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镜中花
作者:一个知名不具的海港
阅读须知:bg向伪水仙镜妖*深闺少妇感觉乐乎要炸了所以搬过来。关于我:bg向人外爱好者,自割腿肉,一般情况下男主不是人类,乐乎和爱发电同一作者名。更多小说请18.us
【人外】镜中花 起
窗外已是深秋景,黄叶落在园子里倒别有两分意趣,小院请了名匠侍弄,内景秀美,屋舍俨然,主屋尤为富丽堂皇,寝室燃着西域来的香料,仅着中衣的女子正坐梳妆台前试妆,案上随意满铺着珠宝首饰,她笋芽般的玉指捏着螺子黛细细描眉。
镜框嵌着心雕琢过的红宝石,水银玻璃的镜面上女主人的身姿纤毫毕现,这面镜子若说是梳妆镜未太大,足以照出人半个身子,虽说做工细,但也有些年头了,原是宝贞母亲的常用物件,听说是舶来物,出嫁前被她讨来在长久的分别中聊寄思念。
仔细端详片刻,眉虽宛若水墨远山,但搭着眉心的花钿却有些寡淡,她原本并不是个爱美的人,只因深院无趣,就将时间用予装点自身,慢慢也从中嚼出几分趣味。
宝贞正想将黛色拭去重新描绘,却闻侍女来禀,她那满月时被家中老太太抱走的儿子来问安了,后院的日子宛如死水,时光的流逝也日渐迟滞,那小人儿好似才刚出生,一眨眼也大了,扬起挂在一旁的薄纱随意覆上镜面,宝贞轻叹吐出浊气,叫了丫鬟来更衣。
正侧坐等待,视线游弋间攀入眼帘的是镜中的影,熟悉的人俶尔生出陌生的情,她从未像此刻一般被自己所吸引,甜涩思绪翻涌成鼓动的心跳,她痴痴地凝视自己透过纱面影影倬倬的身姿,纤秾合度的成熟女体已是枝头熟透的果,诱人的曲线朦胧浮现着,容颜正因若隐若现比平日更添几分风情,四周的一切似乎在远去,宝贞迷蒙间正要凑上前仔细瞧,器物摔落敲出的突兀声响将她拉回现实,宝贞蹙眉道:“怎么这般冒失?”
视线所及不似真实地消散又重聚,待宝贞定睛去看又分明并无异像,莫不是这个年纪就已经开始眼花?宝贞有些忧愁地抚过嫩滑的脸,再望向镜中时,方才的情思已失去了影踪,怅然若失地撇了眼簌簌发抖跪下谢罪的婢女,宝贞不由纳闷,她向来也不是个严厉的主儿,这丫头怎么如此失措:“起来吧,以后注意些。”
“谢、谢太太。”
那丫鬟惊魂未定地拾了堆迭到地上的衣物,欲言又止地悄眼打量女主人,见她毫无所觉的模样,便将方才有阵灰烟没于镜中之景吞回腹内,或是自个儿一时眼花吧。
宝贞踏出房门,在外候着的仆妇女郎悄无声息随行,丈夫自嫡子落地后便少有踏足,纳了小星之后更是无事不再登门,初时宝贞还会遣人去请,丈夫倒是每每皆应,然而坐不到一刻钟便借故离去,久而久之她也不再自讨没趣。
这院子原本应是最热闹的地方,毕竟当家主母自当主持中馈,说是应当,是因婆婆看似将管家之权放了手,关隘要卡却仍是丈夫安排的人,尽管不至于被架空,内务却在他的掌控下。
初嫁时她还有心要拢内宅权柄,但孤木难支,一直无甚进展,丈夫婆婆也当看不懂自己的明示暗示,时日长了,宝贞自然也看出猫腻,索性不再那个心,左右自己有娘家撑腰,丈夫又自诩是个顶好的男子,干不出亏待发妻的事,整个院子就愈发冷清起来。
踏入小厅,七岁的小儿垂首在等候,眼见年岁尚小,但被寄予厚望的孩童已有些小大人的模样,见宝贞落座,口呼问母亲安,规规矩矩行礼,这对母子相处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在他开蒙之前宝贞也就在婆婆跟前能见上他个一面半面,未见时尚不觉,此刻面面相觑宝贞手足无措起来,搜肠刮肚也只问出几句学业吃食。
母子二人正绞尽脑汁地你问我答,竭力掩饰双方的生疏,受婆婆派遣跟在儿子身边的大丫鬟在门外开口了:“容婢子通禀太太,少爷该上书房了。”
年纪到底还小,看着那孩子没绷住稍稍显露出些轻松,宝贞原以为自己已经不甚在意,心中还是泛起针刺似的麻,面上端起恰到好处的笑应了他的辞去。
母子间感情淡薄倒不是婆婆故意要离间,只是家中几代单传,婆婆紧张这根独苗,事事亲力亲为,轻易不让旁人插手,她这外来的媳妇自然也在旁人的范畴,哪怕这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血。宝贞的奶娘见她仿佛是打算回房,到底站出来说了一句:“今儿是十五,太太去老太太那坐坐罢?”
