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卿之以诚

    锦画堂自是瞧见了香堇被碎瓷片割伤了手背，但锦画堂并未去安抚香堇，而是瞅准了香堇被吓住的那一瞬间怒斥：“哭哭哭！！动不动就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要么你现在把话说清楚了再滚出去哭，要么滚出去哭完了再进来说！！”

    说这话的时候，坐在鸾床上的小姑娘满面肃杀之气。

    香堇本就被刚刚砸碎的茶盏给吓了一跳，这会儿又被锦画堂如此怒斥，香堇被吓得不但忘了手背上的疼痛，更是吓得连眼泪都不敢往下掉了——

    就见跪在鸾床前地上的香堇仰着脖子望着坐在鸾床上的小姑娘，睁着两只水汪汪的泪眼却愣是不敢眨眼，就怕眨眼的时候泪水掉下来会更加惹怒凝胭公主。

    说起来，这还是香堇自打去年被分配到这重华宫以来，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凝胭公主发如此大的火！

    凝胭公主以往不是没发过火，却从未有像今日这般如此大的火气。

    更何况，以往凝胭公主发火的对象主要都是针对的旁人，香堇并未亲身经历过。是以今日被凝胭公主如此怒斥，本就胆小的香堇是实打实地被吓得不轻。

    这厢，坐在鸾床上的锦画堂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香堇，见香堇虽然确实不哭了，却只是一脸惊愕地望着她，也不说话，锦画堂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她刚刚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了竟将香堇吓傻了

    诚然锦画堂刚刚是将茶盏砸在了香堇面前，导致碎瓷片划伤了香堇的手背，但锦画堂此举也不过是想吓一吓香堇罢了，并非真的对香堇动了怒要惩治她。

    毕竟锦画堂若真想惩治香堇，直接将那只茶盏砸在香堇身上甚至额头上不是更显干脆只是锦画堂也没料到香堇会被碎瓷片划伤手背……

    就在锦画堂暗自琢磨着她是不是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安抚下受惊过度的香堇时，却忽闻香堇如是字句清晰地说道：“昨日公主您偷跑出宫去，皇后娘娘很快就发现了。只是，皇后娘娘许是以为公主傍晚之前能回来，所以皇后娘娘虽不高兴却也没多说什么。”

    说着话，香堇小心翼翼地觑了锦画堂一眼，旋即垂眸，一句一顿地道：“可是、可是公主昨日竟彻夜未归！皇后娘娘一直在重华宫等到、等到今日辰时才回的椒房殿。”

    一听香堇这话，锦画堂的眉头便狠狠一跳。

    只是锦画堂虽已意识到了什么，却并未急着去追问，而是继续沉默地听香堇说话。

    香堇沉默了一会儿，许是见锦画堂没有要探究的意思，香堇才继续说道：“公主您今日前脚才回重华宫，皇后娘娘后脚就派了人来，将芍药姑姑和海棠、连翘姐姐她们全都带去了椒房殿，说是要……”

    话音只是稍一停顿，就听得香堇如是战战兢兢地说道：“说是要杖毙了她们！！若非奴婢年纪尚幼，当时怕是也被一道带走了！”




第131章 呼之不应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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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鸾床前地上的香堇忽然以额触地，声声哀切地哭道：“公主！求您看在芍药姑姑她们尽心尽力伺候您，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快去救救芍药姑姑她们吧！她们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被香堇哭得委实心烦，可锦画堂这会儿又不好再发火训人，只能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问：“她们被带走多久了”

    匍匐在地的香堇头也不抬地回答：“快有半柱香的时辰了。芍药姑姑她们怕是已经……”

    “你别瞎猜！本公主这就去将人带回来！”制止了香堇的胡乱猜测，锦画堂手脚利落地跳下鸾床，匆匆穿好绣鞋就往殿门的方向跑。

    见锦画堂要去椒房殿，原本跪在地上的香堇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追着锦画堂的脚步喊：“奴婢随公主一同前去。”

