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簧于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闲庭客
她双眸如水,柔柔望着小凤,笑问:“芳笙该如何报答岳主呢?”
小凤绕了绕鬓旁青丝,横了她一眼:“你居然不知道?真是奇了,你也有说不出好话之时。”
她却低头皱眉,像是在苦思:“让我想想。”随即又抬头,宛若豁然开朗:“最俗的便是以身相许,但岳主何等人物,必不同于那些凡夫俗子,不如就委屈些,嫁给我如何?”
小凤脸一红,头转向了里面:“怎样都是你占便宜。”
她弯腰,凑在小凤耳边道:“那请问岳主,肯不肯让这小贼,占此便宜呢?”
送上门的,自然不必客气。小凤掐她脸道:“同样的便宜,你也没少占了。”
芳笙只觉此刻快活无比,双眸放光,不住握拳傻笑道:“凰儿,那你就是许给我了!”
小凤点了点头,两双手紧紧交织在了一起,都不再说话,彼此已心意相通。
看着她,芳笙心中再次一表衷情:凰儿,我定会帮你完成母亲遗愿。
小凤并非一般女子,再害羞也不过片刻。她这时发现,芳笙身上负一绢袱,倒像是挂长弓背箭囊,也是有趣。她一想,笑道:“这是要去奇袭敌营了?”
芳笙只提议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我们去夜探少林?”
小凤了然:“大战在即,切忌军心涣散,你是想扰乱一二。”
她点头,又说:“有人胆敢折辱你,就别怪我不讲道义。何况,我本来就是贼,当然要做些,贼该做的事情。”
是夜月明如昼,遍地流霜,二人携手,并肩而行,小凤鬓旁芙蓉,盈盈多姿,溶溶生辉,映在了芳笙额间青莲,露浓缀华,澹然离尘。
她此时与芳笙来到了少林后山,正要踏上一条隐秘小径,竟已布下了好多高深阵法,却只是将人挡在此径之外,她心下警惕,提醒芳笙小心一二,却见芳笙并不在意,丝毫不为阵法所困,于是略略放心,又有些疑虑,但越往前行,这条路却越令她感到熟悉。
来到一座茅草屋前,小凤想了起来,心中霎时有些激动:这是娘和她,一同住过的地方。
进到屋中,借月影看去,里面光洁如新,似有人常常打扫,不像她第一次来时,蛛网结粱,尘土漫天,尤其是那台机杼,依旧完好无损,她双手颤抖,抚了上去,只在心中连连嗫嚅:“娘……”
芳笙将锦布铺在凳上,又将两只银釭放在木桌正中,点上了一对红烛,转身掩好了门,她这才发现小凤异常。
“当时被三帮四派紧紧追杀,娘才带着我找到了觉生,他便安排我们住在了这里。”小凤随芳笙坐下,向她解释道。
“娘还说,要为我织一匹布,做件新衣服,布是织了,这把七巧梭,也被她用成了极为厉害的暗器,至今江湖有名,令人闻风丧胆。”小凤嘴角噙笑,掌中银梭正熠熠生光。
芳笙也不住点头,暗叹道:当真心思灵巧。
见小凤已不再伤感,她打开身上锦盒,取出绿玉卷轴来,提着酒壶,走到这屋中主人画像之前。
“老鬼,我给你带酒来了,你最喜欢的鹤觞醑,十二年匆匆而过,小妹如约来替你完成心愿。”说着,她在和尚画像旁,挂上了手中卷轴。
但见纨上男子,丰神俊朗,绝代之姿,眉间却有一股忧愁不尽,仙人风致中微带病态,又见他玉指指向落款:庐州雁生,嘉熙三年三月三日,素霜难拟洁,幽篁堪馥华,遥贺阿訚双十芳辰。
见此,小凤疑惑不断:这和尚是觉生的师叔祖,画中男子,自是小滑头师父了,而这三人之间,到底有何过往。
却见芳笙又对着两幅画像,拜了三拜,礼毕,口中却道:“老鬼,你这可是沾了师父的光。”
小凤已有些猜测,走到了她身旁。
芳笙闭上眼睛,正默默祝祷些什么。
“师父,您不想湘儿枉造杀孽,大哥亦是如此,湘儿明白您的心意,十二年来,双手从未染血,明日虽少不得动用长剑,亦会点到为止,然而经此一役,其后难会有借刀杀人之举,虽不亲手取人性命,却也是自欺欺人之谈,湘儿先在这里,向您谢罪了。”
待她睁开眼睛,小凤问道:“你又偷偷说了什么?”
