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放鸽子
而陆辞却是在先锁定人选后,再反推其事,自然显得处处都是破绽。
王曾沉默了。
确如陆辞所说,他早在向官家提议彻查此事时,就隐约猜出了夏竦恐有干系。
只是当时前线战事吃紧,朝廷又刚闹出这一桩偌大丑闻来,惹得百姓议论纷纷,在民心不定时,他不欲说些有攻诘嫌隙的话,惹得更多官员被牵扯进来,徒增动荡,也更累民心。
现对夏战事大获全胜,民心高涨,国内局势也趋于稳定,倒的确是个秋后算账的好时候……
他是真没料到,不在京中的陆辞不但一眼识破了夏竦的层层伪装,还如此于隐忍。
一直等到私下里将证据都牢牢捏在手上了,才云淡风轻地放到他跟前来。
王曾脑海中掠过万千思绪,末了笑了一笑,询道:“眼下证据确凿,你只消放出些许风声,或是大大方方地将文书流出几份,叫御史台知晓……之后他们会如何反应,想必曾为御使大夫的你,只会比我更为清楚才是,何须借我之手?”
若陆辞刚刚展示给他的、那些搜罗来的出自夏竦及其族人之手的罪行,都是真非伪的话,不说让夏竦身败名裂,也足够让他名声扫地。
哪怕官家仁心,念及旧情,其仕途上也再难有寸进了。
更遑论夏竦此人,名声本就称不上多好,定要面对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陆辞平平静静道:“我筹措这些,若只为针对夏竦一人,的确用不着劳驾王相。”
王曾不禁一愣,电光火石间,猛然明白过来:“你是要——”
借夏竦之事为突破口,下猛药治旁事!
“不错。”陆辞似是窥破了他的心思,含笑颔首:“正为了这一目的,我才忍痛舍台官、寇相,特来叨烦王相。”
这天夜里,陆辞与狄青在王曾府上足足逗留了四个时辰,才赶在早朝之前,将事情敲定。
“难怪当年的王公对你尤其看重,”王曾感慨道:“后生……果真可畏。”
许久未闻王旦名讳,思及竹林相托那幕,陆辞恍然间生出几分宛若隔世感。
他微怔过后,笑道:“王公风采,在下穷极一生,怕也远远不及,唯图问心无愧,才少辜负当年提携。”
“不必过谦。”王曾摇头,直白道:“曾受王公提携者不说上千,也有数百,若你称‘远远不及’,那他们岂不得羞愧得抹脖子去了?”
若不是到了上朝的时候,王曾还有些意犹未尽。
“若摅羽与汉臣不嫌,”他在狠灌了几杯浓茶后,就先行上朝去了,临走前道:“不妨就在寒舍小歇,待今日事罢,我定即刻回来再续前议。”
陆辞笑道:“相公一番美意,我与青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久未熬一整宿,陆辞这会儿也累得厉害。
待仆从领他们到客房中后,陆辞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歪在同样一夜未歇、却还神抖擞的狄青身上,打趣道:“坐佛一宿,可后悔陪我来了?”
狄青大力摇头,一手扶住陆辞腰身,好让他能稳稳靠在自己怀里:“公祖待青……这般好,除非青是眼盲、或是那不识好歹的,才会有那愚钝念头。”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叫人难为情的怪话?”陆辞笑着说道:“况且我看你疆场行事,亦是杀伐决断,宁肯前期隐忍不发,也要一击必中,与我所想,倒是不谋而合。”
王曾走的一直是独来独往的纯臣路子,只要于大局、于官家有利,他便愿豁出性命去执行。
对于王曾的这般做派,不仅常被他下面子的寇准了解,官家清楚,连朝堂百官也是拿这又臭又硬的常青树毫无办法的。
正因如此,他才专程选了王曾来商议此事。
这会儿的赵祯还不知晓,很快就又有一场疾风骤雨要来到。
他正兴致勃勃地与负责起早诏书的中书舍人柳七商议着,这次早朝之中就要宣布对陆辞和狄青的封赏,和他们可能出现的有趣反应。
按常理而言,陆辞早该得到些风声,只差一纸走明文的诏书与告身了。
偏偏赵祯打定主意,要给心爱的小夫子一个大惊喜,愣是‘逼迫’朝臣们把他给瞒得死死的。
有着不久前入政事堂、任参知政事的资历,又有数重军功加身,加上陆辞已过而立,年纪虽还是轻得吓人,到底不再是二十出头的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
对赵祯铁了心要将他擢升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带集贤殿学士的决策,朝臣们虽都嫉妒得青了肠子,但也清楚这是大势所趋,更是民心所向。
哪怕他们再出声反对,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将这一提拔延迟个几年,最终是改变不了陆辞将以宰辅身份重归政事堂的势头的。
这么一来,却是十足的损人不利己:为达到这一目的,他们不仅得触怒兴头上的官家,更得彻底得罪前程远大的陆辞,说不定还犯了对此殷殷期待的百姓们的众怒……
既无深仇大恨,又何必如此?
