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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簧于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闲庭客
又有一人,举起酒壶道:“祝湘君与夫人白头偕老。”
芳笙虽感慨万千,但心中更是欢喜无度,只盼吉言成真:“嗯,这话顺耳,那翡翠屏风,你可要好生着了。”
芳笙为人一向大方,但今日又大有散财童子之意,把明珠宝石,犀角玳瑁,种种宝物,皆送了出去。他们一个个吉利话不住,又夸赞不止,芳笙连声笑道:“好了好了,我这有些银两,让众位弟兄多乐上几天,大家尽兴就是,不过要记着,这可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要谢,也只谢夫人才是。”
小凤亦是时出声道:“各位身怀绝技,又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夫君一向承蒙诸位看顾了,我敬诸位一杯,请!”
众人皆道:“夫人折煞我们了。”
此时芳笙又对他们提道:“夫人是冥岳岳主,芳笙自然也是冥岳中人了。”
虬髯财主把书生捅的回了神,看了看众贼,点头交接后,又对芳笙二人敬道:“我们并不能算是江湖中人,夫人看的起我们,那是我们的荣幸,湘君对我们恩重如山,待我们亲如兄弟,无论何时,我们都会跟随湘君一人,既然湘君入了冥岳,我们自然也是冥岳中人,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我们驽钝才是。”说着将酒一饮而尽,又回身催着众人:“弟兄们喝酒去罢,就别再这里闹他们二位了,哈哈哈,以后可有的闹呢。”
之后,芳笙又与小凤闲聊众人,诸如虬髯财主,曾是烧火僧,那间茅屋,芳笙平时多托他照管,书生一人千面,极善仿人说话,正是少林一战中,混在人群里,与芳笙一唱一和的那位,等等等等,一一介绍个遍。
小凤听的认真,但笑不语,更多是为芳笙高兴,有这样一群生死相随,同心同德的真兄弟。见芳笙又要饮酒,她便以话止道:“玉人,名画,翡翠,明珠,哪个不是你心上爱物?更有那副孤雁,你和我说过,曾倾注多少心血。”
芳笙莞尔一笑:“有凰儿这位大美人在,我为何还要去看别的美人?他们是真心祝福你我,我只觉得快活莫过于此,赏心乐事自当共享。”
又握着小凤双手道:“万事万物,又岂有常主?但在我心中,唯有长情。”
小凤抚她脸颊,含情脉脉:“明珠美玉,也总会为你光所挡。”
芳笙却奇道:“凰儿何时,也会说这种话了?”
小凤又起了逗她之意:“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总爱说些风言风语,听的人久了,也会记得几句。”又点着她鼻子:“你说过的话,我可全部记得,你可别想赖账,也别想骗我。”
芳笙甜甜一笑,却被书生拉到了一旁,意喻不明道:“阿湘,你这可算是入赘冥岳了?”
芳笙心中欢畅,扬头道:“冥岳岳主唯有一人,你我之间的交情,你该乐见此事。”
这样一句后,举着银杯,上前嘱众人道:“以后你们为百姓做善事,可都要打着冥岳的旗号了。”
他们当即大笑道:“这还用湘君说么!”
