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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沈寒林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己这外甥,明白此事已无任何回转的余地,只得咬碎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吞,什么反对意见都不提了。
而沈秦筝想起方才在勤德殿内新皇的话,嘴角却抿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朕要让你,给朕培出一个新党。”
李肆点点头:“嗯,有沈尚书这句话作保,朕放心。”
沈寒林和沈秦筝一同拱手:“微臣定不负上意,竭尽全力为我大梁选拔栋梁肱股,为皇上分忧。”
李肆:“还有一事,年终考课由吏部和御史台共同负责。还是由吏部主审,御史台监理,年末诸事冗杂,沈尚书早作准备,入九便开始吧。另外,沈尚书……”
沈寒林:“臣在。”
李肆:“今儿当着你们二人的面,也算是自家人,朕便直说了。开春你入了内阁,这吏部尚书空缺由陈侍郎顶上,沈爱卿也可以考虑着从翰林院往吏部挪挪。这选拔人才,任人唯贤的地方,朕还是交给自家人才放心。”
清宁长公主是新皇的姑母,自然算是一家人。
二人:“是。”
李肆吩咐完,起身道:“说起来,朕好久没去看过清宁姑姑了。午时已过,二位留在宫里用了膳再回吧。沈尚书,待会儿朕同你一道,去看看清宁姑母。”
待皇帝走远,没待沈秦筝说什么,沈寒林却开口了。
“三弟自陈州携家归京,除夕二弟戍边,为了面儿上好看,父亲发话破例允许你回来过团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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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舍人】随侍太监
郭大学士出现在第11章~





无尘之庭 来客
沈秦筝不动声色,只是循规蹈矩地应了一声:“是。”
天元三十二年除夕,沈秦筝过了迄今为止最难熬的一个团圆夜。
沈寒溪早在入九以前,就分门立院搬出了秦国公府。但天公作美,薛延陀好巧不巧的选择了快要过年的时候来西北打秋风。沈寒溪身为一方统帅,那自然是片刻都怠慢不得,乔迁之宴都没办就跑到朔方去吃沙子了。
将军府的选址是沈秦筝选的,地契的银子是皇帝出的,丫鬟仆人是听音阁的属下去买的;沈将军粗人一个,远在天边就完成了他“人在营帐坐,房从天上来”的坐享其成。
当然,团圆夜也是沈将军家的十六岁公子一个人和着一封来自朔方的家信一起过的。
沈寒溪虽然是这新朝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但是大梁的武将们跟他儿子可没什么交情,更何况这孩子仅仅只是个义子。因而最多也就是着人备一份礼物送往将军府,至于人嘛……
主事的都不在,一个毛孩子能有什么可拜访的。
对于大年初一将军府门可罗雀的“盛景”,沈秦筝早有预感,因此也不甚放在心上。他只是对于某个小团子的给他每年寄一封书信的承诺没有兑现,而微微有些怅然。
少年时代一切的陪伴不过是过眼云烟。看着云雾缭绕,挥一挥手,就烟销云散了。
秦国公府没人登门拜年,但沈秦筝作为沈将军的儿子,这个礼数是怎样都要做周全的。年初一沈秦筝让将军府的下人们备好了礼,然后在秦国公府一个人喝了三个时辰的冷茶后,回家闷头睡大觉去了。
反正没过几天就是春闱,人只要有个事儿做,神上不空虚了,就不至于闲着时间伤春悲秋,过分关注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自尊心。
然后春闱会试夺魁,殿试再登蟾宫,将军府这才开始逐渐有了一些沈府更不乐于待见的人气。
所以来的最多的,还是那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寒门士子。家里头稍稍有点背景,闻到些许风声的,最多也只在朝堂上做一个点头之交。