    听见身后香堇的呼喊，锦画堂脚下步子不停，头也不回地喝道：“你跟去作甚添乱吗你就在这儿重华宫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制止了想要跟去椒房殿的香堇以后，锦画堂便独自奔着椒房殿的方向去了。

    椒房殿距离重华宫并不远，尽管锦画堂如今手短腿也短，但锦画堂咬着牙一路跑过去，也不过用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放眼整个华熏国皇宫，无人不知昭德皇后煞是疼爱凝胭公主。尤其是在椒房殿里当差的宫人们，可谓是看着凝胭公主长大的。

    在椒房殿里，凝胭公主从来都是来去自如。

    虽然去年起凝胭公主便搬出椒房殿，入主了重华宫，但凝胭公主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罢了。若凝胭公主来这椒房殿，依然还是如以往那般畅行无阻的。

    诚然过去那一年里锦画堂无论什么时候来椒房殿都从未有人拦阻过她。

    可今日，锦画堂才一踏进椒房殿的院子，就被人给拦住了去路。

    被突然拦住去路，忧心忡忡的锦画堂尚未开口呵斥，那拦住锦画堂去路的人便率先中规中矩地朝锦画堂行礼：“老奴请凝胭公主安。”

    虽然锦画堂这会儿的确忧心忡忡，可前路被人拦住了，锦画堂总不能二话不说就将人推开罢毕竟对方不但是她母后宫里的人，还是她家母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呢！

    在这椒房殿里当差的宫人，凝胭公主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可唯独这个担着椒房殿掌事嬷嬷职位的玉莲嬷嬷，就算是放肆恣意的凝胭公主也得给二分薄面。

    “玉莲姑姑好。”眼见拦住她的人是昭德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玉莲，锦画堂只能耐着性子先同玉莲打了声招呼，旋即便问：“芍药她们人呢”

    “回凝胭公主，都在椒房殿后头呢。”站姿规规矩矩的玉莲便是回话也是规规矩矩的。

    而锦画堂一听这话，自是抬脚就想绕过拦在她面前的玉莲往椒房殿后头跑。

    可是锦画堂的脚才抬起来，还没跨出去呢，就又被一只横出来的胳膊挡住了前路。510文学

    放眼整个华熏国皇宫，敢一而再地拦阻凝胭公主的，当真屈指可数。

    这椒房殿的掌事嬷嬷玉莲便是其中之一。

    话说这位玉莲嬷嬷十四岁入宫，十八岁到了昭德皇后身边伺候，至今已在昭德皇后身边伺候了十余年。别说凝胭公主了，就是慕翎太子都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

    放眼偌大的华熏国皇宫，对于宣武帝和昭德皇后膝下这两个孩子的性情，玉莲是最清楚明白的。尤其是凝胭公主，整一个任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

    玉莲自然知道她此举很有可能会惹怒凝胭公主，但玉莲面上却无丝毫惧意。

    放下抬起的胳膊，玉莲一字一句说得不疾不徐：“公主且慢。老奴提醒公主一句，公主昨日彻夜不归，已经彻底触怒了娘娘。公主若不想惹祸上身，还是就此退回重华宫罢。”

    “退你让本公主现在退本公主若退，芍药她们怎么办！”毫不犹豫地问出这两个问题时，锦画堂的面部神色似有些狰狞。

    来这椒房殿的途中，锦画堂因为跑得太急，脚上的绣鞋都跑丢了一只。

    此刻若是提起锦画堂那及地的裙摆，便能看见她的左脚上这会儿只剩一只单薄的足衣，原本洁白的足衣早已沾满了尘土，足底隐隐还有血迹。

    其实宫里的道路大都铺着打磨平坦的青砖，便是赤脚行走其上也没什么大碍。

    可锦画堂为了尽快赶到椒房殿，一路上专挑着近道跑，左脚的绣鞋就是在穿过一片小竹林时跑掉的。

    等锦画堂出了那片小竹林，脚心被地上的碎石划伤了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左脚上的绣鞋已经没了。

