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卿之以诚

    而当年，赐婚的圣旨颁下之后，锦画堂躲在她的重华宫里笑得合不拢嘴，心想着她终于要和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成亲了，以后她就是那个人的妻子了……

    那时候的锦画堂高兴亢奋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注意到宣武帝赐下的那一张圣旨上，那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却实则对她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颜嗣瑄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

    等到后来锦画堂无意中得知真相的时候，已经是锦画堂和颜嗣瑄成亲数月之后的事了。

    彼时，颜嗣瑄的名字已被刻在了锦画堂的名字之下，且被刻上皇室玉牒呈往了宗庙上告天地及锦氏的列祖列宗……

    所以说，若是细细捋下来，要怪，也只能怪宣武帝生前太过宠爱凝胭公主，却怪不得凝胭公主什么——

    真不是锦画堂故意要破坏他颜嗣瑄的前程！而是当锦画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木早已成舟，锦画堂便是再懊悔，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可是这各中曲折，柳茜并不知情。柳茜知道的，只是她所看见的——

    她的表哥颜嗣瑄尚了凝胭公主，成婚之初便被剥夺了所有的职位、权利，只余一个“驸马”的虚名。甚至连日后他们二人的孩子，都得随她锦画堂姓“锦”！！女娲书库

    越想越气愤，柳茜干脆又一抬手，再次指着锦画堂的鼻子便怒斥出声：“你知道表哥有多爱军中生涯吗可因为一张赐婚的圣旨，因为你！表哥再也不能回到他热爱的军中，再也没有机会驰骋疆场，再也不能和那些将士们一同奋战、浴血杀敌！”

    锦画堂真的不知道她的驸马原来那么热爱在意军中生涯，真的……不知……

    她也曾几次问过他，尚了公主，失去了所有职权，再也做不了将军，他可有不满愤恨

    面对她的疑问，他从没有正面回答过，永远只是笑容温和地看着她，提醒她：入秋了，天气渐凉，便是白日里也要多添一件衣裳，不然容易着凉。

    站在殿中的柳茜怒而甩袖：“这几年来，表哥日日只能顶着一个驸马的虚衔，明明很想回去军中，却只能整日陪着你这个不谙世事、不知深浅、不明就里的公主观花赏月、游山玩水，你知道表哥心里有多苦吗！”

    锦画堂记得，他们成亲第一年的那个中秋节，她拉着他去丹衢城外的寒山寺祈福。

    又大又圆的月亮底下，她和他并肩站在寒山寺里的那棵祈愿树下，她手里捏着许愿的木牌，他握着她的手，两人合手，将那块木牌挂到了祈愿树的枝头上。

    她看着在夜风中微微晃悠的木牌笑了，回过头去想和他说些什么，却瞧见他站在她身后轻拥着她，面上笑得温柔……

    见锦画堂一副沉思的模样，柳茜怒极反笑：“你不过失去了一个孩子，你尚且都要痛苦万分。与你失去的东西相比，不能驰骋疆场与那些将士们一同上阵杀敌，比一剑杀了表哥还令他痛苦你知道吗！你那么自私，怎么可能知道！！！”

    离开了军营，远离了疆场，他当真……有那么痛苦吗

    可是在锦画堂的记忆里，却记得他们成亲后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大概是因为性情使然，年少的锦画堂偏爱红色，她所有的衣裙都是以红色为主，且其中以张扬的大红色居多。

    那年新年，已嫁做人妇的锦画堂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牡丹争艳裙，游走在挂满了红灯笼的公主府里。看着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一片，锦画堂咧着嘴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笑着笑着，她便瞧见他抱了一捧文房四宝从府外归来，依旧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儒衫，看起来虽光风霁月、尘世不染，却也与她那到处都是鲜艳色彩的公主府有些格格不入。

    连公主府里的下人们都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裋褐，她不想他一个人那么突兀，便笑嘻嘻地拽了他回去屋子里，态度强硬地让他也换上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衫。

    而那时候，面对她那近乎无理取闹的要求，他虽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却仍是照着她的意思换了一身靓蓝色的锦袍……

    后来，那天晚上，她同他并肩坐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守岁。

    那么冷的天她不肯烧碳火却不告诉他是为什么，他也不斥责她，只含笑吩咐了府里的下人送了滚烫的汤婆子给她捂着，并叮嘱下人们将小厨房里的水一直热着……




第14章 孰是孰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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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挺挺地站在殿中的柳茜似有说不尽的言语一般：“不仅如此。还有表哥的祖父，我的外祖父。外祖父为了守卫你们锦家的江山，鞠躬尽瘁，一生都镇守在华熏国北境，且一直拖到三十四岁了才娶妻，及至三十五岁时才得了舅舅……”

