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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行酒令行过两回,沈秦筝已经话都说不太清了。
上次这样酩酊大醉,还是将军府乔迁宴,此后便再没有如此放任自流地放肆过。
沈寒潭早年游历江湖,酒量早就练出来了,结果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以为以他的酒量,对付一个十七岁的毛孩子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沈秦筝哪是他沈大侠的对手!
然而独独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年纪不饶人,壮志不改,酒量难在。所以,当二人拼得你死我活之后,早已觉得彼此已经梦游周公,登临仙境,不知此间何地,今夕何夕。
下人们扶着沈寒潭回房时,他还一直高声喊着:“来……大侄……侄子,咱俩喝!我喝……嗝……赢了,你就……就给我当嗝,当儿子!”
沈秦筝只是凭着本能口无遮拦:“我……爹……我爹多了,多了去了,轮……轮不到你。”
他借着酒意,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有了些哽咽:“多了去了呵呵呵呵。”
“你们下去吧。”沈秦箫将他扶好,对下人们说道:“我来。”
沈寒溪尽管已经自立门户,可他的院子到底还一直留着的。
沈秦箫全心全意的护住旁边这个酩酊大醉的酒鬼,他到底还是心疼下人们的毛手毛脚,并不用心地搀扶沈秦筝回房。
奈何此人并不领情,一直不肯按照正规路子走,二人扭扭歪歪地艰难行走,时不时走歪突破了“世俗之路”,活生生将沈秦箫走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走到床前,沈秦箫如释重负,正要小心翼翼将已经不省人事的沈秦筝慢慢放在床榻上。不料沈秦筝重心不稳,猛地向下摔去。
沈秦箫猝不及防,被沈秦筝一带,两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沈秦箫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的二哥哥,此刻眼睫忽闪,正好上下扇动在沈秦筝薄薄的嘴唇上。他觉得自己克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不住地眨着眼,用眼睫抚摸着那片薄唇。
许是觉得这样不够,他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来,放到那两片唇中挑逗一般地摸了摸,然后又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那张白玉一般的脸上。
剑眉星目薄情唇,本是谁家好儿郎。
沈秦筝躺在榻上,只觉得身在云端仙境,此刻不舒展一下自己这凡胎肉体,实在是受之有愧。
于是他猛地向外一翻,将正在偷偷摸摸占自己便宜的沈秦箫压在了身下。
沈秦箫:“……”
他试探性地挣扎了一下,不料沈秦筝觉得这云床实在不安分,于是在意识中紧紧地扒住,以防自己从三十三重天上坠落凡尘。
沈秦箫:“?”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孩被“抓了现行”,此刻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无可奈何。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二哥?”
沈秦筝好像有了反应,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没有应声,沈秦箫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渴求更多了。
沈秦箫福灵心至,鬼使神差地靠近那片嚅动的嘴唇,靠近的那一瞬间,他下腹莽撞地冲出了一股暗流,瞬间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骸,然后只一刹那,就上了头。
明明自己没喝酒,却像是被身下人鼻息间喷出的酒气熏晕了。那股暖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也不清醒了。耳内嗡嗡作响,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两瓣唇上。
他刚想凑上前去不管不顾自己接下来想干什么,就这么细心所欲的顺势而为,身下这醉鬼竟然又开口了。
他听见此人道:“阿箫……”
