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凤倾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王冰白
殷澈怔愣,前头挡着的是被糊住了的碧纱窗,他想要再进,却碍于跨越不过去的障碍物,硬生生抬不起脚。
心中怅然若失,殷澈又听到了魏皇的声音响起,“澈儿,不要对自己太狠心。”
“父皇,既然易真这事就这样办了,那儿臣告退。”
心思被看穿,他不想再呆下去了,怕泄露更多的情绪,一向掩饰得极为妥当的他,也有些惶然,不知道是对现在,还是对未来。
魏皇摆了摆手,无奈地又叹了口气,殷澈即将走到门口,忽然又听到魏皇咳了一声,“澈儿,白梅那副肖像是你取走了吧。”
肯定的语气,宛若料定肖像失踪,殷澈是参与的主谋。
殷澈停住了跨出去的脚步,错愕仅是刹那,恢复了一贯的镇定,“父皇真是睿智,不知需不需要儿臣物归原主。”
“也罢,原先那东西就不属于朕的,就让茗儿留着吧,是他们白王府的东西。”
魏皇微微皱了皱眉,如实道,也没有怒意。
殷澈黑曜石般晶亮的瞳眸闪过了几道精光,“那儿臣代茗儿谢过父皇。”
心中莫名感慨,他边往外走去,边想着父皇到底是放下了,肯舍得这副肖像图了,确实该舍下了,白梅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就算缅怀,一副对他来说是死物的肖像,并未起多少作用,反倒容易触景伤情。
自己主动请缨帮忙揽下易真之案,接下来琐事要忙个不停了,肯定会有人蓄意闹事,不甘心伏法,还有朝中三皇子党跟一些易家的顽固派。
父皇其实也是不想易家继续坐大,只不过易家的势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虽然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表哥易陌并没这反叛之心,但不表示易家其他人都没这个心思。对于权势,男人总是向往,并总是想着如何往更高处攀爬。
舅舅其实不如易陌纯良,舅舅在自己幼年就借母后之手,掌握了魏国的官盐,还有几处重要的魏国经济命脉。
易家的崛起,离不开母后,父皇早年也是因为亏欠母后诸多,后来察觉易家坐大,想要限制,已经为时已晚,不大好控制了,便也听之任之。自己查了下近些年父皇在朝堂安下的官员,有些是专门针对易家的。
就拿张光来说,在外人看来,是自己的人,其实还不是父皇暗中嘱咐让自己将他请来的,所以这一次,张光弹劾易真,很明显,父皇也出了不少力,只不过这个唱白脸的机会留给父皇,唱红脸的机会留给自己了。
不想这些了,朝堂里的事情,花费些功夫,他也都能解决,这些年,还未有真正难倒他殷澈这个太子的,真正为难他的是茗儿。
告诫自己要远离她,这是为她好,也是为自己好,但身心总是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她就跟毒素一样,浸入他的骨髓,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欲罢不能,生生的疼痛折磨,让他上了瘾。
回到东宫,唤来小桃,小桃说茗儿已经睡下来。
小桃还说刚才太医都来过了,殷澈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沉着一张脸,听完小桃冗长琐碎的解释。
原来,茗儿的风寒来势汹汹,之前就还未愈,又不听劝阻吹了冷风,回到天阙宫,就一发不可收拾,病情愈发严重起来,太医说一定要静养,不然不易病愈,主要是她长年累月饮食不规律,也不健全,导致营养不良,容易遭到病魔侵蚀。
太医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子”噬心丸的效应更大。
殷澈沉吟了片刻,让小桃的期待落空了,“你回去照顾好你家主子,若有异样,便来向孤禀告。你下去吧。”
小桃闷闷不乐地走了,殷澈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脑海中有些混乱,他也需要休憩一番。只是到了书房,还未躺上软榻,易陌便从密道进入了书房。
“你怎么来了”
殷澈没心情、也没空招待他,不耐烦地道。
都要对付易家人了,他也不避嫌,难道他也听说了张光那风声,想要为易真这败类求情
殷澈眼睛一眯,坐了起来,打算跟他讲清楚,让他最好不要牵涉其中。
“殷澈,你这副凝重的表情看得我心慌慌的。”
易陌走到案牍前坐了下来,一点也不避讳翻阅着案牍上的奏折,他跟殷澈的笔迹相似,这些年,殷澈身体总有不适的阶段,都是他代劳的,亲兄弟不亲,这个表兄弟,殷澈倒是跟他十分的亲近,很少对易陌藏着秘密。
如今,也有些生分了,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茗儿,不知道还会不会隔着一个易家呢