书生却向众人辞别:“我还有事要办,各位,少陪了。”
虬髯财主又举起了一坛,正要扔向空中,一气吸入腹内:“不用说,定是去讨画了,真是心急。”
他们更大着胆子,争先来为小凤讲述,如何与湘君认识,湘君又如何带他们惩罚贪官污吏,诸如偷来官服和大印,将那贪官全身上下,只剩一件亵裤,倒掉在衙门前,却给猴儿换上官服,顶着大印,意为“沐猴而冠”,那官也是读书人出身,简直羞愤欲死,自此再不敢阳奉阴违,此类妙行,不胜枚举,若都说出来,少不得要说上几天几夜。至此,芳笙那“小滑头”的爱称,更在小凤心中根深蒂固了。
却不知何时,来了一个浑身上下,覆满黑纱的人,亦不知其年龄性别,只在角落里一人喝酒,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度,身上更笼罩浓浓悲哀,挥之不尽。
见芳笙坐到身旁,似是嗔怪道:“托你的洪福,我那小楼一向清净,如今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百十来道了。”
芳笙倒了两杯酒,自己那杯不喝,将另一杯摆到他面前,诚然相谢道:“累你如此,芳笙惶恐。”
这人并不买账:“连皇帝老儿那宝库,你一天就能出入三趟,你多厉害啊,谁能比你胆子还大?你又怕过谁!”又盯着手中酒杯道:“唯独这位冥岳岳主,倘或她半刻不理你,只怕你连寻死觅活的心思都有了。”
芳笙心中一笑: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训斥我?
他又气道:“你就不能学学你师父,他是怎样拿捏那个笨和尚的!”
芳笙淡笑道:“师父与大哥,是师父与大哥,凰儿与我,是凰儿与我,不能混为一谈。”
他倒不再提此事,又接连灌了几杯:“他当初仅剩了这一间铺子,七八年间竟有如此成果,你很不错,是个经商之才。”
芳笙面上忽而有些凛然:“只是想让你们江家人瞧瞧,没有江家又如何,师父依旧是师父,纵使师父不在,他的爱徒亦毫不逊色。”
他哈哈大笑,笑中满是苦涩,只得借酒消之。
“自他去后,我也就不是江家人了。我曾经最恨自己是江家人,恨我与他......”静默些时,又仔细看着芳笙,不禁柔声道:“但凡有一技之长,又有一颗待百姓之心,哪怕曾是地痞无赖,你也愿意招揽,真心接纳,你很有他当年风范。”
芳笙将杯中酒,抛了又接,接了又抛,一滴不洒,不为所动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凤簧于飞 曾有玉露逢清芒(上)
青萝绿桂何岑寂?一朝答凤遍生香。
“你近来一晚要起好几次,恐就连以往,你也难以睡个整觉。”
小凤拿着碧梅巾帕,为芳笙拭干发丝,从未这般小心翼翼过,眼圈通红,五内更是隐隐作痛: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芳笙坚决不与小凤住在一起,连住近些都不肯,以小凤之聪慧通透,再观眼下情形,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芳笙才从燚泉石制成的热汤中,将寒气微微发散,将将换上寝衣,方要靠在倚枕上时,却被小凤夺过了她手上罗帕。
但听她气弱道:“只偶尔罢了,说出来,又累你凭白担心。”
春意盎然,最为宜人,夏意喧闹,又有何处不欢?但于芳笙而言,春夏两季,可谓千劫百难:春为万物初生滋长之季,却也是她寒气涌动最为迅烈之时,而夏之猛火,更与她体内寒气相战相冲,成两败俱伤之势,皆令她时常整夜难以入眠,或是一晚醒来多次,倒是秋冬反而平和些,却也不少折腾。她近来常有大限将至之感,一是记起了师父曾经遗训,也因今年春时,较往常格外难熬:自月前少林一战,总是寒气乱窜,彻夜难眠,以往还有日子平稳,如今竟无一时舒适,这几日虽闹了前半夜,后半夜总算有些困倦,她却又总做同一怪梦,这就更影响神。
见她形容憔悴,小凤又气又急,口不择言道:“你那是什么破药,一点也不中用!”