忽然,像是北巡的孤雁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南方,像是久旱干涸的大地盼来了第一滴春雨。沈秦箫觉得,为着这句话,他便将他所有的玩具机巧全部都送给他的玩伴徐行,那也是值得的。
他胸中压抑的感情再也克制不住,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喑哑——
“……二哥。”





无尘之庭 入宫
这一年多以来,压在心中的事情实在太多,沈秦筝难得放纵自己声色犬马,因此章和二年大年初一,沈秦筝在没有早朝的压力下,成功甩手掌柜一般,闷头大睡到了辰时。
这对于平日里卯时未至,就已经做好按时点卯上朝准备的沈大人来说,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睡眠效果了。
沈府的下人们已经陆陆续续按部就班的开始今年开年的事务,那些因着家近而回家团圆的仆从也及时赶回了国公府。大梁朝新春开年罢朝三日,各官眷亲属来来往往,可有的忙的。
沈秦筝一夜宿醉,第二天醒来,眼睛还没睁开,脑袋却先行一步抗议起来。此刻头疼欲裂,再加上毁了自己日常的起居习惯,因此这个起身,起得委实艰难。
沈秦筝闭着眼睛,一手扶住快要炸开的额角,一手支撑着自己努力挣扎地坐起身,正当要说出开年的第一个字,忽然,听到了一声囫囵的呓语。
他此刻脑子还不甚清醒,至于昨晚发生的一切那更是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地。
然后一个天雷在他身边炸开,沈大官人瞬间炸成了一只看似外酥里嫩、实则一团浆糊的糯米鸡。
——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榻上的人睡意正浓,衣衫不整,布衾凌乱好似荒山野岭的乱树丛。若当事人是个女子,翰林供奉沈秦筝沈大人恐怕当场就要妥妥坐实胆大包天,敢轻薄秦国公后人的登徒子“美名”了。
昨夜月黑风高,谁也没瞧见这别院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两人双**叠,衣衫交混,青丝交融,双手交握……
无怪供奉大人没见过世面,就算是旁人看见,也会一团浆糊一般的愣在原地。
比如,正在推门的晏伯。
晏伯:“这这这……”
在晏伯呆若木鸡语无伦次的当口,沈秦筝用了这辈子目前为止最快最慌乱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拉着还恍若梦中的晏伯,慌里慌张地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回了将军府的大门。连辞别国公府,都是晏伯匆匆递了拜帖,用“午时过后皇帝召见”这等蹩脚借口解释过去的。
若非如此,他的三叔沈寒潭恐怕真要大年初一就打上门来了。
不过说归说,这借口还真不是沈秦筝瞎编,实乃确有此事。
年三十历来是吏部最忙的一天,因为那一天就是大梁朝这一年大大小小官员考课铨选的总结汇报,一年之中口头褒奖、行文褒奖、增加俸禄、赏赐黄金、提升职务、赐爵封侯等等都在这一天完成,可见吏部尚书嘴皮子要是不爽利,那各官都要做好申时还不能回家团圆的准备了。
沈秦筝下朝时正急赶着回府整理衣冠,好连忙赶往国公府,半路上就被拦下来说了好半响,黄衣舍人特意嘱咐过,请“沈供奉年初一入宫觐见”。
等到沈秦筝强硬按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进宫面圣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他的直属上司兼提携恩师,孟正孟大学士已经在这里了。
“臣,翰林编修供奉沈秦筝,参见皇上。”
李肆看见他倒是很高兴,几步上前将他拉起来:“沈爱卿快快请起。大过年的,要这么多虚礼作甚,一切便宜就是了。”
来之前,沈秦筝在心里想了万千次此次入宫的原由。
李肆生性多疑,又善谋略心计,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天元皇帝众多儿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大梁一代新主。
沈秦筝至今还对那日御花园中的对弈记忆犹新,面对这位圣上,说话行事可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神。大年初一就将他急召入宫,想来是什么要紧之事,这在沈秦筝心中早有准备。
比起天元皇帝早年的雷厉风行,大梁这位新主继往开来,似乎有意想要再开一个盛世。然而不知是不是从小潜移默化的环境影响,章和皇帝李肆这一系列手段,在沈秦筝看来总觉得有点上不得台面。
李肆是天元皇帝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所出,是最小的一个儿子。在他还在做齐王的时候就早早被封了地,远离皇帝身边跑去河南道了。本以为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亲王的命,哪成想宁远侯的千金慧眼识珠,用自己将平远侯府和李肆绑在了一起。
