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她脸上有些遗憾,可是更多的却是自嘲。
“本来也不用非得成亲才能告诉那些中原人,我们跟他们是一条心的。但是天虹教内已经被退婚了一个神女,要是第二个神女也被退了婚,我们的子民恐怕也不会开心吧。所以,今日宴席上阿爹几次提到了这件事,也是有争一口气的意思在里面的。”
顾云烟淡淡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我会告诉爹爹的。算起来,我们家也算是跟你们这种人撞上了。”
沈秦箫直觉这里面有隐情,疑惑道:“愿闻其详?”
顾云烟失笑道:“我的姨娘曾是天虹教上一任的神女。她本来要嫁给我的伯父——就是我爹爹的表哥——也就是萨其格日教主的儿子,可是那时候伯父也爱上了一个中原的男人。我姨娘气不过,于是为了报复伯父将他迷倒,并在后来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我的梵缇哥哥。伯父气不过,于是就强行退了婚。我娘那时候刚刚将神女的位置传给她妹妹,姨娘在教中威信很高。因此教主一怒之下,便驱逐了伯父。伯父改名‘林惊涛’,顺道带走了教中圣物‘噬魂灯’,这才引发了几十年前天虹教与中原武林的争端。”
顾云烟转过头来看着沈秦箫,自嘲道:“我作为这一代的神女,竟然也和一个爱上了男人的男人定了亲,老天爷有时候真是捉弄人。”
可沈秦箫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他在天山上曾经无意间听说过“林惊涛”这个人。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沈秦箫问道:“你知道你的那个梵缇哥哥,有中原名字吗?”
顾云烟点点头。
“他是不是叫傅义天?”沈秦箫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咬牙切齿道。
顾云烟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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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不是一本耽美,云烟妹子跟阿箫一定是一对璧人。另外,苦大仇深的小傅同学又出场了啊。
傅义天:哥不在江湖,江湖上仍有哥的传说。
某黄:别嘚瑟,后面逮着你虐的地方有的是。
无尘之庭 退婚
他怎么知道,他当然知道!
他们以前可被这条阴损的毒蛇坑害得不浅啊!
沈秦箫默默磨牙,暗自调整了很久的呼吸,哂道:“他与我们的交情可是不浅的很呢!”
顾云烟闻言一愣:“你见过梵缇哥哥?”
三年前他们尚在薛延陀时,顾云烟同他之间便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且此刻顾云烟还将顾家大小杂事一应俱全悉数告知,此类信任,不可谓不令人动容。
沈秦箫想了想,便将章和年间傅义天在永州所做的事情,与最后将他挟持与永州城门外最后不知所踪至今了无音信的事情告诉了顾云烟。
沈秦箫问道:“我当时被他种下了一种从眼睛里进入的蛊,进入眼睛是剧痛无比,可痛觉却转瞬即逝。我本想设法前往南疆,找个法子将其引出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似乎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只时常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样,无妨大碍遂而作罢。你知道那是什么蛊么?”
顾云烟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她的声音颤抖极了,气息不稳地问道:“那……东西可是紫色粉末状,一接触到肌理便立刻融入进去?”
沈秦箫:“正是。”
顾云烟的手骤然垂落在石桌上,玉镯因为与石头相撞,发出了铿锵之声,沈秦箫觉得那玉镯很可能被磕出了一条裂缝。
顾云烟颤抖地问道:“季大哥,你能露出你的璇玑穴让我看看吗?”
沈秦箫有些发愣,但是还是依言照做,松了松领口,露出自己的锁骨。
顾云烟盯着那领口,起身走进了沈秦箫,右掌缓缓凝出真气试探着靠近天池穴与璇玑穴中央的位置。
不出所料,那里内力浑厚,根本不能接纳她掌心传来的真气。
顾云烟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季大哥,你自小修习的练功心法,这要穴气门可是在此处吗?”
沈秦箫合拢了衣领,摇头:“并未在此。”
顾云烟颓唐地跌坐在石凳上,良久开口:“他果然在选灯油。”
“灯油?”沈秦箫问道:“什么灯油?”
