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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官发财在宋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放鸽子
见朱说一副哑口无言的呆呆模样,陆辞忍着没笑,而是好心提议道:“朱弟你若不怕担点风险,不妨投些钱到我这来,刚好顺便,货物我可替你一道联系了,不需你亲自去跑。等回密州了,我再具体给你分利就是。”
许是陆辞的语气太过自然的缘故,朱说晕乎乎地就把秉着‘穷家富路’的想法所带上的大笔路给一下交出去七成,作为投入的买货本金了。
陆辞说服了朱说后,游刃有余地跟老板杀起了价,很快就靠临时多出的这一笔订货多赚了半成折扣。
他又跟了一程,直到亲眼看见伙计们满头大汗地将货运到木板车上,推至被林林总总的各类船只所挤满的港口,再由水手小心搬运到船舱里去,才不再以目光追踪,而是轻轻搭了一手在朱说肩上,笑问:“朱弟半年前来密城,是走的陆路,还是水路?”
朱说如实奉告:“陆路。用了七八日就到了。”
陆辞挑了挑眉,随手在主卖蜜饯的摊上多买了点酸梅子:“既然是个没坐船经验的,也不知到底晕不晕船,还是多备点好。”
钟元嘴角抽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几日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的恐怖体验,不禁撇开了眼。
朱说听得有些紧张,想也不想地照了陆辞的建议做。
陆辞欣慰地看他一眼,故意吓唬道:“朱弟大可放心。若你到那时实在吐得辛苦,或是嫌太不体面,我可劈你后颈一掌,保证让你晕得痛快一点。”
钟元闻言满脸菜色,显是受过其害的。
朱说却是如释重负,深深地吐了口气,认认真真道:“真到那时,就真劳烦陆兄了。”
他宁可被打晕,都万万不想在陆兄面前做出那么失礼的事来。
密州港口停泊的各式船只,一年四季都如乌云一般密集。
朱说不是没见过这些高大的巨船,可在桥上好奇观看,跟切切实实地走在上头,可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对他而言,光是头回登上那么大的商船,初次走在轻飘飘的木板上,望着隔得颇远的底下所流淌的碧蓝河水……好像就已经开始感觉头晕了。
陆辞笑眯眯地看朱说一步一挪、以龟速艰难地移动到了船上,却贴心地并未点出,只很快找到了二人的舱室,把随身的小包袱放进小木柜了,仔细锁好。
“你是要在这躺着歇会儿,还是去甲板上瞧瞧?”
陆辞笑道:“这儿船老的眠桅技术高超,很值得一看,我推荐你去凑近了看多几眼。”
原本都已经面朝下趴在床上的朱说一听这话,即刻一个打挺,就支着两条软面条一样的腿,往外挪去了。
商船的桅杆一立起来,足有十人高,自然钻不过对它而言太过矮小的桥洞,就需一边加速,一边放倒桅杆,倾斜着冲刺进去,等船身整个通过了,再完全竖起来。
庞大的船身和高大的桅杆,在窄小的桥洞里呼啸而入、乘风破浪而出的过程,发生得极其迅速,一切惊心动魄都在电光火石间。
在引起桥上闲汉的惊呼阵阵的同时,自然也无比考验船老的驾船技巧。
如此壮观的画面,有别于元宵灯会火树银花的壮丽,也不同于庙会的人山人海的热闹,而更是一种令人热血贲张、胸潮澎湃的快活。
朱说看得目不转睛,等船冲刺出了石桥洞,威风凛凛地重新立起桅杆,支开那雪白的船帆时,他才渐渐回过身来,脑海中却还在反复回放刚才那幕。
他原地痴痴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被透着淡淡咸腥气的风刮醒了,才想起要赶紧回房,想取纸笔来。
原本在将朱说骗出去后,陆辞已换好了便服,舒舒服服地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准备先补一会儿眠了。
不想去看热闹的朱说那么快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还埋头一个劲儿地不知在找什么,陆辞只有强撑起神,耐心问道:“朱弟在寻什么?大的行李都放底下船舱了,这只有小的物件。你若漏了什么重要的在大行李里,随意寻个船夫,让他领你去就是。”
