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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簧于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闲庭客
芳笙知她此时闭关,必是与己有关,在枕边寻到了碧篁簪,便为她戴在头上,更求饶笑道:“我岂敢不肝肠寸断,还望岳主手下留情,早些出关才好。”
小凤方将芳笙的紫笛在身边,听此,又揪了揪她鼻子,为她细细查探脉息后,暗中点了点头,便满怀心事,出了房门。
自小凤走后,芳笙认真拜读起了先师遗训,笺中句句关怀爱护之言,令她霎时满脸珠泪,直至尾处,她又不由得脸红起来,只因所言如下:缃儿,你肯让此人这样救治,此人必然是你心仪的夫婿了,为师当然不会亏他,既肯不顾安危救你,自然有他的种种好处,待他易经洗髓融会贯通,臻至化境,也可为你脱胎换骨,凡事无破而不立......
芳笙对信拜了三拜后,悉心好,心中也另有了考量,将手上已被她验过的一张方子,又悉心修改起来。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小凤便闭关了二十多日,这些天来,江湖上倒一派风平浪静,冥岳上下有芳笙管理,也不曾惹事,人人乐的悠闲度日,只今天,倒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像飞鹰女侠这种自恃容貌,肚子里又一堆恶毒心思的人,就该后半辈子,天天对着自己那张丑脸,让她无时无刻不受这煎熬,可惜被她阿爹砍了几剑,居然就这么死了,倒可真是便宜她了!我来时听人说,那群掌门帮主醒来后,都变得痴痴傻傻了,连自己是谁,都说不出个一二来,从前的事,更忘得一干二净,我想这一定同你有关罢,这比我那只会让人‘脸爆赤花’的毒药,可要厉害多了,你教教我如何?”拈着一朵胭脂色的合欢,她眼中满是天真烂漫,银铃样的笑声,不住诉说自己好奇之心。
见芳笙不理,只专注于手上的一副阔落工笔,在一座峰上,已栖了六座亭台楼阁,似也只是一半,足见一时片刻完成不得,她便又顾自说道:“她真不该得罪你,不,得罪你倒好说,你从不与蠢人计较,可若谁伤了你的心上人,我只能说她咎由自取了。”
芳笙将秋千架描完,才有功夫回了一句:“你来,不止是来向我得意,你那‘独门秘方’罢,若是,我只再谢你一次便是,一会自有人送你下山。”
她跺跺脚,指着芳笙气道:“亏我大老远跑来看你,还来对你诚心求教呢,我也不过帮你件小事罢了,谁又得意了,你,你居然赶我!”
芳笙调着赭石,轻轻一笑“你多虑了。”
她趴在案上,微哼了哼:“你当我是傻子,听不出你言外之意么,你不就是嫌我烦了,亏的人家当初为你担惊受怕,装傻充愣,反倒惹了令夫人一怒轰江,害我得了一整身冷水,谁知你早就和人交了老底。”
芳笙倒掩面,噗嗤笑了一声:“倒有些长进。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只怕旁人难识,这位弱不禁风的小船娘,乃五毒教堂堂大教主也。”
她恨的咬着牙道:“你少羞我了,我那时初出茅庐,不过是想捉弄几个人,玩玩罢了,只你一眼看穿了我,害我替你为奴为婢,已整整五年,至今没个出头之日,指这五年时间,我要是找个好汉子,孩子都能绕膝,也算后继有人了。”
调好赭石,芳笙换了纸笔,点头笑道:“你这样想,如今倒也不迟。”
她气的搓着一只笔杆,却好奇问道:“她知晓你女子的身份,竟不生你的气,将你千刀万剐了,这与我所听说的冥岳岳主,可大不相同。”
她霎时满眼柔情,笑道:“世人多爱误解她,你也不要轻信了。”又停笔,望着纸上红树,甜甜一笑:“二人之间,切记要坦诚布公。”
她有所思悟道:“你也不是曾经的湘君了,以往你潇洒度日,只因你无视万物,若说真有什么,也只一心为故人行事,现今你心有挂碍,我反而觉得,你有了人气,单看你眉梢眼角,俱是喜色,这倒比以往要好的很了。”坐的有些久了,她起身,摆了摆衣袖。
芳笙将笔杆抵在唇下,又扬朱色一笑道:“绒绒,你就这么走了?还未称我一声聂夫人呢!”