芳笙淡笑道:“对常人来说,九神点息丸是灵丹妙药,对我来说,不过是一顿饭罢了。”
在昆仑冰山时,芳笙常食花饮露,而在山下,每天一颗碧绿药丸,足以维持日常,小凤想尽办法令她多食五谷,养蓄锐,眼下情景,竟是效甚微。
她正斜倚在软枕上,纤长双腿掩一层薄薄锦被,露出藕荷寝衣,上绣柳黄色的芦苇轻絮,虽是扶病之态,却是梅瘦竹清,墨发亦蒙着一层淡淡水雾,更如凌波仙子,姑射神人,看着看着,小凤忽而有种:阿萝要随风而去之感,遂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又连忙褪下自己外衣,给她披在身上,却仍觉不够,也上了床榻,让她倚靠在怀中,抚着冷香软玉,小凤心下稍安。
芳笙闭上眼睛,却问道:“三帮四派如何处置?”
小凤轻抚她如缎发丝道:“别急,还有两人不知去向,我会让他们欢聚一堂,至于他们的命,我留着还有用,正如你所说,要名正言顺,以逸待劳。”
芳笙点头一笑,小凤却为那股梅香所引,一时意驰神往,渐渐凑近秀颈,心中只想着“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绛唇刚刚沾上一点雪肤,当即冻的醒了过来。
而寒梅清气,早已充斥屋内,原来梅香愈烈,她体内彻骨寒意,就愈加汹涌深入。
恰好这时,芳笙连连打了几个寒颤,怕这股凉气冲到小凤,忙担心道:“凰儿,你没事罢?”
当值卯初,阳气上升,小凤又让芳笙枕在了膝上,执起她的手,掌心交握,又以玉指,在阳池上输送真气。方才那番,也让小凤心思清明了起来,一直困扰的事,亦有了解决之法,另一手抚着芳笙朱唇,她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想,我娶了你,也是可以的。”
芳笙连忙斩钉截铁道:“好,今生今世,我只嫁你一人。”又缱绻盯着小凤明眸:“凰儿,我从来都不信什么,好女不嫁二夫的鬼话,但我心中只能有你,我今生今世,只嫁你一人,若违此誓,有如此簪。”说着,抽出头上楠木簪,断成了两半。
小凤忙拿过簪子,放在了手心,只紧紧盯着,咬了咬唇,心中有所思绪,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只有今生今世么?”
她又笑道:“我永生永世,只喜欢你一人。”
虽然芳笙一向认为,来世之事虚无缥缈,但她只会说令小凤放心的话,纵使不喜欢小凤,她也不会再喜欢别人。
合上掌心,小凤心中大动:她早将一切都许给了我,如今更是为了我,生生世世也都许下了,她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却从不向我索取分毫!口中忍不住嗫嚅道:“人总是贪心不足,你待我这样好,我却总在想,你待我再好一点......”
芳笙只在她指尖上一吻,笑道:“人岂能尽善尽美,我只求,对凰儿我能做到尽善尽美。”
她一头青丝,方才仅那楠簪松松挽就,如今墨发覆额,正是女儿娇美之态,可谓水仙晓露,梨蕊映月,又柔柔倚在心上人身上,香韵犹寒却醉人无比,小凤春笋划过她藕腮,美目迷离,叹道:“阿萝为尤物,具移人之美。”
她伸手,搭在了小凤秀颈上,笑道:“我何须移人?只愿引凤宜凤,怡凤悦凤。”
如此,玉臂上那朵艳梅,以及娇蕊遮掩的小小朱砂,如火一般,燃在了小凤眼中,又一路烧到了心里,蠢蠢欲动,而引凤悦凤之言,更让她想到了别处,只好连忙功,本想以芳笙身上凉意,降降火气,却不想令这股烈焰一路向下,一发不可拾。
始作俑者,却不胜疲累,早在说出那句绮语之后,沉沉睡了过去。
