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沈秦筝的瞳孔倏地缩紧了。他用力抓着石壁,想要获得一个什么来支撑他无处安放的慌乱。
只这一句话,足可以搅乱他强装的所有镇定自若。
首先,太白山庄的行踪已经完全被人知悉。所以在凉州城外不远的那一处伏击,的的确确就是针对他们来的。他们完全就是懵懂无知的兔子,只等着往陷阱里跳。他小叔叔沈寒潭尽管不是个靠谱人,但他派得这一批人手,可是当年来皇城接应他的那一批,是太白山庄十分锐的力量,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暴露行踪呢?只能有一个答案,太白山庄里有塞上城的内应,又或者说,有什么人一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很有可能,还是太白山庄暗地里那群势力中的核心人员。
第二,他被当做了人质。不知是什么阴差阳错的理由,竟让塞上城的人认为,他才是沈寒潭的儿子。当然,这就意味着他现在是安全的。可是,这同样也说明,沈秦箫和徐行现在的处境绝对不好过。他们也被下了“五行散”,虽然当时看上去,这药好像对他们并没有作用,但是他们俩没有服下解药,谁又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伤害呢?
最后,这和尚对这里的一切都有点太熟悉了。“五行散”的名号,他从来没有听秦飞霜说起过。那就是说,在中原武林这东西并不是什么常见的毒。这和尚是早都被抓过来的,也没有和他关在一起,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中了“五行散”呢?而且,这药的作用,他了解的如此清楚,是因为他以前被下过这种药,还是他根本就和塞上城关系匪浅?如果是前者——塞上城足不出大漠,几乎不与中原人往来,当然也就更不可能认识这位传言自小就在少林寺修行的圆空大师——那就说明塞上城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与世隔绝;如果是后者……
“如果是后者,”沈秦筝双眼一眯,暗自心惊,“那圆空被掳,小叔叔来塞上城救人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件阴谋。”
想到这儿,沈秦筝心中已经对这人升起了浓浓的戒备,手放在剑柄上握了一握,接着暗暗叮嘱自己须得小心,这个人不一定是向着自己的。
他在心中斟酌了须臾,然后努力地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开口:“看来大师并不像江湖上传言所说的那样,是被俘虏来的。太白山庄前来施以援手,倒像是多此一举了。”
圆空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道:“沈庄主前来搭救之谊,贫僧感激不尽。少庄主尽可以把手放下来,无须太过于防备。”
沈秦筝:“你看得见我!”
圆空:“少庄主方才已经发现了石壁的秘密不是吗?”
沈秦筝环顾了四周,这暗室连个窗户也没有。石缝间严丝合缝到他方才连门都没有找到。里头只有简单的一张炕,上面稀稀拉拉铺了一些稻草。这些人倒也还有“优待俘虏”的优良传统,炕上还不忘记放上几个脸盆大的烧饼和一坛不知里面是酒还是水的酒坛。
沈秦筝心中疑窦丛生,却因着自己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眼前,只得用尽全力维护住面上的镇定。既然他们的底牌已经没有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全部摊开来可能更为方便。
沈秦筝开口问道:“不知大师身在何处,待晚辈成功从这暗室中脱身,也好来做个帮手。”
那圆空像是在思索一般,过了很久,那飘渺的声音才若有若无地传来:“贫僧,就在这里啊。”
沈秦筝此时正用手一点一点地探索着石缝,想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机关。听到这句话,立刻飞快的转过身。
可是入眼处仍然是一片昏暗,空空荡荡。
沈秦筝嗤笑了一下:“大师莫不是在诓我?”
圆空的声音依旧飘渺:“出家人不打诳语。”
沈秦筝:“我眼前分明连只耗子也没有。难道大师已修成金身,不能轻易现出宝相吗?”
圆空道:“生死殊途,阴阳相隔。善哉!少庄主看不见我,只因你还活在人间啊。”
活人看不见,那就是死者才能看见了。
沈秦筝万万没想到,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
圆空道:“少庄主不必如此。贫僧脱离苦海,将往轮回,已是了却生前身后事,功德圆满了。只是风波未平,却又被当做诱饵再掀波澜,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沈秦筝问道:“那您是如何……”
圆空道:“少庄主可曾听过噬魂灯吗?”