原因无他,吏部主考沈寒林,秦国公沈弘在朝中的威望都压着,谁也不敢走得太过于亲近。
而因为沈寒潭自两年前举家迁往陈州,今年携家回京,作为秦国公夫妇最喜欢的小儿子,那自然是要办一场接风宴的。
他沈秦筝,也算是沾了他小叔叔的光。
沈寒林看着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家人两家话说了太多次,沈寒林这次自然也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说几句风凉话刺上一刺的欲望,道:“若不是为着三弟和三弟妹,咱们家哪还能眼睁睁看着你进门。”
新旧两党势同水火,皇帝铁了心要打压燕王,赵王两党。各方势力不敢对着皇上叫板,那现在还暂时不成气候的新党,自然而然就成了诸位大人们的出气筒。而在秦国公府看来,明明身为沈家人,竟然抛家弃族成了对手,实在是老祖宗瞌睡太久,不睁眼保佑后人。
沈秦筝低眉顺眼:“是。”
沈寒林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遂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秦筝站在红颜亭看着他渐行渐远,心中忽的升起一点难过和苍凉。
这世上有哪个人,天生就是卸磨杀驴的忘恩负义之徒?血浓于水的血亲皇命和养育之恩在他心中来回起伏翻腾,掀起的滔天巨浪久久都不能平息。园中夺目耀眼的秋枫将鲜血一般的肃杀染上他的瞳孔,秋风一过,再无半点温情。
待沈秦筝回到将军府,卸下一天的担子,便一如既往坐在书案前以笔修心。
他那一手字,还是自小临摹他那风流不羁的小叔叔的字练出来的。但搬出秦国公府自立门户,府中的晏伯在整理沈寒溪的旧物时,又翻出了一本来自沈将军的文稿。自此,沈秦筝的笔法中骨子里的飘逸隽永逐渐又染上了一点沉稳古朴。
字如其人,果然不错。
只是他现今才明白,原来秦国公府沈二公子,被外人背地里常说最不受宠,连功名都是靠着自己的浴血奋战挣来的沈将军的字,并不比那位书法华盖满京城的沈三公子逊色。
有人锋芒毕露,就有人退避三舍、韬光养晦。
天元帝满朝文武中独独挑中沈寒溪,可见这位戎马一生,老来却颇为世人诟病软弱的老皇帝,并不像世人传言中说得那么简单。
沈秦筝并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个苦笑,他将镇纸挪开,将自己方才写好的字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白露已过,明月高悬,戍鼓从来断人行,边秋雁也从来不曾成双成对过【注】。
未曾离别,先写离思。两年已过,沉浸过往只不过是多添烦闷,何苦以笔为刀,字字诛心。
沈秦筝放下已经写秃了尖的湖笔,向外喊道:“晏伯。”
将军府的管家晏伯今年已经六十又一,从小看着沈寒溪长大。沈寒溪自立门户,晏伯也跟着出了秦国公府的大门。沈寒溪常年不在,晏伯常年待在国公府,自然而然的把沈秦筝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
晏伯颤巍巍地走进院子里:“少爷。”
沈秦筝:“您帮我备着一份礼,我下午好去一趟国公府。”
晏伯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想法从脑子挤出来,说道:“您……唉,您这是何苦啊。”
一回一回的冷茶,吃的也够多了。
将军小时候再怎么样,到底也还有长公主心疼。将军府常年缺失女主人,沈秦筝几乎是天生天养,一步一个脚印儿走到如今朝中新秀为他马首是瞻的地步,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国公府吃闭门羹。
沈秦筝骤然失笑,复而又露出了一个夹杂着些许欣慰的微笑,活泼道:“三叔从陈州回来,今年除夕,您跟我一起去国公府吧。”
晏伯愕然,紧接着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连声道:“好,好!老奴这就去准备。”
众人正要动身,只见门口的家将来报:“少爷,礼部的韩泽韩大人来了。”
礼部尚书韩泽,他来干什么?