小凤倒心中一软,轻轻撩开芳笙鬓旁发丝:“总算可以入眠了。”又在她耳畔轻言细语道:“好好睡罢,我就在这。”
果见那皱着的秀眉,渐渐舒展。
思来想去,她还是解开了芳笙小腹上的衣襟,探到了丹田,一手覆了上去,心中猛然一痛:果然比全身还要冷上数倍。便凝聚绵力,缓缓暖着。
小凤这赤砂掌,若打在别人身上,浑身上下,就如火烧一般,如此却是正对芳笙的寒气。稍久之后,手中已不止是寒凉,指尖早早触到凝脂腻理,眼前更是睡中靡颜,她只好又一次草草功。
见芳笙已安稳许多,细察之后,更是脉息和缓,那睑上一颗小痣,唯有闭眸时,才能一观,小凤长舒一气后,只在那眼睑上轻轻一吻,今后她更有一件大事要做:有朝一日,将一团冰雪,沸如汤泉。
这样想着,便到屋外散散浑身热气,却将外衣,遗留在了芳笙身上。才出得门,红萼正有要事相禀,她抬手止住了,将芳笙搭在衣架上的外衫,引到了手中,穿上后,便带红萼去了前厅。
原来是上官炜,将上官天鹏的首级带来,准备献给小凤。
大仇得报,她自然心生欢快,但她绝不会有一丝松懈,更不会轻信他人,她能全然相信的,唯有芳笙。
是以绛唇轻启,她眸中也带上一层喜色,笑道:“上官炜,你真是个小人,对小人,我倒可以委以重任,这是迷心丹的解药,可保你三月无虞,安心为我做事,自有你的种种好处。”
她如今招揽别人,不会再用“令你所想成真”之类的话,只因她是用“你所图的,未必不能”这八个字,将芳笙留下来的。她又抚着放于罗带中的两截断簪,念及阿萝与上官天鹏,好歹有过昔日情谊,便对上官炜下令道:“我现在就要你去做一件事,寻回你二叔尸身,安葬了罢。”
上官炜不是蠢人,他只是笑道:“岳主恕罪,我早就把他丢在荒郊野外,此时恐怕,已被野兽分食……”
小凤心中冷笑了一声,只淡淡嘲弄道:“上官天鹏好歹是一世豪杰,如今身首异处,也不知便宜了何方野兽?也罢,将这头埋了也是一样,你不会说,这也做不到罢?”眸中射出两道寒光,她却笑道:“冥岳可不养闲人。”
待上官炜退下后,她立时面上肃然,对红萼冷然命道:“传令下去,不许暗中议论上官天鹏一事,谁敢多嘴,我就拔了谁的舌头,但凡有半个字,飘到湘君耳中,红萼,别怪师父不讲情面。”她心内其实忧虑不尽:阿萝身上不好,千万别再听到这些事情!
而芳笙在朦胧之间,早已听得种种,在冰棺中,她只靠这双耳朵感知外界,而寒气大发,更令她敏感多闻,依上官堡主为人,她也早早想到今日之事,何况昨日,她还到了那样一封绝笔,然而世间之事,焉能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必是在取舍之间。
她只叹道:上官兄,你以舍生取义,令芳笙心内不安,但这世上,却无一事,能动摇我对凰儿的情意。
却又忽现师父临终之诫,言犹在耳:“湘儿,世间最难堪破,无非情关,之后的话,师父本最无资格说起......湘儿,师父一直将你视如己出,只求你能体谅,师父这番为父为母之心……你身上寒功,正是牵扯在情、欲之间,若一直清心寡欲,方能益寿延年,可得善终,若你坠入情网,天命之年,即为大限,湘儿,你一向无欲无求,可人焉能摒弃七情六欲?师父为此一直痛心无比,也怪你大哥,教的功法令你误入歧途,可如今,竟更强令你不去动情,师父纵使死了,也心内不安,但你定要,定要……湘儿,都是我们对你不起!”
为了宽慰师父,当时她只问了一句:“无泪岂是有情之人?”她也一向这样认为:自己是无情之人。
大哥更满面悲悔:“情在未发之时,自可守心定性,湘儿,其实你天生就有一段痴情,若当真离于心神,发于形迹,定会要了你的性命,师父和大哥,只想你今后能平平安安,不再多灾多难……湘儿,都是大哥不好!”
