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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黄打非风云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他茫然地望着寒风中摇曳的芦荡摇了摇了头:“我是什么人?咋有身份坐你这高级轿车?”
“世牛哥,你是有能力的人,不能一朝落魄,就永远地消沉下去。你跟我干吧,你当过秘书,文字能力强,又懂得出版,做过书;你多才多艺,书法,美术,园艺,摄影都能来两下子。小舅子我这摊子搞得很大,正需要人。更重要的是你曾在政府干过,懂得官场游戏规则。我想你是否极泰来了,你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什么来着的?”
他记起来了,那个孟夫子的话,他接道:“行拂乱其所为也。”
“对!”小舅子优雅地甩给他一支中华烟,用镀金的打火机为他点上烟,接着又甩给了他一张名片。名片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这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印着一大堆的头衔:《中华影像》杂志社副总编辑、中国r企业家联谊会秘书长、《r通讯》社社长、北京天狼星文化艺术广告传播中心董事长、香港大中华出版公司兼临港印刷股份公司董事长,名字都改成了“东方道宽”。这一堆头衔熠熠生着耀眼的金光,照得他眼花缭乱,他有点不太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问道:“我能干什么呢?”
“你就来当我的办公室主任兼专题部主任吧,我保证你很快富起来。”
他也许被这样的挫折给搞怕了,也许被小舅子一大堆头衔弄迷糊了,他有点怀疑地问道:“仁善,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份是真的假的?”
“世牛哥,你别再叫我宋仁善了,那个宋仁善早就随着岁月死掉了,我现在叫‘东方道宽’,你不觉得我们面前的道路是十分宽畅的吗,人哪能老走背字呢?我告诉你我这些头衔全部是真的,没有一个是假的,我这是孙悟空,已从花果山的猴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修成正果了,你相信命吗?我们应当是时来运转了。我现在摊子铺得很大,需要你这样的我信得过的人来帮我一把。”说完这个名叫东方道宽的人递过来一个印着“r部r企业家联谊会”字样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他的身份证、工作证、记者证等证件,还有厚厚一沓人民币。他眼眶有点湿润了,他从此时开始,就成了“王立成”,一个立志成材的崭新的人,他找到了当年在镇政府当秘书的感觉。
“世牛哥,不!现在我可称你王主任,你先休息休息,换换行头,洗洗澡,染染发,剃剃胡须,完完全全把那个囚犯的身份忘掉,找回当国家干部的感觉。然后,回去看看老娘,娘已搬到我给她盖的新房子去了。然后,随我到北京闯天下,兄弟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包括住房、新媳妇。”
这会儿,他已靠在轿车舒适的皮靠椅上和东方老板——自己的妹夫说着话了。言语不禁多了几分尊敬的谦恭,他想表示一些什么“士为知己者死”之类的想法,但他感到说这些话太俗,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眶中饱含着热泪。他泪眼婆娑中看到反光镜中的宋仁善,不!东方老板,自己的妹夫,正微笑着看他。那神情有点意味深长。
他的悲剧是自从追随他的小舅老爷东方道宽,由家乡的双山市转向北京从而埋下今天罹难的种子。这种子就是他对于金钱的渴望和急于改善刑满释放后衣食无着的生活,而在一种难以平息的欲望里播下的。他原来有一个平静而幸福的家庭,自从妻子给那个人面兽心的稽大公子稽胜利qg后,他的悲剧人生就开始了。他希望那个聪明能干的舅老爷宋仁善,也许能使自己的命运发生巨大的转折。小舅子无疑是非常能干的,能在短短的几年内由一个一文不名的油漆工、木工,成为市里有名望的青年企业家,上了报纸,发了财,后来竟然在京城买了房子,带出了家乡一批贫寒的乡亲,这些土里土气的乡下人,没过几年就融入了城市的生活,穿名牌西装,戴名牌手表,手持大哥大,一副大款派头。