韩泽,天元帝在位时唯一一位、同时也是大梁朝开朝设立科举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四品一级大员。
梁朝三省六部权力非常大,但是品秩却不高。老皇帝把一二品都给了自家的公主、亲王以及宗室子弟,加上太子太傅,太保,辅国大将军等等,因此能在而立之年就坐上四品一级的位置,韩大人政绩斐然。
朝中有传言称,中书令右仆射姚大人年事已高,告老还乡都摆上日程了。来接姚大人的班儿,即将入内阁接手右仆射之位的就是这位韩君池韩大人。
沈秦筝今儿早上才从皇帝口中知道,六部之中即将右迁的,是他的大伯沈寒林。当时在一旁听的时候,他就知道李肆为了以退为进稳住旧党,终于还是在任调中书令这件事上让了一步。
众所周知,韩大人是个“纯臣”。
在这党同伐异的大梁朝也算是个特立独行的异类了,要不是当时三元及第的名声实在是响亮,甚至都传遍了泱泱大梁朝每一个州县的大街小巷,想必韩大人也不能像如今这样,独善其身的当一个“光杆将军”。
今天他这是什么运道,小小一个翰林院供奉,竟然如此不和规制连着见了两位朝中大员,还是正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的两位大人。
沈秦筝几乎已经可以遇见,本月皇帝李肆的书桌案头上,御史台“做功课”的折子就要飞雪一样叠起来了。更何况他人还在翰林院供职,过几日的翰林院“清议”,让他怎么有脸去见孟大学士。
惨不忍睹,实在惨不忍睹。
沈秦筝:“快请至正堂奉茶,我随后就到。”
韩尚书此刻贸然前来拜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培植党羽之事道阻且长,沈秦筝心中早就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准备,倒也不是太过于慌张。
总不至于是抛了“纯臣”的名声,跑过来拉拢他的吧!
韩泽笑意吟吟地说:“沈大人新科问鼎,又有将门乔迁之喜。韩某平日里杂事缠身,今日才脱身前来拜访,实在是有失礼数。”
“韩大人折煞在下,大人于我有知遇提携之恩,我时至今日都没曾登门致谢,本是没脸再见韩大人。今日还劳韩大人亲自登门,实乃秦筝之失。”沈秦筝满怀愧疚道:“不知道劳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会试评审六部各有人手参与,这个知遇提携,也算是强行有了个由头。
韩泽放下茶碗,正色道:“沈大人贵人多忘事,韩某只能亲自前来可还记得当初殿试过后,昝太傅和你说过什么。”
沈秦筝眼皮儿猛地一跳——
真是来拉拢他的!
当初殿试过后,沈秦筝前往昝府、孟府和左相邵大人登门致谢。昝太傅特意留了他晚饭,席间竟醉后失态,当着他的面谈起了朝中风云。昝修不知是醉后有意还是无意,说了一句——
“春禾之苦,祸在日头。”
春禾去日,秦也。
第二日,太傅府着人送来了一封信。
等到小鸿胪传召,吏部任之时,果真如同信上所言,他被皇上钦点了翰林供奉。没过多久,又成了朝中所谓的新党牛耳。
有些事情,倘若不能及时抽身事外,必得被狂狼一卷深陷其中。事在人为,人定胜天,都抵不过洪流长河,飞沙其中。
韩泽将沈秦筝的神色尽眼底,笑了一笑,站起身来:“我知沈大人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了。来日还请移尊驾,往府上一叙。韩某必扫径以待,恭迎沈大人大驾,告辞。”
“少爷,少爷?”马车外家将出声问道:“我们到秦国公府了。”
沈秦筝如梦方醒,一路上都在想着方才之事。
韩泽一介四品大员,亲自登门本就奇怪:他今日所说之事,完全可以一封信递到将军府。而韩泽此刻偏偏在此刻登门造访,在外人眼里,联系在御花园中的事情。
沈秦筝暗自苦笑:“完了,今日这秦国公府一行,难过啊。”
今日本想趁机拉近同秦国公府的关系,如今看来恐怕是水中捞月了。
沈秦筝掀帘下车,随着家丁进入秦国公府。
一只脚刚跨入门,沈秦筝抬眼一看,迎客院内站着一个少年。
眉目清秀的少年正直直地看着他,从已经微微有些长开的面容里甚至能窥见日后的风华绝代。
少年眉间微皱,开口了: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哥,你给我写的字,我从未有过一日懈怠照着摹写。每年的家信,我也寄了。”
“你的回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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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杜甫·月夜忆舍弟




无尘之庭 除夕
两年前。
沈秦箫本以为依着自己在国公府尊崇的地位,以及以往国公府中所有人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的经历来看,他以为他还能在陈州和他最好的二哥一起游山玩水,肆意欢乐地度过的两人的少年时光。
所以当他第一次为他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时,却什么也做不了。
临走,他抱着他的二哥给他写得那沓子字帖,一直回头向国公府张望。
但是,那个人一直没有来。
连希冀能来送一送,也是奢求。
他看着字帖最后那一首小诗,不懂什么戍鼓边雁露寒霜明,但“书到用时方恨少”此刻倒真真体会的淋漓尽致,于是懵懵懂懂地去问同坐在马车上的秦飞霜。
“娘,”沈秦箫将最后一页递给他一直温婉的娘亲,“二哥给我写了一首诗,我看不懂。”
秦飞霜接过去一看,然后温柔的看着懵懂无知的自家才满十一岁不久的少年,道:“以后每逢过节,都要给筝儿写一份信啊。”
沈秦箫没有看出自己娘亲眼底的悲伤,只当明白了沈秦筝的意思,然后心中不知从什么地方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开心。
小小少年探出头去,对下面那位不怒自威、一直有些怕的二伯说道:“二伯,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时过境迁,少年逐渐成长,陈州往京城的驿使送信送了无数次,可是回音却总是寥寥无期,就像一只在沙漠里不住孤鸣,找不到回答的鹰。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沈秦箫说着说着,就被自己的话给影响了心情,于是不由自主地竟带上了一丝意难平:“哥,我寄了,可你的回信呢!”