她记得了,一开始未见凰儿,是她尚未懂得心中之意,更要先完成师父和自己一番报国之志,后来见姐姐和二哥生死与共,耳濡目染之下,再加之忆及师父和大哥种种相处,她才渐渐通晓心中深情,她一向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若连自己寿命都无法长久,又如何与深爱之人白头偕老,可情之一字,的确难以令人割舍忘却,她与老鬼谈玄论道多年,亦将其屡屡辩倒,而禅道尽通总归嘴上功夫,多为镜里观花,她绝放不下那位黄衣女郎,她仅见了一眼,从此情根深重。因而渐渐忘了师父和大哥嘱咐,只记着自己那番情思,亦头回不听师父的话,来见那个想念多年的人……人生不能痛痛快快,随心所欲,爱自己唯一所爱之人,纵使万寿无疆,又有何趣!或许她这辈子,只任性了这一事,向来顺应天时,冷静自处,但在此事上,她拿出了自己孤傲一面:为何不与天争!
她霎时又浑身作痛,紧攥身下,再次陷入了那怪梦之中:一位中年,一位少年,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这三人还是怎样都看不清面貌,只那婴儿隐约睑上有一颗小痣,依旧是那番对话:
“天赋奇禀,异于常人,妄窥天机,寿夭之兆。”
“可有化解之法?”
“唯有不接触任何武学,这却也只可延得一二寿命,可惜了这样一个天纵奇才,为之奈何!我毕生所学,竟救不得自己爱徒,为之奈何!”
“师父放心,我一定会拼劲全力治好她的,哪怕要我以命相换!”
那两人一定与她亲密无比,但她从不耽于过往……却又自嘲起来:以往不能练武,或可保得残命,如今是不得动情,或可得此寿终,上天走她康健与二觉,如今连这唯一的情,也要剥夺了么?什么异于常人,原来她半生,就为这四字所累!上天从来不懂,她比谁都想做一个常人……
一只绵软纤掌,似在轻抚额头,她连忙打断这股思绪,咬紧牙关对自己道:在冰棺中忍受那么多年孤寂,你活了过来,那么多年寒气侵体,无数个日夜你也熬了过来,如今总算来到她身边,你却变的软弱不堪,居然还自怨自艾起来,若如眼下这般,你又如何让她一辈子欢喜?又如何为她撑起青天?罗湘,罗芳笙,为了凰儿,你怎样都要撑下去,谁都不能将你带离凰儿身边,谁也不能从你身边抢走凰儿!
如此寒气虽循环往复,痛苦不迭,皆被她强忍下来,加之那只纤掌抚慰,一切倒渐渐褪去,总算又过了一大难关,恍惚中她握住小凤柔荑,甜甜笑了起来:若以我往昔十几载孤寂,换的凰儿欢声笑语,上天亦算厚待我了。
脑中倏忽间,却有小小一团,轻声安慰一人:“无须挂怀这些,不练武就不练武罢,又不止武学一道,可以济世救民,我......”
好荒唐的梦!到底是何人?那些到底是何人?别,别再现身梦中了!凰儿,凰儿......
她忙脱口而出:“别担心了,别担心了……”
小凤玉指早已在她朱唇上来回抚过,另一只纤掌更被她紧紧握住,此时听到芳笙这样一句话,心中顿时柔情似水,纤笋不由向下划去,堪堪在颔尖止住,又流连依依。
而她睁开眼睛片刻,即皱眉道:“凰儿,樊於期献首,你要多加小心。”
虽已知晓上官天鹏一事,却并不责怪、埋怨,更无任何不好之言,芳笙先担忧的,依旧是小凤安危,这无疑让小凤放心,放心之中更为感动,她亦深知:阿萝心底怎会毫无难过之意,不过都是为了我,将那一切自己担着罢了。
芳笙又劝道:“那个上官炜,所谋者大,二心难除,可以尽用,但不能让他留在冥岳。”
小凤一笑:“我当然知道他的想法,先骗取我一番信任,再弄得我这颗项上人头,不仅一洗叛徒骂名,还能在正道武林扬名立万,果然是好算盘。”又对芳笙将内心诉道:“我从前以为,他不过是条狗,如今看来,他大可做只野兽,虽说养虎为患,但猛虎养好了,可比一条恶犬威力要强。”
芳笙心想:虎狼暗中窥伺,总有可趁之机,如今凰儿正是心情大好之时,不该与她相争,只教红萼多盯着他些,待之后随意寻个由头,派个罪名,即可一了百了。
于是不再在此事上多言,只问道:“可想到什么好法子,教训那群蠢人?”