自此,李肆有了拥趸,才渐渐开始被天元皇帝看中起来。反正那时候太子无用,多培植一个优秀的弟弟激励激励,在天元帝看来,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然而世事无常,太子被废,皇帝哀莫大于心死,油尽灯枯。各皇子中有撑不住气的开始蠢蠢欲动,明争暗斗,可最终都败在沈寒溪送来的那一封遗诏上。
要说齐王一点手段没做,一点消息也不知情,没有捱风缉缝地汲汲钻营,就凭他这刚一登基就暗自培植党羽在朝中浑水摸鱼搅弄风云的作风手段,天塌下来沈秦筝也不信。
这么一对比,就显得这位新帝王的心胸,比之他那位父亲早年的气度恢弘、从谏如流,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可满朝文武上上下下如今依旧不改前朝党同伐异之风,拉帮结派风生水起,甚至有甚嚣尘上的趋势,绝对和天下传闻的“新皇宽宥仁慈,甚至有那么一些先帝遗风——软弱无能”有莫大的关系。
别人也就作罢,他作为新皇手下一颗暗棋,李肆是什么样的人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大年初一就将人喊进宫,能有什么好事呢?反正不是把他喊进来过年的。
何况,旁边还站了一个翰林院首孟正孟大人。
沈秦筝直起身来像孟正行了一个礼,却发现一直对他青睐有加的孟大学士并没有理会他。于是转过心思,刚准备开口问一问此次进宫所谓何事。
还没开口,就听见旁边老态龙钟的孟大学士一声长揖之声:“皇上——”
孟正今年正值花甲,却偏偏遇上翰林院青黄不接的时候。拜先皇独断专行所赐,翰林清议正当壮年能干历练的大人几乎没有,不是些坐在翰林院内尸位素餐的,就是刚入海的“小虾米”,根本挑不起大梁。
不过朝中本有御史台在,翰林院以往也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满朝“人”谁都知道,那里不过是一个养朝中闲职,给等着告老还乡的老臣们一个颜面的地方。
只是新皇上任,从去年有了每月“清议”之课,皇帝每月都要亲自到场听一听所谓掌管着天下学问的“学士”们的看法。“清议”就和御史台每月例巡要弹劾官员的“功课”一样,虽只是简简单单的议政,可是能直接上达天听,那就是个“富”得流油的肥差。
郭大学士六十六岁致仕,翰林院担子顷刻间交到了孟院首肩上。孟大学士身体素来不好,常年药罐子吊着,今年过完六十大寿,朝廷恐怕也要及早考虑考虑在翰林院内培养下一任了。
沈寒林遵循圣旨安排他这亲侄子得了这么一个肥差,还被朝中风言风语挤兑他“任人唯亲、以权谋私”,早已经是恨得牙疼。
当然,听见皇帝那天有意让沈秦筝过一两年进吏部历练,沈寒林表示已经看淡了。
随便李肆开心吧。反正他进了中书省,还能压着一头,沈秦筝本事再大,咽喉扼住了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皇帝李肆素来很是亲近翰林院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又不屑于争权夺势中饱私囊的读书人,因此对翰林院的人一直很客气。平日里顾及这孟正老大人的身体,几乎都是赐座的。
可是今天没有。
椅子摆在那儿,老大人竟然是站着的。
听见这一生长谏,李肆眼皮子使劲跳了一跳。沈秦筝隐隐觉得这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帝王,嘴上的微笑瞬间僵住,甚至有些即将破裂的趋势。
沈秦筝暗想:“这可……真是新鲜。”
孟正长揖躬身,几乎快要扑倒在地上。沈秦筝甚至暗暗担心,他这老恩师的这把弱不禁风的老骨头会不会当场罢工,折在这勤德殿上。
只见孟正拖着自己年迈的嗓音,真情实感的进言道:“老臣斗胆恳请皇上,回成命。莫说翰林院内,就是朝廷上下也早已经非议四起。沈供奉资历尚浅,虽说我朝用人历来豁达开明,以能者居之。可若在翰林院历练仅仅一年光景,沈供奉就直接进入六部重地参晓政事,不仅难以服众,院中其他人日后又该如何面对皇上之前这份看重厚爱……”
沈秦筝一听,立刻明白当下在说什么。
他一个新来的,就算是做了些微末业绩,可直接进六部,那不就是在打翰林院其他同僚的脸么!
沈秦筝想也没来得及想,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微臣忝居其位,无功无业,实在难担大任,又有愧皇上重托,微臣死罪——!”
李肆还没来得及回应这头,那头也“咚——”一声跪下去:“翰林院众饱食终日,不思上进,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老臣忝为翰林院首大学士,有愧皇上所托,恳请皇上治臣等渎职之罪!”