    可锦画堂没时间去找鞋子，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跑。

    她如此急冲冲地赶来这椒房殿，连绣鞋都跑丢了一只，不就是为了救人的吗

    因此，锦画堂非但没有退，还往前迈出了半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五岁孩童不该有的戾气：“你让我退，便是让我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

    小姑娘身上的气息太暴戾，便是见惯了风浪的玉莲也不由得心惊蹙眉。

    “正是因为知晓公主此番是为救那几个奴婢而来，老奴这才来拦阻公主的。”虽被小姑娘那瞬间爆发出的暴戾气息惊了一下，但面前的小姑娘终究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还不至于怕这个小姑娘，因此只是一呼一吸之间玉莲便已稳下了心神。

    而锦画堂听闻玉莲说她是故意来拦她的，本就气息暴戾的锦画堂更加暴躁了：“你既知晓便不该拦我！让开！！！”

    玉莲不动如松地站在原地，眉眼低垂，一字一句说得不带丝毫情绪：“公主勿要动怒。历朝历代，这高墙深宫里哪有不死人的几个奴婢罢了，没了便没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伺候人的奴才。”

    说着话，玉莲眼神淡漠了看了一眼她面前的小姑娘，话语里的温度似比先前低了许多：“况且老奴记得，这几个奴婢服侍公主的时间并不长，区区一年光景罢了。公主是千金之躯，何必为几个奴婢再去惹怒娘娘。”



第132章 庭杖之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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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莲嬷嬷毕竟是伺候了昭德皇后十几年的老人儿，深得昭德皇后信任。且她又是看着慕翎太子和凝胭公主出生、成长的，无论慕翎太子还是凝胭公主都相当敬重她。

    尤其是上一世，昭德皇后病逝后，玉莲嬷嬷紧跟着就在椒房殿后的下房里自缢了。

    玉莲嬷嬷死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话：奴愿生生世世侍奉皇后左右。

    上一世昭德皇后薨逝后，宣武帝将昭德皇后入葬昭陵。而为了成全玉莲嬷嬷的一片赤诚之心，宣武帝让玉莲嬷嬷的遗体也一同葬入了昭陵。

    就算上一世的锦画堂再混账不管事，她也知道，玉莲嬷嬷之所以自缢，便是追去九泉之下继续侍奉她家母后了。而她的父皇也十分理智地选择了成全玉莲嬷嬷，让她们主仆得以生死相伴。

    所以在上一世的时候锦画堂就知道，玉莲嬷嬷对她家母后的忠心，天地、日月皆可鉴。

    而在锦画堂心里，对她家母后忠心耿耿的人，便都值得她敬重。

    是以如今虽重活了一回，事情还没发展到上一世那般死生相随、令人喟叹的地步，但锦画堂心里还是一如上一世那般敬重这位玉莲嬷嬷的。

    综上，此番虽被玉莲拦住了前路，但锦画堂一直忍着脾气，给那玉莲留着面子。

    直到这会儿耐着性子听完了玉莲的话，锦画堂是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就恶狠狠地怼道：“你说她们是奴婢，你又比她们高贵到哪里去了！你今日在这里轻言她们的生死，他日你若逢难，便也会被别的人如此轻言生死！！！”

    锦画堂这会儿真的很生气，气玉莲话里那股对人命无比漠视的态度！

    同时锦画堂这会儿也是真的恨啊！要不是她现在是个五短身材，人小力气更小，根本冲不过玉莲嬷嬷的防线，她哪里会在这里同玉莲嬷嬷废话！！

    然而，面对明显已经动怒的凝胭公主，玉莲却依旧老神在在地杵在原地，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说着：“人下之人，是死是活从来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她们既选了入宫做伺候人的奴婢，便要有这番觉悟。”