宝贞愣了下:“我竟是忘了时日。”
老太太以时世来说莫约是个难得的好婆婆,不磋磨儿媳不揽权,连晨昏定省都了,只叫初一十五请个安,但宝贞倒宁愿她事多些,或许日子比较难过,但也能多点人气,不至于叫她分明是主人,却有了寄人篱下的心酸。
到了婆婆的院子,初初还能听到些插科打诨的动静,等宝贞进房时却已是鸦雀无声,不出意料地见着了丈夫的那个爱妾在小意奉承,因敬茶那会丈夫一句太太素来喜静,表妹无事勿打扰,宝贞竟拢共也没和她见过几面,这位表妹倒也是个妙人,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差人给宝贞送些自己做的鞋袜。
妾室原本坐在老太太脚边的小扎上捶腿逗趣,见大妇进门连忙起身福了个礼,躬身立到一旁,她这样的身份本是不应该到这里的,奈何她是老太太的娘家亲戚,小时家逢剧变,长在老太太身边,年纪相近的表哥表妹生出点私情再正常不过,固然明白自打两家成了姻亲后娘家夫家各有所得,但宝贞偶尔不也会想,既然你们如此郎情妾意,又何必要招惹别个什么人呢?倒让这么个心尖上的女子生生矮人半截。
婆婆敛了笑,客客气气地与宝贞聊两句家常便随便捡个缘由打发她,宝贞顺从地应下,踏出房门却听身后婆婆笑骂两句什么,周围婆子丫鬟嬉笑起哄,然后里头再次热闹起来,无故泛起的空洞叫她有些胸闷,加快了回程步伐。
宝贞径直回屋,抿着唇坐在玫瑰椅上不发一言。奶娘是宝贞出生前就备下的,打从她落地就一直照料,相处得倒比她亲娘还多。见服侍了半辈子的小姐这个模样,肚里明白她这是意难平,觊着她的反应屏退大小丫鬟,奶娘亲自给宝贞褪换外衫:“太太且宽心,老爷前程大好,小少爷孝顺懂事,老太太慈和宽厚,就连下人都规规矩矩的,外头谁不羡慕,多少人求也求不来,咱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您何必生这些闲气?若说出去别人还要反问一句‘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宝贞强打神笑了笑:“妈妈想哪去了,只是觉得这院里或许太冷清了些。”
奶娘将煨着的甜汤提到桌上往白瓷碗里盛,手上不停却趁机絮絮劝起宝贞:“唉,要不给您养只鸟?太太也该对老爷多上些心,老爷是有些冷淡,但对太太向来是敬重的,旁的女人也只有西院那个,左右是只不下蛋的母鸡,太太也不必当回事,哪个爷们不贪嘴呢?”
宝贞听着心里像扎了根刺,张嘴又似乎没有什么好分辨的:“...鸟儿便算了吧,何必为了我再锁一个它?”
奶娘听见不乐意了,念叨起诸如太太何等尊贵之流,但宝贞已经不再听她的话,低头盯着乳白的汤出神,“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句话仿佛丈夫也曾问过,宝贞有太多的闲暇,有时也会想究竟是不是自己太不惜福所求太多,不然怎么无论在闺阁时还是为人妻,都有人这么问她呢?