她撇了撇小嘴:“是是是,我也是白来一趟,你只顾做你手中大事,也不肯好好理我!得了得了,我这就走,省着碍你的眼,不过到了那日,你若不肯让我来凑这热闹,我此后定要天天来烦你。”
见芳笙点头应下,她便也不再多留,只到了门边,又回头玩笑道:“我真走了,好姐姐,你也不送我一送。”
随即捏住了一张飞来的朱笺,巧笑而去。
芳笙摇头一笑,继续手中大业,她想七夕之时,定能如期完成。
半月之后,谁知走了一个,又来了另一个,不过这一个,倒是芳笙诚心诚意请来的。
“非去不可么?”来人将一枚逆经碧玉丸给了芳笙后,翘着一腿,逡着芳笙那幅大业,那面上姿态,竟让人只见“大事终定,老怀得慰”八字。
半月之后,谁知走了一个,又来了另一个,不过这一个,倒是芳笙诚心诚意请来的。
“非去不可么?”来人将一枚逆经碧玉丸给了芳笙后,翘着一腿,逡着芳笙那幅大业,那面上姿态,竟让人只见老怀得慰四字。
芳笙将一张写有,“地有独枝,右生芳草,芳草有情,只待连理”的朱梅粉笺,用霜枫罗帕仔细包了,又藏在了鸾鸯枕中,又将那枚满月同心佩悬于帐上,回道:“凰儿还有七日就出关了,自是非去不可了。”
她轻叹道:“你果然放不下,仅在这事上,却也无人比我更能解你了,只一件事,你确乎要将一切了断?”
芳笙将鬓旁一支金凤钗换了下来,放在螺盒中:“我心中气他,觉他活该,可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其后未及言者,乃这哥哥如何疼幼妹入骨之种种往事,若说出来,少不得又勾动她一番热泪。
她见有两钗打造的相近,登时了然于心,打趣道:“你当初留了一手,这下派上用场了。”
芳笙将腕上凰镯褪了下来,同那金钗放在一处,便将盒子了,不在意道:“尽力而为罢了。”
她对着面前的镜子,咯咯娇笑起来:“这倒好,我这里上一辈的债,下一辈来偿,你家倒好,兄债可要妹来偿了。”说着,她又想到了自己,不也是在继亡兄遗志,如此,心中又黯然几分。
芳笙顿时蹙起了眉尖:“与他无关。”随即一一检敛起了随身之物。
她连笑道:“是,我失言了,不过旧话重提,无论从哪边论起,这债你都躲不掉的,我家的你来还,你家的也你来还,索性一起还了,倒还省事些。”她系好手中卷轴,又笑道:“好啦,我也不逗你了,我自知拦不住你,才把你师父调制的碧玉丸给了你,只你要好好的,别叫她担心才是,你既非要试这一试,便是心中早就想好,即便未将大局全掌,也定是有万无一失的退路,总之你一切小心为上,凡事也别叫自己后悔才好,这里一切有我,手中这件大事,我也会替你吩咐下去,你大可放心就是。”
听罢,芳笙才肯躬身谢道:“有劳姑姑了。”
就此出了冥岳,寻至于山松之中。
“若我输了,任你处置,你也大可囚我一辈子,但若你输了,就休想再管我的闲事,一句话,打还是不打?”
“你当真要为了她,不要自己的亲哥哥了!”
“这话倒要问你了,是你不要我这亲妹妹了,芳笙也无颜再做大侠士的妹妹了!”
“你此番言论当真于理不合,所作所为,更是于礼不容,我岂能眼睁睁看你误入歧途!”
