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子鹿
石室空空荡荡,一览无遗,说话都能听见回音。外面隐约有妖魔的叫喊之声,和利爪抓过石壁的刺耳声响,仿佛所有妖魔都汇聚在了石室之外,等着三人出去。
谢逢殊握住了手中的封渊,看向绛尘:“先出去——”
还没说完,他看见绛尘眉心轻轻蹙起,抬手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逢殊立刻便止住了话,他看着绛尘放下手,转头看向石室出口。
就在这个当口,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是声响逐渐微弱,慢慢消失的安静,而是在瞬息之间变得悄无声息,好像所有响动都被什么东西吞噬干净了。
比起刚才妖魔的吵闹声,这种安静反而显得更加诡异,犹如风雨欲来之前的片刻死寂。绛尘手上的檀木珠串突然脱落,在半空中幻化成了黑色的降魔杵。
绛尘握住降魔杵,拧眉抬眼,脸上尽是凌厉之色,冷声道:“他来了。”
谢逢殊闻言毫不犹豫,也拔刀出鞘!
伴随着谢逢殊拔刀的声音,外面猛然传来了妖魔凄厉的惨叫!
叫声尖锐刺耳,还伴随着他们四散奔逃的声音,连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颤起来,但仅仅片刻之后,这些声音也微弱下去了。
石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封寂一身黑衣站在门口,身上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唇角血迹未干,抬眼时显出几分狠戾。见到屋内的三人,他居然还有心情短促地笑了一声,慢慢踱步进来,道:“几位叙完旧了吧。”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谢逢殊眉头未展,问:“我师兄的金丹呢?”
“晚了,已经被我吃了。”封寂冷笑一声,“凌衡仙君执迷不悟,非要为这所谓苍生杀我,我逼不得已,只能吃了金丹,再吞噬妖魔,以求恢复点修为自保了。”
谢逢殊心中压着怒气,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封寂一而再再而三激怒自己,不过是想让自己再次入魔,于是只道:“就算如此,你的修为也不足已出塔,你不知道吗?”
封寂脸上血迹斑斑,显得森冷可怖,他定定看着谢逢殊,古怪地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不过……仙君还以为我的执念只是出塔吗?”
“我在这塔中数万年,铁锁附身不见天日,七百年前侥幸逃出,托仙君的福,又落了个身死的下场,想要活着出塔已经绝无可能。”
“但在这塔中待了这么久,也不算毫无获。”封寂笑意一敛,“你以为第九重就是最深处了吗,谢逢殊,你错了。”
“底下那群东西,比我想出去得多了。”
妙香大湖底下,是九重镇魔塔,镇魔塔之下,是无间炼狱,内有无数恶鬼修罗。
谢逢殊悚然一惊,只觉得周身都凉了下来。而此刻封寂见到他们的脸色,仿佛了结了什么心愿,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之中,他手中凭空变出一把长剑。
谢逢殊站在最前,见状立刻飞身而上,扬刀直斩,试图阻止对方,却被扑面而来的真元几乎掀翻在地,幸好身后有绛尘及时扶住了他。
再抬眼,封寂手中的长剑发出强烈的光芒,剑身剧烈抖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不堪承受如此巨大的修为而碎裂。封寂却不管不顾,一剑劈向了地面!
刹那之间,整个镇魔塔都剧烈抖动起来,石块灰尘不断往下掉落,谢逢殊眼见着地上出现了一道缝隙,接着越裂开越大,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有火焰从缝隙中窜出来,火焰冲天,汹涌的岩浆翻滚而上,犹如奔腾江河,倾泻而出,瞬间淹没了第九重的地面。
绛尘一把拽过谢逢殊,喝了一声:“小心!”
他手中的降魔杵突然发出一道金光直冲而上,生生破开了每一重塔的隔断,巨大的石块不断下落,几人避开碎石掠足极速向上,勉强寻了一块平地落脚。
他们必须迅速,因为熔岩吞噬的速度太快了。
下落的巨石和铁索掉入岩浆之中,只发出一点细微的“噗嗤——”声响,瞬间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与岩浆同时出来的还有无数飘荡的恶鬼,密密麻麻,看起来十分可怖。它们口中发出喋喋笑声,已经兴奋到了极点,连谢逢殊他们都不看,在这镇魔塔内疯狂乱窜,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
岩浆越来越多,不断滚动炸裂,甚至还形成了浪花高高扑起,整个镇魔塔从下而上被岩浆侵蚀,已经是摇摇欲坠。
谢逢殊握紧手中的封渊,抬眼看在不远处一块勉强未落的石块上落脚的封寂。
“你疯了!”
