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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黄打非风云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不一会儿,魏武斌、洪磊、王文江、刘鹏、宋林飞鱼贯走进审片室。宋瑞诚关上审片室的门,打开窗户,让室内充满新鲜的空气。洪磊坐在秦东方的右侧单人沙发中,宋瑞诚、魏武斌就像左丞右相似的,拱卫着秦东方,那种小国寡君的感觉就油然而生。秦东方清了清嗓子宣布:“赴双山市调查临港合资正威印刷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出版的汇报会开始,哪位先谈?”秦东方将眼神甩给了魏武斌。
魏武斌正了正摊在座椅中的身子,手抚摸着肥胖的小腹,打开笔记慢条斯理地汇报:“我们连夜赶到双山,找到了隋大成。根据隋大成的指点,很顺利地找到了临港正威厂。临港厂灯火通明,正在赶印一批教辅图书,从迹象上确有盗版嫌疑……
宋瑞诚c话打断了魏武斌的汇报说:“我c一句。沈处长和陵州市‘扫黄’办的龚红旗主任在凌晨两点五十分确实在陵州北郊高速公路口拦截到了那辆东风牌大卡车,而那辆车你们猜是哪个单位的?”宋瑞诚像是卖关子那样停顿了一下,审视着听汇报的诸位,诸位脸上一片茫然。宋瑞诚接着说:“那是钱无忌他们书刊批销中心的。带车的是批销中心经理虞成刚。就是那个子矮矮的,长得瘦瘦小小的,像是昆曲《十五贯》里的娄阿鼠样的那位。车上装的是椰风出版社的教辅图书《中小学生周日家庭自测》,据龚红旗介绍,那小子点头哈腰,却神态自若地掏出椰风出版社正式委托发行书。仅从图书的外观上看,印刷质量上乘,他们无法断定是盗版,而且出版社委托从印刷厂直接发货的情况也常见。只是委托发行书上盖的章是海南椰风出版社第二编辑部的,且运货人又是省局直属系统的,龚红旗考虑到省市之间的关系,也就放掉了。后来这老兄碰见我还像是做了天大的好事那样,牛烘烘地说,老宋,你们的那个钱无忌是个坏人,想用搞书刊批销集团为名,把我们市批销公司吞并过去。我们对他可是够客气的,扣了他的车和书,我一看是省局直属系统就叫人放了。沈剑军是公安局的,他懂什么盗不盗版的,他还得听我的。我们是顾全大局的,他钱无忌也不要欺人太甚。但是我们取了样本。”
魏武斌说:“这个虞成刚呀,我认识,他和他老婆黄凤鸣是钱无忌手下的两个普通工作人员,前两年他每年上缴40万利润指标。就当上了批销中心的经理,去年北京查处了伊品华盗印商务印书馆《现代汉语词典》案,追根溯源查到了陵州,伊品华在双山正威厂盗印的那批《现代汉语词典》,他就发了不少。后来我和老宋查扣的那批,也就是现在扣在办公室的那批,杨局长说要用来扶贫的那些书,老宋为这事,还和老杨闹了一场呢,你还记得吗?”
