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里总是在想着天一的事,对合新的照顾几乎都是母亲来做的。合新可以拄着拐杖走走,闲下来的时候,继父就陪合新到丽江的大街小巷里窜窜,继父就因为和合新喝了一次酒,就无条件、无缘由地喜欢合新,合新像是他等待多年的一个朋友,突然从天而降一样,他把合新当知音、当宝贝。有继父的陪伴,我也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但是,我坐在画室里,面对画布的时候,我的脑袋里出现的尽是天一的样子,天一的笑脸、天一挂着泪花的脸、天一痛苦的脸、天一在喊叫、天一在挣扎……,我的手在画布上随意地舞动着,那样的感觉就好像我在一场梦里一样,我迷迷糊糊,身体像一张纸片一样,在浩淼的空间游荡着,调色盘上的色彩完全没有了颜色,成了单一的黑白,那是一种从来没有的感觉,意识不在脑袋里,而只是在手上……
有一会儿,一个很尖利的声音把我从这场梦里唤醒,突然一下,我的眼前有一副图画,混沌的色彩,像追尾的汽车一样,画面上出现的是追尾的色彩,十几种,甚至更多的色彩追尾了、重叠了、混合了、包容了,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在那些静止的色彩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精灵在游动,画面突然活动了,但是那样的活动却是没有生命的,忽然又静止了,静止中弥散着一种生命的空气,我不知道这些画面是怎么出现在我的画布上的,它更像是我沉迷于梦中的时候,另一个生命所为。可是我看到了我手里握着的画笔,我确认眼前的这幅画是出自我的手,可是,我不知道它是怎样形成于我的脑袋,又是怎样落到了画布上。
接下来几天,这样的情况还在出现,我不知道这样的画作有没有价值?但是,我似乎一握住了画笔,就进入了一场梦里。
淑百的电话每天都能按时打来,那个出自我的身体的另一个身体,已经成了一些医学专有名词的载体。我听着那些晦涩的、陌生的专有名词从淑百的嘴里滑出,钻进了我的耳朵,这个声音越过了我的大脑,也躲过了心脏,直接传到了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在指挥我的大脑,手里握着的画笔就像盲人使用的一根g子。
我似乎是在画一条道路,一条生命的通道,似乎这个通道会成为那个我魂牵梦绕的女孩逃离死神追逐的通道。
丽江的黄昏是湿润润的,那个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像是含了泪水告别小镇,然后不忍再多看一眼小镇,“咕咚”一下落到了紫溪山的后面。满天的云彩,也都像浸满了泪水,那天上的泪水或是那云彩的泪水是有颜色的,红得湿漉漉、紫的湿漉漉、黄的湿漉漉、蓝得湿漉漉,从紫溪山的顶上,流淌到远方,流淌得消失了。
院子里亮起了灯,母亲把晚饭端上了青石桌,继父把合新从他的房间里扶了出来。他们边吃边兴高采烈地讲一天发生的事,在他们的讲述中我才算是真正地度过了这一天。
在这个期间,我和合新也好像疏远了,就好像他能来到丽江,并不是因为我,而是他本身就是这个家庭的一员,是我母亲的儿子,或是继父的亲侄。有时,淑百给我打电话问起合新的情况,我却只能说出一些粗线条的东西,我不能说出细节。事实上,他来到丽江以后,我们没有一次单独交流过,我也没有陪他到丽江街上去走走。淑百有时直接给合新打电话,合新问她最多的也是关于天一的病情。淑百说合新还如此惦记着天一,也算是一个讲情讲义的朋友。其实,天一也经常打
天香百合 第 8 部分
她最多的也是关于天一的病情。淑百说合新还如此惦记着天一,也算是一个讲情讲义的朋友。其实,天一也经常打听合新的消息,说是等自己的病好了以后,就到丽江来看合新。这样的话让我心里很难过,我不懂医学,但是,我知道合新的伤好得快,倒是天一的病就很难说了,天一的病在身体的内部,看不见、摸不着,却会要人的命。而一种宿命的常识,让我感到一个病人最想实现的事情,恰恰最不容易实现,甚至会成为永久的遗憾。我强迫自己不要这样去想,我想,我也许是过于担心了,一个母亲的预想总是很可怕的,但是,一个母亲也最有勇气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只有等待,等待天边亮丽的云朵,同时,也在等待乌云的沉降。
有一天的早晨,我在院子里遇到了合新,那时太阳已经升到了院墙上面,并且高出院墙一张桌子那么高了。老榕树的树梢上像涂上了一层清漆,我家的院子也是半明半暗。客人们早已到山上或是哪条小巷里去了。院子里空空荡荡,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合新,他拄着拐杖,从阳光下面走到了我站立的y影处。我们尽管天天见面,但是,两个人独自出现在院子里还很少。
我问他:“睡得好吗?”