沈秦筝本以为这从小同他青梅竹马的少年早已经忘了他承诺过的事,本以为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却原来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他知道,那些满载着少年心事的华翰一定保存在秦国公沈弘的房中,他这一辈子也难见其中微末真情。所以想到这里,本因为沈秦箫这一番话而欣喜的面色又堪堪被身不由己的无力,和同道殊途的愧疚淹没殆尽,再无声息。
他只是低低地回道:“对不住。”
一句歉疚,两处彷徨,迎客庭院寒风吹过,忽然就吹冷了古道热肠。
沈秦箫这次真的委屈了。
他心心念念能回京,就是因为此地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份牵挂,还有一份他其实自己也还没有意识到的真心。结果原来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回应。
沈秦箫此刻只想开口向眼前这个人讨要自己那些可笑的书信,讨要自己每篇结尾的“念兄,于陈地”。
没有什么比自己当面拆开自己的难堪公之于众,更让人悔之莫及。
沈府众人都等在迎客厅,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这名义上的家人。沈秦箫定定地看了看眼前的人,然后转身,不管不顾身后人,走进了国公府。
尽管刚转身,他就后悔了。
沈秦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觉得无力争辩,于是也闭了嘴,走进了正堂。
“筝儿问祖父祖母安,大伯大伯母安,”沈秦筝双膝跪地行叩礼,“三叔三婶一路风尘辛苦了。”
许是顾忌沈寒潭秦飞霜在场,沈秦筝以往吃惯了的冷刀子竟一片也没有出现。只见他那老谋深算的祖父沈弘笑眯眯地说道:“多日不见,怎么还生分起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沈秦筝从善如流地起身,然后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笑容摆在脸上,在心里不住地告诫自己,不要看向右边第三位正气呼呼地坐在秦飞霜身边的少年,笑道:“祖父说的是。多日不回家,是筝儿失礼。”
沈寒潭早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抬杠之心,刚等沈秦筝起身,他就上前一个巴掌,笑道:“你小子!当了官儿连咱们家也不看在眼里了是吧?白眼儿狼,我和霜妹回来这许多天,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是不是我们上将军府还须得下拜帖啊沈大人。”
沈秦筝强打神微微一笑:“三叔说的哪里话,早知道三叔今年要回来,侄儿一定早早把父亲藏了好多年的那三坛花雕奉上。”
沈寒潭立刻明白了什么,勃然大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二哥肯定把那几坛子五十年的女儿红抱跑了,真是乘人之危,横刀夺爱!说好的一人一坛半,他竟然又吃独食!!”
沈寒林:“……”
沈寒林:“!”
沈寒林也登时脸色不好了,连忙站起身来:“诶诶诶?你和老二这么大人了要点脸行吗!母亲当年说好一人一坛,现在我的酒呢!嗯?我放这儿这么大一坛酒呢!”
沈寒潭一把拉过沈秦筝做挡箭牌,冲兄长喊道:“找二哥要去,二哥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又委屈地冲清宁长公主说道:“母亲,先皇当年不会真只给你那几坛吧,您可是他亲妹妹!”