宋瑞诚拉长着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缓缓说道:“这是两年前的事了,想想有点窝囊,也很有意思。我给秦局长汇报一下,那时‘扫黄打非、打盗版’还是黄鸣翱副局长分管的。”
“那年商务印书馆的版权处处长许明亮,对!就是那个长着瓦刀脸,皮肤黑黑的,像陕北汉子的处长。是他带着北京市公安局专案组的同志风尘仆仆专程赴陵州前来抓捕虞成刚。伊品华也是书刊界的名人,原来是新华书店北京发行所的人,后来下海就搞盗版,与虞成刚是黑道上的哥们儿。我在局直属宾馆锦j阁醉太平饮食中心给远道而来的北京客人接风。当晚我就通知钱无忌,明天北京市公安局来的客人要找虞成刚谈话,虞成刚不要外出。第二天我陪着专案组赶到书刊批销总公司批销中心,你们猜怎么着,钱无忌满脸堆笑告诉我,虞成刚跑到海南谈业务去了。这事我当时就感到有点蹊跷。钱无忌腆着大肚子双手背在身后,身上的皮夹克,散出诱人的皮香味。他诚恳地解释说,虞成刚前两天就走了,这批盗版书的进货情况让副经理龙大新来说吧。龙大新就是被批销公司称为金童的那位帅小伙子。批销中心副经理龙大新是个长得高高大大的帅小伙子。帅小伙子任警察如何盘问,支支吾吾就是说不清楚。许明亮要调进货记录,调出的却是商务印书馆正版书的进货记录,那伊品华交待的800册盗版书在批销中心账上根本查不到。一气之下北京市公安局专案组来的警察铐上帅小伙子就押回北京继续审查,帅小伙子被刑事拘留了半个月,终于交待了那800册盗版《现代汉语词典》根本未入账,被虞成刚私自销售了一部分,钱也入了虞的私囊。剩余未销售的部分被宋瑞诚查封了。帅小伙子后来被钱无忌保释了出来,人像是脱了一层皮,说是被关在公安局的看守所,那日子不是人过的。而虞成刚跑出去十多天才返回,照旧当他的批销中心经理,也未见钱无忌给他什么处分。当年我请示过黄鸣翱副局长,这批销中心如何处理。黄副局长轻轻地掩上办公室的门,用手指了指杨敢之办公室的方向说,他们对你正有意见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人也抓了,书也封了,还处理啥呢,算了。我理解黄局长说的他们,是指杨敢之和钱无忌。一年后,伊品华因侵犯著作权罪被判刑七年,中央电视台也报道了。虞成刚认为没事了,想不到许明亮又杀了回马枪,竟带着专案组又从北京来到了陵州。这次没找钱无忌,而是直接通过沈剑军找到了派出所,请来了虞成刚。小头小脑的虞成刚,留着很朴素的小平头,穿着一件从地摊上买来的廉价夹克衫。带着满身秋天的尘土,走进了派出所的讯问室。两只绿豆式的小眼睛。骨碌骨碌地乱转,打量着北京来客,揣测着他们的意图。这个人承包了省出版印刷书刊批销总公司的批销中心已发了大财,拥资数千万,买了两部桑塔纳轿车。他的节俭吝啬却是出了名的,他是打着马自达来到派出所的。他看到了瓦刀脸许处长,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两人对视了片刻,虞成刚马上胆怯地避开了许处长凌厉的目光,他注意到老许身后还站着的两个横眉立目的警察。那俩警察也不说话,只盯着虞成刚看,看得他浑身发毛。他掏出了红塔山香烟给在场的每一个递烟,看上去像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农民工。我说:”虞经理终于把你给请来了,怎么今天没有公务,没出差?我看你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呀。你老实交待问题吧,这儿没人会抽烟,你自个儿抽吧。‘我用嘴努了努为他准备的小凳子,他坐了下来。却自顾自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包红梅牌香烟,抽出了一支烟,用手来回拿捏着,把玩着,还不时放在鼻子上嗅几下,就是不敢放在嘴唇上点上火。他低眉顺眼,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虞成刚打着哈欠仿佛睡眠不足的样子,两眼有点浮肿。我说:“虞成刚,你想抽烟,就抽吧,这里不是劳改队,当然你态度不好,我们完全可以换一个地方谈谈。’