他说:“到丽江以后,梦多了。”
“难道你在昆明的时候没有梦吗?”
“有啊,当然有。只是没有在丽江的时候这么多,这么清晰。我能把每一个梦都记住,并且说出来。”
“哦。”
梦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它是实实在在的,又是虚渺的,它真实在梦的主人的身体里,却虚渺在现实当中。
我让合新把他做的梦将给我听。
“有秘密吗?或是隐私?”我笑着问他。
他说:“当然有,但是不告诉你就是了。”
合新的梦总是很有画面感,他的梦里充满了五彩缤纷,像商场里的一个花车,有时又像一片红土地上的一块调色板。他每讲一个梦,我觉得我就能把它作成一幅画。那天,我们坐在老榕树下面的石桌旁,像是有人故意不愿意打破合新的梦境似的,他静静地讲着,我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当阳光照到我们身上的时候,我说:“我要把你的梦画出来。”
合新看着我,他在确定我说话的诚意,我是戏弄或是嘲笑。我说:“我该去画画了。你可以在院子里走走,或是到阿明的铺子上看看,老爹肯定在那里。”
我径直上楼去了,我在楼上的回廊上还看到合新仰着头看我,他从来没有上过楼,当然也从来没有进过我的画室。
我似乎又进入了一场梦里,我游荡在一个属于我的世界里,我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在作画的时候,我总觉得我离天一实那么那么近,我觉得我能看到她,很清晰,我看到的她躺在一张很奇特的床上,那张床实透明的,像用水晶做成的,看上去天一就好像实被悬浮在空间,我觉得我的胸部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我似乎还能喘气,但我觉得吸进来的气越来越少了……
后来,我完成了画作,我把我的画举到合新的面前,我看到他惊讶的样子,他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告诉我,说:“我很喜欢你的画。”
我傻傻地问他,“是真的吗?”
他很肯定地点点头,我的心里莫名地有一种愉悦。我想,其实,我很在乎合新对我的画的感觉的。
我从7岁就开始画画,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职业画家,我的画有专门的买主,他们定时到丽江来拿画,他们告诉我很多老外在等着买我的画,我并不在意,我只是画着,不停地画着,因为画画能让我感觉到我的存在,画画能让我快乐。
很多人来看我的画,他们的眼睛能告诉我他们对我的画的感觉,在那些众多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一双泪光闪闪的眼睛,那是好多年前的事。
那一年我21岁,我在流浪,更确切地说,我是在寻找,我也不知道寻找什么,那时我对于一种气息的迷恋超过了对于一个人的记忆和判断。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我一路画画,如果有人买我的画,我就卖给他。
那是在外省的一个城市,我对那里是陌生的,不过我从来不怕陌生,因为我的画会让我和一个陌生的地方熟悉起来。在那里一张很年轻的脸被我的画打动了。在我的住处,许多人来看我的画,后来这一双眼睛一直看到了所有人都走了。他对我说,我请你吃饭,好吗?我问,为什么?我不认识你。他说,不为什么?为你画的这些画。我跟他走了,他走在前面,他很高,细长,他迈出的步子也很大,他并不会照顾一个女性,像是我是一个非要找他吃顿饭的女人。不过我还是跟他走了,我看出了他心里的那一份胆怯,他是下了决心,是鼓足了勇气的。他的外表像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男人,可他的举动却像一个男孩,或许他的这一点是有别那些我见到过的男人的,我就这样懒懒巴巴地跟在他的后面走着。
后来,我知道他大学毕业以后,在这个城市里开了一个公司。他在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他设计窗户,各种各样的窗户,他刚刚建了一个工厂,专门生产他设计的窗户。
我问他从我的画里他看到了什么,他说,看到了窗户。
我画的当然不是窗户,经常会有人从我的画里读到各种具体的东西或是感受到一种符号,这不奇怪,美术是给人想象空间最大的一门艺术。
那一天,我们从窗户说起,没想到竟说了许多的话,我们还喝了当地的酒,白酒,有一定的度数,那种微熏的感觉让人感到非常舒服。走出饭馆的时候,已经是城市的夜晚了,他说带我到江边去走一走,我不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江,那条江和玉花江不一样,玉花江是野姑娘,而他带我看的那一条江被现代化的东西装点得很时尚了,江边灯火通明,五彩缤纷,映得江里的水也像是画画用的水彩。我们依着那些极其精美的护栏走着,他在说话,说他对我的画的感觉,他一点一滴说了出来,后来,他把身子依在了护栏上,他高高地仰起了头,泪水还是从他的太阳x处流了下来。
