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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孟正从来不管朝廷上的腥风血雨,此刻却特意前来提点,这让沈秦筝不得不感动。
李肆只要最后的结果,棋子裂不裂他是不会管的。能在此刻顶着触怒皇帝的危险帮他留后路,真正是天大的恩情了。
沈秦筝心神激荡,脱口道:“老师,我……”
孟正见他一点就透,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不由得欣慰万分地想:“这小子不愧是……天生就是要在朝堂上沉浮的。”
他及时堵了他的话,笑道:“现在腿还疼吗?”
沈秦筝心结全解,豁然开朗,自觉前路一片光明,于是想起刚入学的欣赏,心中一片柔软,当下应道:“疼,下官疼的紧啊。”
孟正道:“到时候我给你把你师母那瓶药酒偷过来。你们年轻人啊,不要不信这些个民间偏方,它流传了这么多年,就是有它的道理的。”
沈秦筝:“……”
他对于孟大人的说教和孟夫人对钻研草药那超乎常人的可怕兴趣早有领教,及时阻住孟正的话头堵回去,心有戚戚道:“嗯……这个,您也跪得不轻,我怎敢同老师争药。”
孟正哈哈一下,一只手慢慢地拉起衣襟,然后勾**子拍了拍膝盖。只听得那里传出一声很闷的声音,并且肿了老高一层。
孟大学士得意洋洋地炫耀:“老头子早有预料,这么多年过去了,缝的垫子没有一次不发挥作用的!”
沈秦筝:“……”
合着您老在跪在地上抖成筛子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大年初四开朝,以吏部尚书沈寒林右迁右仆射为首,大梁升了一批官儿。其中翰林院沈秦筝力排众议,一改以往任用老臣惯例,成为宗室子弟的策论教习。但官职留用,太子少傅还是由原来的翰林院编修陈老大人代职。
沈秦筝留中查看,待明年绩效课考,酌情考虑直上青云成为翰林院的中流砥柱,还是官复原职当他的编修供奉【1】“小虾米”。
但授业第一天,沈秦筝还是犯了难。
原因无他,这些宗室子弟里头有个人,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
第一天课业教习,没有说话,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女慕贞洁,男效才良……”他一边心不在焉地讲解《千字文》,一边从书页的缝隙中偷偷瞄了坐在右边第三排的沈秦箫。
结果被小孩儿逮了个正着。
沈秦箫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控诉着他的暴行,又像是哀怨某人临阵脱逃的气度。总得说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大年初一那个混乱的早晨。
以及除夕夜不知道到底干了什么的自己……
沈秦筝摇了摇头,借着这个动作把自己脑袋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然后接着念道:“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敢问先生,”右边第三位的人出声了,“何为过?”
沈秦筝装作刚从书本中惊醒的样子,慢悠悠地抬起头一看,然后他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了起来。
出声的,正是已经能看出“咬牙切齿”意味的沈秦箫。





无尘之庭 反省
沈秦筝暗叫一声“不好”。
四目相对的瞬间,大年初一清晨在房中醒来的景象不可自抑地翻涌上了心头,开始在脑海里翻江倒海,一片惨不忍睹。
互相交叠十指紧扣的双手,亵裤任在但凌乱不堪的双腿,以及沈秦箫脸上一副劳累过度,明显被狐狸吸干了气神的样子……
这只不知从哪儿闻着味道,跑到沈家来偷香窃玉的狐狸,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变的。
他不是不清楚男女那档子事儿,年轻同僚在一起哪儿能没去过酒楼见见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见的世面呢?他只是难以接受,自己竟然酒后失德到了这种地步!
沈秦筝恰到好处地忽略了年仅十五六岁的沈秦箫要连夜照顾拾自己一个不省人事的烂酒鬼——期间口渴了喂水,想吐了送盆——自然不会轻而易举这个事实,成功地让自己的想法歪到了京郊的西山上。
天可怜见,那可是他弟弟!沈寒潭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活劈了他!