封寂正在剧烈的咳嗽,他脸色惨白,又岩浆差点卷过他的脚也来不及避开,已然是强弩之末。闻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仙君,你们整日提心吊胆,唯恐我出塔,一再置我于死地,没想过这数以万计的无间恶鬼一旦入世是什么下场吧。”
“嘲溪的金丹、吞噬的修为,如今为开无间之地,我已通通用尽!你想杀我易如反掌,不过这镇魔塔保不住了,恶鬼将出,到时候,整个人界都将替我陪葬!”
他说完,看着谢逢殊,突然古怪的笑了一声,问:“怎么,你想救他们吗,我倒有个办法——去取你的金丹,就在无明山下。有了金丹,重回应龙之身,像上古之时一样肃清天地邪魔,或许人界还有救。”
底下是碎石不断被岩浆吞没的声音,还有些塔内的邪魔卷入岩浆时凄厉的惨叫,谢逢殊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什么意思?”
封寂看着谢逢殊,眼神突然充满怜悯,他问:“你以为这镇魔塔已经够凄惨了?知道你的金丹是怎样被镇压的吗?压在南溟海内,无明山下,无明山底在海中,上面贴了整整十万道无明业火符!”
“你以为他们真的既往不咎,给了你一座仙山,让你当了所谓仙君?镇魔塔镇压的是渡厄境,无明山镇压的是你,你一旦敢有异动,会死得比我还要凄惨百倍千倍!”
“谢逢殊!你三番几次杀我,不就是打着为了这所谓苍生的旗号,如今为了这苍生,你甘愿自戮吗?”
滔天焰火熔岩之中,他居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因为兴奋而几近扭曲:“去啊,去取你的金丹来救世,到那时,十万符咒同燃,烈焰焚山吞海,把你烧得一干二净,魂魄都不剩了!你还以为这三界六道,漫天神佛真的会救你吗!”
谢逢殊听完,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片刻之后低声道:“原来……如此。”
原来他七百年的居所,他此世唯一的归处,他当作家的地方,是一座用来羁押自己的囚笼。
底下是不断翻涌的岩浆,火浪扑面,形成了一股热风,吹起谢逢殊的衣袍,他神色有些恍然,差点被扑起的岩浆卷过衣角。
刹那之间,是旁边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躲开了飞溅的热浪。
谢逢殊一抬眼,绛尘静静的看着他,一双眼睛清冷如雪,不然尘埃。
佛经里说,觉了一切法,犹如梦幻响,大概就是这样了。
谢逢殊看了他瞬息,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转头去看封寂,慢慢开口,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全然不把对方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语气却又清晰可闻。
“我不需要他们渡我,我自有我的佛,他会来渡我。”
燃灯 68 今世 8
“哈”,封寂讥讽一笑,道:“历经三世,你还是蠢得无可救药,又想为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杀我一次?”
脚下是翻滚的岩浆火浪,热风扑面,吹得谢逢殊束发纷飞。他持刀而立,片刻之后,对着封寂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为他们。”
谢逢殊语气清冷如湖,答:“上古之时,我为天下苍生杀你;七百年前,我为血海深仇杀你;今天,我为我自己心中的道杀你。”
历经三世两次入魔,踏无数剑影刀光,封寂觉得谢逢殊不过假慈悲,历世轮转依旧为了所谓苍生除魔;仙佛觉得谢逢殊才是真魔头,诛神弑仙血染凌霄。悠悠众口,传来传去,连谢逢殊差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唯有当时在妙香,谢逢殊看着那盏长明灯,问绛尘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绛尘答:“遇事不问天地,只求不愧于心,万难不改其志,万死不退其道。”
到底还是他懂他。
道不同,多说无益。谢逢殊抬眼,目光锐利如手中封渊。
“今日我杀你,便只是因为我要杀你,与其他都无关,拔剑吧。”
若不能激得谢逢殊入魔,让他去取金丹便希望渺茫。封寂早知可能是这样的结果,于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机会,闻言面生恨意,直接持剑向谢逢殊而来!
镇魔塔摇摇欲坠,无数碎石房梁滚落,谢逢殊踏着不断落下的石木,几步已至封寂身前,一刀斩向对方!