噬魂灯。
他想起来了,他在窗下偷听时,曾经听到这个东西。当时沈寒潭说,这东西在少林寺。还说什么“‘噬魂灯的传言并不可信”。
沈秦筝答道:“只曾听长辈提起过,但并不知道是什么。”
圆空叹了一口气:“噬魂灯曾是燃灯古佛座下神灯。燃灯佛后有释迦佛接续传灯,释迦佛后又弥勒佛接续传灯,弥勒佛后有天真老祖接续传灯,天真向三宗五派九杆一十八枝领袖头行,开言弟子接续。佛法佛经,佛灯佛心,这便是‘噬魂灯的由来。佛灯昌明,佛心无量,我佛慈悲。贫僧已投身佛灯,抛却肉身,因此化为虚无游荡在此间。少庄主是有缘之人,机缘巧合,于是便能听见贫僧的妄语。”
沈秦筝糊里糊涂地听完,虽然大致意思好像抓住了那么一点,但总的来说只觉得有点扯。所以,他现在到底在跟一只鬼魂说话,还是在跟一盏灯说话?
沈秦筝:“那为何我能听见大师的声音呢?”
圆空神神在在地回答:“贫僧方才说了,此乃‘机缘。”
沈秦筝:“……”
他复而开口:“大师勿怪,有一事在下需得澄清。在下沈秦筝,乃朔方节度使沈寒溪将军养子。太白山庄沈庄主正是在下叔父,方才为了隐蔽身份才没有和盘托出,万望大师见谅。如今我叔父在来时路上已遭塞上城暗算,幼弟沈秦箫不知身在何处,生死未卜。大师既然对此处熟悉,晚辈恳请大师告知我此处脱身之法。待晚辈找到幼弟,定尽全力为大师复仇。”
谁知圆空却并不领情,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贫僧心领小施主好意,不过报仇却是不必了。此牢只能从外面打开,小施主还是在此处等待傅城主的传唤吧。不过无须担心,在那之前,贫僧会将贫僧知道的这城里的一切,尽数告知于小施主。贫僧之所以来到此处,是有一件重要的物事想要托付给小施主。”
沈秦筝:“大师请讲。”
只听得那和尚道:“噬魂灯。”
无尘之庭 佛灯
“噬魂灯?”沈秦筝重复了一遍:“ 给我?”
圆空波澜不惊地回答:“方才贫僧已经说过,小施主是有缘之人。”
沈秦筝道:“不是,您且先等等,我还没弄明白。大师方才说,您已投身佛灯,抛却肉身。”
圆空道:“确是如此。噬魂灯原本就是佛灯,只因承载凡人的七情六欲,八苦长恨太过沉重,需得有一个媒介来‘点燃此灯。这个媒介,就是人的三魂七魄。待佛灯点燃,三魂具亡化为灯芯,于是灯身为肉身,灯魂成人魂。剩下的意识留存于天地混沌,化为世间的山川大泽,枫林雨幕。尘归尘,土归土,俱是虚无。这便是我佛的慈悲。”
“贫僧肉身已在烈火中化尽,噬魂灯已经被点燃。可却已遗落在塞上城,这是贫僧的罪过。噬魂灯本是我佛普度众生的信物,可落在有心人手中那将在中原掀起巨祸……”
就是说,情感就是灯油,魂灵就是打火机。这和尚把自己当了个火折子,点了这鬼劳什子灯。然后这灯又是个大杀器,这老秃驴又没有好好保管,所以搞出来一系列**烦让后人来给他擦屁股。
岁数大了活得不耐烦了么……
圆空继续‘说道:贫僧本以为这也是定数,只能顺势散去,魂归天地。可小施主的到来却让贫僧重新聚为灵体。所以贫僧说,小施主是这灯的有缘人。阿弥陀佛,幸哉,善哉。”
沈秦筝:“那这灯到底有什么作用,能让你们如此警惕?”
