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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尔尼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北闻秋
当然是他想这样说,并且想了许久。冲动叫他逞了一时之快,但他并不后悔。只是看着周南涛惊疑的神色,他冷着脸装酷哥,心里也忐忑起来。
唐远风来回看了看他们俩,冷笑道:“行,行啊。我以为你接受不了男的呢,怎么他行,到我这儿就不行了?你认识他才多久,认识我多久了?”
“那要问你自己了。”
“闭嘴!”
唐远风还想说话,被周南涛这一声喝堵了回去。
周南涛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滚。”他说,“都给我滚。”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他索性自己转头朝楼上跑。
周南涛的目光一离开,叶循的脸色立刻变得冷漠且凶恶起来。约了的餐厅,订了的酒店,还有他满怀的期望,全都完蛋了。叶循冰冷的眼神扫过唐远风,但他也没有时间纠缠,只是拔腿去追周南涛了。
唐远风莫名其妙的怨愤无处发泄,对着地上的石子恶狠狠地一踢。石子弹跳着飞起来,砸到一辆电动车上,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叶循追到周南涛门前,刚要敲门,正对上周南涛用力把门打开,手里拿着衣服。
两个人面面相觑,叶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我要洗澡。”周南涛平静地说。
“……哦。”叶循移开目光,侧身给他让开路。
大上午的,还没出门,洗的什么澡?叶循站在门口,盯着脚尖,抿着嘴唇,有些懊丧。
浴室采光不好,开在顶上的小窗户透不进多少光来,有股不见天日的霉味。偌大的澡堂只有周南涛一个人,空荡荡的,一举一动的声音都在四壁回响。
常年的湿气让屋顶长出了青苔,一层枯死的黑色的尸体上面,又源源不断堆叠了深绿的后继者。葡萄一样的硕大的水珠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天花板,终于有一颗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坠落下来,砸在他的头上。
冰冷又清晰的凉意从头顶的一点炸开,向下蔓延到全身。周南涛赤脚站在冷硬的地板上,低头看着一颗一颗的水珠在地上砸碎了。
水从上面的花洒里兜头浇下来,上午的水烧得不热,澡堂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也没有热气。他站在水里一动不动,也许是因为冷,全身都在持续又细微地颤抖。
他躲什么呢,他还能躲到哪里去呢?对着唐远风“为什么我不行他可以”的质问,他可以义正辞严地反驳。但他能反驳得了自己吗?
要是叶循说出这些话呢?但他真的已经说了,他说“我是他的男朋友”。
全都怪他自己,是他一直要躲避,一直视而不见,一直纵容,一直享受在友谊边界的暧昧。叶循非要挑明了,非要逼他做一个抉择!
他没有过恋爱,没有过叛逆,但这样棘手的问题就横亘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是什么时候跨越了那条界线的呢?他记不清楚了,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体验。
他也要拒绝叶循吗?就像他拒绝唐远风那样?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抉择,但这不是一个女孩子要来牵他的手。他向来知道叶循和他不是一类人,他们原本不该有这样多的交集。
然而确实已经有了。他要挑战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唐僧坐在孙悟空画好的圈里,对外面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跃跃欲试。
他需要做出决定。
周南涛带着湿气回到房间,叶循居然还站在门口。他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周南涛推门进去,又关上门。
他刚刚在门口屏着呼吸,进门才感觉心又跳得厉害。周南涛拿了一块干毛巾,发泄似的胡乱在头上揉来揉去地擦。
门果然还是响了。
他的手停住了。“有事吗?”他明知故问。
外面等了一会才传来回答:“有。”
周南涛说:“明天再说吧。”
“……你生气了吗?”门板外面的人问。
他冷水一冲,什么火都给浇熄了。但生气并不是最难耐的情绪,有许多暗潮涌动的比生气可怕得多。
他还是去把门打开了,门外的叶循显得猝不及防。他像一只做错事的小动物,缩着脑袋,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上看,显得局促不安,连气势汹汹的小辫子都没打采地耷拉下来。
“对不起啊……”叶循试探道。
“没事。”周南涛说,“你还有事吗?”
