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卿之以诚

    但是柳茜说的，却和锦画堂一直以来知道的，不太一样——

    柳茜说：“后来舅舅二十岁那年娶妻后，外祖父便将颜家军交给了舅舅。却不曾想，舅母难产而死，舅舅心灰意冷之下竟战死沙场。舅舅战死后，颜家便只剩下了表哥这一个可堪重任的男丁，外祖父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表哥身上。

    外祖父一直盼望着表哥有朝一日能从他手中接过颜家军，外祖父才好告老回乡颐养天年。谁知道，盼来盼去，却盼到了一张让表哥尚了公主的圣旨！世人都以为外祖父是因伤重不治而亡，却不知道，外祖父是被生生气死的！！”

    柳茜最后那句充满怒意的话一出口，坐在殿中主位那张垫着暖垫的宽大太师椅上的锦画堂便身形一僵。

    站在殿中的柳茜十分眼尖地看见了锦画堂那僵住的身形，忍不住勾唇冷笑：“当年，尚公主的旨意传到北境的时候，外祖父的伤情其实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在得知圣旨内容后，外祖父当场吐了口血，没几天，人就没了。”

    冷冷地嗤笑出声，柳茜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锦画堂，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怕是至今还以为外祖父是因伤重不治才辞世的吧才不是！！外祖父是知道表哥被赐婚尚了公主，颜家军再无人接管，颜家再无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之人后，被生生气死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坐在主位太师椅上，双手仍旧紧紧抓着两侧扶手的锦画堂僵着身子，近乎机械地转动脖子摇了摇头，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颜家老太爷是中了北狄的埋伏，重伤不治而亡，和她没关系！和她锦画堂没关系啊！！

    她是记得的，在得知颜家老太爷过世的消息时，他虽然难过，眼里却没有半分恨意。

    那段时间里他见到她时虽然不怎么笑了，但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还会关心地问她上一顿的膳食是否合胃口

    虽然自成亲之日起，他从未同她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但那时他关心她时那情真意切的模样，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和她有血海深仇的样子啊！

    所以，颜家老太爷的死，和她没有关系的……

    和她没有关系的对不对！！！！！




第16章 悔不当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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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茜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对于锦画堂而言，都是令她不敢置信、难以接受的。

    然而，锦画堂以为，柳茜能说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罢却不曾料到，柳茜紧接着便说出了一件更加令锦画堂不敢置信、难受接受的事情——

    但见站在殿中的柳茜神色倨傲地瞧着锦画堂，勾起一边唇角，笑得满是嘲讽地说着：“如果当初你没有嫁给表哥，没有断了表哥的前程。你皇兄、母后还有你的父皇，也许就不会先后离世，最后却让表哥登上了那个位置！”

    柳茜这番话才说出口，坐在殿中主位那张垫着暖垫的宽大太师椅上的锦画堂便是眉心一跳，心口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一般呼吸困难：“你是说……我皇兄和父皇……”

    看着锦画堂那副不敢置信的惊愕模样，柳茜笑得开心放肆极了：“对呀！你猜的不错哦！他们都是死在表哥手里的啊！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明明柳茜都已经将话说得这般清楚明白了，可锦画堂却觉得她完全听不懂，觉得大脑似乎混乱成了一团，只剩下意识地开口：“你、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抬手，动作娇柔妩媚地抚了抚额角的鬓发，柳茜笑得肆无忌惮，声音柔腻：“再说一遍又如何除了你母后昭德皇后的死真的是个意外之外，你的皇兄慕翎太子、父皇宣武帝，都是表哥害死的。而你的孩子，是我杀的。怎么样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说完这些话，柳茜又呵呵呵地妩媚一笑，眼神却怨毒至极：“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下的孽，怪不得旁人！！要怪，就怪你当初不该嫁给表哥！！！”

    将柳茜的话一字一句地认真听进了耳中，确认之前当真不是她听错了，也不是柳茜说错了的那一瞬间，锦画堂只觉得怒火攻心，喉间生生涌起了一股铁锈气息。

    世人皆知慕翎太子自幼体弱多病，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慕翎太子生来便有先天心疾。

    她记得，她儿时去东宫找皇兄玩耍时，时常会碰见皇兄喝那种黑乎乎又浓稠的汤药。

    她那时虽少不更事，但光是闻着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她也知道，那种东西定然是很难喝很难喝的。

    可是，仅仅只是闻着味道便能让她蹙起眉头的苦涩汤药，她的皇兄，却每一次都能面不改色、平静如斯地喝得一滴都不剩。

    小小的她也曾好奇地问过皇兄——皇兄，你为何总是喝那么难闻又难喝的东西

    那时候，又一次面色平静地喝完了一整碗汤药的皇兄低头瞧着小小的她，温和地笑——因为皇兄身体不好啊，只有坚持喝这种难喝的东西，皇兄的身体才能好起来，才能陪小凝胭继续玩耍、继续保护小凝胭啊……