“虞成刚瞟了一眼北京警察腰里别的手铐,怯懦地说:”我听候发落,我听候发落,事情反正你们都掌握了。‘他叼上香烟点上火。许明亮开始发话:“虞成刚,我们终于见面了,你是金驾难请呀,但是你躲得了初一,能躲得过十五吗?你大量销售盗版《现代汉语词典》我们完全可以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伊品华知道吗?你的哥们儿,他已被判了刑。你小子狡猾狡猾的,承包发行中心,法人代表却是钱无忌,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把一个副厅级干部抓到北京去承担责任。而且批销总公司作为发行主渠道,卖盗版书形象也不好,我们也难以就此和你们断了业务联系,毕竟a省是一个很大的图书市场。想想算了,我们也不准备对你们提起公诉了。’”瓦刀脸处长说这话也是出于无奈。这省书刊批销总公司毕竟是a省发行界的龙头老大是得罪不起的,有气只能往肚子里咽。他商务印书馆每年有几千万码洋的书从a省的图书发行主渠道发行,即便有违规,也只能忍气吞声,文章是不能做大的。虞成刚当然深谙个中三昧,拉着省图书批销总公司这面大旗作虎皮,自然是可以吓唬人,也可掩人耳目的。可怜了小美男子龙大新顶替他受了半个月的牢狱之苦,总算化险为夷了。听了瓦刀脸这席话,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想刺激一下那麻痹的神经。因为他昨晚与钱无忌赌了一夜的牌。这胖子牛b得很,打牌好赌,谁当他的对家谁倒霉,出错了牌不合他的意,轻则破口大骂,重则抬手一记大耳光,昨晚龙大新那美男子白皙的小脸蛋上足足挨了五个大巴掌,左脸挨了,又挨了右脸颊,一巴掌值一千,他也可分得五千元呢。最后钱总笑嘻嘻地拍着龙大新的肩膀说:“大新,打是疼骂是爱,像虞成刚这等j商,我都懒得动他一个手指头。‘虞成刚当然知道,钱无忌不敢动他一个手指头的原因,是因为虞成刚和钱无忌已结成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利益共同体,他们只能沆瀣一气,心照不宣地混下去,反目为仇,只能同归于尽,这就是贪官和j商结成利益共同体,共同对国有资产的攫取。龙大新怀揣着五千元钱,肿着脸笑嘻嘻地回去睡觉了。在尼古丁的刺激下,虞成刚的思维开始活跃起来,他想到了这帮北京人大老远地跑到陵州来无非是想要几个钱。只要不追究刑事责任,罚点款再想办法赚回来。于是他装成洗耳恭听的样子。’根据《著作权法》的规定,我社可以要求销售侵权制品者进行赔偿。当然宋主任他们也可行政处罚你,碍着钱大胖子的面子,杨敢之局长也不会同意处罚你。所以我们只能要求你赔偿或者把你带到北京承担法律责任,两者你任选其一。‘许明亮冷冰冰地把话头扔了过去,炯炯有神的小眯眯眼紧盯着虞成刚眨巴着的小老鼠眼,那眼神寒气人,虞成刚下意识地回避着瓦刀脸处长的目光,他甩掉了手中夹的烟p股站了起来,干脆地说:”只要不追究刑事责任,赔点钱没问题,你看赔多少?’许明亮这时掰着手指头仔细地算了一笔账,根据虞成刚所售出的这批盗版《现代汉语词典》可能给社里造成的损失,提出‘必须赔偿30万元人民币’。虞成刚大吃一惊,他省吃俭用,坐马自达,抽红梅烟,节衣缩食,惟一的爱好就是聚钱财再投入新的冒险,这钱来之不易啊,是他一点一滴像土财主那样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要他拿30万像是割他的r呢。于是下意识地将小脑袋向左右乱摇说:“不行不行,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三万五万的还好说。‘’这不是菜市场容不得你讨价还价,虞成刚你拿钱还是跟我们走人,你自己掂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来自许处长身后那个身材魁梧的年轻警官。警官腰眼上别着的镀镍械具闪烁着耀眼的寒光,使这话的权威又增加了许多。虞成刚的额头开始冒冷汗了,但是他继续沉默着。这时我使了个眼色给许明亮,拎了拎虞成刚的衣角,他乖乖地随着我来到了讯问室的门外。我对虞成刚说:”虞成刚,你尽给我a省添乱,你只有乖乖地拿钱,否则给我走人,判你个十年八年。今天他们拿不到钱,就要带人走。就是不判你,关你一个月,你也要脱层皮,你们批销中心那个龙大新不是被关了半个月,滋味怎么样?还是花钱消灾吧。’‘这得问问我媳妇。’虞成刚有点沮丧地说。因为批销中心的会计由他老婆黄凤鸣掌着。于是他抽出口袋里的手机给黄凤鸣打电话。看来真正当家的确是黄凤鸣。虞成刚开始用家乡的土话商讨对策,那方言很难懂,反正是苏南一带的吴语。听那口气,老婆答应花钱消灾。虞成刚告诉我说,最多拿5万元赔偿,再多实在拿不出来。许明亮寸步不让,赔偿是按国家规定的数额提出的,又怎能讨价还价?虞成刚装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北京来的警官又发话了,那么你老兄和我走一趟,上北京会会你的老朋友伊品华。天已完全黑下来,讯问室里亮起灯来,双方都是饥肠辘辘,却还在对峙。警官们等得有点不耐烦,掏出了空白的刑事拘留证,想填上名字,让虞成刚走人,雪亮的手铐拍得“叮当”乱响。我对虞成刚说:“对!对!虞成刚你拿15万元,否则我也管不了你了。你去请示一下钱无忌,钱局长。‘’请示p,他只管盯着我每年要那60万元的承包利润指标,其他他一概不管,我出的是自己的血汗钱。‘’那么,钱局长就是把书刊批销总公司批销中心的招牌卖给了你?‘’差不多吧。我还是请示老婆吧!‘垂头丧气的虞成刚再次打电话请示黄凤鸣,最终敲定赔偿15万元。当天银行已下班。次日许明亮带着15万元汇票。高高兴兴飞回北京复命。”