圆空道:“开启轮回,颠倒众生。”
沈秦筝手心出了一点汗,他隐约间感觉到自己好像接了一个**烦。
圆空和尚继续道:“我如今虽化为虚无,对这灯倒还是隐隐有些感知。若我猜得不错,想必天……傅城主定是放在稳妥之处。噬魂灯状若金莲,莲心处即为灯芯,万望小施主千万寻得此物好,待小施主出得这暗牢,可往江南永州城西桃花溪村外,寻一座孤坟。坟前有一棵槐树,然后将此物埋在树下。这许会给小施主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可噬魂灯一事兹事体大,贫僧也再没有机会托付给别人了。”
沈秦筝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说了一个“天”。
当然,他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一口答应下来:“好,晚辈定竭尽全力。”
圆空继续嘱咐,声音中带着非常明显的安心感,道:“你方才曾说起过沈庄主的幼子,如若我猜得不错,许是已经被卖进了黑市。小施主想要找到他们,还是尽快请沈庄主等人前来为妙……”
说着说着,声音却逐渐地低了下去,几乎就要微不可闻了。
沈秦筝一颗心掰成两半花,一方面听见沈秦筝的处境心中顿时急得如油煎火烤一般;另一方面,听见这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马上要消失,又让他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沈秦筝连忙开口询问:“大师?大师!”
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暗室中安静得分外可怕,沈秦筝觉得自己整个人融化在了黑暗里,然后好像听见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是人们魂归天地,赶赴极乐那一瞬,最后发出的哀鸣。
待沈秦筝在这暗室中继续无人问津约莫三天之久,才终于被人想起来。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九岁的孩子,饭量正在逐渐增加。沈秦筝早就就已经吃光了留存在这儿的那点食物,饥肠辘辘地睡过去。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却被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给弄醒了。
暗室不见天日,他也不知道外面是白日是黑夜,也不清楚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来,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只觉得浑身酸痛异常,呼吸也变得困难万分。
这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这暗室连个透气的地方也没有,能不缺氧嘛。他努力地呼吸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吸进去了一口甜腻的香气。
他挣扎着起身想要看清眼前的情况,可是眼睛沉重地像是挂了铅一样,怎么也睁不开。他委实佩服这些人的心理战术:把他饿了这么久,这种困得要命的时候又来提审犯人,就算是家里有几只耗子,沈秦筝觉得自己此刻都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沈秦筝兀自在心里纳闷:“我这是鬼压床了吗?快醒醒。”
迷迷糊糊间,他看见几个身着奇异装扮的人从缓缓移开的石墙中走了进来,叽哩哇啦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都是些什么人啊。”沈秦筝在即将睡回笼觉的边缘疯狂挣扎,“这鬼地方肯定又被他们下了药。”
然后不出所料地,沈秦筝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待他自己慢慢转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手反绑在身后,双腿被固定在椅子腿上动弹不得。
沈秦筝在心中暗自腹诽:“竟然没用水把我泼醒,看来这关外确实缺水得紧啊。”
他缓缓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这次犯人的待遇终于好一点,好歹是个正厅。他“坐”在右侧的旁边第一位。面向着一盏屏风,屏风上面画着一片茂密的树林,一淙蜿蜒曲折的溪水从林下缓缓流出。
倒是别致得紧,平常的屏风,都是画着花鸟虫鱼,梅兰竹菊等等。这上面倒是绘着一汪清泉,从林中缓缓流出。无端地添了些宁静幽旷的气氛,倒是与这地方的风俗流行十分格格不入。
“醒了?”一声低沉浑厚的中年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过来的。
沈秦筝转头看过去,屏风后面有了一个身影。
这人慢慢的走进,他便看得更为清楚了一些。此人身量约莫七尺,从屏风上模糊看过去,身材显得有些单薄。跟沈秦筝在暗室看到的那几个异族人相比,那更是天壤之别。
从身形上看,他更像个中原人。
在西域各国,也许是常年风沙的爱抚,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分布在西北一带的沙陀,焉耆,薛延陀,黠戛斯,鲜卑以及逻些等部族的臣民,身量都分外魁梧壮硕。近年来西北一线动乱不小,因此在肃州和阳关内常常能见到举家迁至大梁的异族人。
大梁自高祖开国以后,河清海晏,江山安宁。江南一带的制造业和手工业飞速发展,以青州,越州为首的江南沿线要地对外通商十分密切。每年海运带来的利润十分丰厚,让国库年年盆满钵满。
而仅江南道一年产的黍米,足可以养活全大梁半数的子民。而江南道以北的山南道一线能官众多,又自发推广了耕种奖励制度。家中每年多上交一石粮食,来年的税赋便根据一整年的成比例,酌情减掉相应的比例。朝廷觉得这方法甚是奏效,于是由山南迅速向全国推广开来。这样一来,全大梁的百姓耕种积极性被迅速调动起来,百姓们吃穿不愁,自然安居乐业。不说江南一带,就是岭南一线荒芜之地,也被开发出了良田万顷。
也亏了老天爷照顾,自天元皇帝登基以后,除了刚开头那两年年大旱大涝闹腾,之后就风调雨顺了这么久。
大梁气运鼎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难怪朝廷一代不如一代。这样丰厚的老本,吃上个几十年自然不在话下。
中原富得如此流油,那番邦各地自然少不了眼红嫉妒,因此西北西南一带一直不怎么太平,时不时就有个什么小磨小擦之类的日常活动。
这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高祖的确是个圣明之君,皇帝给了各地驻军足够多的权力,又有朔方、北庭都护府等一系列国之肱骨守着边境,西域诸国的骚乱充其量也就是给他们磨磨长缨罢了。打又打不过,学又学不来,那只剩做交易这一条道路了。
因此,民族融合的盛景倒是空前绝后。这样一想,塞上城尽管远在北边的黠戛斯,有中原人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只是,如果城主就是中原人呢?