    小小的她仰着脖子又问——不苦吗肯定很苦吧！味道那么难闻！

    皇兄搁了空药碗，转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在她面前蹲下来，继续温和地笑——苦啊，可苦啦。所以啊，我们的小凝胭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自己生病，不然就要和皇兄一样，喝这种不仅难闻，还特别特别苦的汤药哦！不过，要是小凝胭愿意将你怀里的蜜饯拿两颗给皇兄尝尝，皇兄就一点也不觉得苦了。

    她小时候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一旦在某一段时间里迷恋上哪种吃食，那便是谁来讨也不会分半个给对方的，就算是宣武帝和昭德皇后也不例外。点点书库

    但是那次，她在皱着眉头犹豫纠结了好半天后，到底还是大方地一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个蜜饯盒子递了出去。虽心疼不舍，却仍是豪气干云地说了一句——皇兄，这些都给你！！

    在亲眼见证了皇兄吃下一颗蜜饯便眉开眼笑的模样后，导致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但凡去东宫找皇兄玩耍，必会随身携带一盒蜜饯，甜得腻人的那种。

    而只要是她带去的，无论是什么品种的蜜饯，她的皇兄，都会来者不拒地全部吃个干净，吃完了，还会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让当时不过几岁的她真的很有成就感。

    也正是因为皇兄亲力亲为地给了她这种错误的信息，导致她的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代都一直坚定地相信着——

    只要喝了那种苦涩难闻的汤药后再吃上两颗蜜饯，就不会觉得苦了。

    直到后来她嫁为人妇，为了给那个人传宗接代，开始逼着她自己日日喝那些个调养身体的汤药后，她才发现——

    原来汤药竟是那么那么苦涩！而且喝完药以后，无论吃多少颗甜得腻人的蜜饯，她的嘴里、胃里、甚至心里，都还是苦的。

    也是那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皇兄当年讨要她怀里的蜜饯，从来都不是因为真的想吃她的蜜饯。皇兄只是不想看她不开心的模样，所以才借着讨要蜜饯吃的由头转移她的注意力罢了。而那些吃完蜜饯以后的笑容，都是皇兄故意装出来的！

    能面不改色地喝完一整碗苦涩汤药的慕翎太子，又如何会因为几颗蜜饯就眉开眼笑呢

    更何况，那种甜得腻人的蜜饯若是吃多了，并不见得会比喝那种苦涩的汤药好到哪里去。因为甜的极致，也是苦。

    她自出生起便是宣武帝和昭德皇后的掌上明珠，就连慕翎太子也几乎是无条件地宠着她。被华熏国最有权势的三个人自小疼宠着，不但生生将她养成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更让她对他们三人的所言所行，从未产生过任何怀疑。

    可是后来她却发现，有一件事，无论是父皇也好，母后也罢，就连皇兄自己，他们竟是从未对她说过实话！

    直到那年，她临出嫁前夕的那个晚上独自一人去东宫找皇兄道别时，才无意得知——

    她那位看起来光风霁月的皇兄，竟是生来便有先天心疾！

    虽然自皇兄儿时被发现有心疾的那天起便一直用药调养着，却根本无法根治。

    而她儿时却还一直天真地以为，皇兄真的只是比常人要体弱些罢了……



第17章 悔不当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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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在意外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锦画堂才恍悟——

    难怪当年墨离代表昭洺国拜访华熏国时，在华熏国足足呆了大半年才回返昭洺国。而在此前，她的皇兄慕翎太子代表华熏国拜访昭洺国时，却仅仅是在昭洺国逗留了三个月左右的光景便返回了华熏国，

    以皇兄的身体状况，的确不适合在雨水充沛、气候湿润的昭洺国都城久呆。且她后来还听闻，初到昭洺国的那段时间，她的皇兄病了一场，在行宫里休养了十多天之久……

    也是她蠢笨，竟从未去深思——一个人得体弱成什么模样，才需要十数年如一日般喝那等苦涩难闻的汤药呢

    而在得知自家皇兄竟素有心疾后，锦画堂也曾忧心忡忡地去藏书阁查阅过有关这方面的典籍，最终，却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心疾这种病一旦患上，十有**是治不好的。而一旦发作，十有**是回天无力的。

    所以，当初慕翎太子于大婚前月突然心疾发作病逝，锦画堂也从未往深处去想过。

    之后昭德皇后因慕翎太子之死引发了陈年旧疾，不出几日便紧随着慕翎太子去了。然后紧接着，一向身体康健硬朗的宣武帝也病了，且此后缠绵病榻足足一年有余，病情反复不定，连朝事都直接交给了丞相罗新和太傅何明忠他们代为管理。