我在作画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我像是坐在一团雾里,这团雾是有颜色的,在不断地变化着。
我觉得我和他近了,我踮起脚为他拭去了太阳x的眼泪,他低下头,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男人的怀抱,让我唤起了记忆,我用鼻子去嗅他身上的气味,我使劲吸着,生怕错过一个期待,他说,谢谢,谢谢你。你画的和我心里的一模一样……
我从他的身体中挣脱出来了,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我嗅到了江水的味道,我断定我的嗅觉并没有出问题。
他又说,你的画真好。
我走过许多地方,我还见过很多人,我已经不太在乎别人对我的画的感觉,看我画的人大都是一些另外的行当的人,他们看画的标准我很清楚,当然,我也知道我画画的标准。我在向别人展出一幅画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在乎别人的评价了。
可是,我在乎合新对我的画的感觉。
我继续画合新的梦,我似乎找到了一种和他交流的方式,有一天他说,其实一个人是永远无法知道另一个人的梦的。我想他说得对,他的梦只是为我提供了一种感觉,而不是一种聚象。我告诉他,是他的梦给了我灵感。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他在叙述自己的梦的时候更加仔细了。这很让我感动,他想帮我,他不愿意让我感到他对我无用。
合新问我,这些画最后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说,到什么地方去都不重要,不管怎么说,这些画的生命都要比我活得长。
事实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不愿意说。我故意轻松地说,画就是画呗。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合新的腿伤尽管还不到一百天,但已经越来越好了,淑百在电话里交代我一定要让合新及早摆脱拐杖,要锻炼他自己走路。
丽江的夏天并没有想象的酷热,太阳比过去白了一些,光纤维似乎也硬了一些,但是,在丽江只要待在屋子里面就没有太热的感觉。而且丽江的夏天总是小风徐徐的,把前后的窗户都打开,风就总在耳边吹着,所以,在丽江很少有人家买空调,就连客栈里也没有,当然也没有电风扇这样的东西。
后院是一个y潮的地方,不仅树很茂密,地上的草也很旺,夏天很容易长蚊虫,也许因为有了后院,前面的院子里蚊虫就少多了,太阳落到山后面以后,在大榕树下面坐着,风也比白天大了,很舒服。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让合新把拐杖放下让他自己走路,他总是走不了两步就呲牙咧嘴地坐了下来,我吓唬他:“你要是不好好锻炼,你的骨头就是接上了,肌r也会废用而萎缩的。”
合新说:“那就懒在丽江不走了呗。”
我说:“那倒好。老爹高兴了。”
他说:“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
我这样说,心里其实又在惦记着阿明,阿明才离开的时候,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后来,电话少了,两三天不来电话,如果我不给他打过去,他就不知道打回来。他总说很忙。我感到阿明之所以离开丽江,很有可能是因为合新的到来,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甚至感到,如果合新不走,他就不会回来。我知道阿明很爱我,但是,阿明的心还不是那种小心眼,他也不会莫须有的吃醋。当初,我留在昆明照顾合新,他是很支持的,还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合新。可是,自从阿明在昆明的医院里见到合新以后,我就感到有一个秘密发生在阿明和合新的中间,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不论是阿明还是合新都对我守口如瓶。
就像是合新能看到我心里想的似的,他突然问:“阿明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说一直在办事,好像一下子回不来。”
“哦。”
我看着合新,想从他这个“哦”字里看出点什么来,但是,我根本不具备火眼金睛的本事,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合新又问:“天一怎么样?”
