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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在范闲大闹刑部之后,京中百官早就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更知道监察院借题发挥,仗着范闲监察院提司的法外特权,将刑部尚书韩志维与都察院御史郭铮的脸皮全部扒光,而听闻那夜宫中也出现了好一阵扰嚷。
监察院提司,这是一个很yin森的职司,众官始终难以将手握无数密探,暗cao官吏生死的角se与范闲联系起来,但无论如何,此时众官再看范闲时,已不再仅仅是将他看做一个文臣,一个背后有大背景的权贵子弟,而是第一次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范闲的实力。
殿试之后,chun闱科场弊案依然在监察院的主理下,缓慢而坚定地审理着,而那位范提司却安静了下来——知道内情的人猜到,范闲在准备数ri之后的出使一事。
…………三月初三,殿试结束,传宴结束,插花结束,杨万里、侯季常、成佳林外加一个史阐立,这四位骤然间天降横福的书生,终于觑了个空儿,有些不安地坐着马车,来到了城南大街的范府门口。
杨万里抬头看着范府那阔绰的门脸,有些紧张地瞄了瞄门口蹲的凶恶石狮,讷讷说道:“有些紧张。”
侯季常是四人中最沉稳之人,但头一次来到这等豪贵之府,也有些紧张,强撑笑颜道:“小范大人都是见过的,年轻有为不说,谈吐也是极有趣的人物,不似朝中旁的大员那般面目可憎,紧张什么。”
成佳林在旁讷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前些天被刑部与监察院一闹,他们这四个人按道理来说,以人言来论,谁都已经将他们归到了范闲的门下,殿试已过,是无论如何都应该来府上拜门的。说回那ri同福客栈里,这四个秀才忽然间发现,庆国最恐怖的监察院居然为了自己和十三衙门的差役大打出手,险些没吓死。
史阐立xing情最是温和洒脱,此次反正没中,所以比旁边三位友人显得要轻松许多,指着他们笑道:“我看你们确实挺紧张,不过大约不是拜访门师的紧张,而是发现小范大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监察院的提司大人,这才有些隐隐畏惧。诸兄,我说的可是正理?”
杨万里又看了一眼那石狮子,苦笑说道:“谁也料不到,怎么没两天,诗仙范闲忽然就成了监察院权力最大的官员之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监察院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朝中这些官员向来忌惮三分,小范大人入了监察院,这名声确实有些不好听。”
“无知俗人的偏见罢了。”史阐立笑着说道:“那ri在同福客栈之中,你也曾经说过,监察院在监督吏治上,是极有好处的。”他转向有些不以为然的侯季常说道:“郭尚书入狱后,你也曾经为监察院举杯。怎的?如今发现门师是监察院的高官,你们反而如俗人一般想敬而远之?”
杨万里叹了口气说道:“此次chun闱弊案一事,天下皆知是小范大人首功,后来才真正明白,原来他一直就在为监察院做事。小范大人此举,不单单是造就我们三人的前途,更关键的是,也为这天下读书人谋了一个稍许公平些的道路,人人感激,就算知道他是监察院的提司之后,也没有哪位士子敢对他稍有不敬。至于你我几人,更不用多说,罢罢,就算小范大人将来一直在监察院里呆着,咱们还是得好生跟随,这点史兄不用多讲,我也早下了决心。”
侯季常微微一笑道:“正是此理。只是有些可惜了,但凡在监察院任职的特务头领,依朝廷规矩,就再也无法入阁拜相,不免有些可惜了小范大人这一身才学。”
此时成佳林才有机会插了句嘴:“小范大人还有那个身份,本来仕途就无法大展,来年听闻还要执掌皇商内库,所以能进监察院任职,倒不算可惜。”
众人明白,他说的是范闲那个“郡主驸马”的身份,一想到己等数人这位年轻至极的门师,居然会有如此多的身份,大家也觉得好生奇妙。四人在范府门口低声商议良久,终于驱除了一些心中紧张,迈步向范府走去,递上早已准备好了的名刺。
范府门房早就注意这四个秀才模样的人物,满脸狐疑地接过名刺一看,却发现是最近京中传了许久的那四人。范府下人都知道自己家的大少爷新收了四位学生,原来就是眼前这四位,赶紧恭谨请入门房,上茶侍候着。
四人知道这是高门大族规矩,但凡客人上门,都得先在门房饮茶待报。不料过不一时,那位门房满脸不好意思回报道:“少爷今ri出门了,却不在府中,四位大人,是不是留个口信,或是择ri再来?”