    颜家老太爷么……

    说起颜家那位已故的老太爷，那到的确是位铁骨铮铮的硬汉。是位用兵如神、忠心为国、为黎民百姓、不可多得的好将军。

    为了守卫华熏国北境的安宁，颜家老太爷可谓是一生都镇守在华熏国北境那苦寒之地。从十几岁到七十多岁高龄，便是埋骨，都是埋在了华熏国北境的望月山上……

    已故的镇北大将军——

    颜家老太爷颜武，乃已故镇远将军颜真之父，当今肃桓帝颜嗣瑄的嫡亲祖父。

    华熏国锦氏皇族以武立国，而颜家则是以武传家——

    从颜武的父亲那一辈起，颜家便定下了要世代守护华熏国北方边境安泰的家规。

    颜武十三岁上战场，为了保卫华熏国北境一带的太平安泰，其一生都在与北狄战斗，更是在北境一呆，便是六十多年。就连死，也是死在北境的战场上。

    颜武的发妻一开始也是随颜武生活在华熏国北境的，后来才被颜武遣送回了京都丹衢。

    十多年后，颜武的发妻于京都丹衢病故，颜武因为放心不下北境边防，甚至都未曾回京送他的发妻最后一程。

    就连发妻病故三年后，他的长子颜真成婚；幼女颜绮出嫁，颜武都只是遣人送了家书和丰厚的贺礼回京。而他自己，却仍旧固执地留守在华熏国北境的兹阳关，亲自盯着北狄那群豺狼虎豹。

    可以说，颜武一生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华熏国北境太平安泰、百姓安居。

    可因为北境一带年年遭受北狄的入侵，始终不得太平，颜武便一直拖着不曾娶妻。

    一直拖到颜武当上了镇北大将军，都三十有四的年纪了，身边竟还连个可以说贴心话的人儿都没有。

    还是颜武一手培养训练出的颜家军的一干将领们实在看不下去了，自作主张地在北境寻了一户身世清白的人家里的姑娘，而恰逢颜武也觉得他的确老大不小的是该给颜家留个后了，颜武这才点头娶了妻。

    颜武的妻子是土生土长的北境百姓，小了颜武十多岁，名为许园园。嫁给颜武那一年，许园园才十九岁。

    颜武十三岁就到了北境，在北境镇守了整整二十年。许园园便是颜武刚到北境的那一年出生的，可以说，许园园是听着“镇北大将军”的光辉事迹长大的。

    能嫁给为他们这些北境百姓守卫北境多年，她又倾慕了许多年的大将军，就算没有三媒六聘，连场像样的宴席也没有，许园园也认了。

    当年，嫁给颜武后，许园园便安安心心地做起了镇北大将军的夫人，并一直努力地想要为他们的镇北大将军传宗接代。

    功夫不负有心人，许园园才嫁给颜武不过两个月，便被诊出怀了身孕。

    颜武和许园园成亲的第二年，时逢颜武三十五岁，长子颜真呱呱落地。

    秉承着颜家家规，颜真出生后，颜武并未将颜真送回丹衢，而是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比比电子书

    颜真跟着颜武在华熏国北境长大，自小就看着他的父亲纵马驰骋疆场、奋勇杀敌。理所应当地，颜真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向往起了日后驰骋疆场的生涯。

    后来颜真三岁那年，颜武又得了个女儿，取名：颜绮。

    北境冬季苦寒，夏季风沙又大，实在不是个什么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颜武觉得，颜家家规是立下来规范颜家男儿的，至于颜家的女娃娃……

    只要他颜家男儿没死绝，就还轮不到他颜家的女儿来守护华熏国北境的安泰……

    主要是男娃娃到也罢了，生养在北境不但冬季可以练其抗寒耐力，夏季还可以练其抗风沙能力，不仅能让其皮肉更糙厚些，还能让其增强体魄，日后上了战场作战也能更勇猛。

    可女娃娃就不同了！女娃娃多娇贵啊！皮细肉嫩的，就北境那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苦寒之地，实在不适合娇滴滴的女娃娃生活。

    于是，在颜绮满两岁那年，颜武便做主让他的妻子许园园带着颜绮回了丹衢。

    没了小妻子的管束，颜武行事便混账了起来，竟将才几岁大的颜真绑在他身上，带着小小的颜真便上战场去浴血杀敌，完全不顾及此举是否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从小遭受着自家老父亲的摧残，颜真好歹平安长大了，且长到十二三岁的年纪，就跨着战马、提着长戟，跟着他那已年近五十的老父亲颜武一起上了战场。

    后来，颜真十七岁那年，年年一到冬季便派兵侵犯华熏国北境的北狄大概也是累了，北疆终于太平了，且有愈来愈太平的趋势。

    眼见着战事平息，颜武一琢磨，觉得颜真自小就跟着他在北境受苦，且十多岁便跟着他上战场杀敌，他这个做父亲的到底还是有些亏欠这个儿子的。眼看着颜真年纪也不小了，北境又暂无战事，是时候该放他回丹衢去找个媳妇儿了。