封寂及时势,堪堪闪过,然而谢逢殊毫不犹豫,已经再次出刀。
他速度极快,转瞬之间已经连出数刀,出刀干脆利落,长刀划破热风赤浪,直逼封寂命门!
刀剑争鸣,发出清脆的声响。封寂强行破开无间,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短短十几招,已经被逼得无处可退。谢逢殊又是一刀斩来,封寂勉力一接,手中长剑被震得脱落,落入火海,瞬间被吞噬干净。
谢逢殊没有回身,只微微一偏头,眉眼杀气骤生,手中的封渊倒转,一刀刺向身后。
不偏不倚,正中封寂左胸。
封寂当即吐出一口血,周身的魔气也在顷刻间散去。他勉力缓缓转过头,一双眼睛鲜红如滴血,一字一字艰难开口:“我死了,你也逃不过——”
话语未尽,谢逢殊神色未改,抽刀而出。
下一刻,封寂猛然从半空中跌落,直坠无间火海!
几乎是同时,一旁的嘲溪突然掠足而下,直追封寂坠落的尸身!
底下是一片火海,他一身黑衣被热浪吹得纷飞,几乎要被烈焰吞没。
封寂一死,真元外泄,一批厉鬼残魂如同嗅到了美味珍馐的味道,从火海呼啸而上,直奔封寂尸身而去。
谢逢殊眼见嘲溪直扑火海而去,心脏都猛地停了一瞬,大喝了一声:“师兄!”绛尘神色冰冷如霜,手中降魔杵一旋,骤然发出金光,犹如海浪激荡,生生逼退一群恶鬼。
两人同样掠足向下,在封寂将要坠入烈火之际,一道黑色长鞭犹如闪电袭来。嘲溪手中鞭子一甩,往尸身身一探,取出了个什么物件。
正是星罗命盘。
谢逢殊长鞭缠住命盘往上一抛,又飞身上前,在整个人都将坠入岩浆之际,伸手接住了这个小东西。
下一刻,封寂的尸首坠入火海,瞬间被岩浆吞噬,连灰尘都没有剩下。有火浪飞溅,几乎吞没嘲溪的衣袍。他却仿佛没看到,趔促了几步,勉强站住了。
谢逢殊的心猛然落了下来,冲过去将人扶住了。
因为刚才动作太急,又要躲避源源不断的恶鬼,嘲溪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了,露出左边大片被烈火灼烧过的伤疤,还有苍白的面色。
他几乎有些站不住了,低咳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望着谢逢殊问:“拨动命盘,师父和师姐真的能回来吗?”
谢逢殊猛然怔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等再想开口之时,心中一股酸苦翻涌,居然连开口都不能了。
其实他不说嘲溪也知道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西南境中那群巫褚族人算活了吗,算吧,能走能动能笑,好像和任何一个凡人无异,可他们足下的土地里依旧埋着他们的森森白骨。
如同那片无根的竹林,到底只是孤魂,燕南依旧是百年来独自守墓的野鬼。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改天换命,逆转时年,能追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大抵不过是心头一点执念罢了。
嘲溪突然笑了笑,周身瞬间松懈了,他随手将手中的命盘递给谢逢殊,低声道:“赶紧跑吧,谢逢殊。”
没有吃到封寂的尸身,塔中的恶鬼残魂立刻暴躁起来,朦胧的灰黑色魂魄在塔内四处乱窜,仿佛受了音响,岩浆翻腾得更加厉害,整座镇魔塔剧烈晃动,几近倾覆。
谢逢殊咬牙道:“一起走。”
“你是不是傻啊。”嘲溪拧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没有了金丹,又妄动真元,灵力衰微,已经出不去了。”
说完,他看着谢逢殊发红的双眼,突然又良心发现了似的,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了。不是有句老话说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于是他稍微放缓了声音,用一种柔和了许多的语调道:“我要死在这啦,小师弟。”
足下赤色火浪,鲜红夺目,在那一瞬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旧时的明镜台,看到了漫山遍野火红的杜鹃。
山花似燃火,春风如少年。
“我呸。”谢逢殊握紧了嘲溪手腕,红着眼骂道:“我和绛尘还在这,还怕将你带不出去吗?”
