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那个冬天,我一共画了十二幅画,老付拿去卖的,他交给我了三百块钱,他说除了我的饭钱,我应该得的。后来,我想,老付一定是把他自己的钱给了我,我的画在那个时候卖不了这么多钱。
他们要回昆明了,问我和他们一起回去吗?我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方,我只是想我暂时不想到一个城市去。
老付说,玉粉子,你愿意当我老婆吗?
我看着他,我承认和老付在一起很快乐,我说,我不想成谁的老婆。
老付说,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嫁人了,你就来找我。我肯定是你最合适的男人。
几年以后,也就是我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到了昆明,我找到了老付,他见到我以后,哈哈笑了起来,他说,玉粉子,你要来当我的老婆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和老付永远也没有办法走近,老付是一个很尖锐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有安全感和没有安全感的感觉成分是一样的多。
我和张强同居了,老付知道以后,说,狗日的,女人都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我靠在张强的身上,静静地看着老付,老付说,我他妈的就是喜欢玉粉子。
我们还在一起玩,一起到外面去画画,把画交给一个叫秦姐的女人去卖。
老付喝了酒就说,狗日的,把玉粉子借我用一下。
张强总是不吭声,我则远远地走开了。
我知道张强是一个无法征服我的男人,我们住在一起,睡在一个大床上,做a。我要求他一定要带套子,在他的床头柜里,有几十盒避孕套,各种各样的牌子,各种各样的尺寸,有时他要挑一挑,有时他抓起一个就用,他在进入我的身体时,总会大嚎一声,接着他就像一匹奔跑的野马一样,拼命地快马加鞭,直到他到达一个目的地,才猛地刹住了车。
我没有太多的快感,但是,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他从我的身上滚下来,全身湿漉漉的,像才从水里捞出来。我为他擦拭身子,一寸一寸地擦过他的皮肤,像在侍弄一个婴儿。我用一个茶杯,放进温热的水,把他的那个东西泡进去,我像握着一个咖啡勺一样,握着那个疲软的东西在水里搅动着。
有一次,城市里下起了一场暴风雨,老付当时正走在到我们住处来的路上,暴雨把他淋得焦湿。那一天的那一个时刻,就我一个人在家,老付一副狼狈样,我让他把衣服脱下,洗一个澡。他三下两下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冲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他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并没有穿衣服,全身一丝不挂,他的下身直捅捅的,显得傻头傻脑的。我把张强的一件睡衣丢给了他,他并不穿上,他说,你真的能无动于衷?我没有看他,我让他把衣服穿好。这时张强开门进来了,老付大叫了一声,狗日的……
后来,我和张强分手了,他说,你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上床,但是,你不能和老付这个狗日的。
我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我想起他每一次说话前的深思熟虑,我竟然有些心疼,我离开了他们。在美术界混,总会时不时听到他们的消息,但是,我们再也没有见面。
有一天,孙萍突然打来电话,她用怯怯的声音跟我说,能不能再见见面。
我答应了她。我们见面的地点还是在我们社区内的那个小酒吧里,我进去的时候,孙萍已经在那里了,她还是像上次一样,已经独自一个人喝上了啤酒,这次她没有问我喝什么,她已经把啤酒给我倒上了,她还是举着酒瓶,她没有大口地喝,而是把酒含在嘴里,在口腔里把玩酒,然后缓缓地吞进肚子里。
她说:“我其实很喜欢喝白酒。”
“哦,女人很少喝白酒。”
我不知道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她只是无聊想让我陪她解解闷。
“知道我为什么喝啤酒吗?”
我看着她,摇摇头。
“你肯定不知道。”
我笑了,“那你说,为什么?”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把手里的酒瓶举得高高的,把它放到我们桌子上面吊着的那盏灯的下面,像护士检查输y的y体一样,借着灯光在看酒瓶。她的神情很颓废,和白天相比,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酒真的能浇愁。”她说。
我看着孙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过去的我,那个走在流浪路途上的我,那时,我第一次沾了酒,而且是白酒。在高原,我喝得大醉,醒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能解愁啊。
我突然很同情孙萍,她并没有什么错,她只是爱一个她爱的男人。
“你可以再和他好好谈谈。”我说。
“男人啊,男人。最无耻的东西!”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不知道孙萍怎么会突然这样说,那天合新还是他的恩人,怎么今天就成了无耻的东西了呢?
孙萍还是把酒瓶高高举起,说:“你难过了?”
“到底怎么了?你是说合新无耻吗?”