    于是，颜武直接将颜真一脚踹回了丹衢，美名其曰：让他回丹衢的颜家老宅去照看病弱的母亲和那个比他小上两岁的妹妹。

    也就是在回到丹衢的那一年，颜真遇到了当时便已颇负才名的孟家嫡女孟晨曦。

    在北境呆了十七年才归京的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和满腹诗书才气的京都名门贵女；

    一个腰悬宝剑跨坐在马背上潇洒肆意，一个捏着帕子站在街旁端庄持重；

    本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出乎意料地一见倾心，且很是火速地就定下了亲事。

    只是不凑巧，颜真才定下亲事不久，他那本就病弱的母亲没多久便病逝了。

    按照规矩，颜真要为其亡母戴孝三年。这三年里，颜家不能办任何喜事。

    那孟晨曦也是个死心眼儿的，一旦认准了一个人就不肯换了。

    于是，颜真和孟晨曦的婚事，便生生拖了三年。

    及至三年后颜真出了孝期，二人终于顺利成婚那年，颜真二十岁，孟晨曦十九岁……



第15章 孰是孰非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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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情之一事，在某些时候当真是一个神奇得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东西——

    孟晨曦是孟家嫡女，四岁便进了女学学习孔孟之道，自小习得满腹的诗词经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规规矩矩的名门贵女；

    而颜真自小学的都是兵法策略，兵之诡道，那些看似风花雪月其实说白了就是酸溜溜的诗词歌赋，那是一首也不会；

    可颜真最爱的便是孟晨曦耐着性子陪他下棋、面含笑意地为他弹琴时的模样；

    而孟晨曦亦偏爱死了颜真那副开口闭口“兵法云”、“战策云”的呆萌模样。

    这大概便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俗语。

    当年颜真和孟晨曦成婚后，二人恩爱有加，如胶似漆，几乎天天都在颜府里腻腻歪歪的，让当时尚且待字闺中的颜绮深觉她就是个多余的人。而没多久，孟晨曦便怀了孩子。

    这本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只可惜，红颜薄命奈何天——

    第二年秋冬之际，怀胎九月的孟晨曦在颜府内闲逛时不慎摔了一跤，促使本该晚上十天半个月才会出世的孩子，当天就迫不及待地出世了。

    九个月的孩子，该长的都已经长好了，便是真的早产，本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只是稳婆接生的时候却发现，孟晨曦腹中的孩子，竟是头上脚下，脚踏莲花生的胎位！！

    早产也就罢了，还偏偏碰上脚踏莲花生的胎位，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脚踏莲花生，就是民间俗话说的——难产！！

    孩子的一只脚卡在宫口里半天出不来，不仅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憋得难受，大人更煎熬痛苦！其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孟晨曦大出血了。

    当年，自孟晨曦将她自己一跤摔进了产房后，一直在产房外候着的颜真听闻孟晨曦大出血了，颜真二话不说就冲进了产房里。

    刚冲进产房里，闻到那股冲天的血气时，颜真的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再看见浑身浴血般躺在产床上的孟晨曦时，颜真吓得一张脸全白了。

    颜真懂得如何行军布阵；懂得如何接骨疗伤；可他不懂生孩子啊！便是冲进了产房里，除了在产床旁边干着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

    后来，孟晨曦因产子之时难产血崩，十几名大夫不遗余力地合力救治却仍是施救不及，才产下孩子，连句遗言也没留下，人便殁了。

    孟晨曦逝世时，才双十年华。那个脚踏莲花生的孩子，便是如今的肃桓帝——颜嗣瑄。

    为了嫁给他，孟晨曦苦等了他三年。不过嫁给他一年时间，便为他产子而死……

    尤其是，颜真是亲眼看着孟晨曦躺在血淋淋的产床上咽的气，这份刺激，不可谓不大。

    而颜真大抵是受不了这个刺激，不等孩子满月，颜真就将颜嗣瑄扔给了已经出嫁的妹妹颜绮，又跨上战马提着宝剑去了华熏国北境守卫边疆。九六味

    再后来，老实安静了几年的北狄突然再次大肆举兵来犯，颜真二话不说就提着长戟、跨上战马前去迎敌，却，再也没有回返……

    颜真战死华熏国北境那一年，不过二十六岁，正是最潇洒肆意、风流不羁的年纪。

    那一年，自打出生便被丢去姑姑颜绮膝下寄养的颜嗣瑄，五岁。

    那一年，锦画堂还尚未出世。

    后来，及至颜嗣瑄二十岁，锦画堂十四岁那年，北狄再次大肆举兵进犯华熏国北境，已年近八十高龄的颜武亲自率兵迎敌，结果中了北狄的埋伏，被毒箭射中了胸口，重伤昏迷。

    再后来，锦画堂和颜嗣瑄成亲后不足月余，华熏国北境便传来消息——

    镇北大将军颜武已重伤不治身亡了……

    关于镇北大将军颜武及其长子颜真的一生，华熏国史册上是如此记载的，华熏国的臣民们也是如此口耳相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