四人不免有些失望,但内心深处无来由却又放松了起来。偏在此时,一抬官轿停在侧门之旁,门房赶紧上前迎着,从轿上下来一位面目肃然的中年官员,双眼柔深有神,行过门房之时,停住脚步看了这四位读书人一眼。
门房见主子停住了脚步,正要上前介绍,便只见主子摆摆手,转头面向这四人和声问道:“你们谁是杨万里?谁是史阐立?谁是侯季常?谁是成佳林?”
侯季常一惊,心想这位大人居然不问而知自己四人的身份,而且不是单问一人的名字,竟是无一遗漏,想来是不想让己等生出厚此薄彼之感,如此心神清明的人物,不想而知,一定是小范大人的父亲了,赶紧一礼拜下去:“晚生侯季常,拜见尚书大人。”
他旁边三个此时才醒过神来,知道面前这位高官便是小范大人的父亲,也赶紧施礼。
司南伯范建微微一笑,看了侯季常一眼,略带赞许和声道:“看来范闲的眼光果然不错。”接着说道:“他不在家,若你们不嫌老人家罗嗦,陪本官进府闲叙几句吧。”
这是门师的父亲,应该怎么喊来着?四位读书人虽然都将是明ri庆国官场的新兴力量,但面对着这位老狐狸尚书大人哪敢多话,老老实实地跟在大人的身后走进府去。
————————————————————————天河路上那座最丑陋的建筑仍然沉默在chun光之中,道路两边著名的落花流水里没有花瓣,因为chun时尚早,花儿都还未全开,自然舍不得将衣裳扔入水中做景致。
京都的百姓们依然循着老规矩,远远躲着监察院行走,院门前的石碑安静地注视着那些人们,似乎是在说,院子是保护你们的,你们为什么如此害怕?不要问百姓为什么会害怕监察院,就像是杨万里那四位士子一般,人们对于秘密特务机构的害怕总是没来由的,因为那个衙门似乎没有光,似乎拥有的只是秘密与黑暗。
监察院那个方方正正的房间里,七位首领正敛气宁神坐在长桌旁,他们知道今天的会议很特殊,所以望着长桌尽头那位跛子院长的目光都带着些许疑问。一处的头领朱格在这个房间里自杀之后,一处便一直没有首领,沐铁也只是暂时领着京中的职司,所以今天八大处只有七个人。
房门轻滑无声地开启,但这七位庆国特务机关最厉害的角se自然察觉,下意识扭头向门口望去,就连长桌尽头的陈萍萍也缓缓抬起头来,双眼宁静有神。
一个有着微褐眼眸,满头乱发的老头子佝着身子走了进来。
众人略觉诧异,却见费介将身子一转,轻声说道:“丑媳妇儿总是要见公婆的,进来吧,磨蹭什么?”