她笑道:“没什么,只是向师父告禀,他这个徒弟本事见长,连冥岳岳主,何等有身份有谋略的大美人,都能拐来做媳妇,如此,让师父他老人家,替我高兴高兴,他这个徒弟这么有出息,当老怀得慰。”
小凤不再理她,向画像见了个礼,便坐到了机杼旁。
芳笙又一笑,见烛影摇红,月光洒落窗前,最适合促膝长谈。于是她将小凤请回了桌旁,认真谈道:“有关我的出身来历,我一直不知,该如何向你讲起,只因有些稀奇,也有些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小凤握住了她的手,令她信心倍增,又想小凤非同常人,便将一切缓缓尽诉。
“我是在昆仑绝顶,一座大冰椁中醒来的,棺上有这样几行字。”
她指尖化水,写给小凤看到:惜□髫□殁,□悲之□绝,恨不得□身相代,神□竟□□□之□,□士□非□□□名,实则愧□□□,自□□□娣□,无□相□。
小凤顿时想起,她曾读过的一部秘传,里面记载说:昆仑主峰绝顶,所凝千年寒冰,乃天地灵之物,以此为棺椁,养痼疾沉疴,存濒危之躯,或有起死回生之效,却至今无人有缘一试,是以真假难鉴,也未知遗害有无。她又望着芳笙苍白面容,上面从未有过一丝血色,心中不住隐隐作痛:到底是怎样的病,才会借冰棺续命?
只听芳笙又道:“许是年深日久,字迹有很多看不清的,随身之物,只手中一方缃绮,再从棺上冰花推算,我大致已二十有二,而那个地方有一座宫殿大小,却不知被谁,当作陵寝一样封上了,我既出不去,也不会有外人进来。忽有一日,一个大和尚,带着一位先生,因缘巧合下撞解了外面死阵,来到了冰棺前。原来那位先生受了极重极烈的内伤,他们用了两年时间,才找到这里,盼能借我冰棺一用,我既已醒来,便让给了他们。话说当时,我因被冻了许久,当真一丝感情也无,却还愿救人,只能说我们之间,缘分使然罢。”
小凤却暗道:“那是你本性良善。”又想:觉生当初说他师叔祖圆寂,却是遁死,带着别人四处投医,看来这二人关系,当真非比寻常。
看了看并排的两张画像,芳笙又笑道:“我又用了四年时间,按大和尚所说的法子,将筋脉中寒气尽数化解。前二年,彼此相安无事,之后两年,慢慢交谈了起来。我们师徒二人,其实是一见如故。师父生平极厌恶腐儒蠢蠹,但坚守大义,我深以为然,他说观我多时,觉我生性中便带着一股奇癖,与他性情相和,我也喜他潇洒多致,不拘世俗,心中不知为何,也渐渐生了一股孺慕之思,索性便拜他为师。而老鬼我们两个啊,谈玄论道,侃天侃地,豪饮无度,兴之所至,总要打上几回赌,其间,我又悟出了他的达摩三剑,他十分高兴,非说我们两个亦性情相合,此刻千载难逢,竟拉着我成了八拜之交。”
小凤道:“少林广慈觉大,如今辈分最高的,是觉生四位师叔,听说早已不问世事,一心参禅,若以资历来论,便是与觉生平辈的八大长者,掌管少林事务,小滑头,你这可真是压在了他们头上啊!”