    当初慕翎太子、昭德皇后、宣武帝接连宾天，锦画堂虽伤心悲痛，却一直以为这是天命所致，从未想过要去怨谁恨谁，更不曾去怀疑慕翎太子他们的死其实并非意外。

    而今日，她从柳茜那里听到了什么！！！

    ——除了因皇兄突然辞世太过悲恸而引发陈年旧疾的母后之外，她的皇兄也好、父皇也罢，他们的死，都不是因为天意，而是人为的！

    最让锦画堂不敢置信、难以接受的，是那个幕后凶手，竟是她心心念念的，与她成亲至今已有五年之久，更是与她同床共枕了四年的那个人！！！！！

    锦画堂恍惚间想起了她十三岁那年，已经长大成人的墨离带着他的幼弟墨夜来访华熏国，当庭向宣武帝表示了想要求娶她为太子妃的意愿的时候……

    当年，时年十三岁的锦画堂在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便提着火红的裙摆飞奔去了宣武帝的御书房，一进门，就冲着才下朝回到御书房的宣武帝跪了下去。

    彼时，为了打消宣武帝将她嫁去昭洺国的一切可能性，一身红裙似火的锦画堂跪在御书房里，跪在穿着一身玄色冕服的宣武帝面前，言辞恳切、声声哀切地哭着求着让宣武帝不要将她嫁去昭洺国。

    彼时，锦画堂虽洋洋洒洒、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篇话，还找尽理由陈明其中利害，但其实总结起来就一点——她锦画堂不中意墨离。

    彼时，坐在龙椅上的宣武帝沉着脸问她——你儿时与文旭太子不是感情甚笃吗怎么如今长大了，反到不中意了若是连文旭太子那样出类拔萃、智勇双全的人中龙凤你都瞧不上，你还能瞧得上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看来当真是朕将你宠坏了！！

    彼时，跪在地上的锦画堂哭得泪眼婆娑、上气不接下气——儿臣、儿臣不是瞧不上文旭太子。墨离他很好，待儿臣也很好，儿臣是知道的。只是儿臣……儿臣已有了意中人……儿臣的心已经被那个人填满了，真的再装不下一个文旭太子了……

    熟料，彼时坐在龙椅上的宣武帝听完锦画堂这番话后，脸色却越发阴沉了——呵！还有人能让向来目中无人的凝胭公主一心一意地念着那你到是说给朕听听，那个能让你跑到朕的面前来哭诉，甘愿为了他而拒绝文旭太子的求娶之人，是哪家的贵胄公子中国小说库 xsku.net

    彼时，跪在地上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锦画堂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连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没有，直接干脆地就回答——儿臣中意颜家少将军颜嗣瑄！儿臣只中意他一人！若是此生不能嫁给他为妻，那儿臣宁愿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干脆老死宫中好了！！

    当年年少不知深浅的她，为了求得宣武帝答应不将她嫁给墨离；为了求得宣武帝同意待她及笄后将她嫁给他，她跪在宣武帝面前险些哭断了气……

    后来，她好不容易求得了宣武帝的首肯，好不容易顺利地与他成亲结为了夫妻，却在子嗣一事上，又遇到了难关……

    成亲以后，锦画堂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她着急之下便悄悄去找了太医院的院首诊治。却被告知她自身体质偏寒不易受孕，若想顺利受孕，须得坚持服用调养身子的汤药。

    连犹豫都没有，她直接开口让太医院的院首亲自给她开了一张调养之用的药方。

    足足四十多味药材，熬出来的汤药味道可想而知。

    可是，为了能给他生一个孩子，她生生逼着自己喝了两年多的汤药！

    明明从小就厌恶死了那种苦涩的味道，明明每一次喝下那种苦涩的汤药时都恶心得想吐！可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还逼着自己一喝，就是两年有余！！

    而当年，能让锦画堂一直坚持不懈地给她自己灌汤药的理由，只有一个——

    每每一见到别家的孩子他便会露出温柔眷恋的神色，他定是很喜欢孩子的！若是她同他生的孩子，他定然会更加喜欢的！虽然因为尚公主的原因，她便是真的生下孩子，那孩子也是随她姓“锦”的，但那也是他的骨肉不是只不过不姓“颜”罢了，又有何关系

    然而现在再想想那时候的她，还真是——天真得可怕啊！！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方能修得共枕眠。她修了千年的缘分才换来与他夫妻一场。

    她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几乎将她所能给的都给了他。

    可是他呢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杀害她的皇兄、毒害她的父皇……还连带着害死了她的母后！！！

    她的皇兄……她的父皇……她的母后……那可都是她的至亲啊！！！！！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怎么能！！！！



第18章 悔不当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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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下那股直冲到喉间的铁锈气息，已对柳茜忍无可忍的锦画堂怒而起身，纤纤素指指着殿中的柳茜便是一句携带着滔天怒意的叱骂：“竖子敢尔！！！”

    极致的愤怒让锦画堂猩红了双眼，瞪着柳茜的眼神骇人至深。

    而站在殿中的柳茜被锦画堂如此叱骂，柳茜自然也是恼怒得不轻的。

    就见柳茜杏目圆瞪，开口就是一声同样携带着怒意的呵斥：“锦媛！你嘴巴放干净点！”

    可怜了柳茜一个自小被规规矩矩地养在闺阁里的姑娘家，分明被气得也想肆无忌惮地骂人，可真的开口后才发现，她是当真骂不出那些个污言秽语，反到白白让自己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