“皮尔卡丹、劳力士、卡谛诺、凯迪拉克、摩托罗拉”这些城里人讲起来都拗口的名词,他们以那南腔北调的夹生普通话说得那么随意而流利。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怪圈,是那样炫目,是那么诱人。妹夫原本是一个不起眼的油漆工、省委党校函授大专毕业的乡镇小百姓,情不自禁地想把那迷人的光环戴在脖子上,使通体发出金光。金光灿灿的人生无疑是他头脑中的灿烂梦想。当然,这金光不仅仅是身份,而且还有身份带来的荣耀,荣耀带来的滚滚财富,小舅子的身份越来越多,小舅子的财富像滚雪球似的以几何级数增长。最近小舅子竟然把a省用于出画册,从企业集资的110万款子,打到临江双山市的梨庄正威印刷厂,收购了这个拥有一百五十多号工人的中型印刷厂,成了真正的这家全民企业的法人代表,拥有这家资产真正的支配权。这样小舅子那浑身闪光的头衔又增加了一个印刷厂董事长的名头。这就有如变魔术那样,使他眼花缭乱,像是东方夜谭那样使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事还在后面。小舅子以解决印刷厂生产流动资金和安置困难职工为名竟然和庄秘书长的儿子庄晓强联手把工厂二千五百平方米的厂房给拆了,将土地卖给了双山市地税局盖什么培训中心,光卖地就得了600多万。这就是成语中所说的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本事。点石成金者,以百万资金为资本眨眼间就变成了600多万元,是资本进入市场c作后的效益;撒豆成兵者,就是小舅子那些土里土气的农家乡亲们转眼间就成了拥有科级、处级头衔的,让一辈子为这位子奋斗,靠勤奋工作,靠吹牛拍马,靠察言观色,靠揣摩上级心思挣那一官半职的小公务员瞠目结舌,羡慕不已。那些土老二,现在一个个西装革履,成了“r通讯”社和《中华影像》杂志社这分社、那分社的社长,一个个人模狗样地提着大哥大,晃着记者证,满政府机关大院乱窜,与那些厅长、局长、处长称兄道弟。
王世牛看到这些他眼馋,想到这些他心动。妹夫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说:“立成,跟我干好了,那个小书商,那鬼差事哪是咱大男人干的,和我上北京,我给你个正处级办公室主任干干咋样。”他跟着小舅子上了北京,他和妹夫一样身兼了几个办公室的主任,如果说妹夫他是金光盖顶,而他则是银辉笼罩,他是《r通讯》社、r联谊会办公室和《中华影像》杂志社专题部的主任。可谓应了那句老话,朝为阶下囚,夕成人上人。如果说小舅子开的是正部级干部坐的黑色奥迪28;他开的却是正处级干部坐的红色桑塔纳,当然这车在北京的那些小处长们是坐不上的,只有陵州市的局长一级干部才能坐到。而小舅子为自己和他进行了长远的设计,他们既然成为了永久的北京市民,方庄那儿长江房地产开发公司不是开发了成片的高级住宅吗?妹夫灵机一动,从临港印刷厂卖地款中拨出140多万调到r通讯社。又以小舅子和他的名义将这款预付给了开发公司,订了两套住房。小舅老爷是正司局级干部当然应该住一百二十多平方米。他这个正处级干部心安理得地住八十平方米,今年年底就可搬进新房,到那时他将和那个娇艳欲滴的漂亮姐方晶举行隆重的婚礼。
方晶小姐也是农村妹,不过这几年跟着妹夫到了京城,已是模样大变了,妹夫身边美女如云,清一色家乡人,个个靓丽出众,妹夫爱事业,更爱美人,这是英雄本色,无可非议,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连舅媳妇都能容忍,他这当姐夫的烦哪门心思,去管那破事儿,只要他不抛弃老婆,玩多少女人是男人的本事。方晶小姐长着椭圆形的脸,皮肤雪白粉嫩,身材高挑颀长,那线条那身材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尤其那对高耸的茹房,宛如两个凸出的皮球,把那罩在天鹅绒圆领衫外面的窄腰两面穿小马夹撑得鼓鼓囊囊的,那条窄窄的美国牛仔裤把那滚圆的小p股包裹得r嘟嘟的,很性感的样子,惹得他不由得心痒难熬。方小姐只有二十六岁,和他差着好几十岁呢,能看上了他这个半老头子,这使他有着某种老牛吃嫩草的幸福感。方小姐讲着一口标准的京腔普通话,剪着齐耳短发,简直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可爱的洋娃娃正在和那个非常权威的部院策划出版一本《中国官》的大型画册,编辑部的大印已刻制完成,冠以那个部院大名的编辑部介绍信和工作证也印制完成。如今他们完全可以像是那个部院干部那样佩戴着印有国徽贴有自己照片的胸牌,昂首挺胸,旁若无人地穿过戒备森严的岗哨,如入无人之境地穿堂入室,那感觉真是好极了。
