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簧于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闲庭客
她又看了周慧瑛一眼,心道:“但愿你有命,坚持到你师兄那里,自会有人救治于你。”
又与大獠单嘱咐了一些事,在三人都走后,她软软倚在座上,手中霜枫罗帕上的血迹,早就冻若坚冰,原来她见毒太过霸道,喂小凤吃了点息丸后,便运全身功力,迫出一半,而难以化解的一半,便被她全部移到了自己身上,所幸是在初夏,寒毒虽即将大肆发作,远胜往日,她倒还有法子对付过去,眼下她要闭目休息片刻,再寻个空室,忍过这两天才是。
再道云岭山那边,梅绛雪从外归来,略带喜色道:“爹,冥岳上出了事是真的,我们将三帮四派的掌门帮主,趁乱都救了回来。”只可惜上官炜死在了蒲红萼手中,梅绛雪心想,也算他求仁得仁了。
罗玄点点头:“这就好,周小姑娘也快醒来了,你去看看她罢,我从师父的书籍中,找到了有关五针钉魂术的记载,今晚我要研究出拔针的次序,你不必再陪着我了。”
人非草木,谁孰无情,他如今对绛雪态度软化,实是因她有些神态口吻亲切熟悉,对他万分细致处,更颇具亡娣之形,皆令他难以忍心,再对她漠视下去。
梅绛雪腼腆一笑道:“兆南去瞧他师妹了,作女儿的,自然是要陪着爹,在一旁伺候的。”说着,将一杯热茶恭敬奉上。
他接过后,不再多言,而梅绛雪想与他更亲近些,便大着胆子,多问道:“爹,那位万前辈,我瞧他风风火火,行事颠三倒四,不知到底是敌是友啊?”
他却只摇了摇头:“以前种种痛苦,还是忘记最好,逆天意,改人命,终究是狂行妄言!他既尽忘前番冤孽,最好不过,你便也不要多问了。”沉默片刻,他又问道:“绛雪,你那日在屋外未及言明之事,莫非是一粒朱砂?”
她脸上一红,心内同时一惊,只好点头不语。
他仰头长叹了一声,实不愿上苍如此,又想不致有这般离奇悖天之事,不然在血池中,也不会是那样情形,慌乱之间,绛雪也未必瞧的真切,总之一切大错还未铸成,仍有挽回余地,眼下他研究出五针钉魂的解法,才是要紧,想这之后,真有该来之事,也便会来的,杞人忧天也终要从容应对。他托起悉心擦拭了的长剑,乌金剑身似在不断悲鸣,再三看了看,才对女儿道:“我将师父的灵蛇剑给了兆南,这一把,就先送与你了,望你能好生使用,不要辜负了……”
她俯身接过,心道:此物定是对爹意义非凡,重要至极,遂斩钉截铁应了下来。
他又叮嘱道:“如今只有练好这剑法,正道武林才有一线希望,你与兆南重任在肩,切不可有一时松懈,你去罢。”
她见父亲执意不教自己在此,又想这几日,他言语间已温和许多,便也再细心嘱上几句,掩好房门离开了。
察觉百丈之内已无人,他遂陷在了轮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水中的燚泉石竟也结了厚厚一层冰霜,芳笙像是置身一座晶山之中,层层寒气如蚕蛹一般,将她裹在了里面,丝毫不见消融趋势,冷梅清香从中渗出,袭传之远,前所未有。
而在这两日昏睡间,小凤易经洗髓二经突破了瓶颈,使得她提前醒来,眼下见芳笙如此,她想也不想,也入了寒水,将这坚冰慢慢融化成了白烟。
不知过了多久,芳笙已靠在她怀里,一袭如雪中衣,却不及脸色惨白,水珠顺着发丝滚落,更显的楚楚可怜。
她悠悠醒来,有些不解的望向小凤,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盯着她,小凤恨道:“你以为红萼能骗过我么?”