“季大哥,你还记得方才我说,林惊涛当年逃亡中原,拿走了教中圣物‘噬魂灯’吗?”
沈秦箫点点头:“记得,那是……什么东西?”
“噬魂灯是一枚白玉莲花玉坠,此物曾由天竺进奉于我波斯王室,是我波斯王室代代传下来的圣物。当年林惊涛带走了此物,引得无数人艳羡追杀。只因传言中,噬魂灯能令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四个字瞬间抓紧了沈秦箫的心脏,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真的能让……”
顾云烟摇摇头:“没有人真的实现过,只留下了这样一个传言而已。”
可仅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都足够让人趋之若鹜,在中原武林掀起腥风血雨了。
顾云烟叹道:“这灯名叫‘噬魂灯’,要吞噬人的三魂七魄,一命换命才有可能达成。可莫说他们不知道这代价,就算是知道,那些想要将死人复活的人又哪里会顾及这些。复活需要代价,这代价要么自己付出,要么就拿别人的命来偿。”
所以这灯甫一面世,总是会引起江湖上腥风血雨一般的动荡。
沈秦箫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眯了眯眼睛:“有可能?”
顾云烟不疑有他,说道:“对,只是有可能。因为此灯有灵,它会自己选择使用者。”
她看向沈秦箫,指着他的锁骨问道:“季大哥,你可曾觉得此处有时异常的灼热?”
沈秦箫努力地想了想,点点头:“章和六年我们在永州查案时曾去过一个乱坟,好像自那以后便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尤其是跟沈秦筝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胸口始终灼烫,身体永远燥热。
顾云烟:“若接触到了灯灵相关的东西,灯影就会显现在璇玑穴上。”
沈秦箫的血开始热起来:“你的意思是……”
“季大哥,你是被噬魂灯选中的人。”顾云烟眼神凄凉的看着他,毫无意外地看见了他那双熠熠生辉地眼中闪烁的灼灼的光芒。
她心里很清楚沈秦箫现在在想什么,知道他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一定会踏上一条再也不能回头的道路。
她甚至突然开始怨恨自己的多嘴:“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他这件事情呢?”
随即又立刻否定了:“可梵缇哥哥已经铸成大错,万不能再让他害了季大哥。”
“季大哥,你的璇玑穴上有反应,说明你可以成为噬魂灯灯油。可是……”顾云烟谨慎地说:“你要记住,没有人成功地利用‘噬魂灯’让死人复活过。当年傅剡溪死在中原,哪怕是拥有了‘噬魂灯’这么多年的林惊涛也没能让他活过来……”
沈秦箫刚想说“万一是灯没有选中他们”,就听见顾云烟的声音如长剑一般劈下来:“而噬魂灯只会跟着他的主人。”
沈秦箫僵住了。
当年林惊涛之所以能从天虹教带走噬魂灯,是因为他是灯的主人。
“梵缇哥哥给你下的根本不是什么绝情蛊,那是巴蜀一种名叫‘虺’的虫炼化而成的食蛊。据天虹教中书籍中记载,‘虺’可以感知到‘三足金乌’。他一定是跟着林惊涛发现了噬魂灯不为人知的什么秘密,所以才一直给你下了这种蛊。”
顾云烟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尽数说了出来:“梵缇哥哥一直在物色你这样的人,因为他想要复活傅剡溪。傅剡溪于他有生养之恩,可是我觉得梵缇哥哥自己是不会愿意以身祭灯的。如果有一天梵缇哥哥找到你,你千万要提防他。”
顾云烟的确很了解傅义天,从傅义天在永州犯下的惊天大案就可以看出来,他根本不是一个会为了别的什么人而付出自己一切的人。
那他为了复活傅剡溪,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条人命呢?