她仰头道:“合我脾性,我才拜师,至于广情这个老鬼,只能做我大哥了。”慧黠一笑,又继续讲道:“师父授徒,是以引导为上,一切应由我自己领悟。我要弹琴,师父就默给我失传的乐谱,大哥便去斫瑶琴,我要下棋,师父就摆给我千奇百怪的弈局,大哥自然早早制得棋盘,书画之道,亦是如此。至于读书诵文,吟诗作对,排兵布阵,谈古论今,二人你来我往,互相拆解,大哥有时也会参与其中,皆是日常功课。”
芳笙琴一沾即善,棋一观则解,其他的更不消多说,不知为何,她竟早有些医理星相在心,而在厨艺制香二事上,因已丧失二觉,所以略有为难之处,但不久也被她攻克。
小凤为她心喜,暗道:那是你天资聪颖,才能领悟常人一生之不可得,更有如今这般境界。
她神情越发专注,笑意不断:“师父慧心善言,才思敏捷,又经天纬地,稀世少有,大哥兼百家之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又生性豁达,他们二人相处时,大哥凡事皆以师父为先,师父也常常奇思妙想,总给大哥出些难题,还要带我一起,那段日子,当真快活无比。”
这让小凤想到了,与娘一起时,也是快活无比,即便拿神仙日子来换,她也不换!虽心中又有伤感,但好在她身边,还有这个小滑头。
只听她又叹道:“师父济楚清雅,大哥高情旷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凤并不惊讶,心想果然如此。又看了看芳笙,暗道:“那我们呢?岂非天作之合?”
芳笙手又凉了起来,连喝了好几口酒,小凤用内力为她暖着,担忧道:“你已化解了筋脉寒气,却又为何至今去之不尽?”又想:她身处寒冰多年,必是身体哪一部分受了损害,不然,就是她那大哥的法子出了差错。
她淡然道:“化解筋脉时,有一丝悄悄流入了丹田,其实在棺中,体内不知暗聚了多少,这不过是个引子,如此日积月累,发现时已然来不及了。师父说,或许可以阳化阴,叫我利用昆仑山的地心之火,练成了烈焰掌,谁知我身上功夫,又多是以体内寒气为基础,使一分,身上减一分,则丹田内重一分,而又按一定周期上涌,返回体内,如此烈掌相融也有不到之时。我本想散尽功力,大不了重练就是,但师父怕危害太过,一旦体内失衡,走火入魔,将药石罔效,说什么都不让我铤而走险,他苦思了许多办法,又都不大凑效,直到为我制成了烈火丹。体内阴气,虽不能和丹药正好两两相抵,但以烈焰掌从中斡旋,可成三足鼎立之势。”
小凤叹道:”你阴气重时,烈掌就是一层借力,阴气退时,掌力就要克制丹药之势,暂将体内维持平衡。”心中正痛惜不已: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抚了抚小凤脸颊,她又淡然一笑:“我算是死而复生之人,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不能伤师父的心,他一向悲天悯人,何况对自己爱徒。”
小凤紧攥住她的手,急道:“我许你贪生怕死,我要你也为我惜命。”
却听她安慰说:“凰儿,放心,我虽为人冷淡,但能对万物生喜怒哀乐,皆因世上有你。”
小凤早就知道,芳笙喜欢了她多年,如今,总算可以一知究竟。
她继续说了下去:“三年而过,又一日,师父让我下山一趟,去体察世态人情,我便和练功时结识的好兄弟一起,却只觉人世间纷争不断,烦扰不尽,不如在山上清净自在,唯一的好处,是我见到了一个人。”
小凤已有所预感:“是我。”
她点点头,动情道:“小野草只管带着我在空中遨游,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肯落在地上,却将我带至了一片花丛,你当时就在百尺之间,我见你的一刹那,便把什么都忘了,眼耳鼻舌身意,都只是你一人,可惜当初,我什么都不懂,那些人之常情,也早已离我远去多时。”
小凤忙慰道:“这不怪你,冰棺中那么多年,又岂是你能做主的。”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莫非,你跟踪了我?”