先前装扮的心情已经消弭,宝贞用了甜汤,让人打水卸去妆容,换上半旧的衣衫照例坐到梳妆台前,匣子里有新到的头饰,她随意拿在手中把玩却不知不觉恍了神,视线在绣屏上游移,繁复的花纹看得人眼花。
许是看得太入迷,眼前的曲线混杂成重重灰影,而后空灵低婉的声音细细传入耳内:“在想什么?”
宝贞被吓一跳,心跳如擂鼓,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少女时悄悄看的神鬼话本在脑海里翻了出来,她仓惶地向四周打量,房里如往常寂静。香炉上青烟袅袅,红色的门帘在凉风中曼舞,然后笃笃的敲击声从耳边传来,宝贞浑身僵硬,不敢将头转向声源。
“看这里。”
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声音再一次侵入脑内,由不得宝贞自欺欺人当作无事发生,发丝黏在额角不太舒服,却是不知何时沁出了冷汗,她慢慢转过头,只见镜中的自己正兀自巧笑倩兮。
咣当的动静先一步乍响,而后是臀腿小臂刺刺地疼,宝贞后知后觉身体在反应过来之前后退了,支在台面的小臂扫过,带得珠宝匣子滚落到地上散落一地,虽这椅座不高,但也足以让锦衣玉食供养的肌肤撞出一片青。
“有没有伤着?”
镜中的女子趴在镜面脸颊微鼓,宝贞惊恐之余有些恍惚,这样鲜活却轻浮的神态她长大一些就再也没有过了,大约因为所见并不是什么太可怖的景象,宝贞勉强找回些镇定,颤着声音低呼:“你是什么东西!?”
镜中的宝贞朝镜外的宝贞眨了眨眼,有些意味深长:“我是你。”
镜面泛起些许涟漪,奶娘带着一串丫鬟鱼贯而入,方才的动静惊动了门外守着的小丫头。将宝贞扶到贵妃榻上,奶娘着急地打发小丫鬟去请府医,宝贞本想拒绝,但是方才的事她有些疑心自己发了癔症,也就没有拦着。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黄昏,除却摔蹭的淤青也诊不出旁的问题,宝贞遮遮掩掩跟大夫说起早时发生的事,须发皆白的医者宽慰她,莫约是近来忧思过虑,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或多或少都会有此情状,闲着不妨找些陶冶情操的雅事做做,以想得太多反伤自身。
宝贞攥紧了绣帕心下稍安,让人送了府医,却还是忍不住偷眼望镜子,镜面诚实地映着前方的物件,半点问题也无,宝贞一时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遗憾,角落的西洋钟发出了金钟铜磬般的鸣响,奶娘紧赶慢赶地叫膳,侍奉宝贞用了饭又张罗着让人烧水。
宝贞沐浴过后散着发松松穿着亵衣从隔间走出,犹豫一霎,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坐到梳妆台边,大丫鬟绿柳和黄杨跟在她身边,在她坐下之后用干布一点点吸干乌发上的湿意,另一个丫鬟则端来熬好的安神药,宝贞皱眉喝完,取了奶娘递上的蜜饯。
等长发干得差不多,小丫鬟捧个托盘进来,上边放着牙粉牙刷子等工具,宝贞勺起一小勺牙粉融进柳枝、槐枝、桑枝煎的水里漱了口,然后用牙刷子细刷,末了再用清水滤一回,拿着手帕将唇边的水渍拭去,片晌功夫,侍女们像退潮般静瑟离去。
奶娘给宝贞涂上药膏,本想服侍她歇息,却被她寻了因由打发出去,她没有让丫鬟陪床的习惯,房里此时只有她一人,宝贞犹豫着坐到梳妆台前拉去遮掩的纱,有些紧张地看向镜子,镜中毫无异常,宝贞难掩失望地回眼,她大概是真的疯了,竟为那一句‘我是你’而心旌神摇。
“在找我吗?”