毕竟易陌再不羁,也是易家的人。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殷澈跟易陌谈话,向来不拐弯,有什么说什么,他是真拿易陌当真正的朋友跟亲人看待,以前真是这样,他希望以后还能这样,但能不能维持这样,就不得而知了,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想必易陌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我在外头刚办完事,风尘仆仆赶来,头一个就来见你了,你没欢迎我也就算了,还摆出这么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来迎接我,我实在是欲哭无泪,吃力不讨好。”
易陌调侃道。
事实上,殷澈是真多想了,易陌只是按例过来一趟,以往办完事,他回来第一个见的人,便是殷澈。
“若真是如此,那便罢了。”
殷澈乌黑的发散落下来,往软榻上躺去,胸膛微微起伏,还真累了,可能今天咳血的缘故,呆会让小六子熬点汤药过来,补补身子,他还真是眷念这个世界,留一天是一天,不知道她的伤寒怎样了
今天刺探小桃过了,多问几次,怕被拆穿,还是免了,明日再询问一番。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的事”
易陌瞳眸魔魅乍现,语调却是漫不经心的。
“是有,我打算办了易真。”
殷澈面无表情地看向易陌,随意地换了个躺着的姿势。
空气中淡淡飘散着他身上但发出来杜若香味,施了法似的,萦绕在易陌的鼻尖,久久不散。
易陌眼眸一暗,目光落到他铺散在软枕上如墨的乱发,并未犹豫,他的声音有些略略的沙哑,“你是提前通知我你要向易家下手了吗这些年我的忠心耿耿,根本就无法消除你对易家的疑心吗”
易陌蠕动唇角,目光深沉中,还是泄露了他的伤感。
他静静地注视着殷澈,这个他一直敬佩的男人,他易陌的表弟,若不是佩服他,自己也不会从来都没拂逆过他的意见,成为他锐步可挡的左膀右臂。
“难道我就容忍易真这样肆无忌惮下去这魏国还有没王法了表哥,难道你也赞成易真这样为非作歹下去。你明明知道易真这样是不对的,也未见你出手阻止,他这暴戾性子,还不是你们易家的人给纵容出来的吗就算我不办易真,你以为易真就真的能够逍遥法外了吗”
殷澈痛心疾首起来,他说得太急,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这天下,到底是姓殷的,而不是姓易的,你以为我不闻不问,不出手对付易家,父皇就真的视若无睹吗你这是自欺欺人,我主动接过这烂摊子,就算易家不再大富大贵,至少我可保易家老少性命无忧,只不过易真要成为这杀鸡儆猴的牺牲品了。他作恶多端,这也算是他的报应,死有余辜。”
易陌抿紧薄唇,目光炯炯,盯着殷澈的眉眼,曾经的熟悉,不知何时,还是生出了些许的生疏。
易家的荣宠,他易陌未必真放在心上,而是器重他这个兄弟,不想要连从小到大滋生出来情意,就这样淡了。
他微抬的手还是徒劳的放下,紧紧地握起,悠悠叹道,“易真是该死,但你也拖了霓裳下水,她本不用趟进这趟浑水之中的,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你以为你所谓的选择,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吗或许她偏偏喜欢的就是我帮她做的选择,不信你可以回家问问看,若是她在五日之内反悔,我殷澈就算力压,也定会取消婚事,这是你我表兄弟多年你头一次如此反对的事,我也给你留点余地。只要你能够说服她不下嫁,我可以另找人选替代她入这东宫。”
殷澈黑眸深不见底,似乎成竹在胸。
易陌听了他的话,微微失神,脸上魔魅尽数褪去,神色益发凝重起来。
“那我先告辞。”
易陌站了起来,他无法劝阻殷澈对易家出手,但至少还能够管制自己唯一的妹妹,他这个做大哥的,很少管教自己的妹妹,不知道家中那个令两位高堂头痛的小妹是否能够听进自己的劝告。
原本还有些把握,但看殷澈那理所当然自己会无功而退的态度,自己有些不确定了。
拐入密道,他微微有些失落,这一次来这书房,是有些欣喜的,还有些莫名的期盼,指望见上茗儿一面,没想到根本就没有机会碰上。微书吧
殷澈知晓自己对茗儿的心意,不可能放任自己去见她,估计也不会让茗儿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吧。
为何茗儿嫁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呢若是自己,肯定会好好呵护她,爱她,而不是像殷澈那样,伤害她……
独善其身,为何就是这么难呢
易陌离开后,殷澈修长的手指勾起自己的几缕发丝,表哥估计对自己很失望吧
其实幼时舅舅待自己也挺好的,但并不否认这也有自己身上流着一半易家的血的缘故。
五日后,殷洛将离开齐纳,奔赴南边治理水患了,自己到时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到底还有谁出来作乱。
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同一时刻,茗儿也睡得很沉,染上了风寒,她睡前瞄过那一副肖像图,不由又陷入了魂梦中。