朱说拼命摇头:“都有、都在。”
他因心绪还激荡着,连比带划,才让陆辞明白过来他是想要什么。
陆辞失笑,索性直接从自己的包袱里翻找出他要的纸笔来,以为他要继续练那墨义,遂忍不住感叹道:“才出行第一日,朱弟不必太过勤勉——”
在看清朱说聚会神所落下的标题的那一瞬,陆辞刚起头的话语,也就戛然而止了。
朱说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察陆辞面上的微妙表情,从落笔到杆,可谓一气呵成,潇潇洒洒地就将这篇《记密州港与陆兄出游》给写成了。
朱说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薄红,双手将未干透的这篇文章递给了陆辞,恭恭敬敬道:“还请陆兄斧正。”
陆辞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且不说随时随地都能诗兴大发的朱说,完全不需在标题还特意带出他的名姓……他要有能斧正范仲淹的文章的本事,那怕个屁的考进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宋朝一艘海船在1974年的福建泉州港出土,复原后,船长34米,甲板宽10.5米,载重量多达200吨,还有十三个舱室和两个桅座。(《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107)
2.航船在虹桥下放倒桅杆倾斜而过的惊心动魄的画面,是由《清明上河图》描绘的。
宋人制造出来的多桅船,桅杆装有转轴,可以自由放倒、竖起,这便是可眠桅技术。
宋人用于远洋贸易的大船,“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船舱之内可以养猪;还有更大的巨船,“一舟容千人,舟上有机杼市井,或不遇便风,则数年而后达,非甚巨舟,不可至也”(《宋:现代的拂晓时辰》,《梦溪笔谈》)
3.往返两地时倒腾当地土特产来挣钱的做法,在宋朝十分普遍,尤其是去汴梁赶考的那些举人,不管能否高中,多数都会趁这时机赚上一笔。
4.主要运河:汴河与惠民河、金水河、广济河合称“漕运四渠”。(《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第十八章
从密州乘船至苏杭一带,哪怕一切顺遂,少说也要半个多月。
即便每至一州,都会在大桥下停宿一宿,他们也可自由上下船只,于当地采买商品,可这么漫长的一段时光,绝大多数还是都得在船上度过的。
这么一来,拥有一个合得来的好旅伴,就显得至关紧要了。
只是跟只用了半日功夫,就将船上情况摸索得七七八八,之后便开始宅在舱室之中,咸鱼躺着靠看书来消磨时光的陆辞不同,朱说看一切事物都无比新奇。
他无时无刻不抱着一本小簿子,在上头详细记录了沿河所见的繁荣市镇。不论是经过大桥时远远看到船坞处店家云集的千万灯炉光,还是远远地听得丝竹混入吆喝买卖的喧闹,都能激发他作诗作词的灵感,回回下笔如有神。





升官发财在宋朝 第16节
他如此着魔一般发奋,难就让跟其同居一室的陆辞倍感压力。
朱说这灵感泛滥的状态,足足持续了好几日,陆辞终于在舱室里躺不下去了,索性多去甲板上看看沿河景致,再寻人聊聊天。
这条商船上的客人虽是自密州港登船的居多,但大多来自天南地北,也并非全前往苏州的,而不乏中途下船者。
陆辞的运气显然不错。被他选中的聊天对象,不但年纪与他相仿,还刚巧跟他目的地相同。
怪的是,今日晴方正好,他瞧着却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模样。
陆辞心念一动,言辞中略施手段,就将对方的一些基本情况给套了出来。
这人姓李,名辛,苏州人士,祖父李诚曾在苏州城里担任一名不大不小的吏员,又因祖上经商多年甚富,索性就在当地购置了一处田产,后修成庄园,大大小小的佃户加起来也有二十多户。
这样的家境,按理说是十分美满富足的。
无奈好景不长,一日城里发起了大水,李诚因抢救公家财物不及时,就被勒令赔偿五千贯之巨。
他纵有些积蓄,又怎么一口气拿得出来?