黠戛斯和大梁中间还隔着一个薛延陀,薛延陀直面的就是大梁的虎狼之师——朔方都护府。相比于西北其它部族,黠戛斯和大梁因着地势,算是来往最不密切的了。
那人缓缓地走近,然后显出了真身。
此人一袭胡人装扮,把身形修饰得十分劲道。头发随意的散落在身后,额边的一小绺绑在其后,上面点缀着一颗红玛瑙珠子。双手背在身后,无端地带出亲和的气质,就像一只刚睡醒的花豹。
但是他的眼睛和头发,是黑色的。
那人走到中央的椅子坐下,然后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嘬了一口:“哎呀,还是中原好呀。江南道的新茶尖儿可是正当新鲜。在这地方,可是难能喝到。”
他顿了一下,眼睛瞟了一眼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沈秦筝,微笑道:“小孩儿,你说是吧?”
沈秦筝并不接他的话:“你抓我来干什么?”
“诶,”大花豹嗔怪了一声,“怎么说抓呢。你看看,你在这儿好吃好喝的,又没有受一点委屈,顶多就是在一个黑房子里睡了几天而已。我还特地给你一床好被子,怕你着凉啊。”
沈秦筝“哼”了一声,质问道:“你就是傅义天?”
那人惊讶地看了那一眼,似是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有眼力劲儿,赞叹道:“沈庄主的儿子,果然不错。”
沈秦筝道:“太白山庄不知何处得罪了城主,竟引得贵部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抓我一个小孩子。”
傅义天装模作样地否认了一句:“怎么是一个呢,分明是三个啊。只不过另外两个不如你重要嘛,那自然就便宜了我们这儿那些大户人家。中原的家仆子做事细心,当当奴隶、宠物正好。”
沈秦筝的心纠紧了!不行,再怎么样,必须先护得阿箫周全。照塞上城这雷厉风行的办事速度,现在一定已经被卖出去了。
沈秦筝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是沈寒潭的儿子,真正的少庄主是那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傅城主,劝你还是尽快把他们找回来。”
傅义天一哂:“小孩儿,先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再来哄人吧。”
沈秦筝明白了。
沈秦箫和徐行一路上是偷摸赶过来的,换得也是家中小厮的衣服。本想着到了朔方再好好做休整,没成想因此弄巧成拙,让塞上城的绑匪门误认为他们是家仆。
傅义天继续说:“怎么,你爹对这噬魂灯也有兴趣?”
沈秦筝不想跟他做过多的纠缠:“城主既然能打我们一个伏击,想必早有内应。不妨让他出来看看,我是不是沈家小公子。”
这样一来,可能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傅义天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于是喊了一声:“来人。”
不一会,进来一个同样胡人装扮的人,金发蓝眸,是个黠戛斯人。
此人进来先是对傅义天一拱手,然后抬头看了看沈秦筝,转头禀告:“回城主,这孩子不是沈秦箫。”
傅义天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沈秦筝见他没有在继续往下说,看来应该是不认识他。也就是说,这个内应,一直潜伏在杏子坞了。
方才说出口这个提议,赌得就是太白山庄不可能会有内应,而他又长期被隐藏在太白山庄,并不被江湖人所知。万一内应真得是太白山庄出来的,他也好知道到底是谁。
赌赢了这一局,沈秦筝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定了定神,道:“傅城主,这回你相信我了吧。”
无尘之庭 城主
傅义天立刻问道:“那这人是谁?”