听了宋瑞诚讲的虞成刚的故事,秦东方淡淡地说了一句:“有的时候,猪是要养肥了再杀的,这次双山梨庄镇那个什么临港合资印刷公司的非法盗版案涉及到省图书批销总公司批销中心的事,你们今天写个专题报告上来。”
刘鹏从文件袋掏出了海南椰风出版社出版的《中小学生周日家庭自测》残次品的废页,和龚红旗他们扣的样书比照,发现完全一致,出于同一个印刷厂,同一台机器。虞成刚所称这批手续齐全的正版书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王文江打开了电脑。电脑屏幕上跳出一帧一帧他用数码相机拍摄的证据照片。屏幕上显示的海南椰风出版社公文纸打印的印刷委托书。
魏武斌指出这委托书不规范,不是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统一印制的盖有椰风出版社印章的那种四联单,而右角下公章是所谓出版社的第二编辑部,编辑部是不能对外的,再加上由海南省进入我省印刷还得由海南省出版局出具的准印证和我省开出的入省准印证。按国家有关印刷管理规定只有这些手续完备了,印刷厂才能开机印刷,否则就是非法印刷行为。
秦东方一边听着部下的议论,一边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着要点。他脸上毫无表情,有点不动声色的样子说:“魏武斌你继续汇报。”
魏武斌说:“我们在对正威厂进行检查时还发现不少疑点,一是双山梨庄镇城西原建蔬菜批发市场的大棚,名为农贸市场,实质是一处地下盗版图书的批销点。入夜时分,临近鲁、皖、浙几省的书商车辆云集,纷纷提货,而大棚周围还有人夜里望哨,我们在追踪批销中心车辆时遇到反追踪,情况我已向秦局长汇报过,不再重复。二是这个正威印刷厂有着非同一般的背景,不仅市里有人,而且省里也有人,市里搞什么软环境治理,成立了治软办,凡发现行政违法违规的问题,需经治软办批准,才能进行查处,实际是搞地方保护,老百姓戏称为‘治卵办’,难怪那年查王世牛非法出版案,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还通风报信,明里暗里保护着王世牛,不是沈剑军处长从中协调,此案断难彻查。这次镇派出所以查卖y嫖娼为名盯我们梢,这梨庄镇像是独立王国呢。三是省政府办公厅和陵州天狼星广告有限公司策划了一个大型画册,厚达1200页,16开本《走向世界的a省》,竟然用的是香港大中华出版有限公司的书号,请省委领导作序,书名有省政府领导题写。登载的企业、事业、机关、团体有1200家,哪里是宣传a省改革开放的形象,倒像是广告类画册,是收费约稿的产物。因为有省政府秘书长批示,所以这个厂有点有恃无恐。”说到这儿,电脑屏幕上出现《走向21世纪的a省》画册的封面。经放大显示那瘦瘦长长的封面烫金题字确是副省长吴长昆所题。再看刘鹏递来印刷残次品废页,编委会名单中竟然还有杨敢之的名字,庄洪生是编委会主任,公安厅的副厅长李树春也是编委,此外还有童副书记写的序。这些题字、序他是非常熟悉的。那时他还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他知道这是庄洪生策划的,但并不知道在中国大陆以香港书号出书是违法的。秦东方惊得一身冷汗,他认为这个话题太敏感不易在部下面前深入进行。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了一口人参茶,润了润干渴的嗓子,仿佛在沉思什么。
这边魏武斌还在喋喋不休地汇报:“更奇怪的是在正威厂我们还发现了一本叫《养生精华》的图书,也是由香港大中华出版公司出版的。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规定,在中国大陆地区用香港书号出书是属于非法出版诈骗活动,那些在香港注册登记的出版社根本就没有能力印书、出书,而注册登记出版社却很容易,很多大陆去的新移民利用我国对港澳‘一国两制’的空子,在香港登记皮包出版社在大陆出卖书号,骗取钱财……”