横竖自陆辞离京后,官家宁愿将末相之位空至,只提拔了一人为参知政事,就能看出其‘虚席以待’的坚定心意了。
他们默默抚平心气,极快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倒是让满心以为会招致反对声的赵祯都吃了一惊。
相比起陆辞仅三十二岁,就高居集贤相之位重入政事堂的震撼,刚满二十四岁就在这两年来声名鹊起的狄青被特擢至成都路转运使,虽也因这‘出常调’引来惊叹阵阵,但到底不似前者的‘吓人’。
在这表面一团和气里,夏竦看似与己无关的悠然,却是将陆辞恨透了。
他一心认为,陆辞作为此次晋身资本的军功,全然是沾了部下拼死卖命杀敌的光——更是早早就被他盯上、却被对方所横刀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常调:吏部选人两任亲民,有举主,升通判;通判两期满,有举主,升主(知)州、军;自此往上叙升,谓之‘常调’
2.出常调; 知州、军有绩效,或有举荐,名实相副者,特擢升转运使、副、判官或提点刑狱、州府推判官,谓之‘出常调’
3. 转运使的分别:有路分轻重,远近之差:河北、陕西、河东三陆为重路,岁满多任三司副使或任江淮都大发运使;发运使任满,亦冲三司副使;成都路转运使次三路,任满亦有充三司副使或江淮发运使;京东、西、淮南又其次;江南东、西、荆湖南、北、两浙路有次之;两广、福建、梓、利、燮路为远小;以上三等路分转运使、副任满或就移近上次等路分,或归任省府判司(三司判官),渐次擢充三路重任,以至三司副使 (《宋代管制辞典》p47 宋代官制总论)
4.集贤相(之前写陆辞在馆阁任职时有注释过,但你们估计忘记啦,就再注释一次):首相带昭文馆大学士,简称昭文相;亚相带‘监修国史’,简称史馆相;末相带‘集贤殿学士’,简称集贤相(《宋代管制辞典》p15,宋代官制总论之二 宰执制度)。
5. 夏竦这人虽是个十足小人,但却很会趋利避害,史上他也一眼看出不适合跟李元昊硬碰硬《如果这是宋史3》。
第四百零六章
不论自诩被夺去机遇的夏竦多么怨恨难消,擢陆辞为集贤相、狄青为成都路转运使的诏书还是在这天早朝上得到宣读。
在鲜有反对声的朝堂上,两封经重重审批、迅速通过的告身便在林内臣的亲自护送下,风驰电掣地赶往陆宅。
原想着第一个将此喜讯传达的林内臣着实没想到,当他难得一路快马加鞭,来到熟悉的陆宅大门前时,竟会扑了个空。
得门仆告知,其家主从昨夜起就带着狄青往王曾府邸去后,他只有满头雾水地折了道,风风火火地朝王次相的府邸赶。
陆辞刚与狄青和衣睡下,就被忽然来到的林内臣给折腾醒了。
“恭喜陆公,”将一本正经地宣读过诏书,又将怀中小心捂着的告身交付后,林内臣面上满是笑容,诚心恭贺道:“此任至重,唯有陆公称得上是实至名归。”
“林都都知过誉了。”
陆辞笑着摇了摇头。
早在五年以前,倍受宠信的林内臣就已晋有‘内臣极品’、‘内宰相’之称的都都知,权势不可谓不大,就连身为首辅多年的寇准,待这位能长侍在官家身侧的大红人,都会稍起几分傲气。
而林内臣对外素来审慎,却也冷淡疏远,唯有待陆辞的客气中透着十足的亲近。
林内臣自是清楚,基础虽是靠自己打实了的,但之所以能一直巍然不倒,甚至到今日地位,也或多或少是靠了眼前这俊美郎君的帮助:频繁受召入宫的陆辞,只要偶尔在官家耳边提上一两句,都足以让他受用。
林内臣这般客气,陆辞也投桃报李,一直待他十分温文有礼,闻言忍不住玩笑道:“按着惯例,对此告身我还需当推辞三次,再接受罢?”