她虚弱无力,仍说道:“过了今晚,阴气会自行流入丹田之内……”
小凤却急忙打断了她:“谁会等你那么久!这样不是办法……”
她轻喘了几声,又转身伏在小凤柳肩上:“凰儿,我既无可放心托付之人,又岂会自绝性命,留你一人孤苦伶仃?”
小凤的手一直护在芳笙纤腰上,这话令她咬起了唇,忽而竟想起,方才在她们屋内,有一从未见过的书册,这也是病急乱投医的缘故,如此,她忙带着芳笙破水而出,将她用被子细致裹好,带回屋内,换上了新衣,她速将书翻过一遍,已全记了下来,无奈之中,又故作轻松道:“怪不得你藏起来不教人看,竟是害羞了。”
芳笙却急了:“凰儿,此法凶险,又无人试过,后果难以估计!”又扭头道:“我宁肯自己死了,也不让你损伤一丝一毫!”
小凤将书扔在了桌上,气道:“你又再说什么胡话!”渐渐的,又柔情款款道:“就许你三番四次舍命救我,阿萝,你不讲道理!”
说着,出其不意点了芳笙穴道,令她动弹不得,小凤略一思索,为防她怕羞,又用霜枫蒙住了她的双眼,道:“你是我的人,只能由我来救,我不要你死,阎王爷都得给我让路!”之后,吃下了还剩半瓶的烈火丹,刚系上的衣带,又几下就解开了。
正所谓缠绵之思隐于心中越深,而当有情之人相接无隙,最是密近之时,情便一发不可拾,是夜,正是诸般妙事,水到渠成,小凤亦得尝所愿。
正是:清月湛,红烛深。云林藏璞玉,雪岭晕梅心。烟柳微蹙随春意,檀樱轻启昵莺音。才解仙舟醺,复醉桃源梦。煦风拂丝滴翠露,暖霖摇珠润红芙。冷芳绽蕊唯缘卿,罗帏锦衾欢情赴。
至此二人更为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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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卿得偿所愿
凤簧于飞 烛帐镜台晕红妆(下)
翌日清晨,芳笙拥着锦衾,玉指颤颤巍巍,轻抚小凤肩上那两道浅痕,流下了自出冰棺后的第一滴热泪,其后盈盈不断。
小凤早就醒来了,而继续装睡,一是怕芳笙在这方面脸皮薄,却也更想知道,昨夜之事后,她又有何反响,本以为那手在作怪,哪知其后她竟哭了起来,又听她不住道:“他为何要这样心狠……”
小凤拾起枕边霜枫,忙为她拭泪,却连连喜道:“太好了阿萝,你总算哭出来了,你哭出来,我也就能放心了!”
芳笙不敢再看她,只哀痛道:“我恨不能代你,受天蚕丝穿髓之痛!”寒症发作之苦,也比不上芳笙,此时心痛之万一。
小凤最是明白她的心,连连点头,却执起她的玉臂,在那红砂散尽的朱梅上轻轻一吻,不意再提扫兴的往事,只调笑道:“你非不信那书上所言,如今可见有效,我救了你一晚上,你要怎么谢我呢?”