“礼法何物,我今日偏要违给你看,你那些歪理邪说,又能奈我何呢!”
芳笙耳畔充斥着,方才二人之间争端,偏生和他动手时,她仅剩的内功不住四散,压不住体内残余寒气,才会失手被他带到了这里,浸在了驱寒益气的药汤之中,顶上几处大穴,已被银针封住。
她心中倒不住笑道:不愧是神医丹士,果然能从那群痴痴呆呆的蠢人中求得灵感......她又垂眸静望水面:是时候了,看来再醒来时,便要忘记眼前的自己了......





凤簧于飞 碧潇晓风拂素缃(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响起了些许嘈杂之声。
“这美貌少女是谁,你看他这般尽心尽力,还特地找了这么个地方把她藏起来,不会是他私生孙女罢!”
“你又瞎想了,我前几日见他满面憔悴,胡子岔岔的,哪能生出这等肤莹纤丽,美若天仙的孙女!咦,老怪物,这人不是......冥岳岳主的那位夫婿么?哎呦呦,我从前刚见她时,就说她长得和咱们弟妹玄霜有些相似,这么美这么香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咱们这样的臭男人呢,我可真是佩服我自己,简直慧眼如炬!”
“你又糊涂了罢,明明是我说的,义弟的两个相好儿,都有像这姑娘之处,是我火眼金睛才对!”
“你们在做什么!”
一阵打斗之后,一切又静了下来,只听又有人冷声道:“这是我的家事,不劳你们操心了,二位虽是随意惯了,也不该来窥探闺室,既已出了少林,就更该持身立行,不致堕了少林百年声誉,话已至此,二位请便罢!”
这声音她倒极为熟悉,便急忙睁开了眼,盯了许久,泪眼婆娑,她颤声喊道:“哥哥!”
罗玄身形一晃,当即弃了双杖,飞身到了榻边,将将被她扑在了怀中,见此,他总算放下了心,又轻皱眉头,却还是抚着她头道:“缃儿,你是大姑娘了。”言外之意,是不能再这样抱着他了。
她皱着鼻子,娇声道:“缃儿知道哥哥,一定会将缃儿,从冰棺中带回来的,缃儿总算等到哥哥了!缃儿许久都未见到哥哥,如今可算见到了,自然喜不自胜,哥哥憔悴了好多,缃儿心疼的紧,莫非是哥哥不愿见到缃儿了么?哥哥方才之意,确乎当真?”
这熟悉的巧言倩语,还是当年的缃儿模样,这令他脸上顿时起了笑意,却板颜指正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自醒之后,听了她哥哥的嘱咐,她又安心休养了两日。在这两日里,罗玄将她去后家中之事,都一一与她细说了,而他自身遭际,他早想好了另一番说辞,至于梅绛雪的身份,也只说是他的义女,她亦全然信了,唯对父母和恩师,依旧怀有愧疚之心,在她哥哥面前,却诸字不提,只想自己好时,再同哥哥去拜祭一番。罗玄亦深知妹妹性情,便也只当不知,对她较昔时,更为全心全力而已,她亦如幼时一般,同哥哥弹琴论诗,读书写字,偶尔逗他玩笑,她深知她的哥哥心高气傲,必不愿人提及他膝伤之事,她定也要替哥哥想些办法,因而便每日三餐,做些哥哥喜爱的吃食,顿顿不忘,亦时常别出心裁,哄她哥哥高兴,二人兄妹之情,一时仿若昨日。
算来今日是她醒来后第三日了,一大清早,她便起身做了一桌素宴,只为庆祝兄妹团聚,席间她却突然提起了一事,问的她腿脚好些的哥哥,有些不自在起来,不住摩挲着那只单杖。
将几样糕点摆好,她随意笑道:“哥哥,你及冠之时,我送你的礼物呢?你说过寸步不离身的。”
梅绛雪本在一旁作陪,她看了看父亲神情,便明白了几分,解围道:“爹一直将那把剑视若珍宝,是我不好,见它是件罕见的利器,不经爹同意,便偷偷拿去耍了几招,谁知竟折断了......”