顾云烟咬咬牙,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们此次前来中原,并非为了全是为了与你们的联盟,还想前往永州带回傅剡溪葬在永州的尸首。阿爹还是希望梵缇哥哥能回到我们身边,让塞上城与孤云堡重新融为一体。噬魂灯虽是教中圣物,可教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此物不祥,是真正的妖灯。若是梵缇哥哥仍然执迷不悟,终究会被那东西反噬的。”
当年林惊涛带着这所谓的圣物,然而这东西带给他的却是漫山遍野的追杀与孤苦伶仃的死亡。
此物不祥,言之确凿。
沈秦箫道:“我同他曾有不少过节,想必他今生也再也不愿见到我了。萨里乌日,你尽管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若是再见到他,不会与他刀剑相向。”
顾云烟微微放心,怔怔地叹道:“梵缇哥哥其实很好的。我的中原名字就是他给我起的,那时候他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阿爹名为‘上长下河’,那我就名‘上云下烟’好了,可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沈秦箫捏紧了自己的手掌:“也许他已经找到了‘噬魂灯’呢?他已经跟林惊涛一样,成为噬魂灯的主人了呢?”
他想起当年傅义天在洞庭湖画舫上挟持他的时候,说得那些莫名其妙疯疯癫癫的话。
那会不会是,他已经知道了“噬魂灯”所谓的秘密了呢?
顾云烟惊觉,立刻起身:“不!”
她焦急地踱了两步,嘴里不住地念叨道:“不行!绝对不行。”
她身上的薄褥子滑落在地上无人问津,顾云烟当即转身,准备去找顾长河商议此事。
“等等萨里乌日!”沈秦箫急忙叫住了她:“这也仅仅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
顾云烟:“不。他既然已经知道了食蛊的用法与存在,那噬魂灯一定在他手上。如果他真的复活了傅剡溪,武林中……”
她说到这里,惊觉自己透露得太多了,于是慌忙止住话头:“季大哥,你且自便。”
随即已经转身,准备马上去找顾长河。
“萨里乌日!”
光叫她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沈秦箫只好拉住了她的手腕,随即又觉得不妥,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有个主意!”沈秦箫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
这话终于停下了顾云烟急切的脚步。
顾云烟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意思?”
沈秦箫:“他与你们长久都没有联系过,亦不会主动前来找你们。孤云堡与太白山庄联盟一事江湖尽知,势必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在我们成婚之前便放出我曾在天山找到噬魂灯的消息,想必那时候无论他在哪里应该也能知道此事吧。届时他现了身,我们两家联手事情就好办多了,这是其一。”
她明白他的意思,沈秦箫一是想借着他们成亲的势头,引蛇出洞;二来他们两家成亲,也算是给中原武林其他人吃了颗定心丸。
但是顾云烟却仿佛受到了侮辱,气愤地问道:“那么,我的闺誉呢?”
一旦他们联姻,而沈秦箫最后又像三年前那样不知所踪,他们孤云堡就会成为江湖上最大的笑话。
“我娶你。”她下一刻听见沈秦箫这样说。
“你答应了?”顾云烟愣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补充道:“答应我们两家联姻。”
沈秦箫定定地看着她:“是的。”
顾云烟先是一副震惊的神色,可是转念间她又立刻想通了,悲伤道:“你不喜欢我,你是为了‘噬魂灯’。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难道你要我守活寡吗?”
“若我真的能参透噬魂灯的秘密,我会等到我们弥留之际再去复活他。”
沈秦箫郑重其事地承诺道:“萨里乌日,我发誓守你百年无忧欢喜。我心已死,本意此生漂泊放浪孑然一身,无意于任何人。可若你还愿意让我这样一个行尸走肉照顾你一辈子,把你当作我最亲的人倾尽所有去爱护你,那是你赐予我的这残生中所能剩下的唯一一点恩宠了。”
“你知道我爹是怎样待我娘的,我能做到比他更好。萨里乌日,我会为了你长久地活着,会为了长久地对你好,让自己成为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顾云烟不敢置信地摇头:“……但不是最爱我的人。”
“……是。”沈秦箫没有否认:“当然,若你找到了你的归属,即使我身败名裂也会促成你们的美满。你知道我的本事,我可以做到。”
顾云烟震惊良久,颤抖着声音问他:“你就这样喜欢他?哪怕那只是一个传说?”