芳笙雪白两颊,史无前例,袭上了红晕,小凤见她果然是好多了,不再逗她,却玩笑道:“你欠我的,就慢慢还罢。”
她想起了太多前事,极为正经道:“是,恐永生永世,都偿还不尽。”
小凤绛唇在她雪颊上亲了又亲,叹道:“傻子,你又认真了,你难道不知,我想这样对你,已经很久了。”
见她面上羞红,扭过脸去,小凤抚着她光滑纤臂,玉指在那朱梅上描来摹去,笑问道:“似水若丝?”明为问字,实为赞赏。
她瞥了臂上一眼,明白小凤言中之意,摇首笑道:“有时这字,我竟也会写错记错呢。”说着,又低头找来找去,才寻到小凤铺在她身下的雪绫诃子,上面的素梅早已染上艳色,看来是没办法穿了,她便摸出衣内解语花香袋,取出了那份载有文约的缃绮,正要叠在一起时,却被小凤接了过去,她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文约上每句的最后一字,连在一起读来,竟是一纸婚书,便笑道:“小滑头,你又一开始就算计我。”说着,咬破指尖,与芳笙双指相对后,便叠落在已有的印记上,笑道:“好了,这下我也赖不得帐了。”
芳笙一同好后,认真一笑,形如孩童:“这两样物事,乃我一生凭证,以后要小心管了。”
小凤嫣然莞尔,心内说着“小滑头”,又见芳笙靥生红晕,眼波流转,遂点头叹道:“我倒是明白,那些男人所想了。”又搂她在怀,贴在她耳畔轻声细语:“白梅香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却凑在小凤秀颈边嗅来嗅去,装作失望道:“可惜,我少了这一样福气。”她那二觉,只怕今生都难以复原了。
小凤又恨的将她腮抹了又抹,心道:“有时脸皮极薄,有时又脸皮极厚。”而小凤想,既有了起色,往后定能为她根治,便又细心问道:“不再多躺一会了?”
她脸上一红,又笑道:“我还等着你,共度端阳佳节呢。”背过身去,暂且先将其他衣物穿上,小凤一双纤手,却从她身后穿过,为她系好了衣带,并调侃道:“你什么模样,如今我没瞧过了。”
她却回过头来,娇嗔一声:“还有一种模样,以后定会教你见识的。”
这下换作小凤红晕丛生。
芳笙刚下榻,只觉双腿一软,未回过神时,已被小凤抱在了镜台前,为她梳着一头青丝。小凤将头倚在她削肩上,搂着她,对镜中恩爱二人笑道:“阿萝,你这样真美,以后,你想着男装,便着男装,想着女装,我这里也为你备了好多,不必为了我,再顾忌太多,更不须在意绛雪那些糊涂话,至于外人有什么污言秽语,我也一向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你我二人情深意重,管他旁人认不认同,阿萝,你只要记着,谁也拆散不了我们!”
芳笙点头一笑,却见二人有一小束发丝缠在了一起,她柔柔看了小凤一眼,将之剪了下来,用红丝结束,也在了那个香袋里,贴上胸口,笑道:“这是第三样物事了。”
小凤点了她鼻子一下,圆润平齐的指尖,带丝冷梅幽香,又轻缓划到她唇上,而芳笙从琉璃盒中,取出一副耳珰,以明月之珥,坠朱玉之珰,是她卧床时巧琢而成,笑问:“姐姐和二哥之物不该,这一对该如何呢?”
小凤笑了笑,抱紧了她,眸光如水:“帮我戴上。”
对镜欣赏了片刻,小凤又抚着她发丝,满眼柔情,问道:“专通丹青的手,可识画眉之乐?”
芳笙取出石黛:“为卿欢心,少不得要试上一试啦。”
在她低头磨墨时,小凤将自己常用的那支金凤钗,插在了她蝉鬓旁,又取芳笙那支碧篁簪,在她眼前摇了摇,她便先停下,替小凤簪于云鬟。
不知墨磨了几时,芳笙却忽而一问:“你真要他死么?”