李诚面对这无妄之灾,只有将能变卖的都变卖了,还剩下四千贯的欠债,他不愿卖了家里的庄园,就不得不欠下国债了。
欠下国债还不算什么,只要不再连续遇到天灾人祸,单靠从佃户那回的租子,李诚用个十几年,也能还清。
偏偏李诚运气极其不好,第二年就遇上了太|祖皇帝重惩拿了国库的拨款、却未依照约定购买征战需要的箭杆的火气。
按照官家新颁布的敕令,但凡是欠了国债的,田产都得被没了。
李诚连变卖庄园都没来得及,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这能估产个一万五千贯的庄园,就此被充了公。
他一气之下大病不起,不久之后,也就与世长辞了。
陆辞听到这,不禁蹙了蹙眉:“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冤案。时隔多年,如今想平反昭雪,怕是难有对症,并不困难。可当时怎就不曾想过上诉?”
涉及的钱财数量如此之巨,又的的确确是蒙受了冤屈,要能狠心闹大,不一定保不住庄园。
“当时官家因那些胆大包天之人欺上瞒下之举而盛怒,州县怕触霉头还来不及,又有谁会为我翁翁一小吏出头?”
李辛苦笑道:“我亦不愿在新友前愁眉苦脸,讨人嫌恶,可不瞒陆郎说,我娘娘如今病体沉疴,心心念念的就是买回那座庄园。我现将家财尽数带出,虽依然无甚希望,也只有一试了。”
他未明说的原因还有一点,那便是在一干庸庸碌碌的小吏中,家境如此富庶的李诚显然被人暗中嫉恨着。
莫说替他祖父出头了,怕是见人倒霉,忙着落井下石呢。
陆辞若有所思:“你确定官府已在‘要闹处’张榜公告招标了?”
“我虽未亲眼得见,却是故友专程通知我的,十分可靠。”李辛点了点头,叹气道:“只是我还从他处听说,今年所设的标底为两万贯,较上回还多了五千贯。”
一回比一回多,他又如何买得回来?
这还仅仅是个起标价!
李辛心里愁苦至极。
这回他身负重望,带上家中所有钱财来,途中连睡觉都睡不安稳,生怕遭遇盗匪,或是不慎遗失。
可他极为清楚的是,这一趟多半也跟前几年那回的招标一样,自己是注定白跑了——他所有的,不过六千多贯,于常人而言是一笔巨款,可对买下偌大庄园却毫无作用,可怜得连半数都不够。
陆辞默然片刻,忽问道:“上回的买扑,是实封投状还是明状添钱?”
李辛答:“是明状添钱。这回就换作实封投状了,唉!”
“又怎会无人竞价呢?”陆辞故作疑惑地再问:“难道孙、秦、张家也都未至?”
被充公的庄园拍卖不出去,官府却还老神在在,并不着急,对此陆辞倒不感到讶异。
毕竟宋时的州县根本没有实际上的长官,即县令和刺史,而只有知县和知州。
知事,仅作主持。
这么一来,官员们对地方的归属感也好,自身职务的责任感也好,都少得可怜。他们会对积压的陈务视而不见,对不利处兴趣缺缺,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回李家庄园会被重新翻出来拍卖,还是托了有新官来上任的福。
李辛回想片刻后,如实答道:“孙家有派人在,倒未见秦、张姓之人出现。”
因此事对他而言关乎重大,那日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几乎都记得一清二楚。
陆辞颔首。
没有姓张和秦的在场,那才是正常的。
因为秦和张两姓,完全就是不了解苏州情况的陆辞信口胡诌的两姓氏。
李辛心里煎熬,谈兴自然不重,陆辞不欲强拉他说话,便在套出最重要的信息后,就暂且客气作别了。
等回舱室后,陆辞就忙起来了。
他专心写写画画,不再受朱说的半点影响。
倒是刚搁了笔,沉浸在思想放空的奇妙状态中的朱说,忍不住盯着他瞧了。
朱说心思细腻,陆辞甫一进门,他就敏锐地察觉出对方只独自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回来后的心情,却好似十分不错。
他踌躇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口,只口吻中带了点连他都一无所觉的淡淡酸气:“陆兄方才可是遇着什么人了?”