妻子死后,王立成那时孤身一人。方小姐青春焕发,性感迷人,孤男寡女的,又在一个专题部工作,再说他虽然已有五十岁,但模样绝对不像那个年龄的人,尤其是进了北京当了正处级主任后,如果不开口谁也不会猜到他是a省角落里小城镇来的人。那宽宽的胸膛,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别人都说他像香港明星刘德华呢。就在那个秋雨绵绵惹人愁思的晚上,在惨白的日光灯下,他们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完成了神圣的结合。当他气喘如牛地在她那美妙绝伦的身体上完成了那道最后的程序后,发现长着娃娃脸的方小姐已不是处女,他知道那是强悍如虎的小舅子所留下的美妙纪念,这虽有点小小的遗憾,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方小姐进一步探索的兴趣,因为他已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妻子已去世多年,他性欲压抑得实在太久太久,如果不是这位娇艳美丽的方小姐娴熟的性技的挑逗,他也许真的已完完全全地忘记了性为何物了。然而,他在方小姐身上真正地品尝到了梅开二度、枯木逢春的幸福感。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年轻了起来。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方小姐光滑的脊背,一只手抚弄着她丰满的茹房,给她浪潮退却时最后的爱抚。他轻轻地用耳语般的腔调说:“晶,你真美,我愿爱你到永远,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方小姐紧闭的双眼微微睁了开来,她眼中泪光莹莹说:“成哥,这是真的吗?”他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真的。”他们又长久地拥抱在一起热烈相吻。
不到一周时间,方小姐被妹夫任命为《中华影像》杂志社专题部副主任,括弧中写的是副处级。王立成和方小姐开始像夫妻那样同居了。十六岁的儿子被他接到了北京,他花大价钱,把儿子安置在北京大学的成人学院就学,下决心要把儿子培养成才。他们准备一旦新房落成就结婚。
而现在这一切却像是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想到这里他热泪涟涟。
在派出所他见到了来自a省的沈处长和两名威武的警官,他和沈处长相对视时,他明白了一切





扫黄打非风云录 第 21 部分
而现在这一切却像是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想到这里他热泪涟涟。
在派出所他见到了来自a省的沈处长和两名威武的警官,他和沈处长相对视时,他明白了一切,他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和沈处长是老相识了。随后他被带到北京市公安分局的十四处,接受两位警官的严厉的盘问:照例是年龄、姓名、籍贯,然后身份,他有点底气不足地报了那个正处级的《中华影像》专题部主任的职务。
“你是《中华影像》正式在编人员吗?”讯问的警官问。
“不是。”
“你有新闻出版方面的职称吗?”
“没有。”
“那么你有什么资格从事新闻出版方面的工作?”
他沉默不语。
随后他交待了他到a省与庄洪生秘书长和陈宏平处长等人策划出版《走向世界的a省》的过程,他的交待与专案组掌握的材料是吻合的。他一再声明,他策划这画册只是牵线接头与庄洪生秘书长签了合同,具体c作是由公司另一骨干隋大成干的。隋大成是项目承包人,他具体负责《走向世界的a省》编辑部工作,所有的钱款收取转递均由隋负责。他是按规定拿了21万元的提成。隋大成人不在北京,到a省回家探亲去了,也可能到内蒙古去了,因为他正与内蒙古自治区的一个委员会策划一个《走向世界的内蒙古》的画册。至于我们的东方社长他在我到派出所前二十分钟去机场到珠海去了。