她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往杯中倾了一注桂花茶,因她隐约记得,好像有人不许她饮酒,应是哥哥为她定下的规矩。她又故意黠笑道:“瞧瞧你们父女,一唱一和的,想骗我么?”
这话倒令二人暗中一惊,谁知她点头笑道:“你才有几分气力,必是遇上什么强敌了,也罢,你人无事就好,就无须将此放在心上了,至于那把剑,就当我这姑姑,送你作见面礼了,倒不知什么人这么有本事,居然弄断了我的剑,真想见上一见呢。”
他忙举杯,岔言笑道:“你我兄妹重聚,已是大幸了,缃儿在我身边,我还愁好剑用么?”
而梅绛雪听到“见面礼”三字,脸上肩上皆不舒服起来,便借口不耽误二人叙旧,先退出了屋内。
其实她心中一直有所怀疑:爹的医术自不必质疑,怕只怕罗芳笙另有阴谋诡计,佯装忘记与聂小凤的前事,来此搅乱是真,既然爹毫无防备,她更要时刻留意……
及至日落西山,梅绛雪作定主意,又前来试探一二。
“绛雪,你来的正好,我这两日来,时常梦到这位美人,谁知今早一觉醒来,她的容貌,倒有些模糊不清了,趁闲时索性将她画了下来,我不想让你爹爹担忧,便不曾与他说起,不如你来看看,可认得此人?”她方才从厨下回来,待要将手中茶点送到她哥哥房内时,未及门边,她竟忽而有感,便连忙转身,回到自己屋内,将这幅美人图一气呵成,这图中美人,端是艳冠群芳,令人心驰神荡。
只看了一眼,梅绛雪登时眸中生寒,整个人也不自在起来,却摇头道:“从未见过此人,许是哪本书册上的罢,以致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她点头笑道:“你说的有理,必是我心中有所牵念,才会在梦中与她相见。”说着,还将这幅图挂在了床边。
梅绛雪略一思索,目光停在了她鬓旁,有意问道:“这金钗好生别致,莫非是爹送的?”她眸中满是稀罕之意,倒真如女子见到爱物一般,没人比她更清楚,这钗本是何人所有。
她轻抚一下鬓边,心中一动,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难得你会喜欢我的东西,我这姑姑,也该送你才是,却不知为何,心中万分不舍......”
梅绛雪连忙面上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也只是起了欣赏之心,我方想起,爹还有事找我,就不在这过多打扰了。”
“既如此,那就烦你,把这松饼清茶给他带去罢。”她早就察觉出:哥哥这个义女绛雪,一向不是很亲近自己,却不知为何,哥哥对这个义女,也是可有可无之态,但绛雪显然对哥哥十分重视,既听了她告辞之言,情知不便再留她,索性借这茶点,让这对父女多些相处,自忖身上时常不好,还要劳她哥哥处处心,有绛雪替她多照顾哥哥,她也能放心一二。
待人走后,她又对着那副画,痴痴叹道:“世上竟有这样女子,我却无缘得见,可见我命浅福薄,既然卿肯现身罗缃梦中,许是认为我并非俗人,或你我缘深分厚,若当真如此,神仙妹妹,可要早日与我相见,解我相思之苦啊......”说着,捣起了胭脂。
方才所见之事,更令梅绛雪心中疑虑不散,今日离罗芳笙近些,发觉她身上冷梅香气,较以往淡了许多,古怪得很,而冥岳丢了这位护法,聂小凤竟毫无反应,也太反常了些,思及此,她便找到方兆南,前来代她试探一番,哪怕能令她求个心安。
方兆南推脱不得,只得前来拜会,与这人单独坐在庭院之中,他很是局促不安,想了又想,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前辈......”