    “在你们眼里她们是奴婢，在我眼里不是！！”短短十数个字，满面怒容的小人儿说得铿锵有力。

    在上一世的锦画堂心里，芍药和海棠、连翘几人最初在锦画堂眼中的确只是可有可无的奴婢。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天长日久的陪伴，忠心耿耿、小心翼翼的服侍，早已让锦画堂将芍药几人当做了朋友、亲人！

    芍药自不必说——

    上一世的锦画堂于四岁那年入主重华宫的时候，九岁的芍药就来到了锦画堂的身边。1网

    直到锦画堂十四岁那年及笄出嫁，此间十年，芍药自始至终都一心一意地服侍在锦画堂左右，无论做任何事都没让锦画堂失望过。

    但，就在锦画堂成婚后，搬去了宫城外公主府的两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芍药突然就失踪了。直到三天后，锦画堂才听见府中下人说，有人在丹衢城外的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且女尸已被送进了京兆府等待亲朋去认领。

    而等到锦画堂带着几名公主府的护卫匆匆赶到京兆府，于存放尸体的暗室里，看见那具被泡得发白发胀的女尸的时候，锦画堂差点当场落泪。

    那一年，芍药才十九岁！十九岁啊！！！

    锦画堂至今都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就在她成婚前夕，她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芍药，等她完婚以后适应了宫外的生活，她就会着手给芍药物色个好人家，让芍药风风光光地从公主府里嫁出去。

    那时候芍药听了她的打算，还笑着回她：“公主这还没出嫁呢，就开始操心奴婢的婚事了，委实着急了些。再则，便是明日公主完婚了，奴婢这三年五载的怕也是嫁不出去的。公主婚后怀孕、生子，哪件事不需要个用得顺手的人在身边伺候着等到公主的孩子大些了，能走会跑了，公主再来给奴婢安排婚事也是不急的。”

    那时候她大婚在即，心情甚好，又被芍药那一句“不急”给逗笑了，便同芍药开玩笑道：“还不急你都十九了，搁在宫外早就是个老姑娘啦！便是眼下给你寻夫家，本公主都怕别人嫌你老，你还再等几年！再等几年只怕真就没人要你了哟！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等本公主完婚了，将公主府的事宜都打理妥当了，过个把月就开始给你物色。”

    那时候她还细细地打算着：“给你物色的人家，家境贫富、有无官职都无所谓，咱们不缺钱更不缺权，不稀罕那些。但那人必须得知道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和睦邻里，还得晓得疼人才行。这夫家不但要寻个最好的，还要给你准备最丰厚的六十四抬嫁妆。你虽只是本公主身边的宫女，但你的样貌修养不比丹衢城里的哪个贵女差。所以等你出嫁那日，定要红妆十里，比丹衢城里的任何一个贵女出嫁都要风光才行！”

    那时候她怕芍药胡思乱想，误以为是她嫌弃芍药了，还明明白白地告诉芍药：“你且放心，本公主不是嫌你老了。等你出嫁了，无论什么时候想回公主府了就回来。本公主在的地方，永远都是你的娘家。”

    那一晚，临出嫁的凝胭公主拉着服侍了她十年的大宫女说了一整晚的话。

    那一晚，凝胭公主从她的婚后生活一直说到了芍药的婚后生活，最后甚至将海棠、连翘、玉兰等人都给认真仔细地安排了一遍，每个人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那一晚，芍药一直在一旁认真地聆听着，偶尔还会给凝胭公主提一些她的想法。

    那一晚，主仆二人畅聊一夜，甚是愉悦。

    可奈何天意弄人——

    凝胭公主这话才说出去不到三个月，她才刚刚开始着手准备给芍药物色夫家，芍药……就溺亡在了丹衢城外的护城河里……

    忠心耿耿地服侍了凝胭公主整整十年的芍药啊，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溺死在了丹衢城外的护城河里，甚至被发现时尸体发胀腐烂得都快没了人形……




第133章 庭杖之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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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芍药死后，锦画堂虽以郡主才配享有的规制厚葬了芍药，可芍药终究死的不明不白，这是上一世的锦画堂至死都解不开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