沈秦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月光下的他即使是微笑着的,也让人觉得清冷悲伤。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他也可以把这一生所有能做到的温柔倾数交予眼前这个善良的姑娘,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也许根本没办法实现的传言。
月光倾泻在两人的身上,在庭院里留下了两道孤单的影子,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狂风,将两人的袍袖吹得呼呼作响。
良久,顾云烟转过头去。
“我不要你娶我,”她倔强地说道,“我们天虹教的姑娘不会像你们中原女子这么卑微。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你。我会考虑这个方法,那是为了找到梵缇哥哥。”
顾云烟道:“但是沈秦箫,你欠我的日后你得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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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观已经崩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Д??`)这**的剧情,阿箫也太渣了。
无尘之庭 痛哭
沈秦箫停在从客房回主房的索桥栈道上,叹了一口气:“阿行,出来吧。”
他转过身:“我没生气。”
过了一会儿,徐行才别别扭扭地出现在他眼前。他那一直挎在腰间的长剑此时已经被解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刚被砍下来的竹竿,徐行身体僵硬|了一下,还是将那竹竿递给沈秦箫。
·
中午在正厅沈秦箫急急地求他去找那脱衣服时解下来的香囊时,徐行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好。
他飞奔进洗衣房内时虽然还不算太晚,可相比于太白山庄雷厉风行的洗衣妇婆婆的速度来说,到底还是晚了。
那染血的香囊刚被洗衣婆婆刘妈妈丢进盆里,一遍浸湿了那香囊一边嫌弃地嘀咕“怎么有这么多血?多久没洗了。喔唷,这里头怎么还有一小绺头发”。
刘妈妈搓了两把之后才在徐行“手下留囊——”的惨叫声中,停下手来。
她愣愣地看着徐行把那湿答答的香囊捧在手心,立刻用自己的衣服去吸水,嘴里喃喃哀嚎:“二公子……二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刘妈妈奇怪:“阿行,你怎么了?”
香囊上的血块已经小部分融化在了水里,上面的痕迹斑驳而丑陋。
徐行一言难尽地看着刘妈妈湿漉漉的手:“没……没。”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悲愤道:“刘妈妈,您的手为什么这么快啊?”
刘妈妈:“……”
·
“给。”徐行将竹竿递给他,别过脸去紧闭着眼,不敢迎接沈秦箫的怒火。
沈秦箫接过那竹竿,叹了一口气随即将竹竿丢下了索桥下的山谷:“湿了就湿了,是我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没有把他保管好,怪不得你。”
徐行松了一口气,肩膀骤然放松下来,闷声道:“我知你一心都在二公子身上,可没想过原来你已经陷得这么深了。”
“走吧。”沈秦箫招呼他边走边说:“你都听见了?我跟顾小姐的交易。”
徐行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阿箫,我觉得顾姑娘挺好的。”徐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你可以试着去……”
“阿行,没办法了。”
沈秦箫转头对他笑了笑:“我在薛延陀救她的时候其实有想过,也尝试过,可是根本不行。我一旦拥有这个念头,二哥他就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了。那惩罚对我来说太重了,我承受不住。”
“我说过,阿行。”沈秦箫看了看悬挂在天上的月亮:“一旦我也忘记他了,他就真的永远消失了。”
徐行摇摇头,不忍心道:“你不能永远把自己困在这里,从来不肯走出去。你这样下去,伤害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顾姑娘。”
沈秦箫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一般地放松笑道:“萨里乌日是个好姑娘,阿行。”
徐行僵硬|了一下,捏了捏已经出汗的手,讪讪道:“嗯……我知道。”
沈秦箫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了。
两人走出了索桥,徐行看着走向另一边的沈秦箫问道:“你不回房?”