“我说男人。”
我猜想孙萍一定受到了什么伤害,一个像她这样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某一件伤害她的事就有可能改变她的一生。我想起了我,我和孙萍在年龄上有十岁之差,可是,我们的想法却相差更大,在我遭遇变故的最初的时候,我也恨过那个在我的身体里留下种子的男人佐罗,我无法向我自己解释他的无情无义,他的不辞而别。尽管他留在我身上的气味让我迷离,让我的灵魂像握在了天仙的手里。尽管我是自愿的,甚至是难以克制的把自己的身体展示给他,但是,我还是恨过他,我在等待他的日日夜夜,那些美好的想象也像经过了毒y的浸泡一样,变成了仇恨。我开始恨他,甚至诅咒他。是淑百让我改变了仇恨,随着天一的长大,我已经没有一点仇恨了,相反,我感谢上天,把天一赐给了我。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出现的男人,也成为了我要感谢的一部分。
孙萍遇到了我,我就有责任去安慰她,甚至算是拯救她,让她从痛苦中走出来。让她依然觉得生活是美好的,让她不再轻易地诅咒男人。
“我会帮你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说道。
“你?”孙萍说着,看了我一眼,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哀怨。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怎么相信你?如果不是有你,合新就不会这样。”
“什么意思?孙萍,你说的什么意思?如果没有我?……”
“就是。你还装什么呀?我已经问了合新了,他承认他就是只爱你一个人,他苦苦等待的就是你!”
“你……一定是错了,你听错了……。”我不知道,怎么会又陷到了这种最无聊的醋坑里,我想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是不会来的。一个女人在爱的时候竟是这样的愚蠢,这样的不讲道理。
“没有错。我太轻信你了,你说什么你和合新才认识几天?你哄鬼啊?”
孙萍说完,就一下子爬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听上去一切都是真的。可怜的女孩,她一定是陷得太深了。我走到她的身后,我用手轻轻地拍她的肩膀,又用手把她前额的头发向后掳起。
“孙萍,我可以负责地对你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也是这样说的啊。”孙萍连哭带喊地说道。
毫无疑问,她说的这个他是合新。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信孙萍,无论如何,我想合新都不会这样说的,他犯不着这样说,难道他是为了逃避孙萍才编出的这个谎言吗?难道拒绝就毫无力量吗?
我真的糊涂了,孙萍依然没有停止哭泣,我劝了又劝,没有效果。我想有时女人大哭也是一种需要,而这种需要越来越显得奢侈,好像越年轻的人越容易享受这种需要,而我正是越来越少可以享受这种需要了。我离年轻越来越远了。
我回到了我的坐位上,无可奈何地看着在我对面呜呜大哭的孙萍,她的肩膀在耸动,像被线拉着的一个木偶人。在我们桌子的侧面是一扇落地窗户,我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看到对面超市出出进进的人,我想,每个人的生活是多么不同,每个人的想法也是多么不同啊。
过了十多分钟,孙萍终于抬起了脸,她抓起一把餐巾纸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她曾经精心描绘过的眼线,被泪水泡得把眼圈染成了熊猫眼,但是,她并不知道她的脸已经成了一张花脸,我抽出了一张纸巾,走到她的面前,把她的脸扭过来,我用纸巾仔细地为她擦去那些黑色,有一个地方总是很难擦干净,我就沾了一点啤酒,直到完全擦干净了。我回到我的坐位上,我看着孙萍,说:“好了,又是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了。”
孙萍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想她也许就需要刚才的宣泄,看了真的没有到最遭的时候。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孙萍举着瓶子喝了一口啤酒,说:“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不喝白酒,喝啤酒。”
还是刚才说过的话,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看着她,摇摇头。
“我怀孕了。”孙萍迅速说出了这一句,好像一团火从她的喉咙里窜出来一样。
“什么?”我一时难以接受。
孙萍没有再说第二句,眼睛也不看我,只是垂着眼皮看着手里的酒瓶。
“合新的?”我又问了一句。
孙萍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垂了下去。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你说呢?”
“怎么要我说?是你自己的事。”
“我要和他结婚。”
当然,这是一个女人最简单,也是最正常的要求。
“你把真相告诉他了吗?”我问。
“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他。”
“为什么?”
“不知道。”
“如果他不同意,你想过没有,你怎么来收拾这一切。到时候,你连做人流都来不及了。”
“我就杀了他!”孙萍狠狠地说到。
天呐,怎么会这样,我心里突然充满了气愤,是对合新的气愤,我觉得他可以算是一个卑鄙的男人了,以一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占有一个纯洁的女孩,又不肯为女孩负责,这样的男人真是让我感到恶心。我的眼前出现了合新的样子,我竟然对那一张脸充满了厌恶,我真的不希望再见到他了。我想他居然能骗取和淑百一家人的友谊,他这样的人是根本不配做朋友的。尤其是想到天一,我真的很后怕,天一一天天长大,这样的男人存在身边无疑是最危险的定时炸弹。我一定要把这一切告诉淑百,为了天一,让他们远离合新。
“你千万别冲动,有我呢。我明天就找他谈,看他怎么说?”