小凤抚上她脸颊,并不提此事,只柔声道:“红萼和我说,那群废物被救走了,是你有意为之罢。”
芳笙给山下掌柜的纸信,其中一件事,便是叫他散布消息,故意打草惊蛇,但只为梅绛雪一行人,想她这几日与凰儿皆脱不开身,寒泉峰上的机关千奇百怪,不必挂虑,而冥岳其他地方,怕有人一时疏忽,与其千防万防,不如开门揖盗,令其随她意愿行事,至于被救走的那些人,自有后计相待。
见她颔首,小凤明白道:“你是要与他一较高下了。”
她只将头一扬,却声如软丝:“偏要。”心中倒叹息不已:以前是可有可无,如今是非要不可了。
细细画了眉,她又为小凤以轻白施颊,朱胭晕腮,再以红香点唇,随之拗不过小凤,二人便一同兰汤沐浴。
芳笙一人转过屏风,内外皆已换好新衣,外罩的是一件杏红色,绣有六月雪的轻衫,霜枫系于素腰,整个人又伏倚玉案上,托着腮,似在蹙眉不止,见小凤欢欣而来,她便一改愁容。
只见小凤拿来了黄竹素练,摆在芳笙面前晃了晃,又坐在她身旁笑道:“飞龙恰送纸鸢,直上青云之端。”
她接过,略一思索,便削成竹架,弯好固定,之后她一手搂着小凤细腰,在绢上挥墨勾勒,乃是两个美人共赏牡丹,小凤便为之描边上色,又婉媚一笑,瞧着芳笙道:“你应下的,不会忘了罢。”
笔端抵在唇上,她答道:“端阳节诗尽有,牡丹更是立意千般,数不胜数,将这二者并举的,倒不太常见了,佳节是为人欣欢意畅,作诗也不必太新,气氛到了就好,既是题在纸鸢上,求两句吉言即可……”
小凤却故意一笑,轻戳她额头:“你是摆明了要偷懒了。”说着,执起笔,听她有什么吉言,好写在丝绢上。
其后,两人携手登至起云峰,一同将之放上天空,待只瞧见一个小黑点时,小凤念着那上面一句“遥芳最有清风知”,便将丝线一指断开,纸鸢便摇摇飞入了九霄之上,霎时远远不见,小凤满怀希望,巧笑嫣然:“这下你身上定会全好了。”
她又携着芳笙下山,遍赏美景,随行随止,走在一条竹径小路上,她见不远山谷中,有一株双苞合抱的佩兰,便指给芳笙道:“并蒂英,正如你我。”
端阳节除了浴兰和放纸鸢的习俗,亦有斗草之戏。那花结并蒂乃同时映于二人眼帘,二人又正是一眼瞧见,芳笙又瞥见小溪边,生着杜蘅之类种种香草,脱口玩笑道:“那束辟芷互生却相背,大小又不一,一曲一舒,倒像是手足芳了。”又连忙掩了口,却与小凤相视一笑。
小凤只当不见,她方才那一瞬忧色,挽紧她的手,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不住语笑盈盈,终行至寻芳亭,只见案上摆满了几品异果,和应节日的五黄,亦有一些致小菜,小凤沐浴后不在,就是亲自为芳笙备下了这些。
她斟了一杯雄黄酒,先喝了一口,又喂芳笙道:“只这半杯。”又有意在芳笙额上正中处,以青瓷碟中雄黄,画了个王字,自己早已俯身笑个不停。
芳笙摇摇头,无奈笑道:“这是把我当孩子看了。”话音未落,她撷了一枝娇艳榴花,细细为小凤簪在了云鬓上。
摸着柔瓣,小凤眼中脉脉含情,取过芳笙腰间的霜枫,为她一点一点拭净秀额后,又在她天生微蹙的烟眉边,画上了一只小小蝴蝶,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凝视半晌后,她心下做了决定。其实芳笙但凡有一丝不对,小凤皆能感知,是以格外体贴道:“阿萝,我见你心事重重,还是先去解决了罢,记得要早些回来,不然,就别想吃我亲手包的粽子了。”
芳笙心内感激,她确有一事,非在今日亲往不可,点头一笑后,便不再多言,转身要走时,却又被小凤叫住了:“嗳,你慢些去。”只见她从袖口取出五色丝线,在芳笙玉质纤腕上,缠了一层又一层,这才肯打了个结,笑道:“有它在,就如我在你身旁一般,你可要早早归家。”
她亲了亲小凤芙蓉面颊,方出亭子不久,又有所感应,回头一瞧,只见小凤凭阑,妩媚而笑,当真丽姿瑰质,她玉掌扶着雕栏,另一手伸出葳蕤春笋,指着芳笙道:“若你又食言,正好旧帐新账一并算,我就……”虽戛然而止,但眼中灿烂笑意,令之不言而喻,隐意无穷。
梅绛雪养的那只小鸽子,可是帮了芳笙大忙,她的杜若生,也只对人有效,这便及时代替了,梅绛雪身上,快要散尽的幽萝香。
云岭山上,虽霭遮雾绕,实也困不住她,可每当向前一步,心上就突突作痛不止,她才叹了一句“偏偏在这个时候”,竟再也不能行动半分,她只好捂着胸口,倚在树边,纤指紧攥着枝干,缓缓坐了下去,脑海中,又不断充斥着,新忆起的陈年旧事:“若真有那日,我想去昆仑之巅,伴风雪而逝,最好用一副冰棺,将自己葬在那里,清白而来,清白而去……身上担子从今就重了,孝敬高......照顾好师......”