“那个,”叶循干咳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看他太烦了,想帮你把他赶走。说话没过脑子,你……你别太在意。”
这也许是叶循情史上最窝囊的时刻,他竟然为了说出口的表白而后悔,并且试图抹杀掉它。
但周南涛竟然不愿意从这个台阶走下去。他没有回应,只是说:“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门在他面前被关上了。





厄尔尼诺 U for Upset
周南涛打开手机,对着通讯录翻了半天,直接把电话给唐远风打过去了。
对面接电话倒是很快,周南涛也没有废话,直接问:“你在哪?”
他们做了许多年朋友,原本就不必客套,并且是有着默契的。
唐远风说:“学校对面的甜品店。”
“等我,马上到。”周南涛随手拉了一件衣服,顶着半干的头发出门了。
周南涛知道唐远风肯定不会立刻就走,他果然还等在学校附近。其实从前他享受过许多这样的纵容,只是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如今再回想起来才觉得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人激动的心情都平复下来,面对彼此就显得有些尴尬。周南涛点了一杯饮料坐在唐远风对面,让自己不至于太过手足无措。
两个人现在倒是很心平气和,像是在谈判。周南涛问他:“你非要说出来?”
“不说就没机会了。”唐远风说,“我快有一年没见过你了,再往后上了大学,就更天各一方了。”
“我是想和你做朋友的。”
“大老远的,朋友还有得做吗?”唐远风笑笑,“反正都要散了,不如拼一把试一试呢,趁着还喜欢的时候。要不多遗憾。”
“也是。”周南涛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饮料,芝士奶盖被搅动开了,一丝一丝地向下坠,像是一座冰山正在沉没。
唐远风说:“我想了半天,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和你说?我就想问问,我到底哪点不如他了?”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特别重要。”唐远风说,“你哪怕说一句同性恋恶心死了,我都能死个明白。结果你转头找一男的,不是显得我很失败?”
周南涛说:“不是这回事。因为你是我朋友,懂吗?我想拿你当朋友,你这一开口,就没法再做朋友了。”
“所以他是胜在一见你就开始追?”唐远风追问。
“哪儿跟哪儿呀。”周南涛叹道,“他胡说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唐远风反而笑起来:“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还怕我打击报复,到处宣扬啊?”
“真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不管他说什么,反正你不喜欢他呗?”
周南涛沉默了片刻,一个“嗯”刚要吐出来,被唐远风打断了:“行了,你不用说了。”
周南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听唐远风说:“不过既然不是你男朋友,那就是我还有机会呗。”
“啊?”周南涛的心又提起来。
“瞧你吓的,至于吗?”唐远风说,“反正都扯开了,我这么不明不白的也太窝囊了吧?你还没正经拒绝我呢。”
他顿了顿,盯着周南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周南涛,我喜欢你。”
所幸他们坐在角落里,旁边也没有什么人,不然周南涛也许真的要在学校出名了。但周南涛也顾不上想这些,听完这句话愣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该拒绝我了。”唐远风很好心地提醒道。
“……对不起。”
“好了。”唐远风站起身来,“我该走了,我爸我妈还不知道我跑出来了呢。以后同学聚会记得回来啊,拜拜。”
周南涛回去的时候脚步还是有点虚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像梦一样。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会经历这些事情。周南涛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好像这样就可以隔绝一切烦恼。
叶循在隔壁比他还要辗转反侧,简直越想越后悔。他明明已经忍了这么久了,怎么会在那一刻沉不住气呢?要是在游乐场或者餐厅,在心准备的条件下,哪怕被拒绝也比较体面,哪里至于搞得这么尴尬?何况当时周南涛本来就生气了,他还去火上浇油,简直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不世出的蠢货。
他听着破门板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周南涛去干什么了,又实在不好意思问,连开门都不敢。只好打开朋友圈——还是在知道周南涛从来不刷朋友圈的前提下——发出悲叹:休矣!