她瞬间捧着自己脸颊,神情无措,像做错事的孩子般,讪讪道:“一时情不自禁,只顾跟着走了……”
小凤想的是:当初她竟未发现身后有人。却对芳笙道:“我先记下这一笔,你且往下说罢,我听着高兴了,一切再另说了。”
这之后,芳笙却怅然若失,不禁忄胃然道:“回到山上,又三三年后,师父夙疾大发,加之我病势加重,竟抱憾而逝,大哥将毕生内力予了我,因他当初以少林基业为重,而狠心与师父断了十二年的联系,他便叫我十二年后,再将他为师父画的画像,挂到他那副身旁,后又嘱托我一些琐事,就殉师父而去了,我便将他们合葬在冰棺之中,心想有朝一日,也许会有奇迹再现。我在棺前连坐了数月,万种迷茫之下,竟生了再去中原看看的心思。”
芳笙着实不知,她心底其实一直在记挂小凤,只想再见她一面。小凤正是芳笙下山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这就是缘分所至,天意经由仙鹤传达,更做了二人的月老。
小凤不知怎样安慰,只能稍稍替她转移思绪,因而道:“少林寺那些庸碌之辈,倒是有这好运气。”
她亦叹道:“大哥为情出寺,无怨无悔,但发誓再不用少林功夫,却为了我的病,多次动用高深内力,更将《达摩残本》尽授。他一心希望,少林寺能远离江湖凡尘之事,潜心修行,莫再偏离佛法,以致堕入魔障之中。本心都修不好,又如何普世济人!”
小凤不由嘲道:“他们执迷不悟,却最会用歪理惑人,可叹有人为他们计之深远,还有一个小滑头,更是殚竭虑。”又对芳笙笑道:“放心,只要你还保他们,我就让他们安然无恙。”
芳笙知道,这是小凤对她的情意,却又不住叹道:“可惜,那时我不知何为一见钟情,在世间游历了十二年,才渐渐明白,我对你怀有爱慕之心。”
“爱慕之心”四字,说来轻巧,但芳笙为这份情,可谓披肝沥胆,小凤全看在眼中,又想她爱慕自己那么多年,不由问道:“一个人念着我,不觉得苦吗?”她其实更想问:天长日久,也片刻都不肯放弃?
只听芳笙叹道:“一见钟情而深情若许,虽说不大真实,但当有了这经历,反而令我明白,情之一字,有时不为因果,一旦从天而降,这就是缘分所定。自见到你起,这十六年来,我应一时都不曾忘过,我对你的情意,也从来不曾变过,可我明白自己心意,还是蹉跎了大半岁月,我怎么不是个呆子呢?”她又惋叹不已:“游历这些年来,最值得反复回味的,就是想你那些时刻,想你在用心练功,想你了很多弟子,想你霸业初成,可我怎么也没想过,你会是那样寂寞,我早该来和你相见的,这十二年你本该欢乐无虞,这都怪我,将眼前领悟的太迟......”