孙萍的眼睛中充满了感激,她说:“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怕他?”
孙萍听了,眼泪又忽地涌出了眼眶。我看到这一切,也差点把持不住自己,眼泪已经集聚在我的眼眶里了,我伸出一只手把孙萍的一只手握住,“不要想的太多。还没有到最糟的时候,他会和你结婚的。”
第二天我坐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合新,我心里就充满了一种很复杂的滋味,如果站在孙萍的立场上,我觉得合新是很龌龊的,但是,阿明的话又让我不得不听。
我想到了我和阿明的通话。头一天晚上我和孙萍分手以后,我带着一肚子的要为孙萍打抱不平的雄心大志回到了住处,很巧的是,刚进门阿明的电话就来了,我别的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就劈劈啪啪把孙萍的事给阿明说了。
“你想到没有,合新怎么会这样?”我问阿明。
“这个……这个是真的吗?”阿明迟疑了一下,问道。
“当事人说的话还会有假吗?”
“不过,这个事情也要一分为二地去看……”
“怎么一分为二?”还不等阿明说完,我就说道。
“我也说不清。不过,合新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还不相信呢,你说淑百和李南怎么还对他印象那么好?这种人说明特别会装,我看天一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他是一个危险人物。”
“不要过早下结论。我估计合新的说法会是另外的。”
我不知道阿明为什么会这样说,联想起那天发生在病房里的事,我越发感到阿明和合新像是有什么联系,或是他们是认识的,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不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想不出来。
我一进到病房,合新没有像平时一样躺在床上,他是半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他一见我进来,身体又直了直,眼睛里竟发出一种期待忽然得到满足的光芒。病房的空气里依然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与外面的杂乱和飞舞着尘埃的空气相比,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清爽。衬着这一份清爽,我再看看合新,他与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相符,这里的洁白,这里的清新,他本该是这样的,可是,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一旦心怀叵测去帮助一个人,这样比不帮助更恶劣。可是,他有必要这样做吗?仅仅是为了和一个女孩睡觉、做a吗?我还是想不出来。但是,合新眼睛中的那一份期待,又让我心里动了恻隐之心。我本来紧绷着的一张脸,也像解了冻一样,对他笑了笑。
合新看到了我的笑,显然非常兴奋,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他把手里的书放下,又翻过来,说:“见到一个想见的人,就好像有一本好书看一样。”
什么意思啊?我心里想。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我没有接他的话。
“昨晚休息得好吗?”合新又讨好地问道。
“不好!”我说出这个话,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这样的声音简直有点任性了。
“哦,为什么?又想天一了?”
他说到了天一,我的心忽然疼了一下。我没有回答他。
“是不是有什么事?玉香,你……你不高兴啊?”
“是。”
“为什么?”
“为你!”
“为我?我怎么得罪你啦?”他的声音里竟有了一点嬉皮笑脸的感觉。
他的这种态度让我感到厌恶,我用眼睛乜了他一眼,憋在心里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我还是憋住了,我在想,如果一下子说出来,这样的方式他也许不能接受,那么再下面的话就不能进行下去了。
“你要小便吗?”我想把刚才的气氛缓解一下。
“玉香,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应该知道,我不希望在你那里我们之间会有误会。”他没有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了起来。
他认真的样子又让我觉得阿明说的有道理,说实在的,孙萍这些天给我印象真的不是很好,最起码她是一个超出了我的想象的人,她真真假假,让人琢磨不定,她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但是,一个大姑娘对别人说自己怀孕了,也是需要勇气的。可以说,我当年就是没有这样的勇气。我尽管是有勇气生下了孩子,但是,我总是在逃避,逃避我熟悉的社会,逃避一切可以逃避的人。如果真的有一个人群以外的地方,我就会去的。最终我找到了淑百,我说过,淑百是我生命里永不沉沦的岛屿。孙萍显然和我当年的处境是不一样的,最起码她能知道这个事件的制造者,她这样要求对方一点过错都没有,男人既然这样做了,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应该和合新谈谈,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就是不愿意和孙萍结婚,也应该对孙萍以及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负责。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误会。况且,这件事早晚也要说清楚。”
我看到合新满脸不解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和孙萍结婚?”我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合新听了我的话,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接着他就哈哈笑了起来。
“当媒婆也没有像你这样当的。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和她谈过了。”
“你既然已经做了那事了,而且已经有了后果了,你……你怎么收拾?”我不知道他怎么就笑得起来,我没有搭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我做了什么事了?什么后果要收拾了?”