他身后那位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闪了出来。这位年轻人容颜清秀,睹之可亲,满脸挂着微羞的笑容,拱手对桌旁的监察院头目们行了一圈礼,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道:“大家好,大家早,我就是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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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二十三章 告诉你一个真正的监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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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院的会议室里不免陷入了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之中,谁也没有想到范提司大人在监察院的头一次露面,竟然是如此的一个情形,与监察院向来的肃杀气氛完全不合,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范闲微笑着,双手抱拳,往里面走去,这里的七位厉害人物,他只认识言若海一个人。其余的人都很面生,幸亏费介老师今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然自己还真有些害怕独自面对这整个庆国,或者说整个天下最yin森恐怖的密探头子们。
在长桌的尽头,有一位老人正坐在轮椅之上,双眼清寒,却十分温柔地望着自己。范闲无来由地在心底叹息一声,缓步走向前去。他早就认出了对方,毕竟十六年前自己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曾经见过他,这十六年里,老跛子的面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陈萍萍看着这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年轻男生,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很满足的神se。范闲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陈萍萍张开自己的双臂,轻声说道:“孩子,到这里来。”
范闲缓缓低下身子,将自己的头轻轻搁在老人的肩膀上,将自己的身体投入对方并不宽广的胸怀,轻轻一抱。
陈萍萍很瘦,两人的身体接触有些轻柔,但范闲感觉很温暖。
一老一小二人就这样拥抱着,似乎身边那些庆国的密探头子们都不存在一般,且容放肆这一时吧。许久之后,二人才缓缓分开,范闲很恭敬地行了一礼:“终于见着您了。”
陈萍萍忽然发出极尖锐的两声笑,笑声中显得极其快意。
除了费介之外,不知道内情的七位密探头子都保持着礼貌地沉默,但内心深处却是一片震惊,谁也不知道这位提司大人与向来离群索居的院长大人究竟有怎样的关系。
今天是范闲以提司身份正式进入监察院的第一天,所以八大处的成员都在这里等着。一番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范闲安静地坐到了陈萍萍左手边的椅子上,而费介坐在了陈萍萍的右边。
“他就是范闲。”陈萍萍看着自己的下属们,轻声说道:“ri后监察院的提司,诸位的同事,请大家多多支持。”
陈院长介绍新晋人员时,从来没有向今天这般郑重其事过,也从来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七位头领都知道这些话的分量,站起身来,向范闲正式地行礼,没有多说什么。
从五岁时费介开始教导范闲开始,范闲就知道,自己与那个天下畏惧,百姓避之不迭的特务机构一定会发生些故事,尤其是知道母亲与这个院子的关系后,他更是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也会与这个院子发生一些很奇妙的关系。
小时候他从费介的口中,就已经知道了许多监察院的机构设置与工作流程,入京后连番多事,与监察院多有配合,自己更是在院外du li组了启年小组,今ri又正式地听了这番讲解,对于监察院的了解自然更深了一层。
监察院是直属皇帝陛下的特务机构,权在六部之外,不受庆律所限,只依圣旨办事。下面一共分成了八大处,一处专门负责监察京中百官,在各要害部门安插着许多探子,是监察院最要害的部门,前任头目就是暗中倒向长公主,刚死数月的朱格。二处负责各处情报的归拢分析以及进策,以供陛下及军方做出计划。
三处是范闲感觉最亲切的部门,因为他的老师费介在没有退休之前,一直是三处的头目,三处专门负责研制药物与各类偏门武器,范闲如今身上带着迷药毒药chun药,基本上都是三处的研制成果。
四处就是言若海的部门,专门负责除了京都之外各郡各路官员的监察,以及相关情报的侦缉工作,权力范围远至国境之外,还包括了北齐与东夷城的部分,如果单以权限来论,是除了一处之外权力最大的部门。
监察院五处是一直驻在京外,由皇帝陛下亲旨成立,专门负责保护陈萍萍安全的黑骑,在必要时也可以进行骑兵的千里突袭,当年深入北魏擒获敌国密谍大头目肖恩,便是五处最光彩的一次战绩,可以说,这个部门是监察院中武力最强大的一属。
六处是最不出名,也最恐怖的一个部门,就连范闲入京这么久,也没有怎么与对方打过交道,因为六处是专门负责处理暗杀的事宜,当然,从反方向说,六处也要负责保护陛下指定的人选。
七处则是专门负责刑讯囚敌之事,这是比刑部十三衙门更专业的存在,范闲当初在监察院大牢里曾经看见的那位不起眼的牢头,就是七处前任头目。
八处啊八处,范闲看见那位中年官员就想笑,这是监察院里自己打交道最多的一个部门了吧?澹泊书局可没少给八处上贡,虽然有关系可用,但是七叶掌柜还是很小意地按月给八处上供,这个部门,在范闲的感觉中就有些像前世的那个老爷衙门,只是比那个老爷衙门的权力更大,更du li些。
简单的介绍完毕之后,这七位监察院大头目不需要范闲的自我介绍,因为范闲履历实在是太清楚,太明白,太光彩,整个庆国的人都知道,更何况这七位jian如狐,狠如狼,猛如虎的密探头目。
在这七位头目中,范闲只认识言若海一个人,却对六处和三处的头目比较感兴趣,因为在介绍的时候,负责暗杀的六处头目自我介绍前加了一个代字,范闲有些好奇,庆国最厉害的刺客究竟在哪里?