芳笙曾经也只知道,小凤有个毫无担当的父亲,如今才知道,还有个毫无担当的师父,纵使有两个女儿,一个对她阳奉阴违,一个将她视作仇敌,芳笙早已看惯了世事,也知道众生皆苦,但她现在很想诘问上苍:为何要让她的凰儿这么苦!芳笙恨自己,没有早些来见她,更恨自己没有眼泪,这番苦痛,连借泪水消磨都不能够。
小凤眼中带泪:这样一个人,她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会责怪?她也并不觉得,如今迟了。从前有娘,今后有小滑头,如此最好。
她抱着芳笙,含泪笑道:“此时此刻,就再好不过。”
芳笙用袖中罗帕,为她轻轻拭泪,也笑道:“人一生当中,皆是在了断缘分,舍弃痛苦,离开人世,这三者中过渡,但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尽我所能,每天都让你无忧无虑,如此,人生之苦亦是甜。”
小凤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她抽出手来,将小凤搂在了怀中:“仙鹤为媒,芳草为证,我对你的情意,至死不渝。”
小凤大受感动,牵着芳笙的手,一同跪在了画像前。
“还要他们二位作证,你再也赖不得账。”
她郑重点头,又笑道:“只要你以后不嫌弃我,我自然是要缠你一辈子的。”又想小凤不许她不怕死,便在心中坚定道:“凰儿,我对你的情意,生死也休想断绝。”
坐在桌前,小凤又被芳笙抱在怀中,见烛光摇曳,红泪低垂,她轻声道:“当初和娘四处奔波,什么苦都吃过,但我很开心。”
芳笙道:“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许欺负你!”
她搅着芳笙鬓旁青丝,又道:“其实我也曾想过,天下之大,竟没有娘和我的容身之地。”看了看芳笙,笑道:“如今不一样了。”
芳笙道:“有我在,这天下都是你的。”
她搂着芳笙脖子道:“光复圣教,一统武林,已在我骨血中根深蒂固,龙舌剑是母亲遗物,更是圣教宝物,无论如何,明日一定要将它夺回来!”
芳笙点头道:“你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小凤心中欢喜,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却见她又呆了,敲了她一下,便站了起来。
她已回过神来,笑道:“不虚此行。”
小凤横了她一眼,又娇声道:“你轻功绝妙,我还未真正见过呢。”
她行了一礼道:“这是夫人提的第一个要求,芳笙领命。”
辞别两张画像,出了茅屋后,她便抱着小凤,踏雪无痕,追风逐月。
小凤盯着她苍白脸颊,想起了与觉生的约定,若以往常,她定会气恨,自己大周章却毫无获,如今她只是担心芳笙:连洗髓和易筋二经,都无能为力,又该如何是好?看来,她要抓紧找到血池图了,指不定那里就有什么医学典籍,可根除寒症。
心中稍定,又问道:“罗湘之名,芳笙之字,湘君之号,又是从何而来?”
她道:“因随葬那一方缃绮,大哥便说,不如指罗为姓,以缃为名,师父素喜幽竹,觉得潇湘的湘更好一些,大哥和我,自然是听师父的,芳笙之字,是后来我自己所拟,至于薜荔湘君的雅号,虽与名字相冲,却是一位有些渊源的好友所赠,我不好去驳,渐而也就传开了,何况我原本之名,我自己都不知道。”她心中却想着:要做一件对不起老鬼的事了。
凤簧于飞 慰以丹棘赠青棠(上)
题目之绸缪,自是《诗经》中之绸缪一篇,也指绸缪,情深缠绵之本意,亦用《绸缪》中的“三星”,代指美人深情目光。
“阿弥陀佛,诸位莫要听信这个妖女胡言乱语!”
少林方丈大方禅师,身披袈裟,手持锡杖,心中先道罪过,继而运气高呼,一展少林狮吼功,总算将眼前这纷乱形式,稍稍安定了一二。
方兆南眼中,又羞又愧,更是不可置信:绛雪竟对他冷颜相对,出口也毫不留情面。又自忖昨夜的确喝了太多,做下了那等糊涂事,愧对绛雪,却更对不住玄霜,如今受几句讥诮,也是应该。可他又如何向玄霜解释呢?昨夜他为难许久,这才决定当作一场荒唐大梦,忘了就好,说出来只会让玄霜难过,他更在心中发誓,不会再对她不起。如今这样,他该如何是好?
梅绛雪眼中,却又骤然聚集凄苦之色:“你我曾月夜缔盟,绛雪已将终身托付,可你我终究未行嫁娶之礼,你昨夜趁酒兴......此为不争之实,绛雪虽一心爱慕于你,也知晓……如今绝不能再违抗师命,有辱门风,今日一战,我必当全力以赴,你无需赘言,还请亮兵器罢!”