嘲溪忍了又忍,把白眼憋了回去,还没来得及说话,谢逢殊又抢先问:“当年师父和师姐因我蒙难,如果你也因此身殒,百年之后,我有什么颜面来见你们呢?”
乍一听谢逢殊这句话语气平淡,但仔细一听便能察觉,他说话时语调竟是微微发着抖的。嘲溪闻言一愣,不再说话了。
乱石横木被众鬼撞得不断下落,绛尘一抬眼,手中降魔杵冲天而上,佛光万丈,直破重重塔身,往塔顶而去,为他们破开一条道路。
他看向谢逢殊,低声道:“走。”
三人掠足而上,在一片混乱中往塔顶飞去,而岩浆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也越积越高,开始逐层吞没镇魔塔。
因为损毁严重,镇魔塔塔顶已经裂开了一个口子,他们从那道豁口出塔,在塔外浮空的石台上暂时落脚。
镇魔塔外本有浮空的石台连着铁索,分别牵引着镇魔塔八角,整座塔摇摇欲坠,连带着铁索与石台也摇摇晃晃,几人刚停于石台,嘲溪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面色苍白如纸,见两人都盯着自己,他擦去唇角血迹,又随意摆了两下手。
“暂时死不了。”
谢逢殊一颗心松了下来,嘴上还道:“当然死不了,就这么突然死了,你见到师父师姐,能说什么?”
“说你啊。”嘲溪反唇相讥,“说你成仙后还是一样又懒又笨,连我都忘了,却还记得要跟个和尚双宿双/飞,也不嫌丢人。”
谢逢殊被噎得无言以对,恍惚中觉得自己又回到当初和嘲溪斗嘴的时候了——还永远骂不过对方。
偏还是绛尘转过头看着两人,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哪里丢人?”
……嘲溪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看着谢逢殊,忽然又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烈火燃烧的声音不断传来,一如当年。在这样的声响中,他接着道:“但你没有低头,至高无上的仙君之位没让你低头,这无边苦海,无间炼狱也没能使你低头,你还是七百年前经脉具断,碾碎骨头都不求饶的谢逢殊。”
“只要这样,你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没有对不起明镜台。”
这便是回答谢逢殊刚才在塔中那一句,有什么颜面见师门了。
谢逢殊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鼻头一酸,有些狼狈的转过头不想让人看见,嘲溪偏要不依不饶地跟着转头看过来:“你不会是要哭了吧?娘们兮兮的。”
……这人可真烦啊。
谢逢殊不欲搭理他了,正在这时,底下的镇魔塔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脚下的石台猛地一晃。
三人稳住身形立刻转过头看去,镇魔塔已经全燃,不断塌陷,岩浆喷涌而出,八个方位上的铁索接二连三被熔断,整个渡厄境都晃动起来。
头顶先是有了一道缝隙,有水迅速滴落,接着就像无间那条裂缝一样,转瞬撕开了巨大的口子,湖水汹涌倒灌而入,与岩浆相遇。
一红一清,一冷一热,在渡厄境相遇。
无数厉鬼游魂仿佛窥见生门,呼啸而上,往湖水倒灌之处涌去。谢逢殊跃身扬刀直斩,劈开最前面的几个鬼影,绛尘也与他并肩迎敌,但恶鬼实在太多了,几乎形成了一道灰黑色的河流,铺天盖地涌向上方。
嘲溪大叫道:“拦不住的,它们——”
他想说他们太多了,还未说完,底下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
整座镇魔塔终于在火海之中完全倒塌了,而头顶,那些黑色的雾气已经钻出了浩荡湖水直冲天际,发出尖利的嚎叫。
镇魔塔塌陷,十万恶鬼入世。
谢逢殊眉头紧锁,看着头顶涌出的黑雾,半晌后,他转头看着绛尘,缓声开口。
“我要回无明,取丹。”
绛尘还没说话,一旁的嘲溪先瞪着谢逢殊,咬牙切齿道:“你脑子没事吧?”
谢逢殊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解释道:“十万恶鬼,到时候人界还不知道成什么光景——”
“那又关你什么事!”
谢逢殊一时答不上来了。
是啊,万物生死,人间浩劫,与他有什么关系,值得他一次次走火入魔,一次次以身犯险呢?论仙位,他是凌衡仙君,论妖阶,他是上古应龙,这凡间枯荣生死,到底和他又什么关系?