“无需劳烦陆公仿效那些酸人矫揉做作,”林内臣笑了笑,极为配合道:“待出了这门,我便作副愁容,叫旁人以为陆公已拒过便是。”
陆辞大笑。
对这些表面功夫,早已在士林享尽‘轻狂’名头的他,的的确确是懒得搭理——不论他是否装模作样地进行推辞,他的青年狂傲的形象,早已在群臣心里坐实了。
哪怕他做谦虚姿态,也不过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更招他们怨恨嫉妒罢了。
陆辞索性坦然接受,又欲留林内臣坐下歇歇。
林内臣虽略有心动,却还是坚持先行回宫去了:对小夫子的反应满怀好奇的官家,此时恐怕还殷切地等着他的汇报呢。
天底下除了一去边关不愿回的眼前这人外,又有谁敢让一心牵挂的天子久候?
思及此处,林内臣便对陆辞愈发佩服了。
林内臣走后,陆辞极自然地握住狄青的手回了房,门刚一关上,方才憋了半天的狄青就再忍不住了,着急道:“公祖,我这新职事——”
他难得能与公祖厮守个两三月,就又要分开了!
成都路绝对称得上是诸路中的中上等次,足以证明官家对他一展宏图的期待,更是给他将来晋升的路给铺得舒服平坦。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地积攒资历,莫出甚么大的差错,那怕又是一个‘陆辞’了。
可这会儿在众人眼中前程远大的狄青,却是羡慕死了张亢的枢密院中供职——至少能与公祖一同呆在京中,无需又跑到那光单程车马就得走个十天半月的边远地域去。
陆辞莞尔一笑,抬起手来,故意揉乱他脑袋:“小师兄如此厚爱于你,你难道还嫌不够?”
狄青蔫蔫地扯了扯嘴角。
升官发财在宋朝 第369节
陆辞见他如此失落,便不好再逗他了。
只是他正准备将心中打算向小恋人透个底时,提前理完政务的王曾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见他们二人还在,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我虽早知将有这么一日,仍不料摅羽竟那么快便又成我同僚了。”
他未至知天命之年,便已位列次辅之位,历朝历代中都称得上是佼佼者。
但与陆辞一比,便显得班门弄斧了:才过而立,竟已二入政事堂。
任谁也能想到的是,等陆辞到自己这岁数时,成就定然是只高不低。
饶是内心较为淡泊的王曾,也难泛起些许涟漪,又很快回过神来:“既然如此,不妨明日你我同至都堂,一道上书。”
昨日商榷时,陆辞还只是赋闲在家,自然不好无召入宫。
现他初得擢升,人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回他可是甫一出任参知政事,便提议要断了赠予辽国的岁币,这回不过是要对付夏竦,所掀起的风浪,应远不如前者惊心,倒很是合适。
陆辞欣然应允。
他与王曾间隐约有着几分同为‘纯臣’的默契,无需将话说太明,便定了下来,带上狄青回家了。
“柳兄定又要被唬上一跳。”陆辞与闷闷不乐的狄青说道:“我初晋参政之位时,得迁相府,可将他高兴坏了。”
狄青恹恹道:“喔。”
陆辞眨了眨眼:“你可欢喜?”
狄青无打采地附和:“嗯。”
陆辞故意叹了口气:“我这其实还有些盘算,只是尚未有准数,不好同你说。方才见你心绪低落,正想透露一二,可瞧你正生我闷气,恐怕是不愿听了……”
狄青微微羞恼道:“公祖!”
以公祖的心思玲珑,哪里会看不穿他的那点小别扭?分明是,分明是……
“还是想听的吧?”
陆辞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亲亲密密地不知道说了什么,却成功狄青那原本凝重的面色渐渐舒展开来,恢复了欢喜的模样。
翌日早朝。
虽多了个身着醒目紫袍的俊美郎君站在最前列,官家面上的笑更是一直未曾淡下来过,但朝臣们除了心里暗暗泛酸外,总体上还是无风无浪的。
散朝之后,赵祯步履轻快地踱入政事堂中,正要欣赏一番终于满载荣光归来的小夫子的风采时,就得一脸严肃的王陆二人行了一礼,同时呈上折子。
还未打开折子看,单这阵仗,就叫赵祯心里‘咯噔’一下。
……又怎么了?