今日乃一决胜负之时,三帮帮主带领正派弟子们防守少林上下,恐有偷袭之事,四派掌门在座观战,皆掠阵之意,以防不测。早在梅绛雪诉忿一始,其中就有三位对冥岳劈头痛骂,如今他们更认为是这妖女失于检点,更想冥岳果然是邪魔外道,这种事也能拿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青城派掌门上清道人抢先怒喝道:“一定是这个魔教妖女,引诱方少侠在先。”
他尚且不知,仅这一句,让少林方丈苦心维持的局面,又横生波澜。
早已不知何时,聚集了些与今日无关之人,更不知是怎样混进来的,只在一些小帮派中隐匿身形。他们既非少林,也非三帮四派,皆名不见经传,或许只是来瞧瞧热闹,但听闻如此正气凛然之言,内中有一人不住嘲讽道:“哎呦,什么名门正派,不也就这样,敢做不敢当,明明是人家小姑娘受了委屈,你们为难人家不说,还当众颠倒黑白,真是枉为前辈,枉称大侠,啧啧啧,我老人家也算别开生面了。”
此言一出,许多人变了脸色,却见熙熙攘攘,又到哪里去寻这说话之人?而一些小门小派中,虽惧怕正道威势,也不交头接耳,暗中斥责。
冥岳又岂是任人排辱的?
大獠连连冷笑道:“他要是不愿意,我们家梅姑娘,还扒他裤子不成。”
二獠也高喊道:“是啊,牛不喝水,岂有强按之理?把我们三姑娘当成什么人了。”
老三笑声宛若虎啸龙吟:“这样一个小人,代你们正派武林出阵,真是贻笑大方,既然派不出别人来,还不如趁早认输,大家省事。”
对这三人的粗俗无礼,胡搅蛮缠,四个掌门气的七窍生烟,却也再难理直气壮,而这之中,属华山掌门为人最为冷静,只听她婉语缓和道:“无论如何,方少侠大节不亏,并未被妖女迷惑,背叛武林同道。”
梅绛雪心中不齿,她更没兴趣和这等蠢人多言,讨论何为大节,何为大义,只看了一眼玄霜,见她正对着方兆南怒目而视,又有一丝不可置信而强忍眼泪,心中悲悯之后,便对方兆南冷然诘问道:“如今形势逼人,看来昨夜之事,你是不敢认了。”
小凤正倚在罗幛宝座之中,面前设着一张玉案,上有香茶鲜果,四时糕点,这最后一战,倒像是趁今日天气大好,她带领冥岳上下前来游园观寺。至于三帮四派面目如何,有谁比她知晓的更多?因而对前番嘈杂,也不曾动怒,她早在得知绛雪之事时,就将惊风怒涛全然发泄了。
只见梅绛雪轻声说完“昨夜之事...不敢认”之后,虽低头佯装羞愤,却有意纤指抚唇,眼中更早已偷偷瞥向这边,满含顽黠,小凤不住在心中笑骂道:“小滑头,但凡说句话,总是能牵三扯四。”却也面上一红,艳若芙蓉。
方兆南仿佛见到恶鬼一般,突然大喊道:“不,不,你不是绛雪!”
只见他神色张皇,拔足向后山狂奔而去。玄霜咬唇忍泪,狠瞪了梅绛雪一眼,眸中似怨似痛,一跺脚,还是转身追去了。
上官天鹏自知此事是正道理亏,他一早打定主意,唯有守定不言,静观其变,若真一发不可拾,再同大方禅师一起稳定局面。他也观察眼前的梅绛雪许久,早有怀疑在心,此时方兆南之言,让他确认了猜测,犹豫再三,终出声道:“如此妙的易容术,老夫所识者,唯有一人,还请真身相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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