灯火摇曳,光亮似是熄了一瞬,宝贞恍惚看见有轻烟拂过,比自己低哑些的声音从镜中传来,猛地望向镜中,素着脸的女子正语笑嫣然,每日看惯的面容带上飞扬的神采,有着陌生的勃勃英气,又透出点艳若桃李的味道。
轻轻抽了口气,宝贞用力按青紫的斑痕,刺痛感让她确定这应当并非在梦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反复,她喃喃问:“...你是谁?”
镜中女子往后退两步,在暖黄的灯下点漆的杏眼像深井一般:“我是俞宝贞。”
宝贞闻言脑中混乱了起来:“那我呢?”
镜中的人翘起唇角勾出一点甜:“你也是俞宝贞。”
那边的宝贞似乎没有恶意,这边的宝贞却有些发颤,一时觉得自己果然神志不清,一时又有些希望这镜中之人确实存在。
“太太,夜深了。”
隔着门,奶娘的声音像从久远的时空传来,宝贞猛然清醒,却是不知何时睡着了,宝贞按下迟来的恐惧应声,叫人不必进来,灭烛走向床榻,路过镜前忍不住停下脚步,方才真的是梦吗?明明是如此真实。
昏暗的光穿过窗洒在镜面上,反将周围照得亮堂不少,镜中的自己一脸迷蒙惊怯,宝贞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越是害怕越要看清楚的念头。她向梳妆台凑近,绵软纤巧的掌藏在袖中,宛如兰花的指微微翘起从袖口探出,战战兢兢地触上镜面,凉意从指尖蔓延。
一切都没有改变,宝贞咬了咬唇若有所失,正要回手,光面却起了雾,镜中人在茫茫灰雾中俯下腰身微侧着头,长发倾撒露出一截白得叫人心惊的颈,半阖的蝶翼轻颤向上睨她,饱满红润的唇隔着玻璃面落在如葱根般的玉指上。
若有若无的湿意一路烧到了体内将思绪一并翻搅,宝贞颤抖着手,想直言拒绝,又想凄凄挽留,明明是阴晦的场景,却因为对象是‘自己’而让空荡荡的心落到了实处。
她的眼神太过温柔,好似能接纳理解她的一切,受到蛊惑般,宝贞的心慢慢下沉,在奇异的平静中玉纤纤的指向上滑开按到了镜面上,镜中人眉眼弯弯,在同样的位置贴上了掌,绯红在雾中一闪而逝。
宝贞有了一个秘密。
【人外】镜中花 承
宝贞伏在梳妆台前,懒散地枕着白藕似的臂翻看游记,字里行间透出的洒脱恣意让她着迷,但她一个妇道人家,日日守着大宅过活,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城外古寺,那还是在重重的护卫之下,书内所描摹的山光水色任凭她如何想象都缺几分灵气。
以往宝贞虽也因打扮常常流连镜前,却不会像如今一般将梳妆台的案面当书桌使,只是镜中那冤家总翻着花样找理由央她作陪,对着另一个自己宝贞断断是硬不起心肠拒绝的,便都半推半就应了下来,好在她作为这里的女主人,无论做什么都无人质疑。此刻镜中人百无聊赖地把书页翻出啪啪的声响,半点不珍惜的动作引得宝贞一阵心疼,那人却丝毫不知悔改:“有这么有趣么?”
看着手下跟随镜中人动作乱了页数的书,宝贞心下浮起疑虑,这一丝疑心刚生出宝贞就莫名恍惚,凝了凝神只隐约记得方才好似想到些什么不大重要的东西,将不明就里的思绪抛到一旁,宝贞无奈地合上书,望向捣乱的密友:“总说你我一体,我如今所想你却不知晓?”
见宝贞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镜里的倩影有了些笑模样,睇着宝贞挑眉故作玄虚:“想知道这书中的风景不若求我。”
宝贞支起身,指节撑住香腮奇道:“你还见过不成?”
镜中女郎看着宝贞面上不自觉流露出好奇又向往的神情,乌眸有些闪烁,随后镜面灰雾汇聚又散开,景象却不再是房中方寸之地。冰雪白茫茫覆在山间,嶙峋的岩层参差阻隔了流动的河浪,让其跌宕成深潭,水面映着天色泛出幽深的蓝,薄冰于其上浮沉,正正对上宝贞刚才看到的章节,宝贞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始作俑者从旁再次出现,大摇大摆地回到镜中央占住宝贞的视线,面上神气活现:“倒也未曾见过,但只要我想,也不过是须臾可现。”
还在为自然之境着迷的宝贞一见这位友人愣住了,按下倏尔掠过的惊艳,顾不上深思她的话,娇声嗔怪道:“你这成什么样子?”