沈秦筝没怎么醉过,平常同僚们一起喝花酒找乐子使劲灌他的时候,他也自有金蝉脱壳之法,唯一对自己的状况门儿清的,就是自己的酒量不像他爹沈寒溪。他一喝醉了,就跟灌了孟婆汤一样,前尘往事尽付梦里。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让自己喝醉,也就是这个原因:清醒的痛苦着,总好过懵懂着沉沦。
“我那个黑白道通吃的虎子三叔,劝酒是真有两把刷子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苍天……”沈秦筝在脑中纷繁复杂的各种念头里找到了一小块空地,安放了自己对于沈寒潭见缝插针的腹诽和对自己的愤恨,恨不得立刻找个水井自尽。
然而给沈教习课堂“开门红”带来第一项“麻烦”的沈秦箫,此刻并不知道沈秦筝心中翻来覆去的小九九,他此刻看见沈秦筝时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在听到“知过必改,得能莫忘”时,感情更是更是上了一层楼。
自己辛辛苦苦照顾这个人照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得了一会儿的休息时间,第二天早上起来竟连个感激之言也没捞着?
所以三四天过去了,沈秦箫走遍了沈府的每一个角落,连沈秦筝的影子都没看见的时候,是真生气了。
在授业第一天看见沈秦筝就是他未来的策论教习先生时,心中的委屈更像是翻了的水桶,东倒西歪着流了一地的水。
可几个时辰过去了,这个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瞟也不瞟的坐怀不乱,就差在脑门上写“我什么也不知道”七个大字了。他同样恰到好处地完全没有花一点力去考虑,沈秦筝在那种烂醉如泥的情况下是否还记得自己被“非礼”的事情,生了一早上闷气。
沈秦筝好不容易把心中七上八下的水桶一个一个拉起来,放在心中的水井边,然后表面镇定自若实则慌不择路地拿捏起了一副先生的腔调,装模作样道:“宣公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上者久居高位浮云蔽日,行事难欠周全,犯了过失。帝王上承天命下起民情,百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其本在民。上位者无过则以,有过必改之,才能顺民心,得天命。而得能莫……”
还没等沈秦筝说完下一句,坐在前方的少年脆生生地开口问道:“敢问先生,怎样知过呢?”
沈秦筝转过身去一看,是年仅六岁的小太子。
也许是小时候带孩子带久了,爱屋及乌地生出护犊之情,沈秦筝对于小孩子很有耐心,更不用说太子的老子还是管他饭的,他自然不可轻慢“掌柜的”家的“少东家”。
尽管这个“掌柜的”作为一个管饭的的同时,也是最能给他找麻烦的,但是对于太子,沈秦筝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瞬间就放下了刚刚浑身炸起来的汗毛,挥发掉了背上出的密密麻麻的冷汗,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答:“三纲五常,人伦十义,还有万民。君王臣子时刻将其放在心上,以史为鉴,此乃知过。”
那边儿的沈秦箫见好不容易挑起来的话头,被人横刀夺爱,气冲冲地瞪了小太子一眼,恨不能嚼碎自己一口小米牙。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堂,众学子还没来得及拾好自己的书箧,台上的“先生”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刚下了一场大雪,石狮子早已经冻得冰清玉洁,就差破裂了。沈秦箫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空荡荡的讲台,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席前,觉得冬天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冷过。
他觉得自己那方小舟在波涛汹涌的心海里乘风破浪,可是却越来越远,远到只剩下了个看不见的小点,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起伏,翻腾,撞击,破碎,最后消弭。
人为什么会因为距离的远近而逐渐疏远或者渐渐靠近呢?沈秦箫知道沈秦筝在躲他,这一幕他实在太清楚了。以前他为了逢年过节陪他玩的时候,就惯常使这么一手“金蝉脱壳”敷衍家里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他沈秦筝独有的狡猾。
作为书童的徐行看沈秦箫好久没有反应,于是懵懵懂懂地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呆若木鸡的沈秦箫:“阿箫,回家了。”
沈秦箫如梦方醒,吸了吸鼻子:“哦。”
“你受寒了吗?”