“不错。”陆辞心情颇好地应道:“方才有幸结识了一位原居苏州城的李郎君,知晓了一桩趣事。可惜朱弟当时不在,不过,一会儿用过午膳,朱弟若还有兴趣,我愿为你们引荐一二。”
朱说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还想追问几句,看到底是聊了什么,才让陆辞心情这般愉快。
但话都到了嘴边,他又恐此举太过失礼,怕是容易引来陆辞不快,便在纠结一阵后,还是默默地放弃了。
陆辞对朱说的小小别扭,自是一无所知。
他这会儿的全副心神,都摆在蒙冤被没田产、如今只有眼睁睁看着庄园被拍卖的李辛一家的遭遇上了。
且非仅仅出自对霉运连连的李诚或是萍水相逢的李辛的同情,而是管中窥豹,察觉出了孙家要写信召他们回来的用意。
陆辞对苏州情况并不了解,唯一清楚的是,他的外祖孙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颇有资产。
会对曾被李辛家拥有的大庄园心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头回拍卖时,是以一万五千贯为标底的。一万五千贯是官府对那田庄的估价,正因估得准确,才才怎么都不算便宜。
当时孙家虽勉强出得起,却还想观望一二。毕竟按照常理推断,要是第一次没能卖出去,官府多会酌情降价。
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捡个漏了。
不料跟孙家财力相差无几的那几户人家,同样也抱了这样的想法。
而官府却让这一等就是几年,并且今年来主持拍卖的官员还反其道而行,不减还增,硬生生地把标底提升至两万贯,顿让这些人家纷纷呕血,也着急了起来。
五千贯的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况且竞价之人定也不缺。实封投状的招标方式,更是让他们头疼得很。
出高了怕拿不下那地,就此错过,又令他们着实不甘心。
孙家一边后悔着上回未能果断拿下,这次则是铁了心要拿下这庄园,先内部筹了钱的大头,又设法到处借了一圈后,还未感觉有十成把握,于是连被他们苛待过的出嫁女都不惜惦记上了。
哪怕陆孙氏最后掏不出多少,横竖就是写一封信的功夫,也不耽误他们什么。
不到竞价的最后一刻,谁又能知道,那寡居的妹妹带来的会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呢?
孙家的如意算盘拨得哗哗响,陆辞只不知他们是从谁口中得知,陆母的日子过得还不错的消息的了。
但这目前也不重要。
见陆辞陷入了沉思,一直偷偷瞄着他的朱说也彻底绝了再问的念头,而是蹑手蹑脚地将茶壶取来,在未惊扰他思路的情况下,上了杯热汤。
或许能算是李辛的大幸的是,陆辞因这几年来都在筹备购置属于自己的房产,自然对官府买扑的流程极为了解。
正因如此,李辛已一筹莫展的此时,在陆辞眼里,却仍有一线转机。
他很快就得出了个大致的计划。
当然,具体要如何实施,还得真正到了地方,亲自查探过庄园的情况后,再作详细打算。
陆辞微微一笑。
只带了区区六千多贯、仅够个零头的李辛,在这群势在必得的富绅面前,当然是毫无竞争力的。
——除非他帮李辛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运河沿岸:
《宋史·地理志》录有近50个人口10万以上的城市,其中位于运河沿线的有15个
整条大运河沿线,也因为运河的通航运输而形成餐饮、住宿、仓储、搬运、商品交易、娱乐、脚力服务等市场,从而催生出无数市镇。宋神宗熙宁五年(1072),访问宋朝的日本僧人成寻,沿着大运河从泗州乘船前往汴梁,他的日记详细记录了沿河见到的繁华市镇,如船至宋州,在大桥下停宿,成寻看到“大桥上并店家灯炉火千万也,伎乐之声遥闻之”;“辰时拽船从桥下过店家,买卖不可记尽”
2.李诚庄园案在宋史中有原案,被我进行了改编。此处暂不详述。
3.翁翁:即祖父
娘娘:即祖母
4.买扑:宋人管招投标叫作“买扑”“扑买”。扑,有博弈、竞争之意;买,即买卖、交易。合起来,“买扑”的意思就是竞价买卖。
买扑主要有两种:实封投状为一定时间内对密封的木箱进行匿名投标,价高者得;另一种则是明状添钱,近乎现代的公开竞价,价高者得。不过因为后者容易激起人的火气,导致一些人以太高的价格拍东西,以至于倾家荡产,后来宋朝政府就叫停了这种拍卖制,只用实封投状了。