李肆:“……”
皇帝强挤出一个微笑,上前搀扶跪在地上已经抖成筛子的孟正:“爱卿说得哪里的话。来,快先起来——”
孟正五体投地,此刻倒是止住了颤抖,说出的话也显得掷地有声:“翰林院众人有愧皇上厚爱,有愧先皇嘱托,有愧于朝中同僚信任,实在无颜面对皇上……”
李肆真是怕了这老东西的当庭耍无赖,转过身去沉吟良久,看了一眼在一旁同样一动不动的沈秦筝,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妥协了:“好好好,朕回成命,吏部工部缺额再行斟酌。开朝定省前,也会在问问中书令和吏部侍郎陈万鹏的考量。”
说完,李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只觉得他这皇帝做的着实心累又心塞,想要提拔个把心腹,都有人再三阻拦,只觉得满肚子的窝囊气无处可卸,于是又不自觉带上了点生气。
李肆:“爱卿可满意了么?”
沈秦筝听闻此话立刻明白,李肆的毛此刻已经竖起来了。此刻谁要是敢逆着捋,那可能是官做得腻了,想去天牢里转转。
不料,孟正颤巍巍的直起身,像是没明白皇帝的心思似的,慢悠悠地顺坡下驴又开口道:“老臣还有一事,恳请皇上恩准!”
李肆:“……”
沈秦筝:“……”
沈秦筝不自觉地抖了一抖,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地跪在原地。
恩师……莫不是活腻歪了?
李肆自以为已经做出如此大的让步,孟正就该见好就,服个软客气客气,未曾想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竟然还给他顺杆儿爬上去,蹬鼻子上脸了。他从牙缝里努力地挤出了几个字:“爱卿还、有、何求?”
孟正保持着那张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的晚节脸,面不改色地说道:“老臣斗胆,翰林院编修供奉沈秦筝才名广济,克己奉公,又是我新朝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老臣恳请皇上恩准,准沈供奉开年为皇子们策论授业教习,以作宗室子弟表率,振天下学子之声威。”
沈秦筝:“?”




无尘之庭 授业
从勤德殿出来,沈秦筝整个人还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
李肆快要发作出来的气,成功地被孟大学士一番话浇灭了。
大梁规矩,皇室子弟们的教习先生,向来是翰林院自己做主定的人选,皇帝只要最后当个掌柜的点点头就行了。除非是十分不满意教习人选,才能向翰林院表示自己的儿子要换个人来教。否则就算是当皇帝的,也不能太过于挑剔自己儿子侄子们的老师。
太子平日里虽由少傅教导,但是平日里还是要跟自己的兄弟们一起修习课业。
祖宗有云:有激励才有进步嘛!
宗室子弟在皇宫读书要读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拜流传了这么多年的科举制度所赐,朝廷愈发的重视治国能臣,所以选试时候的策论就成了教习中的重中之重。翰林院一般推举的,都是些学富五车,同年轻子弟有着天差地别的“代沟”的老学究。
所以,大梁每一代皇室子弟,无论当没当成皇帝,儿时都深受其苦。
孟大人亲口向皇帝说出推举他作为策论教习,也算是推陈出新的扛鼎之作,沈秦筝这样安慰着自己。
以前代翰林院郭大学士为首,翰林院上上下下这些人,一不结党,二不营私早已经满朝皆知。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以前也是个爹嫌娘不爱的闲散地。
他想:孟大学士将这优良传统传承至今,而他则深陷羽翼“泥潭”,恐怖恩师早已经是失望透顶了。
他心里突然就酸涩起来。生活在这世上,都各有各的难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任凭你腾云驾雾,还是巨浪沉浮,都逃不过冥冥之中的命数。
沈秦筝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想着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篙人”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随即一甩满载忧愁的袖子,欲抛诸烦恼大步向前走去。
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背后一声:“沈大人——”
沈秦筝出乎意料地回头一看,后面那个人正颤颤巍巍却丝毫不放慢速度地追赶着他,他慌忙往来人的方向走去,然后一把扶住他:“您当心些。”
宣武门前的青石砖还因为那场兵变的缘由,翘得恣肆风流。
孟正眼神不好,不小心被一块调皮的青砖绊了个趔趄,不过好歹被沈秦筝及时扶住了。一大把年纪,何况刚刚还跪了一会儿,的的确确比不上年轻人的健步如飞。
他大喘着粗气,支撑着沈秦筝的手支起身子,摆摆手道:“呼——哎呀,不中用了呵呵,以前下朝,哪儿还要这么的劲啊,老了老了。”
沈秦筝很是尊敬这位两朝元老,于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诚惶诚恐地道:“有什么下官能供您驱策的,待开朝后您在翰林院吩咐一声就是了。刚刚要是没接住您,叫下官可怎么担当得起。”
孟正伸手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示意二人边走边说。
沈秦筝扶着这位老大人,关怀道:“您方才还给皇上跪下了,现在腿脚一定不好受的很。”
孟正嘴角泛起一个微笑,挤得满脸的褶子都将出未出,斜着看了沈秦筝一眼,笑道:“你方才跪下那声儿,不比老头子的大多了,怎么?不疼?”