这头捅破了,搞得这么尴尬,他也不好意思再上赶着和周南涛套近乎。于是干脆取消了早起的闹钟,恢复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生活。
他搬学校里住了,连门口查迟到的保安都不怕了,越发嚣张起来,直接睡到翘了早读才优哉游哉地晃到教室。
叶循正是为情所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天在宿舍门口的场景回放,心不在焉地把草稿纸上的椭圆描了一圈又一圈,也看不出端倪来。然后咬着笔头,悄悄回头望向周南涛的方向。
这段关系里从来都是他主动,他要向前走十步,周南涛才能走一步。现在他畏缩地退了一步,就像是隔了天堑。
他也在等,要是周南涛真的不生气了,总该多少给他一点点答复吧?但这样看来,周南涛却没有一点原谅他的意思。
关松看出他的异常,很直截了当地问他:“怎么了宝贝,被拒绝了?”
叶循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
关松惊了:“关心一下你,你还骂我?你也犯病啊?”
“……不是骂你。”
“那你也不能骂人家啊,他做错什么了?”
“……也不是骂他。”叶循说,“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品好吧。”
叶循烦躁地揉揉头上的碎发,把事情的始末大概说给关松。关松听完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他不是也没有直接拒绝你吗。”
“就是没有立即执行,死缓而已。”
“死缓就是死不了。”关松说,“他要是真想拒绝你,应该义正词严地指着你说:‘这种玩笑也是能随便开的吗?一辈子都不要想!’话没说死,就是还有希望。”
叶循被忽悠得恢复了一点生机,从怨妇的状态里好转了一些。关松沉吟了一下,又对他说:“我一直想和你说,总觉得不合适……人家毕竟是直男,你要考虑好,也要给他足够的考虑的机会。”
叶循托着下巴嘟囔道:“人的性向都是流动的,哪有绝对的直男,何况他就是薛定谔的直。”
又说:“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认真——虽然我也不想的。”




厄尔尼诺 T for Turning
周南涛没有什么可供纵向比较的对象,他的“以前任何时候”几乎是一片空白。但第一次就遭遇了这么复杂的情况,又实在没有人给他出谋划策,憋闷到几乎爆炸。
他可以用“沉迷学习”为借口,刻意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这些糟心的破事。但叶循不穿校服实在是太显眼了,他不经意地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他的大脑就会立刻被这些纠缠不清的问题填满。
所以他几乎是用发泄的态度把篮球砸到地上的。
球一蹦三尺高,队长连忙伸手把球捞回来。瘦高个的竹竿立刻拉长了调子,阴阳怪气道:“哎呦,拽什么拽呢?”
周南涛冷脸看着他,竹竿人瘦脸小,但头发却很长,刘海快把眼睛都遮住了,五官都看不清楚了。周南涛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这人猥琐,当然了,这也可能是他心情不好,一腔无名火,看谁都不顺眼。
他很没好气地说道:“球从来不传我,防的时候盯着我一个人防,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有必要吗?看不顺眼我直接叫我走不就行了吗?”
这个竹竿从第一天就对他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他一个“编外人员”又总抢风头,有人不喜欢他也是正常的。本来就是为了来陪小胖,平时他也就忍了,可今天周南涛忽然就不想忍了。
他干嘛在哪都过得这么憋屈?
竹竿瞪大眼睛:“你说谁呢?大家都看着呢,我哪针对你了?说话要讲证据啊,你污蔑我怎么算?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觉得谁都嫉妒你行吗。”
周南涛也没再生气,甚至很心平气和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大家的确都看见了。我不玩了,没时间奉陪。”
竹竿似乎取得了胜利,又觉得自己胜得还不够光,不够彻底,不够从容。于是又说道:“大学霸不玩了呀。我们学霸就是忙啊,忙着学习呢,还是忙着跟你那同性恋朋友玩呢?”