当警官们在楼下的讯问室对王立成进行讯问时,沈剑军处长和宋瑞诚副主任正在楼上焦急地来回走动、徘徊。时间已是当晚二十三时,而直到目前为止,一应司法手续尚未传来,明天即将对所谓《中华影像》杂志社专题部进行搜查,对涉案嫌疑人进行刑事拘留,对《中华影像》专题部房产、银行账户进行冻结。在公安部有关部门的协调下,北京市公安局十四处表示了最大的诚意,给予全力的配合,要人给人,要车给车,使沈剑军感动得不得了。现在王立成的初步交待已全面验证了这个所谓的《中华影像》专题部是非法设立的出版机构,他们的非法出版犯罪活动正如宋瑞诚预料的那样,牌子是买来的,完全可以端掉这个窝点。而陵州市的城中分局却找不到一个做主的人,他抓耳挠腮无计可施。打电话到分局指挥室,指挥室那个值班员牛b烘烘不把他这个省厅的处长放在眼里,借口说是局长不在,他不能传递任何法律手续。请他把局长给找出来,他说局长去向不明。沈处长给局长挂手机,手机关机。打传呼,传呼不回。怎么办呢?他清楚这次外出追捕东方道宽,搜查窝点的任务是他负总责,万一人犯逃跑,赃款赃物转移,本案将无法了结。月色如水,他在庭院漫步,与正在月光下徘徊的宋瑞诚相遇。
“老伙计,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他在黑暗中问。
“我刚才听了王立成也就是我们的老对手王世牛的交待,对此案性质的认识有把握了。这是一起性质严重、作案手段严密,有组织地借助政府部门权威攫取国家企事业单位资产的非法出版案,不是基层公安部门办惯了的一般刑事案件,基层公安部门对这类涉及出版的文化类型智力犯罪案件遇到的不多,没有经验,顾虑也多。城中分局长也就是你在派出所工作的老同事,当时不是答应带好手续来办案的吗?临走又变卦说是随要随传,并说已关照值班员。到现在你看联系不上,这恐怕另有原因啊。”宋瑞诚提醒道。
沈剑军忧虑地说:“查处此案,厅里的李副厅长就有不同意见。那天,我跟着他车子回厅里时,他在车里把我好一阵子训斥,板着脸说,小沈你怎么这么不成熟,领导已表过态了,你应该顺着厅领导的意见说,怎么能自说自话,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不知天高地厚。我只好听训,好在他不管我处,我也不管他个d蛋。后来我专程到在省委党校学习的黄副厅长那儿汇报。黄副厅长态度明确,坚决按赵书记的指示办,厅里一把手态度也很明确,我怕什么。现在惟一的办法只有请华敏主任出面,敦请城中局局长立即把手续传到北京、广东,我想明天分三路,我带一路和魏武斌去捉拿东方道宽;你带一路和分局小李、小武,由全国‘扫黄’办的北京市局同志配合对刘家胡同东方道宽的大本营进行搜查。我的部下吴科长和纪委谢科长带一路回陵州与龚红旗会合,请龚红旗组织市公安局搜查《走向世界的a省》驻省城编辑部,赴a省临江的双山市追捕隋大成。兵贵神速,否则总部一动,必将打草惊蛇,要动必须一起动。刘家胡同总部的动作必须放在东方道宽捕获后,否则功败垂成。”沈剑军坚决地说,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黑夜沉沉地笼罩着静谧的小院,二楼刑警队办公室内的日光灯发出惨白的光,专案组的同志静候在传真机旁,焦急地等待着a省城中公安分局发来法律手续。十四处刑警大队的王大队长打着哈欠陪伴着外省来的同行。夜深人静,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载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闯进了十四处的小院,她就是方晶小姐。她是来打听她的男朋友王立成消息的。
刑警队王队长接待了她。王队长告诉她,王立成因为嫖娼问题接受公安部门的审查,问题查清自会放他回去。
方晶小姐带着满腹疑惑,自言自语道:“我天天和他住一起,他的情况我了解,他不可能去嫖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大队长说:“怎么回事,你明天自会明白。”
方小姐开着车悻悻离去。
时间已过零点,华敏与秦东方刚刚躺下。按照习惯华敏仍依在床头看一本小说,秦东方已发出均匀的鼾声。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惊动了仍在百~万小!说的华敏和熟睡中的秦东方。秦东方咕咕哝哝地说:“这准是赵书记打来的。”因为没有什么人敢在深夜打电话惊扰他的清梦。赵书记是夜猫子,这电话铃一响全家人都睡不着,省纪委机关传说,千不怕万不怕,就怕赵为民半夜打电话。但是他猜错了,电话是沈剑军从北京打来的。
华敏说:“你睡你的觉,这电话是找我的,北京来的,一定有急事。”