徐行紧了紧衣服,这让他的身体轮廓更加清明,远远望去,像一个圆滚滚的金元宝。
徐行也吸了吸鼻子,一边把书箧背起来,一边拉起愣着的沈秦箫说:“京城好冷啊,还是咱们太白山庄暖和。”
“是啊。”
沈秦筝逃命一般地回到自己的起居院,“嘭——”的一声关上了门,抄起桌上的冷茶就给自己灌了一杯。
大梁朝自开国以来一直有着尊师重道的优良传统美德。
何况一般教习先生的年纪都大得很,基本属于要么快要致仕了,要么已经致仕了又被皇帝请回来受皇子们的鸟气。
皇宫内不能骑马,不能坐轿。考虑到这些“老先生”们身体状况,朝廷特地在西苑靠近翰林院的地方修了一间“桃李院”,以供先生们歇歇脚休息休息,吐一吐在学堂上被学生们气出来的血。
沈秦筝灌下一口冷茶,成功把自己“哆嗦”成了一个“透心凉”,长叹一口气,心酸的笑了出来。
当初的预感,果然成真——再见,真就是咫尺天涯了。
他的心中装着皇族的重担,装着新皇的雄心,装着新党的抱负,装着父辈的名誉,还剩下一点微末的土地,装不下自己的喘息,就只好装好他谨小慎微保存在心里谁也不让看清的那沓子字帖上。
装得小心翼翼,又痛不欲生。他不得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这是雷池,不得越界一步。可是,心中却总是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的想起登科后那个的夜晚。他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自己脸上,只觉得手都被这份劲给震得发抖。
章和元年春,伴着将军府乔迁大喜,沈秦筝登科后宴请同窗好友,不料被同窗疯灌一场,若不是听音阁暗卫一直在侧,差点晚节不保。
那是他第一次喝的人事不省。本来双喜临门,倒也无可厚非。可是第二天醒来,他看着自己亵裤上的那团湿漉漉的污迹,足足愣了一炷香的功夫。
然后紧接着像现在这样,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恨不能将自己一下掼死在床上。
他做了一个旖旎而又回味无穷的美梦,梦的主角当然是他自己。可身下之人却并不像女子的身体一样曼妙,有着瘦的胸膛,和修长有力的四肢。他迷醉而沉沦的跟着身下之人一起放肆,待完事抬起那人面庞一看,登时惊醒。
那个人的脸,和团子一样可爱的弟弟一模一样。
第二天晚上,沈秦筝就挑唆一干同僚往春雨楼墨兰阁听戏和花酒,准备结束自己长达十六年的童子身。临到花魁都脱了衣服,白羊一样的跪在他的身前,他却突然叫了停。
他没办法遏制自己脑中的臆想,想象那是他自己的弟弟。
伦常,世俗这些担子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一口气也喘不过来。他心中尽是无尽的黑暗,只剩下那一沓墨香的宣纸还一尘不染,如今却亲手被自己毁了。
从前只是唾弃着自己,如今是厌弃了。
所以大年初一清晨,他看着沈秦箫一脸餍足的躺在他的身侧,紧紧搂着自己的腰,只想一刀杀了自己。
更让他痛不欲生的是,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竟是庆幸的。
他不敢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看见沈秦箫安静的躺在他的身侧,心中想得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若不是晏伯出声惊醒了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正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沈秦箫软软的脸庞,带着充满无限爱意的目光。
而刚刚四目相对的瞬间令他瞬间想起大年初一的混乱,他听见自己喉咙吞咽的声音,感受到了自己浑身紧绷的皮肉,这简直更让他无地自容。
他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太难堪了。




无尘之庭 苗头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早干嘛去了。”
桃李院的大门因为沈秦筝的急促而并未关闭,座师堂的门口同样也空空荡荡,引人长驱直入。
“我说你既然正好好当你的梁上君子,那就好歹也给我把茶热一热。”沈秦筝叹了一口气,摆正心思。复又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压压惊:“这天寒地冻的,公子我一口喝下去,也不嫌呛得慌?”
一个人影出现在座师堂的大厅中,悄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皇宫大内之中竟然还有如此高人有着这样一身轻身功夫。这样不动声色的隐秘行踪,就算在着宫闱之中取皇帝的首级,想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沈秦筝刚把茶盏端起来想装模作样地喝上一口,又想起来自己方才才吃了亏,于是悻悻地将其放在了桌子上,口干舌燥地问道:“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照着公子的吩咐,买下了西市那一片烂泥塘,地契在这。”黑衣人递上去,继续道:“也按照您的吩咐,在泥塘中放了一根杆子,放了告示,现在已经招了十几个小孩子,每日往那杆子中心扔石头。因为给的铜板多,还有很多孩子陆陆续续跑过来扔。约莫到了三月里,那烂泥洼应该就能过人了。”
沈秦筝接过地契,反复看了看,支吾道:“唔——用得将军的名义?”