说到天一,我的心一下子又紧了起来,我说:“听淑百讲,还在血透。”
我问合新:“你知道血透是怎么回事吗?”
合新说:“不知道。”
其实,我曾经在网上查过,我知道它是治疗肾病的一种手段,但是,我并没有看懂。
我说:“听淑百说,这个疗程完了以后,天一就可以出院回家了。要是那样就好了,学校正好也放假了,让淑百带天一一起来丽江,你说呢?”
“要能那样当然好。我现在发现,丽江真的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
“当初你还不来呢。”
合新笑笑:“来了就不想走了。”
“真的?”
“真的。”合新居然很认真地点点头。
看我没接话,合新说:“当然,我知道我是不能在这里待长的。”
“是这里留不住你。”我故意逗他。
“其实,十多年前,我来过一次丽江。”合新突然说。
“是吗?我好像问过你来没有来过丽江。”
“我怎么没有印象了,你问过我吗?”
人的记忆并不是完全可靠的,也许是我记错了,我说:“那时丽江还没有被开发成旅游的地方,不过有很多画家爱来。我小的时候,丽江就有外地的画家来过。”
“我不是画家。”
“我知道。”我咯咯笑了,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当了画家,我就失业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到了丽江。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我都去,有许多地方,我甚至不知道地名。”合新说着,就好像跟着声音走到了一个隧道里了一样,我感到,他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些岁月。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有当年的,人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进入到当年之中去。我想合新就是这样的。我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当他的听众。
“记得我到丽江的时候是春天,也就是比现在早几个月的时间,印象最深的是山上的杜鹃花。从来没有见过开得那么大的杜鹃,像一首曲子里的华彩部分,而且是交响曲里的,衬着茂密的松树,还有那些不知名的灌木丛。我当时的感觉极为震惊。其实,没有人为我指点道路,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紫溪山的脚下,我当时站在玉花江的边上,我本来是看水的,一抬头忽然看到了花,劈头盖脑的花海,我真的就是这种感觉,我一下子就惊呆了。我当时心狂跳,我觉得我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因为这种感觉和我对她的感觉是相吻合的……我在惊喜以后,突然一下觉得全身冰凉,我记得我当时穿的是一见厚夹克,我曾经穿着它到过高原,我从来没有冷的感觉。我冷得嘴唇在哆嗦,哆嗦……。”
合新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身子也缩了起来,眼睛看着前方,眼神很迷茫,我看着他,不敢去打搅他。
过了很长时间,合新还是没有说话,我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发生了我今生所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合新说完叹了口气,又说:“一个男人一辈子难免会犯一些错误,但是,犯下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是不能原谅的。”
“错误?”原以为合新只是说说到丽江的感觉,最多是回忆一下对那种没有经过开发的自然环境的怀念,没有想到他忽然转到如此沉重的话题上来。
合新转过头看看我,然后很肯定地点点头。突然说:“好了。不说了。丽江好,丽江真的好。所以你应该热爱你的故乡,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故乡。”
晚上,我打开邮箱看了看,没有邮件,好多天没有孙萍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到底找到了那个男人没有?孙萍因为遭到了合新的拒绝,就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找一个人是谈何容易。
第七章
过了几天,孙萍的来信终于出现在我的信箱里:玉香:我听你的话了。你总是正确的,我没有办法,我去了医院。
你放心了吧?