跪在地上的人回到:“属下在杏子坞没有见过。但属下一行人一直盯着太白山庄,这孩子的确是从太白山庄出来的。”
傅义天转头看向沈秦筝,琢磨道:“但你跟沈寒潭一定有什么关系。太白山庄的马车……朔方……”
他转向那名下属:“去,把消息通知给沙陀。沙耶你带着一队人去薛延陀,让矣男大人派人去问朔州城里打探消息。另外,把那两个孩子带回来,好好关着。”
名叫沙耶的人领命而去。
沈秦筝听完这一系列的吩咐,心中只觉得不安。
沙陀位属于大梁以西一直盘踞在玉门关外,北面本应该接壤薛延陀。可大梁的朔方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用漠东走廊连接,生生隔开了两地。漠东走廊就像是一把利剑,锋芒毕露威胁着分据两地的沙陀和薛延陀。安西都护府长期远离中原,只靠着漠东走廊和朝廷联系。所以,位于走廊上的玉门关就成了咽喉要塞。
尽管沈秦筝这些年一直身在太白山庄,可从沈寒溪每月一封的家信中还是约莫知道了西域各地的情况。
从中原得到的消息来看,西域各国,尤其是薛延陀和沙陀,一直是势如水火的。可听傅义天的意思,黠戛斯、沙陀和薛延陀倒像是早都互通有无了。
黠戛斯远在北边,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沙陀和薛延陀一旦联合,那夹在中间的漠北走廊根本抵抗不了他们的犄角之势。万一玉门关失手,那西北各国的兵力将全线南下,直逼朔方。而朔方的后面凉关一破,大梁京城危在旦夕。
朔方,首当其冲!
还有,万一联合在一起得不仅仅是这三大部落呢?薛延陀再往东是托延及和突厥,沙陀以南还一直有吐蕃虎视眈眈。
沈秦筝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手脚冰凉。
还有噬魂灯。
他的身份,迟早会暴露。万一知道朔方节度使的独子在他们手里,那又会是一件谈判的砝码。无论如何,他必须带着沈秦箫和徐行逃出去,他必须赶紧去给沈寒溪报信。
傅义天吩咐完事情,又坐回来了座位上,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像是在询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坐在马车里,定然不是个普通人,可也没听说太白山庄沈庄主有两个儿子。朔方节度使沈寒溪也没有后人,有什么理由能让已经和京城本家断绝关系的沈寒潭大老远跑到朔方来……”
沈秦筝懒得兜圈子,直接问道:“傅城主,您现在还把我绑在这里呢,不如尽快说说您有何贵干吧。反正呢,我也不会说,不如让您发一通火,我好安心回去暗牢里睡觉。您看这天儿才蒙蒙亮,我还要长身体的。”
傅义天一口茶喷出来。
他是真当自己不会把他卖出去是么,他看起来有这么慈悲么?
当然,傅义天自然懒得跟一个孩童呛声,不在意的说道:“你就不好奇,我把你提溜过来是准备干什么吗?”
沈秦筝很想回他一句并不好奇,但是也知道自己要是太逆着来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顺坡下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傅义天突然假情假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如果熟悉他的人看到了城主这副样子,一定会不寒而栗。
他们知道,城主又要开始算计人了。
傅义天说道:“本来嘛,开始我以为你是沈家小公子的时候,是有些问题想来问问你。但你不是,那也就作罢,把正主请回来,把你卖出去也不事。可是现在嘛,我突然又改主意了。小子,你知道是谁给我们通风报信,是谁让你们的行踪暴露得如此淋漓尽致吗?”
沈秦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看着傅义天掏出了一张纸,然后慢慢舒展在他眼前。
纸的中央印着一朵白莲。而才一舒展开,立刻传来了一阵浓浓的腥膻味。
“我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太白山庄会知道我傅家从不外泄的家纹,还知道涂上石楠花汁以辨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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