黑衣人一笑,答道:“呵呵,属下想了很久,觉得公子您肯定是不希望全部都买成将军府的资产,于是又自作主张,记了一些在沈小公子的名下。”
沈秦筝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狗东西在揶揄他什么,当即站起身一个茶杯子就扔过去了:“你……你你你你!放肆!”
“你”了半天,他也没理出个骂人的头绪,只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用手指指点点对方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黑衣人哪能被一个茶杯子砸到,早就稳稳的接住了茶盏,顺便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花手,将泼洒出来的茶水又都进了杯中,然后轻轻地将杯子放在桌上,摆出一副“万事了然于心”的犯贱姿态。
“属下擅自揣测上意,罪该万死。”黑衣人嬉皮笑脸道。
沈秦筝明白木已成舟,于是没好气的将地契卷成了一个直筒,重重地打了一下黑衣人的肩膀,没好气地坐下来,说道:“滚滚滚!”
黑衣人讨了个巧,于是又从腰中拿出一截纸卷,得了便宜乖乖卖乖道:“公子恕罪,这是截影传来的消息。”
沈秦筝例常接过来。天元皇帝交给他的这一支影卫历史已久,整个机构内的制度已经非常完善。“截影”掌情报,是整个机构的耳目;“画影”掌暗杀、执行,其中尤擅暗器,是整个机构的中坚有生力量;“灭影”掌时候处理,里面是各种奇技淫巧,能人异士,专门为整个行动提供技术支撑。
“截影”每日午时以前要将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记录好,再根据沈秦筝当前所做之事,挑选有用的相关信息上报给他。
沈秦筝一目十行地扫过:燕王、楚王等护送各世子入宫读书的护卫已安全回到封地,陈州太白山庄天下之能士,太医院最近频繁入宫面圣,永州蝗灾有小股流民作乱……
沈寒潭临台会盟一览众山小成为新任武林盟主一直在他意料之中,护卫返回封地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可太医院三番两次入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若是给皇室中人看病而舍近求远不请正在京城好好待着的秦飞霜,那只能说明等着看病的人绝非后宫中人。
不是后宫,就是前朝。
皇帝李肆正值壮年,没听见得什么病的风声。天元三十二年的血雨腥风,早就让皇帝的老一辈叔叔伯伯公侯王爵们远走京城,不剩几个了。而除了这些皇亲国戚以外,重要而又是男子的,还有皇帝的儿子们。
可太子和几个皇子今天早上还在翰林院听学啊!
沈秦筝眉头一紧,突然心里想到了什么,立刻吩咐道:“去礼部和兵部走一趟,往丰州那边探探。”
还有人。
还有一个从薛延陀过来的质子——薛延陀首领夷男的二王子那图哥。
大梁自天宝帝中兴,各地部落俯首称臣,风光无两。大梁在北部薛延陀、黠戛斯以南布置了朔方都护府,往东设室韦都督府和安东都护府以震东海诸国,往西一带设安西大都护府以防西边的逻些和鲜卑以及吐蕃。大梁辖函谷关以据,直面的威胁,其实就是正北方的薛延陀。
何况,薛延陀以北,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看着中原大地的黠戛斯。黠戛斯处的坚昆都督府基本形同虚设,黠戛斯不受大梁控制已经很多年了。
薛延陀人受了这么多年黠戛斯和大梁的夹板鸟气,终于揭竿而起不干。黠戛斯逃亡北漠,薛延陀取而代之成为大梁的头号威胁。
然而大梁武将威风凛凛,薛延陀暂避锋芒,薛延陀上一代首领被朔方和安北节度使联防夹击,死在乌斯草原上。他儿子夷男颇识时务,忙不迭把他儿子送一个过来给大梁赔礼道歉。
送过来的这个王子那图哥,就是两国博弈的牺牲品。
沈秦筝暗暗想道:“千万不能起战事。”
他希望只是自己多心,新皇的根基还没有扎稳,大梁藩镇割据已久,此时若是兴兵,等待大梁的将会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无论朝中如何党同伐异,那都是自家人的内斗而已,容不得外人置喙。
黑衣人领命:“是。那您此刻是回将军府还是……”
沈秦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支吾道:“那个,我去,去一趟,丹凤门。”
黑衣人用很了然并且嫌弃的目光看着他,然后转身消失之前丢下一句:“您真是渣啊。”