赵祯下意识地也板起了面孔,一脸肃容地点点头,将折子拿到案桌上,坐下细细翻阅后,脸色登时就发青了。
——这若是真的,那夏竦就是可恨至极!
赵祯贯来心软,虽贵为天子,却极能体恤臣子。
他固然比不过在朝中摸爬打滚多年的一些老油条,却也清楚以曾任他讲学一年多的夏竦为首的一干官员,既担心失宠,又惧路途遥远,处境凶险苦寒,宁可在家啃老底地赋闲等职,也不愿往心目中的穷乡僻壤去。
似小夫子这般一心为国,无畏无忌的真正栋梁,实在太少了。
赵祯惋惜之余,也知此事强求不得。
他很是厚道,因能理解他们的顾虑,才会纵使明知这京中此类冗员越积越多,还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年间,他不断设法提高边官的俸禄与职权,也不全是为了一直辗转边境任职的陆辞等亲近臣子,更是为了变相鼓励些畏步不前的选人前去。
只是举措虽多,却都效甚微:能在这京中一待数年的,除了拥有耐心外,还颇有家底。既不缺衣少食,没了那迫不得已的推力,又岂会将稍稍增厚的俸禄放在眼里?
然而赵祯再宅心仁厚,能体谅这等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雀屏中选后,不愿去穷凶极恶的苦寒之地的常情……
也无论如何不能忍受一边安于逸乐,还一边忙于构陷正为大宋效死力的栋梁的恶徒。
“事关重大,”赵祯忍下心中的滔天怒火,按下这两封奏折:“二位卿家还请稍安勿躁,朕定派合适人选,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既不冤枉,也绝不姑息。”
陆辞与王曾对视一眼,颔首退下。
之前包拯未能查明幕后主使,赵祯这回便只以他为副手,一口气点了颇为信重的十名大理寺评事,予以尚方宝剑,让他们不顾一切代价,彻查到底。
再加上有着陆辞所提供的诸多证据,推鞫进展可谓一日千里,仅仅是半个月功夫,尚在家中对陆辞的晋升耿耿于怀的夏竦就做梦也不可能想到,他背地里做的那些手脚,已然让官家查得清清楚楚了。
尽管心里已有准备,但在那点侥幸真正破灭时,摸着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赵祯仍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实在不敢相信,昔日文采横溢,出口成章,满口忠贞仁义的夏夫子,竟只是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能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来!
夏竦的做法,实实在在的触碰到天子的底线了:哪怕险些受害的不是最受珍视的小夫子,而换作朝中任意一人,身为皇帝,都绝对无法忍受此等用心险恶的构陷。
天子之怒,往往是不动则已,一动非同小可。
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已对夏竦厌恶到了极点的赵祯连半点辩解的机会都吝于给予,径直在朝堂中命人公开了此事,接着由刑狱司出面,将面如死灰、大声辩驳的夏竦粗暴拖走。
四下一片死寂,唯闻堪称斯文扫地的夏竦的嘶声喊叫,然而文人那点力道,哪里抵得过几个身强力壮的差人?
在拼死挣扎中,他的管帽与鞋袜都脱落了,落在庭中,更显狼狈而惊心。
不论是总笑眯眯的官家忽冷脸宣判的结果,还是与仁厚手段截然相反的无情,回荡耳边的惨嚎,和那双皱巴巴鞋袜……
它们所带来的威慑力,在这些注重斯文体面更胜于性命的臣子们眼中,怕是比杀头还要来得厉害。
第四百零七章
正如此时心有戚戚的朝臣们所猜测的那般,陛下先在私下里搜齐证据、骤然发难昔日太子师夏竦于朝堂,不过是一场狂风骤雨的开端。
他们还来不及感到兔死狐悲,就看着素来低调的次辅王曾、新上任的三辅陆辞二人亲自上阵,拉起整顿冗官风气的大旗,对近百名臣子发起了露章弹劾。
此章一出,除了早有耳闻的寇准等人外,朝中登时一片哗然!
这份长得吓人的名单,其实还不算全:有升朝之资的文臣间,关系可谓错综盘杂,或是同年交谊,或是沾亲带故。
谁家没有个不够出息、靠荫补而晋身、却又不愿吃苦的选人亲戚?谁家又没有个把看重的门生或女婿,不愿叫他远离京城做一不起眼的官吏,而要留在京中,等着哪日疏通关系后水到渠成的?