有句话说,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对于谢逢殊而言,或许是,已识乾坤恶,犹怜草木青吧。
片刻之后,他忽的一笑,看向绛尘,低声道:“当年你送刀给我,说愿我上至九天,下抵无间,不忘己道,不失本心。”
他顿了顿,接着道:“今日,总算没有辜负这句话。”
绛尘静静看着他,眉眼在那一刻柔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绛尘道:“我与你同去。”
嘲溪被气得心血翻涌,差点再吐出一口血来:“就你们慈悲,赶紧滚吧!”
谢逢殊看向他:“你伤得太重,不宜再奔走,先在妙香修养。”
说完,他又半威胁半不放心地叮嘱:“自己多小心啊,万一我真被那符咒烧死了,只剩你给我烧纸了。”
嘲溪大骂道:“我给你烧纸,你做梦去吧!”
谢逢殊笑了一下,几人顺着湖水涌入的地方出了渡厄境。
重见天日,明明是白天,头顶却是灰黑色厚重的雾气,全都是刚从无间出来的鬼影。
情况危急,不能多言,谢逢殊低声道:“走了。”
绛尘略一点头,两人乘风而上,直往南溟而去。
※※※※※※※※※※※※※※※※※※※※
星号处为古诗借用。本来原大纲是打算写死嘲溪,最后还是心软了,都是可怜人。(我不是合格的虐文写手!)就让他见证一下自己师弟的恋爱吧。(嘲溪:直男,不看,滚。)
燃灯 69 今世 6
几人不知道在镇魔塔内待了多久,此时破湖而出,正是晨曦时分。东方原本有红日将升,可十万厉鬼同出,直冲云霄,遮蔽了整个天空。
世俗间的凡人肉眼可见的也不过是一团遮天蔽日的黑云。只有修仙问道之人才能看见其中一个个狰狞的面孔,企吞噬万物。谢逢殊与绛尘自大泽一路御风而行,半道居然遇见了许多仙佛,面带慌乱,看来也是刚知道无间地陷,受命伏魔。
只不过他们见到这众多恶鬼脸上的神色还勉强能自持,见到谢逢殊和绛尘两人在一起,那表情真是比见鬼都不如了。有些年纪稍大点的,瞪大眼睛,一只手哆哆嗦嗦指着两人,“你们、你们——”
你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若是从前,饶是谢逢殊再厚的脸皮,再这样的目光下估计也会尴尬一下,但如今情况危急,他也只能视而不见,与绛尘一路南去。次数多了,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无端生出一点畅快。
想不到吧,过了几百年,这个和尚居然还是我的。
想到这儿,雾气之中,谢逢殊转头看了绛尘一眼,对方依旧是眉目平和,毫无波澜,只是在谢逢殊转头的时候,对方似乎立刻察觉,也偏过了头,同谢逢殊对望一眼。
南溟还是那副样子,茫茫深海,遮天云雾,只有中间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仙山。最高处是一间小院,谢逢殊与绛尘落门前,门半掩着,并未上锁,谢逢殊推门而入。
院内还是一池半开的千叶莲,随风而动,小径上没有积雪,一个身着青衣的小道童正在低头扫地。
听见推门的声音,鸣珂听了手上的活计抬起头,一眼便瞧见了门口站着的谢逢殊。
鸣珂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瞪大眼睛看了片刻,才猛地扑过来抱住谢逢殊的腰大声道:“你终于回来啦!”
谢逢殊被他一扑,差点没站稳,赶紧扶住这个小东西,忍不住笑道:“怎么了这是,突然学会撒娇了?”
“谁撒娇了!”鸣珂脸一红,退了几步站定,仰头大声道:“你知道符光仙君来找了你多少次吗?刚开始我说你在崖中辟谷修道,后来他就不信了,闯进了崖洞——”
鸣珂吸了吸鼻子,看起来有些愧疚:“我没拦住。”
谢逢殊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抚道:“无妨,我已经遇到他了。”
鸣珂被吓住了,结结巴巴道:“那、那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谢逢殊笑了笑,转头随意得指了指绛尘:“这是绛尘。”
鸣珂这才看到旁边有人,慌忙理了理衣衫,对着绛尘规规矩矩一拱手。
“见过修者。”
绛尘抬手回了礼,眉目温和,大概是少见对仙童回礼的修者,鸣珂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用眼神示意自家仙君:这谁?
谢逢殊到暗示,片刻都没有犹豫,大大方方地如实答:“这是我道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