这个名字成为了她和过去的联结,而对他本人,陈更早已感到陌生。
她也懂得了斯通纳说过的那句话,“爱不是最终目标而是一个过程。”




今夕复何夕 环形监狱与Wachtell
随着余微的离开,那份过往的记忆又逐渐在大脑里沉寂了。像曾经在b校时一样,陈更逐渐摸索出了新学校哪个食堂最好吃,哪一位阿姨打菜分量最多,哪个窗口有她最喜欢的土豆炖牛肉。
有那么些时刻,她会感受到时光的停滞。比如在穿过图书馆的一排排的书架,终于找到那本她要的书时,她几乎都能感受指尖的血液正在穿过血管,再把这份微热递到书本。这份温度和徐行触摸她脸颊时很不同,一个在夏天一个在冬天,一个温柔却酸涩,一个平淡却充实。
周五下午她会去教学楼旁的凉亭参加读书会,带上她在图书馆窗侧的小桌旁写下的几页笔记。只用担心求学不用担心谋生的时光很奢侈,陈更知道这点,所以她愈加珍惜这份平静。
周六陈更会和哲学社的同学撰写推文,跟着学长学姐也学到了不少。不过对陈更而言更吸引她的是每周例行的聚餐,他们已经把国贸附近的餐厅吃得七七八八,也算是来到a市后的一个小成就。
平淡得有些寡味的日子里却又充满了细碎的幸福:一闲下来她就读书,一读书她就昏昏欲睡,于是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安宁的梦乡。
生活就是梦境与梦境之间的间隙,而打破这份静谧的是王应呈的哲学课。
下课后陈更和赵文欣一起来小院平房里听王应呈上课。偌大的教室里零星地坐了十几个人,还包括她们这两个来撑场的社员。
不过似乎王应呈也并不觉得尴尬。他把订好的讲义发到每个人的手里,封面是福柯戴着眼镜微笑的大头照,下面写着一排小字,“再说一遍,人是为自己而活的。”
她知道这是福柯在法兰西学院上课时说过的话。把这句话从文本间抽出后,似乎不再仅仅与《阿尔西比亚德篇》相连,而成为了可以应用在每个人身上的,正确的废话。
王应呈很会讲东西。那些让她昏昏欲睡的文本似乎也生动了起来,但他不像新东方的老师总讲笑话。他喜欢福柯,在某些方面也很像福柯,总是强调历史变迁的偶然性,而不是走向形而上学的线性发展。他不会说“我们在一个进步的时代”,这点让陈更对他感觉亲近了许多,因为她也总是怀疑自己是否在往“前走”,虽然说从时间的流逝这个角度下是的。
“进步的文明”修饰了旧时的断头台使其变成了环形监狱,“岁月的流逝”是否掩盖了某些巧合,让她以为是自己在进步呢?像是选择了转学,她回答别人的问题时总会说“是想追求一个更大的舞台”,但她当时只是机缘巧合地看到了宣传网页,然后决定那么做了。
公开课最后总是以纪录片结束,王应呈的课也不例外。他调试好投影仪后走下讲台,坐到陈更旁边。
“你想申请什么专业啊?” 陈更忽然有些好奇,她压低声音悄悄地问。“虽然我是哲学社的,但我想申请政治学,本科毕业之后考法学院。”
“我还是读哲学。” 王应呈说。“ 陈更,你真的很特别。你总是知道自己每一步应该怎么走。我虽然知道想读什么,却没想过以后应该做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
经历过坎坷的人才知道规划未来、努力落实有多重要,陈更默默腹诽,一路顺利的王应呈不会理解她为什么想读法学院,为什么想去wachtell (美国排名第一的律所) 工作。
也许让他一辈子研究拉康、朱迪斯巴特勒又或者福柯他也不介意,他还不知道在北美找教职是多困难的事。这种源自于幸运的无知有时令人嫉妒,却无法让她讨厌王应呈。
他充满赤子之心的天真让陈更有些动容,她安慰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有人适合提前规划好,有人适合边走边摸索。”
陈更把桌子上的福柯讲义装进书包的最里面,她想保存这份还没被生活的重锤碾压过的理想,即使不是她的。




今夕复何夕 自我表达
于是顺理成章的,叁个人一起吃晚饭。他们聊了下周文章的选题,王应呈提议把他写的教案用上,可以节约一些时间。
赵文欣翻了翻讲义,指着第二页的福柯生平,忽然感叹道,“加州真是个自由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福柯、桑塔格都是在那里...” 她忽然停顿了,表情有些古怪,没有继续说话。
几乎是一瞬间,陈更想起了那个不愿意承认被《性经验史》的名字吸引的自己。她不知道这次要不要开口。
勇敢一点,陈更给自己打气,就勇敢这一次吧。不要臣服于social norm,不要害怕被污名束缚,不要隐藏自己的表达。
她接了话,“是啊,加州真自由。”
“追求极限体验而尝试sm,探索爱欲而主动转换性向,的确是加州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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