只见眼前的是名男装丽人,本是男儿打扮却愈发艳色难掩,器宇如玉端方,偏更衬出脸如桃杏目含秋波,雪白的袍服上同色的绣纹若隐若现,玉簪与乌发交相辉映,她听了宝贞的话微微一笑:“这可不能赖我,你这主人是如何想的我这影儿就会是什么样的。”
宝贞杏眼微瞪:“胡说,我怎会想打扮成这样。”
手腕转动推开折扇徐徐摇动,镜里的翩翩公子端的是气度风流,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调皮飞舞:“果真不成想过?”
听她反问,宝贞倒不好接这个话,她看话本游记也不是没有想过她若是个男子当如何,如此一来镜中倒影这个模样倒似响应了内心所愿,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欠缺几分底气,宝贞羞恼地将镜面覆上薄纱欲要起身,但下一刻窗外吹来的风又将红幔拂开,镜中人扇在掌心敲出脆响,深深地凝视她略带红晕的侧脸:“宝儿,我若是男子…”
宝贞不被镜中密友的话语带偏思绪,待发觉自己竟真朝着这荒唐的方向畅想后愈发恼羞成怒,正要发作,镜影先一步赔笑起来,与宝贞同出一辙的容颜皱了皱鼻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宝贞:“好妹妹,那书确实挺有趣的,哥哥带你去看看?”
宝贞本也不是真的生气,见她做低伏小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呸,你是谁哥哥呢!”
那人影笑靥如花,眼眸点缀着流光弯成月牙,宝贞心中稍动,只听她朗声笑道:“谁应了是谁的。”
话音落下,人却在宝贞反应前一溜烟跑远,镜面随即朦胧又渐出新景,蜿蜒的河湾上架着一道石桥,桥墩因湿气增生许多青苔,和桥那边的一片苍翠竹林相映成趣,镜中的友人躲在竹林里用扇面将脸挡了大半,只露出星目外探头探脑,宝贞好气又好笑:“作什么怪,还不过来。”
看宝贞要将前篇揭过,镜中人这才笑盈盈地走出来,她靴尖轻点地下,只见白影翩飞,不过一瞬就站到了桥上向她作了个鞠:“便让小生领着夫人在这附近转转罢。”
宝贞清咳了下跟他逗趣:“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说完没忍住噗嗤笑了,镜中丽人本想严肃些,见状也跟着笑起来,而后一面顺着道路慢慢向前走,一面妙语连珠给宝贞作讲解,算算倒比书本里还更要详尽有趣,就为了这如临实地之感,宝贞一改此前被动的姿态,自发地整日呆在镜前,如此二度寒暑,宝贞渐渐惯了有这么一个“知己”时时作伴。
又是一年春色浓,宝贞照例去婆婆那里坐了坐,莫约是这两年心情舒畅许多,宝贞瞧着整个人都似添上亮色,婆婆见状心中直嘀咕,怎地这儿媳妇入门过十载倒比初嫁那会还水灵些,若不是儿子还是老样子她都得以为这是枯木逢春了,但她到底也不是真在意,只要儿媳妇不惹出事端便是最好。
和婆婆客气几句告辞,宝贞回到屋里,正好府中送来下季的新脂粉,颜色瞧着艳丽浓厚,想到过几日和交往密切的几家夫人同去佛寺祈福,还约好顺道赏桃花,宝贞心中欢欣,饶是镜中密友天天带她看这世间秀色,终不如自己亲自探访。
宝贞久违地有了几分装扮兴致,自有人与她一道打发时间,她是再没有亲自上过妆,净面换下衣裳坐到梳妆台前,挥手让屋里的人退下,镜中人儿已经自发动了起来,宝贞忙开口:“别动,我试试胭脂。”
闻言镜中人影顿了顿,镜面波光粼粼一阵,映着的影随之失却灵动,宝贞敷好玉簪粉,取胭脂在掌心晕开轻轻施于腮边,浅淡的绯色浮在两颊,恰似春桃一抹粉。满意地净手捻起黛条描画细长的蛾眉,点唇贴好花钿之后仔细打量,明明妆容无暇,偏觉得不大得劲,自这镜中的冤家有了自己的主张,每每都要表现一番,可以说是没个歇息的时候,宝贞几乎要忘却独自一人的寂寥时光。
望着自己镜中的影,好一阵子都无甚动静,宝贞心乱如麻,难以自控地惴惴不安起来,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是消失了吗?是呢,她本就出现得蹊跷,像来时一般突然消失也再正常不过,这个可能性一出现,宝贞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后悔先前不让她动,眼中水光欲坠。镜中影仿佛是感知到宝贞的心绪,眼波流转提起唇角,泄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哭鼻子了?”