梦中所有不通之处,皆已清清楚楚,历历在目,由不得她信与不信,此时她已万分心痛,寸步难移。
空旷的庭院内,罗玄坐在正中,伴着扶风海棠,静静放着纸鸢,忽而一阵强风,竟将它扯断了线,若游絮一般,飘出了墙外。
乖乖侍立一旁的梅绛雪,见此,忙出声道:“爹,我去找,一定会把它找回来的。”
两日沃雨,唤醒了融融夏意,芳笙已若无事一般,轻身坐在越椒树上,整个人掩在淡黄柔瓣之间,若隐若现,正用缃丝放着,一只方才覆在她身上的风筝,神态一如少女,举止更是一团孩气。
梅绛雪随着断线而来,止步于树荫之外,忍下怒气后,抬起头,冷静问道:“你来做什么?”
芳笙的纤手,随风缓缓送着缃丝,皓腕上线明艳飘浮,她淡笑道:“佳节难得,替她来看看你。”
梅绛雪心中戒备起来,先耐着性子,与她周旋道:“不敢劳烦大驾,既然来了,就请你回去后,代我劝她一番,你告诉她,杀人再多,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屈从于她,干戈只会无休无止,你劝她手罢,若她迷途知返,解散冥岳一派,到时你若肯离开她身边,我便会回去,孝敬她一辈子。”
芳笙恍若未闻,指间一一纵,嬉戏不停,又似讽诫道:“你竟没听过,正道人士间,流传甚广的‘除恶务尽’?若非如此,岳母又怎会含恨九泉?冥岳与三帮四派之间,本就你死我活,你想让她及时身退,虽是为她考虑了,但未太过天真,远的不说,若那位方少侠要如何,你能劝止住么?”
她急道:“有我在,兆南他不会……”
芳笙面上一冷,一改方才柔缓:“凡事既难以达之,就不要轻易许诺。”又似无奈道:“你并非单纯无知,只是想她依你的意愿行事,真与你那好爹爹秉性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此,她霎时怒火中烧:“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爹!若都如你所想一般,天下早就大乱了,你到底是有多冷血无情,才能将他人生死看的如此之淡!”
对她几番冲撞,芳笙毫不在意,只诚心一叹:“上天既造就她那样的人,绝不会令她寂寂无名。”又停下手中,难得向下瞥了一眼,淡淡讽道:“而罗大姑娘为人,只会处处委曲求全,万般作践自己,也难得他人一点真心,你真连她半分骨气都没有!”
梅绛雪狠狠攥着粉拳,将牙咬了又咬,这话无疑刺痛了她,却不服气道:“你不也只会围着她团团转!若她是在耍弄你,只怕你也会寻死觅活罢!”