沈秦箫拿起手中的毯子:“我得去交差才是。阿行,你先回吧。”
那毯子是秦飞霜让他拿过来的,他得给秦飞霜一个交代。
徐行点点头,刚要从山谷旁的小路走,沈秦箫却突然认真地叫住他:“阿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旁人的看法。不要像我一样,一等再等,最后把自己也丢了。”
徐行愣了愣。
沈秦箫将毯子扬在身后,慵懒地抬手挥了挥,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呵,混蛋阿箫。”徐行抓了抓脑袋,轻笑一声:“就你知道得多。”
徐行一个翻身,摸了摸已经在怀中揣了好久的玉佩,上了索桥。
沈秦箫将毯子递给一脸错愕的秦飞霜,问道:“阿爹呢?”
“你这孩子,给人家姑娘的东西还有带回来的?怎么就没学到你爹当年追人的一星半点能力呢?”秦飞霜埋怨了一声,往书房努努嘴:“谈事呢。你找他?”
沈秦箫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秦飞霜拍了拍孩子的头,笑骂道:“傻小子,回来就跟你爹呛着来。你这次回来,他虽然嘴上跟你抬杠,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沈秦箫无奈地笑了笑,把秦飞霜拉到院子里,然后把毯子垫在冰凉的石凳上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一边,像小时候一样在她怀里蹭了蹭,轻轻唤了一声:“阿娘。”
“又怎么啦?”秦飞霜笑意满满地摸摸他的头:“沈家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小少爷,又是哪儿不开心呀?”
“阿娘。”沈秦箫依恋地叫了一声,微笑着不说话。
秦飞霜把孩子的毛摸顺了,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阿箫啊,我生你的时候,想着这孩子怎么这么难缠。我用了好大的力气,你还是不出来,把三哥急得在外头哭天喊地的。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
“你小的时候,山庄仇人多,处境艰难,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把你送到京城去让你爷爷好好管教。”秦飞霜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还好有阿筝带着,才没染上京城那些纨绔子弟的臭毛病。你有他这个哥哥带着,娘很开心。”
沈秦箫身子一僵。
时隔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恍惚间他甚至觉得很陌生。
沈秦箫坐起身来,有些局促不安:“阿娘,我……”
秦飞霜慈祥地看着他:“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娘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舅舅是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咱们家的人呐,骨子里天生就带着‘独行’。”
秦飞霜的哥哥秦飞霖,一生未娶独居于天姥山上,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怪医”。
而沈秦箫小时候在杏子坞就知道,他舅舅早年闯荡江湖有个男相好,不过早就死了。
“当年我嫁给你爹的时候,有多少武林同辈不曾看好。如今那些嚼舌头的人,还活下来几个?说到底,日子还是得自己过才知道啊。”
秦飞霜另有深意地说道:“你是我和三哥的孩子,我们太白山庄出来的人,不用太顾及别人的看法。也不用瞻前顾后地考虑那些有的没的的东西。我和你爹爹都在,还能给你扛着。父母这一辈子,不就盼着孩儿有个好归宿,能开开心心地活一辈子么?”
“我……”沈秦箫语塞,他的心狂跳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将此事说出口。
秦飞霜轻轻叹了口气:“这婚事你要是不愿意,也不要耽误人家闺女。娘是过来人,知道没有爱的姻缘多让人难堪。由爱生恨的惨剧,这江湖上经历的还少吗?”
这话几户已经要挑明了,他听到这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娘。”沈秦箫眼中突然盛满了泪光,这五年来从未与外人道的酸苦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但他脸上尽是放下一切的释然:“孩儿已经找到一生的归宿了,六年前在永州就找到了。”
秦飞霜一下子把他抱在了怀里,眼泪跟着一起流出来,叹息道:“是啊,苦了我的阿箫了。”
沈秦箫眼泪夺眶而出,他死死地压抑住自己的哭声,用手堵住了所有的声音,只残留了一点压抑不住的“呜呜”声,跟着颤抖的身体,一起消散在风里。
“阿娘,我好想他。阿箫好想他。”
“好孩子。”秦飞霜叹道。
他忍了太久了,几乎已经遗忘了像小时候那样放声大哭的本能。
他只是像一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终于放下了满身的尖刺,瑟缩着给他的阿娘看了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肚皮。
那是他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书房内的声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三个中年男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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