若只是对付个夏竦也就罢了,偏偏王曾跟陆辞语不惊人死不休,胃口太大,非要捅了整个马蜂窝,又叫他们如何甘愿俯首认糟!
在被王陆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受弹劾者迅速纠结起来,其中以枢密直大学士、权知开封府的王素的言辞最为激烈。
在反对此事上,他很是剑走偏锋,并不以直接替选人说话,而是直把矛头指向陆辞。
他先四处宣扬,进行造势:前些年朝廷开制科选拔将帅之才,得了狄青、种世衡与杨文广三人,却因陆辞私心作祟,尽派去东路,而非更为要紧的西路。而西路分明需讨伐夏主李元昊那般厉害人物,竟只予范公几员庸将,才导致屡战无果,贼势益炽,吐蕃不满。之后更故意派去出于行伍、既有权势、又有名望的曹玮将军,让不知情的百姓们看着鲜明对比后议论纷纷,道是老臣不堪大用,叫宿儒伟贤蒙,让范公也百口莫辩——如此心机,实在是卑劣自私得很!
而陆辞之所以这般作为,还不是为了利用昔日曾为考官施‘恩’的优势,分得部下的封赏?他本就有权势,以宰辅之位平调去该路,用昔日科下那良将之才,又有周边诸路倾力配合、输送粮草兵士,予以援助……如此督战,岂有不胜之理?如果让范公与他换个位置,定也能轻松取胜!
在年轻气傲的王素看来,相比起出自太原王氏一脉的王曾而言,陆辞出身贫家,只是靠着先帝与陛下的赏识,加上些许天赐的机遇,才会在如此之轻的年纪即被擢为集贤相。
那看似颇为高崇的地位背后,后台和根基都极为薄弱,也因晋升最速资历最轻而最好攻击。
王素早对陆辞心存嫉妒,对比他还年少一岁、却已晋至成都路转运使这一注定亨通之位,更叫他愤恨不已。
遇着此次机会,他在一番思量后,彻底无视了王曾同样起到的主导作用,只揪着陆辞一人下死力地攻击。
——几个时辰后,王素便悔青了肠子。
无姻亲、无背景、甚至连父母皆早早亡故的陆辞,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外强中干。
陆辞尚在密州默默无闻时,即颇看重人情的维护,踏入仕途之后,又岂会一昧孤勇?
只是相比起靠姻亲攀交达官望族,或是参加雅集诗会以文会友不同的是,他更多在于用心结交每趟任差使时得以接触的同僚,哪怕调任之后,也频繁保持书信维护。
他最早于馆阁任职时结交的宋氏父子、‘借书不还’的晏殊等人,至今仍是他的知心友人。
陆辞其实并未将王素多放在眼里:跟掌有实权的集贤相相比,所谓的枢密直大学士从来只是虚衔一个,其权知的开封府事宜能管的事务也只是流于表面,多是鸡毛蒜皮,大事……根本轮不到他去出面。
职权不重的王素之所以上蹿下跳,不过是个小愤青受了背后小团体的推动,才会想当然地追着他咬个不停,未曾想到会将他得罪透的严重性。
然而陆辞不在意,他的友人们却再坐不住了——一码归一码,若是为那些个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选后、不愿‘轻易屈就’的选人们说话,也就罢了,可王素发表的这通歪理坏说,全然是为宣泄满腔的偏见、妒忌与不满的强词夺理,这要是让官家真听了只言片语进去,辜负了忠良的心的话,那还了得?
几乎是王素的势头刚造起来的时候,陆辞那些个分布在京中各个机构部门,平日除了偶尔与他去茶馆喝喝茶谈谈天外、彼此间几乎都不曾碰面的友人们,同时动起来了。
——翌日早朝,志得意满的王素还未来得及递上心写就的新折子,就被几乎是排着队出现的陆辞友人们,以更刻薄恶毒的话语嘲讽得满面通红。
他们虽非是让人一眼看到的位高权重,却也绝非能容忍轻忽的微末之辈,更是一个胜一个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
其中最‘厚颜无耻’,也是最与陆辞情密的柳七,更是连夜绘了数副《赵括上阵图》,栩栩如生地描绘了手持书卷夸夸而谈的赵括被杀来的敌兵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画面,明摆着影射王素。
直到此时,一些个对陆辞交游的广泛程度了解不深的朝臣们才惊觉,平日不显山露水、先几次受弹劾也仿佛少有人帮的陆辞,竟称得上人缘上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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