至于他对三处的头目之所以好奇,则是因为费介在旁边无聊夹话,这位姓冷的头目居然是费介师弟的首徒,算来范闲应该叫对方一声大师兄才是。
见面会结束之后,三处的冷头目与四处的言若海留了下来,范闲与冷师兄凑到一处嘀咕了好一阵子,说到毒药暗器什么的,不免有些眉飞se舞,言若海在一旁看着,有些毛骨悚然,才想起来这位提司大人是费老的关门弟子,也是和毒物一道长大的小怪物,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太过亲近的好。
见二人说的高兴。费介皱着眉头说道:“肖恩是何等样的人物,他早就已经算好了这些事情,我估计使团入北齐之后,他会要求在雾渡河那里停一个月,在北庆方面的保护下,确认自己身体内没有余毒,才会往京都去换人质。我都配不出来这种能绵延一个月,定时发作的毒药,你们两个嘀咕再久又有什么用?”
范闲与这位初次见面的大师兄互视黯然叹气丧败颓息拱手告别,知道费介说的是对的。
陈萍萍轻轻拍了拍手,将还留在屋子里的几个人的注意力收拢了过来,轻声说道:“此去北齐,有四项任务。”
范闲坐了下来,很认真地聆听着。
“第一,确保言冰云平安回国,接任一处职务。第二,在换俘结束,确保两国协议成功之后,马上杀死肖恩。”陈萍萍像在说一件很家常的事情,“第三,执行红袖招计划,这个计划的详细内容,呆会儿有案卷给你。第四,在完成前三项任务的基础之上,整合北齐方面的谍网,确保不会因为言冰云的离开,而寻致情报工作的滞后。”
四个任务,一个比一个难,范闲脸se比较平静,内心却有些隐隐的兴奋与不安。陈萍萍面无表情地转向言若海说道:“相关的资料你去准备好,然后范闲离开之前,你对他做个交待。”
言若海点点头,起身离开房间。
此时屋中就只“剩下”范闲陈萍萍与费介这三个人。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陈萍萍的双手轻轻抚平膝上毛毯上的皱褶,脸上浮出一丝微笑,望着范闲说道:“我相信,当你看见院外那个名字之后,就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五竹叔说过一些。”范闲微笑望着面前这位跛子老人,心里面涌起十分复杂的感觉,虽说自己的人生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他安排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范闲生不起那种一般人的抵触情绪,反而有一种很古怪的信任,似乎面前这个庆国最恐怖的官员,是值得自己信任的。
这是直觉,范闲一向相信并尊重自己的直觉。
“老五?”陈萍萍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忽然说道:“他的记xing到底好点儿了没有?”
范闲轻声说道:“也许该记得的都记得,不想记得的都忘记了。”
费介咳了两声,瞪了学生一眼,心想面对着院长大人,尽说这种玄之又玄的话,实在是很没有什么必要,很犯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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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二十四章 人世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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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萍萍尖声一笑,搓了搓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指头,说道:“五大人现在在京都吗?”这个问题,费介在范闲的大婚之夜也曾经问过,范闲摇摇头,像上次那般回答道:“听说去南边找叶流云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范闲似乎隐约听见这房间某个yin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发出了一声很遗憾的叹息,他皱了皱眉头,袖中的手指抠住了暗弩—–—三人此时谈的内容太可怕,不论是谁听到了,对于范闲和陈萍萍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后果。
“出来吧。”陈萍萍似乎看见他袖中的反应,轻声说道:“我想你一定很好奇,六处真正的头目是谁。”
随着这句话,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道黑影从房间yin暗处飘了出来,飘飘渺渺地浑不似凡人。这道黑影飘至陈萍萍的身后,才渐渐显出了身形,是一位浑身上下笼罩在黑布里的……强者。
范闲感受到对方此时刻意散发出来的气势,瞳孔微缩,整个人的身体都紧张了起来,然后缓缓放松,他见过对方,在遥远的十六年前,这个黑影一般的刺客站在陈萍萍的马车上,像鹰隼一般掠过,秒杀了一位神秘的法师。
“他就是监察院六处头目,从来不见外人。”费介微笑解释道:“当然,你不是外人。”
那位庆国的刺客头目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陈萍萍身后,似乎对于范闲没有什么兴趣。陈萍萍的声音有些嘶哑,接着费介的话说道:“除了五大人之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刺客。当然,也是最好的保护者,所以我才能够活到今天。”
黑影微微欠身,向这位轮椅上老者的称赞表示感谢。
陈萍萍看着范闲的双眼,微笑说道:“影子是五大人的崇拜者,追随者,甚至他的很多技巧,都是许多年前他年纪还小的时候,看见五大人的手段,逐步模仿而来,所以刚才听你说五大人不在京中,他有些失望。”
此时范闲再看那个影子刺客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单单只是模仿五竹叔,就能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这位庆国第一刺客果然天份惊人!