我……我没有办法描述我现在的心情,我觉得我整个人都空了,随着一个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但是,你是对的。
我像野草一样长大,我还有理由让另一个生命也像我一样吗?
命啊!
可是,我恨你,玉香,是你让我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恨你!
我的确轻松不起来,我站在窗户边,我扯下了一串槐花,我把花朵撕碎,向天空抛去,我在祭奠一个消失的生命,我的眼泪随着那些花瓣落下……。
又过了几天,因为有一批客人将在第二天离开丽江,他们向母亲提出要在院子里狂欢的要求。母亲当然会答应,我继父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畅饮的机会,一天都处在兴奋当中。晚上院子里扯起了灯,母亲很有创意地指挥人把餐厅里的餐桌搬出了两张,放在院子里大榕树下,和青石板桌子挨着,上面摆上了母亲准备好的冷餐,有凉拌j丝米线、蔬菜色拉、烤洋芋、烤豆腐、烤韭菜、烤小鱼等等可以烧烤的东西,还有黑米粥和木瓜粉,继父把他泡的枸杞酒、蛤芥酒都端了出来,还摆了几瓶红酒。这个时节是最适合在外面待着的时候,环绕院子的房子里的楼上、楼下的灯都亮了起来,整个院子一片灯火通明。
客人是十多个从北京来的年轻人,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周,对丽江的印象好极了,相约明年还要来,还要住在我家的客栈。
大家都放开了,喝了很多酒,喝到中途的时候,就有人唱起了歌,后来有人伴着歌声在舞蹈。继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录音机提到了院子里,放上了卡带,都是一些老的舞曲,一下子,院子就成了一个大舞厅了。
合新突然拉起了我,他的拐杖也不知道被他扔到了什么地方,实际上,我就是他的拐杖了,他以我为支撑,我们也进到了跳舞的人群里。
我们在默默地移动着脚步,与那些客人相比,我们似乎是在感受音乐。
我的目光越过了合新的肩膀,看到了狂欢的人群,还看到了天空,因为院子里的灯光太亮了,好半天我的目光才穿过了那些灯光,看到了天空,夏日的星空是灿烂的,尽管很高、很远,但是星星却亮得扎眼睛,天蓝得像井里的水。
突然,合新说:“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吃了一惊,身子向后倒去,我看着他。
合新的目光从我的头顶上越过,说:“我不能原谅自己啊。”
我想他在继续那天的话题,我说:“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要再想了。”
“并不是每件事都能过去的。有些遗憾会让人悔恨终身的。”合新说。
我没有接他的话。我想会的。
走了几步,合新说:“玉香,你画的很好。”
怎么又说到了我的画,我笑笑,说:“等你走的时候,送你一幅。”
“说话算话。”
“当然说话算话。”
我们又走了几步,合新说:“我累了。”
我们正要分开的时候,合新突然一下把我向他的身体拉近,紧紧搂住了我,我贴在了他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热气,接着他迅速放开了我,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边上,抓起了他的拐杖。
我过了一会,才发现我居然还站在舞场的中央,我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我想,有一个时间,我的意识是空白的,就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光或是空气阻断了我的感觉和意识。
后来,我确认,是一种气息。
这个感觉让我惊恐不已,我急忙用眼睛搜寻着合新,我不知道他已经走了,离开了这个场合。
我走到了榕树下面,坐在了石凳上,仔细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我把我和合新在一起走舞(走舞最准确)的情景回忆了一遍,我非常费劲地去想他的身高,尽管每天相见,我忽然发现我并没有在意合新的身高,或是他因为腿伤,身高也不准确了。我竟然迷迷糊糊地想不起来了,尤其是他紧紧地搂住我的感觉,我知道是一种存在,但更像是一种想象。惟有气息,是的,惟有气息是真实的。
这是多么的可怕,难道我耐不住寂寞,要背叛阿明吗?
我回到了楼上,我感到心里很堵,特别想说话,我急忙拨通了淑百的电话,淑百一接到我的电话就问我:“刚才没有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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