“娘亲,娘亲……”
茗儿喊得声嘶力竭,前面的白狐却没听到,依旧跑得很快,茗儿苦苦追赶,结果踢到了一块石头,跌倒了,眼睁睁地看着白狐跑远了,不见踪影了。
她不由低头去探查摔伤了的脚踝,浑身一震,自己不知何时也幻化成了一只白狐,没有手,她不知所措蜷缩成一团,舔了舔受伤的一只腿。
这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野,有着遍地的枯草,没有一点郁郁葱葱的绿意。
她就跟被抛弃的小兽一样可怜,尤其身上还受了伤,连跑也跑不动,站立起来都吃力。
一阵强劲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白狐茗儿吓了一跳,她打了个寒颤,汗毛直竖,一只双眼冒着幽暗绿光的狼,正朝她靠近,靠近,越来越近,她拖着一条伤腿,连退后两步的气力,都没。
狼伸出前爪,一道白光闪过,茗儿没有被抓了个正着,她定眼一瞧,狼爪擒着的是去而复返的娘亲。
锋利的狼爪刺入白狐的肚子,白狐当场血溅四尺,“娘亲……”
茗儿是被吓醒的,她凄厉的嘶喊,吓得在一旁照顾她照顾到打瞌睡的小桃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滚落于地,狠狠摔了一跤,疼得直抽筋,却也不敢迟疑,忍痛掀开床帏来查看茗儿的状况。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小桃神色慌张地问道,“小桃,你先下去吧。”
小桃听到殷澈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冒出,忙不迭告辞,在这睡得太不安稳了,明天还要伺候茗儿,是该回去休息下了,看这时辰,估计已下半夜了。
小桃一走,就剩下殷澈跟茗儿两个人了。
茗儿后背冷汗涔涔,额头上也沁出了不少冷汗,是活活被吓醒的,她踌躇着,回想起刚才那个噩梦,还是心惊不已,这是否是个凶兆
她心绪不宁,正要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却发现有人伸手已经帮她做了,她抬头,璨然一笑,“谢谢。”
殷澈黑色的瞳孔中因她这自然而然的一笑,荡开了隐约的波光,整张苍白的俊脸,看上去十分生动。
“没必要说这话。”
理智在提醒他快点离去,但看她恍惚迷茫的神色,她纤指紧紧攥着被角,就知道她还未从骇然的梦魇中彻底清醒过来,他生出不舍之心,目光不经意间柔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殷澈,你走吧,我没事。”
她又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短暂美好的笑靥,只留给他刹那,还未好好珍藏,就被狠心地收了回去。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为什么他的心,却忍不住难受起来。
“茗儿。”
喉结滚动,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充满了感情,茗儿手指已经钻入了被窝,颤了一颤,还是攥住了里头的被角,没有抽出来。
“殷澈,从今以后我唤你一声殿下,你走吧。”
她还是出声赶人,怕他再呆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扑向他,寻求慰藉,诉说刚才那个可怕的梦。
殷澈瞳孔深邃不见底,并没有当下盛怒拂袖而去,而是坐了下来,细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轻柔暧昧,抚上了茗儿白玉般的脸颊,“你生气了。”
他很肯定地说道,平静到天经地义她生气的语调。
茗儿原本只是伤感,这下闻言,是真的生气了,他这么肯定,不就是想要看自己生气的模样么,那她就遂了他的愿。
“我是生气了,而你便是我生气的主因,你要是速速离开,我就消气了。”
她小脸涨得通红,挣扎着坐了起来,跟他面面相觑,免得躺着气势上输了人家一大截。
她咬牙切说,面上的表情丰富,殷澈觉得自己喝了酒似的,醉了。
殷澈和茗儿后一世的番外:
熙和五年春,犁泽国大军入侵莫罗国。
莫罗**队奋力抵抗,但犁泽大军仍势如破竹。
三个月后,莫罗国大将军战死。
莫罗国溃败。莫罗城告急。
此时的莫罗城已经被围困三天了。
这天夜晚,莫罗城西南方向十余里外的翠松山上出现了两个身影。只听一名男子悄声道:“说过的话都记住了妹妹,千万小心!遇事沉着,不要怕。回头我会派人联系你的。”女子道:“是的哥哥,都已谨记在心,哥哥保重!”说完两人没有半分耽搁便一南一北相向分开,摸黑前行。
这两人,一个是莫罗王子姬武,一个是莫罗公主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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