电脑屏幕上出现《养生精华》作者是“李慧敏”。秦东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又吃了一惊,此人正是庄洪生的老婆,现任陵州市郊区区委书记。他感到有点头昏目眩。他下意识地用眼镜布擦拭着手中的近视眼镜,理一理头脑中零乱的思绪。他打开窗户,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临窗眺望,天空y霾满天,云层很厚,看样子又要下雨,整个城区压抑在铅灰色的气候中。这出版印刷局的情形,也像这晦明的天气,有点说不清楚。难怪杨敢之有点y阳怪气的,难怪那半个小秃头彭正国主任对他不恭不敬,难怪宋瑞诚等人牢s满腹……其中大有文章,这次只是小小地触动了一点皮毛,就冒出那么多敏感的问题来。这么一张上上下下用利益关系编织起来的关系网,非我这个小小的副厅级干部能够轻举妄动的。看来这次的调查,应当把他封存起来,雪藏起来,不宜深入,也不宜扩大。他心情烦躁。于是踱到沙发前,宣布下面休息十分钟,各自方便方便。
各自方便之后,人们又陆陆续续回到了审片室。
魏武斌似乎还想补充着什么。秦东方用眼神制止了他。他不再想听这些让他心惊r跳的信息,这些信息使他陷入了一个难以自拔的怪圈,这怪圈是权力的陷阱,很可能会使自己含辛茹苦几十年孜孜以求的事业,说直白一点,也就是一点一滴像燕子衔泥那样垒起来的仕途金字塔轰然倒塌。即使不倒,也不可能再一寸一寸长上去。这是一种自毁前程的危险游戏,这种游戏他是不敢像赌徒那样去赌的。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责任感,去牺牲自己前程值吗?还是难得糊涂的好,于是他想到了战国时期的诗人屈原与渔夫的那场著名的辩论。屈原是一个天才的诗人、思想家,但不是杰出的政治家。政治家是懂得明哲保身,随波逐流,以保证自己的政治前途平安顺畅的。而屈原不懂,他只知道一味循着内圣外王的圣贤理想去忠实于一个根本不值得忠实的愚昧君王,结果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所谓理想也就如同一张画满美丽图画的废纸被撕碎了,抛弃在污水沟中。渔父是一个悟道不惑看透世事的智者,是一个深谙官场之道的隐士。屈原自命清高无邪,正道直行,却不见容工于心计,巧言令色的小人,就只能行吟泽畔,写写发牢s的诗;渔父却能放浪江湖,随心所欲,过得悠哉潇洒。屈原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不肯同流合污的固执自恋情结,只能在被流放的痛苦中选择死亡。而渔父则认为,圣人是不拘泥于具体事物的,能够与世推移,见风使舵,随机应变。既然世人皆浊,我为什么不能索性也去趟浑水摸大鱼呢;既然众人皆醉,我为什么要独自清醒,孑然独行呢,不如连酒带糟一起喝下去,何苦与众不同,故作清高,自寻烦恼呢?屈原是傻瓜,只知道天天洗澡,换干净衣服,而在浊世你又如何干净得了呢?无法干净,只有天天洗澡,最后连洗澡的条件也没有了,只好投入汨罗江一生一世去洗澡。想当遗世独立的君子,不沾染世俗的尘埃只能去死。我怎能选择死亡呢?当然这死亡不是生命的死亡,而是政治上的死亡,也就是官运走到终点,要想在这个人欲横流,丧心病狂的官场活得像个人样,我只能随波逐流。想到这里他在心中吟唱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只有用脏水来洗足,才能在云雾中攀那座心中的高山,那是权力的金字塔呀,多少人羡慕,多少人为之竞折腰,又有多少人攀援而上,享受成功的喜悦,那是一呼百应的王者风范,那是一言九鼎,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权势魔杖呀。
于是他用人参水润了润嗓子朗声宣布道:“今天的汇报就到此,我说几点意见:一、稽查队的同志非常辛苦,我们这次赴双山的调查非常成功,大家发挥了连续作战的作风,不怕苦,不怕累的顽强作战的精神,基本完成了摸清情况的任务,每人补助200元,费用从‘扫黄’经费中出;二、摸的一些情况还有待进一步调查落实,由于情况复杂,一定要保密,有的事欲速则不达,脓包要冒头了才能根治,猪养肥了才能杀。慢慢来不要着急,‘扫黄、打非、反盗版’是一项长期的、艰巨的、复杂的工作,不能逞匹夫之勇,要有长期作战的观念。三、调查涉及到省里领导的情况一定要保密,不宜扩大张扬,以免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破坏了领导人的形象,这一点一定要注意,务必小心谨慎。涉及到海南椰风出版社的事情,我们不要c之过急,你们转告常莎莎,让他们先查清他们自己内部的问题,需要我们协助的,我们绝不推辞。老宋、小魏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魏武斌对秦东方的心态d悉得非常清楚,他知道秦东方不想多事,只想息事宁人。所谓征求意见,只是形式,其实他这四点意见就是结论,而且是一言九鼎不容置疑的结论。征求意见只是一种姿态是不能当真的,于是爽快地说:“没有问题。”
宋瑞诚反问了一句:“这次调查出的这么多问题就这么算了?”