芳笙摇头笑道:“你太小看她了,更也小看我了,正因她心中有我,依我俩之间的关系,我为她做什么都是分属应当,她至情至性之人,更不会辜负我,若她心中无我,我自会悠然离去,纵情山水,天下之大,皆为我立足之地,千纠百缠只会让自己轻贱,还惹人生厌,我这人从来不自讨无趣。”又将缃丝牢牢控于掌中:“以往为了她,我对你可以处处相让,只望你能待她好些,哪怕装模作样,也是你这女儿该做之事,倒算我一厢情愿了,她对你千好万好,也根本不及你那好父亲,对你说半句冷语,可见你这种人,怨不得别人无情待你。”心中却又极力劝自己道:我若教训你,一时出手重了些,不意伤到你,被她知道心疼了,是我吃亏,若她因此而气我,还是我吃亏,凭什么为了你,伤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情分。
她依旧充耳不闻,指责道:“是她不肯要自己女儿的!”又拧眉盯着树上,眸中似要迸出两道利电:“况有你在她身边一日,我绝不会再进冥岳半步!”
芳笙划过丝上锦簇,更连连笑道:“你看不惯我也无妨,你既不想回冥岳,还发下了这种誓愿,但愿你能立的住罢,以往我对你也算和气,念着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对你也可称上一句尽心尽力,无论你认与不认,如今我既来了,乃是作为长辈来训诫你!”
她霎时横眉冷目,分外不屑道:“长辈?你也好意思称长辈,你与聂小凤违背伦常的事,别叫人替你们羞愧了!”
芳笙已将风筝回,紧紧攥着丝线,凛若冰雪:“才几日不见,连师父都不叫了,还同方兆南一样,直呼起了你母亲名讳,你真是越发出息了,你的好爹爹,就是这样教你的!”芳笙指尖,仍有残余寒气,早已聚散多回,此刻竟盈满无数。
梅绛雪又一次冷笑不止道:“我虽出身冥岳,却懂得礼义廉耻,我爹何等英雄豪杰,竟被你这种不识伦常的人言语侮辱!”
“绛雪,不可出言无状!”仅一句话,暂止了一场干戈。
他拒不让女儿相助,自己停下了轮椅,抬头看了看,不禁摇头皱眉,忽而又似试探一般,温和笑道:“风筝若是喜欢,下便是,爬那么高做什么,倒不像是识礼知节之人了,不如坐下来,好好谈上一谈。”更头也不回,对身后的绛雪威喝道:“回去罢,这没你的事了。”
她不敢与父亲争执,但走的远些,便又偷偷折返了,因她深恐罗芳笙,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芳笙瞧了一眼掌中,玉蝶轻绕红香,流连不止,她记得家中曾有过一株海棠,竟在风雪中一昔而开,自己便夭逝了,那是她最亲的人,在她出生时,为她种下的……可惜,这画中海棠空剩风姿,再无往昔之魂,她心下一横,将缃丝一断,无可凭依的风筝,唯有随残丝,将在一阵强风中,若乱絮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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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其前事已知
凤簧于飞 碧潇晓风拂素缃(上)
绿竹晓风拂翠,素缃映水幽碧
炎风熏过,惊醒罗浮,竟在这二人周身,泛起阵阵寒意,越椒彼时枝上轻歌逸舞,此际枝下零落如尘,颜色虽尚好,却也只为宿昔殉上一盏淡酒,转瞬化作一抷黄土,只待来日再作风流……再看那二人不动如山,早已不知多时,似在相峙,又皆不愿先发一言。
“这样下去,毫无益处,凡事既无可避之……”罗玄面色晦暗,目光一贯高深莫测,当触及扶手边几片落花,他心中有所追忆,倏忽又眉头紧皱,竟是不忍居多,亦有一丝懊悔,难以令人察觉,到底还是劝说之心居上,他便先行和缓道:“哀牢山上,素骨冰魂总有重砌之日,旧日种种,岂可轻易断绝?”
扫过他那无力双腿,又对那山上的素骨冰魂哀叹一番,芳笙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既然上天总是弄己,绝不可退让半厘。望着仍徘徊在手中的断线风筝,她只道:“海棠已非旧友,断丝难系孤魂,况‘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既是出自《庄》之论,想必大侠士会很有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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