小凤唇边扬笑:“杀了他们,太浪了,有五针钉魂术,我又何必多功夫。”又指了指桌上,对芳笙柔柔调侃道:“也该想想,你那些事了。”
桌上厚厚几摞,乃是前日送来的账本,众贼说什么都要芳笙亲自查验。
芳笙不理这些,只道:“星点尚可燎原,残风亦卷飞沙。”
小凤仍笑道:“一个素女剑而已,掀不起多大风浪,何况,红萼已查到她行踪,不过三帮四派,若是留有后招,倒的确需要些思量,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死去活来之间,芳笙已下了一番决心,只提道:“凰儿,我记得你说过,那些帮派中,皆藏有冥岳细作,但吹一丝风浪,到时名正言顺、渔翁之利,双双可得。”之后,便不再多言,翻起书来。
小凤点她额头道:“这就是你前时所说,无外患而致内忧了。”又暗笑道:“呆子,我们早就想到一起了。”
小凤先时不对芳笙说起,是怕芳笙见她斩草除根,恐有不忍,她绝不让二人生此嫌隙,如今她们心意一致,又怎能不令小凤欢喜。
原来这二人皆作借刀杀人之想:三帮四派中,留下来的,不是青年才俊,就是年长辈高,而偌大帮派,又怎会不鱼龙混杂?若说什么上下一心、固若金汤,简直痴人说梦,名利不萦于心之人,少之又少,但凡有人留心,或鼓动其他有心之人,先行出头搅扰一二,光争夺掌门一事,就尽他们来回折腾了,若再为个武林盟主打来打去,又怎会有闲心对付冥岳?
小凤不取那些掌门帮主的贱命,就是要令他们好好欣赏,门人弟子自相残杀的盛况,而那百年基业,因他们一念之差,全毁在了自己人手中,岂非有趣至极?
芳笙披着小凤外衫,正倚在枕上,手持缃卷,在小凤眼中,尽显风流纤袅之态,再令她心内窜起急电,只好分心笑侃道:“你连一本账都没看完,还有空读《拾遗记》?”
她只将书扣在脸上,幽幽叹道:“年关啊年关。”
此时离春节早已过去一月,众贼亦知道,此为芳笙抱恙之季,但这些账,必然是要交于她亲自过目,就这还是琼枝揽了大半的。
她却突然倒在床上,手脚并用,打滚撒娇起来:“那群没脸没皮的,怪不得这时来看我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众贼送的贺礼中,多是千年人参,万年雪莲,皆是尽心思寻来的上好补品,乃担忧芳笙之拳拳真意,但她打定了心思耍赖,自然派他们各种不是了。
小凤只觉好笑:我的阿萝,你唯有这时,才像个小姑娘一般。心内觉她可爱无比,却又故意啧啧笑道:“你胆子这么大,也有你害怕的事啊。”
她连连委屈撇嘴:“我只有对冥岳岳主,才胆大妄为呢。”
小凤揪她鼻子,接着调侃道:“年底账本,你竟拖到了眼下,倒看你怎么有脸再见他们。”
她只慢慢以手扶额,连连叹道:“不行不行,头疼,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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