“实在对不起,华主任,半夜打扰你了。但没办法,城中分局葛局长办公室电话、手机、bp机全都打不通,分局指挥中心值班室那位老兄派头特别大,非局长发话才肯传手续,没有手续下面的任务无法执行。王立成已被抓获,但只能留滞二十四小时,东方道宽已飞珠海,另一犯罪嫌疑人隋大成已回陵州市,我和老宋商量的意见,明天分兵三路,一路去珠海,一路留京对东方道宽的窝点进行检查,隋大成的问题交给陵州市‘扫黄’办的龚红旗请公安协助解决。你今晚必须找到城中分局的葛局长,请他把手续传到北京市局十四处刑警大队,否则明天的计划就要泡汤。龚红旗这小子有办法,他和城中分局葛胖子是小兄弟,抓隋大成不需多c心。”沈剑军一口气报告完专案组在北京的情况和下步的工作打算。
华敏披衣下床,穿戴整齐,秦东方关心地递上一件外套说:“把这穿上,外面天冷,小心着凉。”
她“噔、噔”地跑下楼去,推下自行车就向分局赶去。
11月,已是仲秋季节,深夜透出微微的凉意,空旷的街道,静寂而寥无人声,偶有疾驶而过的出租车、公共汽车发出喇叭的声响。从华敏家到分局骑车要二十分钟,短短的二十分钟路程,她的内衣已完全透湿。她气喘吁吁地飞身下车,分局大铁门紧闭,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嘭、嘭、嘭”地敲打着铁门,足有十分钟门内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半夜三更的敲什么,这是公安局,有事明天再来。”
华敏敲着门说:“我是省纪委的,有急事找你们局长。”
看门老头打开铁门,看了看华敏晃在手中的工作证,放她进了分局,并热情地将指挥中心值班室的位置告诉了华敏。华敏的手指已经敲门敲得流出了血,而不自觉。
推开值班室的门,值班人员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看华敏推门进来,他警惕地问:“你什么人,半夜三更到这儿来,这里是公安分局指挥中心,你有什么事?”
“我是省纪委的,北京‘3。26’专案组叫你传的手续为什么不传?”她随手将工作证甩了过去。
“葛局长没有关照啊,这手续也得要盖章才行。”
“你们局长人到哪儿去了,你立即替我把他找来。”华敏严厉地命令道。
“这半夜惊动局长……”值班人员有点犹豫。
“就按我的意见办,对你的局长说我请他务必到分局来一下。”值班人员一阵忙碌,终于把分局局长找到了。
十分钟后,院子里响起了喇叭声,分局局长驾到。
胖乎乎的葛局长,满脸堆笑地跨进值班室,热情地和华敏握手。华敏心中窝着火,脸上却堆着笑。这边值班员忙不迭地倒水让座。
华敏说:“局长大人你好难找,沈处长在北京打你手机关机,打寻呼你不回,办公室电话没人接,你躲到哪儿去了,又去喝酒了吧?”
“华主任,你听我解释,刚才我正在省厅李副厅长办公室谈工作。一般在厅长那儿,我手机、呼机都关闭的,李副厅长还谈到这个案子,说他对这个案子吃不大准,所以这手续嘛我就慎重了一下,不过没关系,他们随要随传,这我已和值班人员关照过了,我们现在实行了案件纠错责任制,办错了案,我可要负责的。”胖子局长解释说。
“这案件是全国‘扫黄’办交办的,是省委赵书记直接抓的,你们市局一把手局长也批示过的,至于性质嘛,省出版印刷局已作了认定,他们也是要负责的。现在应该将手续传过去。”华敏斩钉截铁地说。
十分钟后,焦急地等待在北京市公安局十四处刑警大队传真机旁的沈剑军接到了公安分局局长签发的刑拘东方道宽、王立成,查询、冻结天狼星文化艺术广告传播中心和《中华影像》专题部账户、房产,并对其工作场所依法进行搜查的手续。
垂头丧气的王立成被押解到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暂时羁押。
次日中午,华敏同志带领分局两名刑警飞抵北京。晚十九时,王立成被押解回陵州市。一个小时后东方道宽在珠海落入法网。
晚二十一时由华敏、宋瑞诚指挥的联合搜查组在全国“扫黄”办、北京市公安局、北京市“扫黄”办的配合下,由陵州市城中公安局刑警队李队长出面出示搜查令,对地处方庄小区刘家胡同38号的《中华影像》专题部进行搜查。同时全国“扫黄”办同志和宋瑞诚以行政执法的名义,出示执法证对该处进行检查。
沈剑军和魏武斌是凌晨六点三十分登上北京去广州的当日头班飞机。虽然一天一夜未曾休息,他们并不感到疲劳。他们有着一种临战前的兴奋感。
晨曦初露,飞机在白云机场降落。利用飞行间隙时间,他们靠在松软的航空椅背上略略睡了一小觉,让高度紧张的脑子松弛一下。魏武斌鼾声如雷,他不担任何心思。他跟着沈处长,千钧重担自有沈处长承担,他只是助手,他像是一尊心宽体胖的弥勒佛能吃能睡,只有他在挂帅主抓一个案件的时候他才更像一个领兵统帅的将领,此刻他只是沈处长副官、马弁,因而无须像沈处长那样紧张得睡不着觉。