当然,这说明瞎子五竹更加可怕。
…………费介推着陈院长的轮椅入了监察院后方的大院落,而那位影子又消失在了光天化ri之下,不知去了何处。范闲亦步亦趋地跟在轮椅后面,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那个庆国最厉害的刺客,和五竹叔的风格还真是有些相像——他已经有许多天没有看见五竹了,虽然不会担心什么,但马上出行在即,总想与最亲的人见上一面。
这是范闲第一次进入监察院戒备森严的后院,这院落极其宽大,院墙外数十丈内都没有高大的建筑,所以没有人能够从外面看到院中的情况。与世人的想像完全不同,监察院后面竟是这样美丽的一个所在,四处可见青青草坪,数株参天大树往地面散播着yin影,青石板路旁小野花偶露清颜。
监察院的职员在不同的建筑之间沉默来往,远远看着那架黑se的轮椅,便会恭敬无比佝身行礼。
而每行一段距离,范闲都会皱皱眉,因为在那些美丽的假山下,清嫩的矮林之中,似乎随处都隐藏着暗梢,竟是比皇宫里的防卫还要严密许多。
“熟悉一下,以后这院子是你的。”陈萍萍很随意,很突然地说了一句话,那感觉就像是扔块馒头给范闲吃一般轻松。
范闲却是心里咯噔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安排,但还是没有料到这老跛子会这么简单地说了出来。
陈萍萍回头皱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范闲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息,微笑着说道:“有几个问题。”
“说来听听。”轮椅停在一方浅池的旁边,池水透亮,可见水中金se鱼儿自在游动,陈萍萍双眼望着池水。
“科场案我得罪了很多人,但是为什么郭御史和韩尚书敢对我下手?难道他们不怕家父与宰相的愤怒?”范闲看着陈萍萍那一头潦乱的花发,静静说道:“东宫方面,不是太子的旨意,皇后为什么要对付我?”
陈萍萍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费介笑着拍了拍自己学生的肩膀,对于他的勇气表示赞赏,然后离开了水池边。
范闲上前接过老师的位置,推着轮椅沿着小池走了起来。陈萍萍沉默半晌之后,说道:“你是逼我摊牌吗?”
“您至少得让我知道,对方知道多少我们的牌面。”
陈萍萍尖声笑了起来:“还真是一个谨慎的年轻人啊,看来你猜到了一些事情,又害怕皇后是因为那些事情在对付你。”
范闲微笑道:“是啊,如果皇后真知道了我猜到的那些事情,那她对付我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问题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现在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抗衡东宫。”
“敌人都是纸老虎。”陈萍萍忽然说道。
范闲没想到会从对方嘴里听到这句话,不由大惊,紧接着却听着陈萍萍淡淡说道:“这是你母亲当年说过的话,她当年还说过,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范闲有些想笑的感觉,想来这位跛子一定不知道这些话的原创者,并不是母亲大人。
陈萍萍微笑说道:“而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在战略上过于重视敌人,甚至害怕敌人,所以做起事都是束手束脚,想那ri在刑部大堂之上,你就算打将出去,难道还有谁敢对你如何?而在战术层面上,你又思忖的太少,如果不是有院子给你抹屁股,你进京后做的这些事情,早就足够你死几百次。”
范闲哑然,陈萍萍双手温柔地交叉在大腿上,轻声说道:“不要把东宫看的太过强大,在这整个庆国中,没有真正强大的势力,包括宰相大人,包括你父亲范建在内。”
范闲若有所悟,轻声说道:“暴力才是真正的力量,所以只有军方和监察院才是真正强大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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