听此,她差点把茶喷了出来,遂用新的海棠罗帕拭唇,她那日醒来后,即觉满月抓周所得,寸步不离身的缃帕早已不见,但哥哥什么也没说,只将这个予了她,她也不再多问,就用了起来,此时她一手晃着帕子,另一手指着自己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哪里像人前辈了。”因他手中有先师的灵蛇剑,她只当这人是哥哥的徒弟,是以她虽一向不喜木讷之人,但还是赏面道:“不如你随绛雪,叫我一声姑姑罢,可委屈你了。”她又心想:绛雪倒从未叫过我一声姑姑,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莫非我何时得罪了她?
他却连连摆手道:“不,不......”
她又笑道:“是不愿叫我姑姑,还是不曾委屈呢?”
他顿时愣住了,看了再三,惊觉玄霜在眉眼间,确实与这位有些神似,若玄霜肯谅解他,这位自然就是他的姑姑了,他心上黯然,又不禁满怀羞涩道:“前,姑,姑姑,其实,其实我认识一位叫玄霜的姑娘,她也是,不,她同你,不不,我,我们两个……”
就在这时,梅绛雪端茶而来,她暗中瞪了方兆南一眼,心中气他只惦记玄霜,便把正事都忘了,好在她不放心,跟来看看。她笑道:“茶点我已给爹送过去了,爹很是喜欢,他如今正忙,嘱我先来问候,想到山坡上野果新熟,便摘了些,泡了杯茶,来请姑姑尝鲜。”
听这一声姑姑,她心中欢喜,当即把杯子接了过来,可茶刚入口,竟令她昏了过去。
她睡了足足两个时辰,再醒来时,只见她哥哥站在窗边,手中举着一枚银针,借月光看去,尖处漆黑如炭。她虽不知绛雪那杯茶是何用意,却总归不是害她,略一思索,便先认错道:“缃儿又惹的哥哥担忧了。”
罗玄坐到床边,脸色晦暗,不发一言,手上正有一碗汤药,黑乎乎的,向上窜着热气,她便端了过来,将碗举在身前,大有一位气势冲天的壮士,向对面知音敬酒之意,又一股脑喝了下去,这之间,她只皱了一下眉,当碗见底后,她悄悄转了转眼睛,娇声劝道:“是缃儿不好,明知身子弱,还乱食果物,害哥哥为我担惊受怕,可怜绛雪一片好心,倒又被我弄得不是了,哥哥千万别怪罪她。”心中却想:本以为刚从寒冰中出来的缘故,筋脉多少受些损伤,过几日也便好了,原来她竟是真的没了二觉,最好别说出来,省的哥哥担心。
见她这般模样,他又如何气的下去,他素来疼这个妹妹,而这妹妹又一向值得人疼,怎么疼她都不为过,他只好柔声问道:“苦不苦?”
她随即甜甜一笑:“哥哥悉心为缃儿熬制的药,自然比蜜糖还要甜上千倍万倍,哥哥是这世上,对缃儿最好的人了!”
边说还边比划着,仿佛哥哥身影,比这天地还要伟岸。
轻敲了她额头一下,他无奈笑道:“比蜜糖还要甜的,分明是你这张小嘴,都说长兄为父,我合该为你操一辈子心,这小小担忧,又算得什么!”