他这一句话出来,现场气氛立刻不一样了。有人还迷茫着,但周南涛显然再清楚不过了。
他离开的脚步顿住了,很平静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小胖刚好跑到附近,一看不大对劲,立刻跑过来救场。
竹竿理直气壮:“我说他同性恋,变态,你不会不知道是谁吧?你们不是关系好吗?”
小胖感受到周南涛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的神经绷得更紧,上学期才因为去网吧公开检讨的他不想惹上任何麻烦。
他拉着周南涛的胳膊小声道:“走吧走吧,别和傻/逼计较。”
竹竿却更嚣张起来:“又来一个,你们班不是还有个抑郁症吗?那种女的居然还有人喜欢。”
小胖拉着周南涛的手松了,一瞬间他的怒意蹿上来,但却因为过于生气而不知所措。
“重点班牛逼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会装逼,都他妈是变态……”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周南涛动手了。竹竿没有防备,直接被掀倒在地上。回过神来,他睁大惊怒的双眼,立刻爬起来反击。
周南涛把他按在地上,竹竿用膝盖顶在他肚子上,趁他吃痛的时候又反过来压住他。周南涛的脸蹭在水泥地上,左脸的颧骨处擦破了,洇出细小而斑驳的血迹。
小胖理智回笼,立马上去拉架。两个人很没有章法地拉扯在一起,小胖和队长一边拉一个,一边顺毛一边念叨着“别打了别打了”。被强行分开前,竹竿还不忘又踹了周南涛一脚,半点亏都不肯吃。
周南涛不说话,只咬着后牙,冷眼看对方。竹竿愤愤地甩开拉着他的队长,面对一群围观的人,他也不再说话,面目狰狞地与周南涛对视。
小胖快要给他俩跪下了,生怕眼神里再擦出点火花,连拖带拉地把周南涛扯走了。他老父亲一样恨铁不成钢:“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惹事呢?”
周南涛一言不发,抬手抹了抹脸上的伤口。
“别乱碰!”小胖说,“回去用清水擦擦。”
“没事。”周南涛说,“回去还得上课。”
小胖说:“没事个屁,你完了。”
周南涛咬着嘴唇,用手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小胖把他拉住,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念念叨叨:“你这是国际矛盾,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老郑肯定得知道。然后你打篮球不吃晚饭,还和外班人打架,你在老郑那已经是个死人了,你……”
小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唉,我的问题,我就不该带你来。”
“我的问题。”周南涛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的,你记得认错态度良好点,在老郑面前别这么刚。”
是他的问题,周南涛想。而小胖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周南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教室上自习。校服在地上蹭过有点脏,但好在是深色的,拍一拍也就看不出来了。
大家都埋头学习,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但对程圆圆来说,不注意是很难的。自习课写作业的时候,她总要时不时地瞥他一眼。
“摔的。”周南涛勾了勾嘴角,还要补上一句,“楼道门口的灯还没有修好,唉。”
叶循是在放学时候发现周南涛不对劲的。他还是有意无意要把头转到后面去看,这已经成了习惯。这一天的周南涛过早地拾书包离开了,通常他都要在教室停留二十分钟再走。
他坐在最靠门的位置,鬼使神差地,就在周南涛出门的时候把脚伸到门口。
周南涛停下脚步来看他。他有些尴尬地躲闪了一下,把脚缩回来,说:“不好意思。”
他就看到周南涛脸上的伤痕。他很想问是怎么回事,但想到自己好像还和周南涛在冷战,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只好去逼问小胖,小胖却用很奇怪的目光看了看他:“你怎么不问周南涛?”