清宁长公主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忙道:“寒溪走之前特地讨的,想喝啊,等他从朔方回来再说。”
沈府两兄弟还忙着在这里耍宝逗长公主开心,沈秦筝已经知趣地坐在了一旁,并不插话。
这样其乐融融的假象竟让沈秦筝觉得,以往在秦国公府受到的冷眼像是水月镜花一场梦,而他只是身在其中难诉其情的梦中人。
他看向一直看着他的秦飞霜,将自己脸上的笑意拉的更深,深到能足足把自己心中的寂寥压在心底的深渊,谁也瞧不分明。
秦飞霜欣慰地冲他点点头,道:“筝儿出息了。”然后,看向正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生闷气的沈秦箫:“阿箫,你看看二哥哥,开春了可要认真读书啊。”
大抵全天下的孩子再听到自己的父母夸奖别人家的孩子的时候,都不可能高高兴兴地回应,沈秦箫兴致缺缺地敷衍了一声:“知道了。”
“开春?”沈秦筝敏感地抓住了重点,问道:“您以后长居京城了吗?”
沈寒潭恰到好处地插嘴并附送了沈秦筝一个大白眼:“想得美!”
紧接着变脸一般,立刻转化成严父形象,教训儿子:“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想是并不想尝试父亲的武艺指导,沈秦箫立刻摆正了神色,认认真真地回道:“孩儿知道了,母亲。孩儿一定用功读书,争取和二哥哥一样,给家里考个状元。”
在沈府众人闻言大悦的背景声中,沈寒潭解释道:“皇上发了话,来年开春宗室子弟要进宫陪着太子读书,咱们家已经中了一个状元,因此这大任就要落在这小崽子头上了。跟着皇子读书习武也好。”
沈寒潭冲秦飞霜和沈秦箫咧嘴一笑:“正好改改他这飞天蜈蚣一样的臭毛病。”
沈秦筝:“……”
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他只是嫌他儿子碍眼,想早早抛开烦人的小东西跟秦飞霜闲云野鹤逍遥快活吧。
不过宗室子弟进京,也就意味着其他藩王也要将后人送到京城来读书——
或者说,做人质了。
燕王尽管没有迎娶秦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沈秦笙,但是已经早早荒唐地和侧妃搞出了一个庶长子,而赵王成婚已早,膝下已有一子一女。
沈秦筝眼珠子一转,想道:“李肆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不过转瞬,又暗自在心中斥责自己:“沈秦筝啊沈秦筝,宗室子弟读书跟你有什么关系,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真把自己当皇党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颗“急先锋”,“过河之卒”就是用来牺牲掉从而换取将帅的胜利的。至于小卒有没有生异心,想要取而代之,那是他自己的想法。天下为棋,上位者无论是谁都不会在意。
今年的冬日果真如同李肆说得那样,来的格外的早,眨眼间,就到了除夕夜里。
沈秦筝圆满且稳妥地完成了自己作为选试辅考官的“重任”,克服了来自大伯沈寒林暗中在同僚埋下的明刀暗箭,又一次赢得了朝中新秀们的根株附丽。
除夕夜待章和帝李肆赐来的菜姗姗来迟,国公府总算开始了自家的团圆宴,当然期间自然而然,就说到了沈秦筝“去年除夕忙于科举,连除夕夜的团圆宴都没有来”的事情。
不用问,这个话头自然是沈寒潭问起来的。
沈寒潭听完自然又是一顿数落:“你看看你看看,团圆宴都不回来!二哥要是当时回京,肯定能打断你这臭小子的腿。”
沈秦筝只好笑着告饶:“三叔饶我一命,侄儿不敢了。”
秦国公府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在加上沈寒潭天生自带到哪儿哪儿欢脱的天然属性,这一顿守岁筵席中,“行酒令”“投壶”“射覆”等一系列活动应有尽有。众人酒酣饭饱,诗兴大发,一直不醉不归到了深夜。
老国公夫妇年纪大了早早回房休息,国公府最能喝酒的沈寒溪远在朔方,沈寒林又是国公府出了名的“三杯倒”,沈寒潭自然不愿意跟着这臭酒篓子一起扫自己的兴。女眷早早回了自己的小院儿说些体己话,于是作为年轻一辈又是新官上任的沈秦筝,自然成了沈寒潭的主要集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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