她这时长睫扑闪,双眸水灵灵的,轻眨了眨,又巧笑道:“那哥哥便是不气了,我这蜜糖小嘴,自然是要多沾沾糖,才能更甜,哄的哥哥开开心心的,对不对啊哥哥?”她幼时便酷爱甜食,此时这样要糖吃,也省的哥哥疑心了。
他含笑应下,心中却不断翻腾汹涌:茶水明明酸涩扑鼻,尝到嘴中,更是苦辣无比,她竟毫无察觉……
只安然一夜,趁她哥哥不在时,她又下床走动了,借着晨光,不知不觉间,逛到了一处园子,她对其中一树青果留了心,再要仔细查看时,巧的是瞥到了不远处的梅绛雪,正一人神色黯然,几只剧毒赤峰袭去,竟也纹丝不动,她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推她,自己反被蛰了几口,竟也不得而知,只是一心挂忧绛雪,她对掌中那几只小虫恶狠狠道:“你们有几斤几两,敢伤我的小侄女,我这就把你们的嘴全拔了!”方伸出纤指,却又眼前一黑。
睁开双眸,便见她哥哥眼有泪痕:“缃儿,是哥哥对你不起,没能照顾好你,还将你一人丢在冰棺之中,更未能将你及时带回,才害你得了这一身病,缃儿,放心,哪怕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你治好,你想要什么,哥哥都应你!”他昨晚思索一番,惊觉妹妹失了二觉,令他彻夜悔恨不止,今早她竟又中了,极为凶险的赤蜂毒,在她臂上下针时,那朵蕊心散尽的朱梅,又深深刺痛了他,他不由心想:缃儿这一身寒症,还不幸失身于人,一切皆与我大有关系,我万死难辞其咎,若我当真冥顽不灵,错不自知,上天降罪于我一人便是,何苦还要为难我这可怜的小妹妹!为之他不断恼怒自己,是以不同往日那般镇定自若。
听到这些肺腑之言,她苍白脸上,顿时璨然生辉,半是玩笑,半是劝慰道:“哥哥这话,倒像是我最心爱的物事,被哥哥抢走了,如今要加倍偿给我似的,哥哥,我身上也不过小病罢了,不闻不尝,反而清净自在呢。我这病别说与哥哥无关,只哥哥是我最亲最重之人,我便有什么不能谅解哥哥的,我们兄妹之间,向来情谊深厚,纵使哥哥取走缃儿最爱的物事,缃儿也一向认为,只要我之所有,便没有什么是不能给哥哥的,哥哥在缃儿心中便是如此,又何须为些微小事,自责不已呢?”
这样一番劝解之言,倒令他更为愧疚,他改造了五针钉魂术,使她忘却一些不该记得之事,不辨一个不应认得的人,更用多年来研制出的药物,将她丹田内的寒功尽祛,本以为他能就此弥补往昔大憾,可恨她骨髓中的寒气竟缠连至深,一时难以根除,正因失了内功,才害得她前时连小小飘茵之毒都无从抵抗,可恨他被人叫做神医丹士,竟想不出治好她的法子……他一心为这个妹妹考虑,却也是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留在了身边,是以他又忧虑不止:若缃儿有醒来之日,定会恨他罢……
屋外,梅绛雪呆呆坐在院中,她方才又受了父亲冷眼教训,她心中正疑道:“罗芳笙居然肯来相救,倒是又救了我一次。”想到这,她又告诫自己道:“她素来诡计多端,千万别信她才是。”
那日梅绛雪,用从冥岳带出的药,加在茶中试探,见她竟当真毫无反应喝了下去,但梅绛雪其后越想,越觉得有诈,毕竟罗芳笙这人,心思颇重。
她又心内委屈不已:爹知道茶的事后,还只当罗芳笙受了多大委屈,处处维护于她,自那事起,爹便对我越发冷淡了,看来我们父女离心,或许就遂了她的意了,定是如此。
方兆南在一旁看了许久,忍不住劝道:“绛雪,我想这次,你真是多心了。”
她正在气头上,这几日还受了父亲冷遇,加之她对方兆南早有些埋怨,忍不住气道:“若玄霜在此,也同我一样,对她有所怀疑,你定会相信罢!”见他垂头不语,她又恨道:“你从来都不肯信我!我看玄霜和她眉眼间有一二相似,你就处处为她说话了!”见他依旧不语,她便跺跺脚,气的跑开了。
她抱膝于树下,偏偏是她摘过的那株青果,她站起身来,果子一颗一颗揪着,边往地下掷去,她心中委屈大增,渐而哭了起来,当察觉有人靠近时,她本以为是方兆南前来哄她了,连忙抬头看去,却是一位不曾见过的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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