“告诉你吧,孙萍她怀孕了。”
“怀孕。怀孕怎么了?为什么她怀孕了我就要和她结婚?你瞎扯什么啊?”
“你……你居然说出这么混帐的话来?你是孩子的父亲,你当然要负责。”
“什么?玉香,你说清楚,你没有开玩笑吧,我怎么就成了孩子的父亲了?”
“你不是,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我并不是保守得见不得别人未婚同居,可是,既然已经有了后果,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承担起责任来,想出办法,要么结婚,要么……”
还没有等我说完,合新就打断了我的话:“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不是孙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干的?”
“这根本就不用说,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有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中学生都知道。这些我就不说了,我真是把你当成朋友才这样和你谈。当然结婚不是唯一的选择,但是,你要想出办法来,孙萍还年轻,她这个工作也来得不容易,如果被学校发现,肯定是要开除的。这个国家再开放,也没有开放到允许一个中学教师挺着未婚先孕的孩子去给那些孩子们上课啊。”
“你……你真是一个好人啊!”合新的语气显然是充满了气愤。我心里想,要说气,我比他更气。
停了片刻,合新说:“玉香,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辩解,但是,我必须把一句话说出来。不是我干的!”
“什么?不是你?”
合新把脸扭到了一边,我能感觉到他喘着粗气,他说:“怎么会这样呢?”
“合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孙萍要这样说?”
“我……。”他说了这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有些发哽。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我又一次被孙萍骗了?
我们都僵持在那里,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合新的喘息声,和吸鼻涕的声音,我急忙把床头柜上的纸巾扯了几张塞到了他的手里,他用纸巾呼呼地擤着鼻涕。我知道我把事情搞糟了,我原本可以用另外的一种方式和他说清楚的。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合新平静了一些,说:“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对孙萍做过一件不该做的事,我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当初资助她根本就没有想认识她。我不知道后来她是怎么知道是我的,然后找到我,我尽管算不上一个正人君子,但我也不会去做这样龌龊的事!”
“对不起。”
“我知道你是好意,你和淑百的心总是像水晶一样。”
“我太冒失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有我爱的女人,我永远都爱她,只爱她!”
“你寻找的那个女人?”
“是。”
“你没有找到?”
合新点点头,他的目光看着远方,整张脸充满了迷茫的深情。
“可是你为什么不再找了?”
“我……我不知道。”合新说完,把目光投到我的脸上,接着,他的眼眶一下子盈满了泪水,他急忙扭过头去,用纸巾使劲在眼睛处揩着。我知道,我的问话是多么愚蠢,茫茫人海,寻找谈何容易。
突然,病房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推平车的声音,路过我们的房间的时候,声音大了起来,轰隆隆的,像飞机要落下来一样。我和合新都把目光投到了门上,竖起耳朵来听外面的动静,声音远了一些,我急忙开门走了出去,我只是看到几个医生护士的背影,推着一辆平车往手术室方向走了。
“好像是急诊。”进到病房以后,我对合新说。
合新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他也听到了。这个时候是最尴尬的时候,刚才的话题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
还好,没有多久,护士进来做治疗了。我趁机问了刚才发生在走廊上的事。
护士说:“是急诊。车祸。一男一女,女的已经死了,男的死活还说不清,家属还没有通知到,要慢慢查。”
护士走了以后,我突然对合新说:“其实,不找是对的,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一些人死去,说不定……。”
合新听了我的话,瞪大眼睛看着我,他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我不知道谁说了谎话,又是为什么要说谎话,难道一个意外获得的生命就这么让人不安吗?我不知道,也许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我忘了我挺着一个大肚子,仓惶逃离京城的往事了。如果真的忘掉了那些我所遭的罪,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事实就是这样的,在我的生命生长的过程中,我越来越容易记住幸福的和开心的事,而痛苦和不幸,总是被我装到肚子里,揉着、搓着,顺着我的消化道被排出了我的体外。我不再年轻了,我很少哭了。
我还是决定找孙萍谈一次,我给她拨了电话,但是,我被拒绝了。我还是说出了我想说的,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在电话的一边哈哈大笑,她说:“你尽管看上去有一个相当年轻的外表,但是,你衰老到骨子里了。”
我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我突然发现,我真是相当年轻。
我再见到合新时,我没有告诉他我和孙萍通电话的事,事实上,他们应该是互不相干的。我很惊讶的发现,合新的目光中竟然有一种忧郁的东西,他无奈地坐在床上,他看窗外,他的目光很潮湿。有时,好几次,他目光专注,忧郁像毛毛雨一样,轻轻洒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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