沈秦筝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愣上了一愣。
按理说,孟正刚刚驳了皇帝的颜面,也阻了他的青云路,怎么着也该说点不那么让二人尴尬的话题。就算是他后来又请了“沈秦筝授业教习”的旨,可当教习先生跟进六部的分量比起来,孰轻孰重谁都心知肚明。
要说他自己不想进吏部,那肯定是假的。他被委以培植“沈党”重任,要是没在个什么权力岗位,想要做任何事都是投鼠忌器、举步维艰。
孟大人特意因为这个事,巴巴地跑进宫里,就为了阻止他进吏部。不说是闲得慌,在沈秦筝心中,对这位大人的用意怎么都有点想不通。
他尴尬一下,含混道:“下官还年轻,禁得起。”
孟正看了一眼他的膝盖,意味深长:“勤德殿专门就是给硬骨头跪的,有多疼老头子我还能不清楚吗?”
沈秦筝眼睛抽了抽。
这位经验颇丰啊……
他想起了方才李肆刚一听见他那一声“皇上——”,眼角就飞快一抽的反应,想必以前没少经历过这些倚老卖老的“祖宗们”。
孟正道:“怎么,还在怪老头子挡了你的亨通官运?”
沈秦筝口不对心:“下官不敢。”
孟正笑成了一条洞察人心的老狐狸道:“嘿,得了!老头子还能不清楚嘛。表面上像个棉花球,里头早就黑心了,指不定现在怎么编排老头子。”
沈秦筝正准备解释这个真没有,就听见孟正道:“不然,先帝也不会独独挑你来……”
沈秦筝僵住了。
他直觉孟正说的是“听音阁”,但他一个字也不敢往出漏,结结巴巴回道:“下,下官……不,不明……”
孟正看了一眼他的反应,但却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头,只是及时岔开话题,道:“老夫这么急着过来找你,就是想来开解开解沈大人,说说老夫这么做的用意,顺便来给沈大人赔个罪。”
沈秦筝松了一口气,惶恐道:“下官不敢。”
宣武门前的路又长又远,砖红宫墙高高砌起,从不担心有什么苍蝇蚊子之类的杂碎走漏风声。何况宫墙内的风声,跟在宫城里头摸爬滚打的人一样,向来不会吹得一目了然到让人一听就明白。
孟正放慢了速度,正色道:“朝廷上跃马扬鞭,不若私下里草船借箭,供奉能听懂老夫的弦音么?”
沈秦筝恍然大悟。他不仅懂了,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漏子在哪儿。
李肆这么一系列的激流勇进的手段是操之过急他早就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自己跟着一起急于求成又是另一回事。
新党此刻只是微微有了一点苗头就已经被如此多的人忌惮,他就算进了吏部能有什么好果子等着,朝中也不只有秦国公府一家当官啊!
事在人为,是讲方法的。
“今年宗室子弟纷纷入京,”孟正继续说,“是个坏兆头。可对于你来说,却是个好机会。咱们大梁品级高封地足的全是些皇亲国戚,难不成还比不上朝廷这些新秀了。”
老子早就被人属了名,可儿子还是一尘不染的黄卷,只等着来人挥毫泼墨,指点江山。
朝中哪一家不是左右逢源八面来风,傻子才会明明白白向外头表示,要把自己家族捆在一个鸡蛋篮子里。
已经捆了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日子难过成什么样,上上下下早已经有目共睹得很了。
比如跟他关系最近的现成例子——秦国公府。
“沈将军韬光养晦了一生,如今更是在西北远远躲着避开锋芒,就是为给儿子铺个路,想必供奉也不想辜负他一片好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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