宝贞心中大定,不自然地咬了咬唇,忽然的悲喜交加让她不知怎么作回应,镜中人见她满脸无措,宛如走失的孩童,爱怜之心汹涌而至,她眸光柔和深邃如夜空皎月:“别咬着自己,妆可是要花了,我给你补补…来,阖上眼。”
宝贞此时正茫茫然,感觉到她话语中的温柔安抚,下意识听从,合眼抬了抬下巴,错过了自镜面向屋内蔓延的烟雾缭绕,与她容颜相仿却在细节末梢有所区分,以至于失却女子娇柔的人从镜中探身慢慢凑近她:“别睁眼。”
低沉得有些陌生的嗓音落入耳中,随后温凉湿润的柔软含住了桃红的唇,宝贞颤了颤没有动,所有思绪好像从这具身躯抽离,她任由带着卷的尖儿将绯色拭净,最后轻吮着缓缓离开,宝贞还合着眼,浓密的睫毛微微哆嗦着,男子为她补了些粉,尾指挑了艳红的口脂在唇上轻按揉开,正合那“樱桃小口一点点”。
“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声音再度飘入,宝贞才如梦初醒地将眼睁开,镜中的她探出一点舌尖自唇珠略过,唇上还残留着酥麻,又因暧昧地摩挲而充血发热,宝贞委实被吓到了,惊惧地掩唇后退几步:“你、你方才…”
镜中人眼神澄澈,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无辜道:“方才怎么了,不过是点唇。”
宝贞一时瞪目结舌,面颊发烫,桃花妆掩盖下的饱满雪肤醉成一片晕红:“你、你这…你偷亲我…”
声音细如蚊呐却不妨碍镜中的她听见,她的眼珠转了转反问道:“不可以么?”
宝贞强作镇定:“这、这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
镜中人轻哼:“你我本同体,怎么能算是偷亲呢,顶多是自己舔了舔唇罢了。”
这等厚颜之语宝贞哪里有听过,有意无意地将不知从何而来的违和感略过,语无伦次道:“不对,你怎么可能…”碰得到我。害怕听到不想听的话语,宝贞截住话头,心生千千结又无处可诉,微张的小口颤抖着。
“嘘…闭眼。”她的话如带着魔力,宝贞随之眼皮一沉,却也有些解脱,将不知如何排解的心事推给了对方,镜中人轻声叹息,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宝儿,有些事不要想太深。”
微风吹起她的发梢,浓郁的冷香掺入周遭的空气,湿软的花瓣再次飘落在她的唇边缱绻,宝贞听到她带着濡湿水汽的轻声低语:“不喜欢吗?”
轻灵的啄吻一点一点印在唇上,偶尔也会轻咬,宝贞不知道如何作答,这种旖旎的唇舌交缠她只在大婚前母亲给的避火图中一眼瞥过,因反感甚至不愿细看,如今这被她归类到“脏”的事儿应在自己身上却也不排斥,或许还有贪恋,她所受的教导提醒她,这是不对的。宝贞的指尖攥住衣袖,胸中翻涌着异样的悸动,假托被这春色迷了眼,她顺从自己的内心将凉软的唇接纳,气息交换间喃喃自语不知是想说服谁:“只是舔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