沈剑军双眼紧闭,看上去是在养神,其实他脑海像是滚开的水那样在不断翻腾。过了睡眠的时间,反而了无睡意。他想到他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古彭城,那是汉家天子的发祥地,民风剽悍,民心淳朴,英雄辈出。当年刘邦斩白蛇起义就在彭城附近的沛县。因为刘邦的部将樊哙是沛县的屠狗之徒,沛县的狗r名扬全国。吃狗r长大的沛县人,身上总有着一股凛然忠烈之气,那里又是当年淮海战役的会战之处,国共两党的生死拼搏使老辈人记忆犹新,使后来者当仁不让地滋生着某种壮怀激烈的情怀。他生在城市,长在农村。父亲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第一代大学生,古沛壮烈之气熔铸着他那豪爽正直的人文情怀,作为有文化的新中国第一代知识分子,华东水利学院毕业的年轻水利专家,理所当然地对当年大跃进中某些领导头脑发热,鼓动全民兴修小水利,忽视对于黄河水患的根本治理,浪费国家资财的浮夸风持怀疑态度。虽然历史的事实证明父亲的预感是正确的,小水利没有从根本上缓解黄河水患,而且滋长了各自为政,地方保护,以邻为壑的歪风。大自然以百倍的疯狂,报复了人类的自私、盲目和蛮干,那年古沛州千顷良田被淹没,导致父老乡亲流离失所,使已被打为右派,下放农村的父亲热泪涟涟,而又无可奈何。沈剑军降生于三年自然灾害的年头,目睹了家乡的贫困,在这个落难的知识分子家庭,他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尤其是父亲的刚烈性格,强烈的入世情怀,对他今后的性格养成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文化大革命”中父亲的遭遇雪上加霜,他竟然认为中央打倒刘少奇的政治决策是极端错误的。一连串不公正的待遇,政治上的高压使父亲的精神崩溃,神经错乱,那时他家住的只是几间茅草土屋,父亲每天手中缠绕着地瓜的藤蔓,绕着屋走来走去,口中喃喃自语:“喂……喂……是北京中南海吗?您是毛主席吗?刘少奇主席可是好人哪,您老人家不要受小人的蛊惑,他们陷害忠良呀……”父亲是彻底地病了。父亲的怪异举动引来了造反派疯狂的报复,父亲被批斗得死去活来,……沈剑军从小是在母亲的泪水和父亲疯疯癫癫的呓语中领悟人生的。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父亲的问题才彻底平反,然而父亲已经丧失了工作能力。现在每年回家探亲看到爸爸带着呆滞的目光叼着长长的旱烟蹲在墙角晒太阳那种神态,宛如当地老农一个样,他就一阵心酸。这就是一个有着正直的知识分子良知的人在那个假话、空话、套话、大话连天的岁月中因为说了几句真话引来的悲惨遭遇。这是清醒者的孤独,这是耿直者的疯狂。当他带着人生深深的创伤和感悟进入部队,带着自卫反击战的军功章,在复员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公安学校,他承继了父辈耿直、善良、坚忍、无私等良好的品质。今天他带着魏武斌去追捕东方道宽时,突然想到了“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汉高祖刘邦的千古绝唱。他们就是在风起云涌的改革开放年代,镇守一方的猛士,守土有责的良知使他以一往无前的勇气踏上了南去的航程。眼前这位睡得正香的魏武斌是公安厅治安处老处长的儿子,他也毕业于公安学校,出身于公安世家,父亲干了一辈子的公安,他和弟弟子承父志,他的人生道路一帆风顺,因而他没有沈剑军悲壮的大漠雄风般的情怀。他心宽体胖,无所用心,随遇而安,生于安乐,而无忧无虑。他只是偶然的原因调到了出版印刷系统。那是他父亲当年和宋瑞诚共同赴北京参加一个非法出版案件的协调会时。老父听说刚刚成立的省“扫黄”办急需有办案经验的人员,立即推荐了自己在派出所工作的儿子。于是魏武斌顺利进入出版印刷系统,成为出版领域中的武人。由于处事随和,工作勤恳,善于协调各种关系,在组建出版印刷稽查队时自然成为大队长。这时的沈剑军已经嘻嘻哈哈地半开玩笑半当真地私下封他为陵州市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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