“你废话那么多干嘛?”叶循很没有好气。
小胖非常有操守:“那我不能告诉你,要么你自己问他。”
叶循被蒙在鼓里,不爽得要命。他实在很想直接敲开隔壁的门,去问问周南涛是摔跤了还是打架了,需要碘酒还是创可贴——虽然他也没有,但他可以去买。
冬天的时候他在周南涛房间里和他一起学习,他装睡磕到脑袋,周南涛急急忙忙帮他冷敷。明明也没有过了多久,可是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好在叶循并没有不爽太久。当时的围观者实在是太多,开始之前又互相亮明了身份,极大地便利了消息的传播。叶循向来消息灵通,很快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给他描述案发现场。
竹竿毕竟是在骂他,目击者支支吾吾地进行了委婉转述。不料叶循竟然很兴奋,拉着他道:“你刚说什么?快再说一遍,说清楚点!”
目击者暗想怎么还有人喜欢听别人骂自己的,但既然对方有这种特殊癖好,他也只好帮忙满足。更匪夷所思的是,叶循脸上的兴奋很快转变为了狂喜。
——四舍五入,就是周南涛为他打架了!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峰回路转的刺激和喜悦把他冲昏了。
周南涛不反感他吗?周南涛不再为他的莽撞生气了吗?
周南涛竟然这么在乎他吗?
叶循一刻都不想等了,他飞奔着冲向教室,他要找周南涛问个清楚。
要死要活,给个痛快吧!
他扶着教室门喘气,却看到周南涛的座位空空荡荡,只有摊开的一本练习册。
叶循忽然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他知道了,郑先生也会知道。如果换作是他自己,他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周南涛这样的乖乖男显然是刚不过郑先生的。
他问程圆圆:“周南涛人呢?”
程圆圆停下笔,指了指墙壁:“隔壁,老郑。”
周南涛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被老师请家长。
他,郑先生,邓蓝分别坐在办公室的一头,三足鼎立,三方会谈。
郑先生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先生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怎么能不吃饭呢?不吃饭能有好的学习状态吗?没有好的学习状态能有好的学习成绩吗?”
邓蓝连连点头称是。
郑先生又说:“你怎么能总和那些外班的人混在一起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他们同流合污,不就是自甘堕落吗?”
邓蓝连连点头称是。
郑先生还说:“老师不是不让你锻炼,但你去和他们打球,要是有个磕磕碰碰,耽误了学习怎么办?更不要说你还和别人打架,来学校是让你学习的,我们的目标是清北名校,你怎么能……”
郑先生的话恍恍惚惚地在耳朵旁边飘荡,周南涛盯着桌子上的茶杯,装作认真受训的样子出神。
男孩子打打闹闹,本来是常事。但他的确也太冲动了——他以前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郑先生转而对邓蓝说:“南涛妈妈,孩子现在是学习的关键时期,能不能考上名校就看这两年了,做家长的要搞好后勤工作,该吃的饭一顿都不能落下……”
郑先生的话来来回回地在他脑子里飘荡,挤做一团。竹竿对他的恶意肤浅又可笑,他算什么东西?谁是同性恋,谁有抑郁症,管他什么事?
是对方的多管闲事惹恼了他,因为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闲事。
周南涛的手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考试,名校,奋斗,冲刺,郑先生一遍又一遍地在说。
竹竿说:“他同性恋,变态!”
叶循说:“我是他男朋友。”
郑先生说道激情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把它重重地放回桌上。茶杯的盖子嗡嗡嗡地发出颤动,周南涛觉得自己的心脏和大脑也在随之颤动。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厄尔尼诺 S for Summer
郑先生停了下来,他们一起看向了门的方向。
他起身去开门,门打开的时候,叶循准备再敲一次门的手还没有放下去。
郑先生的脸色和缓下来,问:“有事吗?”
叶循说:“老师,我找周南涛。哎呀,这么巧,他就在这儿呢!”
他越过郑先生的身躯,远远地对着周南涛眨眨眼睛。
周南涛接到了这个信号,在无聊的批斗大会里他居然感觉到一点乐趣。他垂下眼睛,抿了抿嘴唇来抑制自己的一点笑意。
郑先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看着叶循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叶循说:“老师,不先让我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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