丹凤门直通政事堂,而此时的政事堂内,正是中书令、门下令、两位中台兼同平章事,以及翰林院几位大学士议政的时候。
前一阵子街上才有了那么一点流言——说将军府新出的状元郎沈秦筝在西山办事时,和中台大人刘阁老家正要前往西山寺上香还愿的千金刘小姐的马车撞上了。当时事急人多,把人家刘阁老的马车都给撞坏了,刘小姐可吓得不轻,人都是坐着将军府的马车回来的。将军府公子沈秦筝一路护送,随后还带了大量的礼物上门赔礼道歉。
那阵仗,差点让全京城的百姓们以为人是上门提亲去的,后来搞明白之后,才知道事情原委。
可自此以后,这文官武将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话本子就从京城的茶馆里传开了。当然,为了刘小姐的闺誉着想,那里面的状元不姓“沈”,那里头的千金小姐也不姓“刘”。
虽说是个百姓们茶余饭后弄出来的乌龙事,可京城就是有好些人没把这当做一个巧合。
比如状元郎十七岁了还没有世家委托媒人上来保媒;比如刘阁老家的闺女突然间有了好些人动了心思上门提亲;再比如,中台兼同平章事的刘崔二位大人一改以前对翰林院几位大学士针锋相对的态度,在政事堂上议政时态度逐渐和缓。
还有,翰林院点了今年新任翰林编修沈秦筝为“待诏”,做政事堂笔录。
外人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他沈秦筝还能不明白吗?
沈秦筝冲着黑衣人已经消失的背影咆哮:“你以为我想娶那刘小姐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差点没把自己的胡子给气出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搁以前,他说一句“闭嘴”那小子敢放一个屁吗?
沈秦筝看着桌子上那没人管的壶,再三思量了半晌,决定还是到政事堂去蹭一口热茶喝。看看,他这是当的什么主子。
结果没承想,他推开的这扇门通向的竟是命门。台阶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小孩子,将头深深埋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身体不住的颤抖,抖得沈秦筝觉得自己的心快被抖碎了。
他一方面在心里唾骂着黑衣人的故意知情不报,一方面心塞又无奈地拉起地上的孩子:“来,进来。”
想是并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挣扎了好久,那孩子才耷拉着头带着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一言不发地被他二哥拉进了桃李院。
沈秦筝此刻真是恨不得将桌子上那盏“冰清玉洁”的茶壶丢到含光门去,责令那儿的御茶膳房速速煎来上好的热茶和糕点。
然而离此处最近的还是南边的鸿胪寺,开年以来连礼部都忙得脚不沾地,更别说在万邦来贺的节骨眼上掌外来使节,四夷君长朝见之礼的鸿胪寺了。
他们还想喝一口热水呢!至于翰林院,翰林院长期没水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他也不至于在授业堂上蹭朝廷一口水喝。
沈秦筝叹了一口气,还是给沈秦箫倒了一杯冷茶,惨兮兮道:“二哥这儿连口热的也拿不出来,委屈你先喝一口,补充补充点力气。”
沈秦箫接过来,然后果不其然也被呛了一下,冻得六神无主一个激灵,本来就失落的心更加抑郁了。
“你的书童呢?”
“外头马车上。”来人的声音很小,却能听出鼻音。
世家子弟的马车一般停在朱雀门外,翰林院在含光门内,甚是遥远。沈秦筝暗暗想:“待会儿少不得要送他过去了。”
两人就这么静默无声了半晌,沈秦筝终于顶不住压力开口了:“过来找二哥,可是课上还有哪处没明白。”
许是从刚刚那一口中缓过来,沈秦箫终于开了口。
“二哥。”
他轻轻地出声,生怕自己那句话又说的不对,让这个人再一次躲开他。他对于皇城中关于他二哥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刘小姐之间的故事早有耳闻,但一直以为是空穴来风。
他紧紧握住凉透的茶盏,问道:“你真的要娶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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