秦东方也不正面回答宋瑞诚,只是冷冷地反问:“你还想怎么样?上次黄鸣翱批示你们查文艺出版社武大山的事,又有什么结果?既然没有结果,那些劳民伤财的无用功就不要做,那是得不偿失的。”
宋瑞诚有一种难言的苦涩,他冷眼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仪表堂堂,浑身用名牌服饰包裹起来的上级,这人绝不是坏人,就是太功利,他像看透了此人的五脏六腑那样,他的四点意见:第一点是安抚;第二点是搁置;第三点为尊者讳,目的仍是明哲保身;第四点是推脱式的踢皮球。官风颓败如此,谔谔诤臣者少,默默谀臣多,屈服于权势,工巧于法术,大道难行则只有小人鹊起了。他想长叹一声,却终于将叹息咽回了肚子里,在沉默中,慢慢踱出审片室。他回忆起三年前的往事。那年,他收到陵州市“扫黄”办龚红旗批转来的一封匿名举报信。
举报信是从陵州市“扫黄”办传真过来。宋瑞诚猛一接到这份传真件还以为省委领导同志的批示件。仔细辨认那龙飞凤舞的眉批,一个字足足有指甲盖那么大,而且那信分明被放大了一倍,有八开信纸那么大,仿佛是送给那位眼力不济的老首长看的。上面批道“请鸣翱局长组织力量查处”,落款却是“龚红旗”。宋瑞诚哭笑不得。这种大首长的做派一般人是装不出来,惟有在中南海首长身边工作过的龚红旗,才能如此老滋老味地,习惯成自然地以首长下达指示的口吻向省局的分管局长下达任务。这就叫牛b烘烘。宋瑞诚知道这龚红旗外号叫龚大吹,别人这么叫他也不以为忤,还自得地说,这会吹牛也是要有水平的,没有一点水平又如何能吹得起来呢?于是他画的大公j,自钤印章为“陵州画j第一人”。水墨涂蟹自钤印章为“画蟹一绝”,自称比齐白石画的墨蟹要鲜活得多,齐老画的那一团团黑墨团样的蟹哪里是螃蟹,简直是黑蜘蛛,那是他老人家老眼昏花已分不清墨色的层次了。说这话时他的舌头不带打结,脸不变色,心不跳,绝对气定神闲,气壮山河似的大家风范。当然他也是有绝招的,画的j不是请中南海老首长题款,就是请他的恩师张伯仲先生写上几句赞语或者干脆就请陵州书画院院长张伯仲的高足张石城先生题段赞扬的长跋。所以拍卖会上的价值绝不会低,万儿八千是常事。这也是龚红旗引以自得的事。龚红旗对下级呈上来的文件、材料一概要求放大一倍,他上报市委市政府或者省局、全国“扫黄”办的材料也一律是八开大张三号大字,使人看了一目了然,首长看了眼顺睛明,免不了夸奖小龚会办事,考虑得周到。有人在背后就骂他那是“臭毛病”,他笑笑说这是老传统,大家看着方便嘛,我是一切从有利工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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