第十九章
用过午间的膳饭后,陆辞便邀了仍在甲板上徘徊的李辛来自己舱室内一坐。
李辛一踏入这舱室,便由衷感叹道:“这较我所住的舱房,可要宽敞太多了。”
李辛这话,可半点不是客套。
陆辞从来就是个细人,尤其是手头宽裕、完全有条件讲究的现在,自然不可能再委屈自己。
他一出手就订下了最好的船舱,而李辛所住的舱室,其实与这一样大小,可因为要同时容纳十来人,便显得无比逼仄了。
李辛虽经历了家道中落,到底也曾富裕过,不愿在那既拥挤、又隐约飘着异味的地方带着,才频频上甲板处吹风。
陆辞给他和朱说相互做了引见,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汤,才微笑着切入正题:“今晨我与李郎相谈甚欢,听闻你所烦恼之事,实在不忍视而不见。在钱财方面,我虽给予不了什么帮助,可经方才仔细思索,我倒是认为,此事并非李郎所认为的那般毫无转机。”
李辛一愣,旋即摇头苦笑道:“我的的确确正为此事无比烦恼,陆郎若是个贴心人,可莫要拿此说笑了。”
显然,李辛丝毫不认为与他年纪相仿、又是萍水相逢的陆辞,真能给他什么有用的建议。
见陆辞的能耐被否定,他本人还不觉又什么,朱说就先坐不住了。




升官发财在宋朝 第17节
他皱起眉头,瞧李辛更是愈发不顺眼起来,甚至不顾有失礼之嫌地站起身来,不甚客气道:“若李郎君决意未战先降,不愿神倾听解决之道,何不即刻下船调头回家去,也省得浪时间白跑这么一趟?”
陆辞有十足的把握说服李辛,自然不会将对方先开始的态度放在心上,可他没料到的是,朱说反倒激动起来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的感动。
“朱弟。”
陆辞唤了一声,在朱说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莫急。”
朱说这才安静下来,却也不愿看李辛的模样,而是轻哼一声,扭头向别处了。
要不是时机和场合都不对,陆辞还真想好好研究一下能让一贯好脾气的朱说,头回那么情绪外露的缘由是什么了。
朱说的话,坐在椅上的李辛,手里捧着热汤,面上则很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过仔细品了品朱说毫不掩饰的恼意,反倒让他心里升起一点希冀来了。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方才……难道真是?”
也许是走的霉运太多了,猛然间有好事砸到脑门上,他都不敢相信。
陆辞不置可否:“事未决,何言成败?我打不得包票,却愿为李郎一试。”
在接下来又问了李辛几个细问题后,陆辞心里就又多了几分把握了。
在他看来,李辛手中目前握着的、具有份量的筹码,无疑有两个——一是佃户,二是前庄主的身份。
佃户身上能作筹码的特质,自然不是虚无缥缈的一句‘前庄主李诚为人和善,对他们多有照料’,而是他们在这田产被官府没的几十年里,已经建起了属于自己的房屋,人丁兴旺,生活富足,过得远比原庄主一家都来的舒舒服服,当然不愿有什么变动了。
毕竟依照宋律,当田产被没时,庄客与原庄主的租赁契约,仍将持续下去,并不受半点影响。
契约上的一切条款照旧,仅仅是交纳地租的对象变成了县衙而已。
而这在几十年前定下的租比例,一直一尘不动,可比现在最厚道的庄家许诺的租成数,都要来得低了。
可庄园一旦卖给别人,势必将调整租子,甚至因买家多自带有更信任的佃户的缘故,他们哪怕能接受新的租比例,也很可能要面临被解约的结局。
这么一来,他们耗时耗力建起的家园房屋,就全顺理成章地成了新佃户的栖身之所了。
李辛听得一愣一愣,陆辞莞尔道:“庄客大多都已发家致富,在庄上建了高楼大院,怕是不愿离开的。他们应也明白,一旦换了新东家,恐怕想留也难留下来。既然如此,何不由你承诺,若你再为庄主,课额照旧,也不解任何一家的约,以此换来他们借钱于你,具体还款则用以后的租子顶上?”
李辛怦然心动,只还有些犹疑:“如此当真可行?”
陆辞淡淡道:“可行不可行,试过方知。”
得亏偌大庄园的产权是整体出售,不可共享的;那些庄户又在这些年养肥了,出得起钱;这才给了李辛一个空手套白狼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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