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子鹿
“劳驾两位,跟我说说这妖魔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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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这么晚才更,脑子已经不会转了,可能细节有些粗糙的地方,明天慢慢修。
燃灯 17.尸陀林 1
回程的路上雪越发大起来,几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出了西南众山,已经可以看到官道,路旁有一间简陋破庙,足够让人躲避一夜风雪。
三人进了庙,大概是很久没人来祭拜了,庙内破败不堪,只有正对门有一座两人高的佛像,手持一盏佛灯,阖目坐莲,身边伴着两个童子,也到处是蛛网积尘。
三人掐诀清扫了一遍,总算在庙中坐了下来。谢逢殊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佛像眉目淡然出尘,仿佛在哪里见过。
大抵是在绛尘的那三千神佛里有过一面之缘。
谢逢殊随口问:“这是什么佛?”
绛尘也看到了眼前的佛像,他顿了顿,答:“燃灯。”
谢逢殊甚少与佛修打交道,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哦”了一声随口道:“香火看来不多。”
他对诸佛不熟,没承想绛尘也没有多说的意思,甚至连祭拜都没有,只淡然从佛像身上移开目光。
谢逢殊也回目光轻声开口:“接下来咱们去哪?”
绛尘道:“尸陀林。”
谢逢殊一愣:“佛教尸陀林?”
绛尘点点头。
尸陀林乃佛家陨堕的佛修苦行之地,犯了滔天恶业的僧人需周身纹《八十八佛大忏悔文》,囚于尸陀林苦修,直到业障俱消,苦海回身,方能出林入世。有人至死心魔难解,便作化于尸陀林之中,被守在林中的秃鹫啄食。
谢逢殊恍然:“你觉得给燕南命盘的是尸陀林的和尚?”
身有檀香,手纹梵文,按照燕南的描述的确有可能,谢逢殊犹豫着道:“可书中说尸陀林周围有八十八座浮屠塔环绕结阵,中央有刹达法师镇守,防止所囚众僧逃离。如果真是尸陀林的和尚,他是怎么出来的?”
绛尘道:“或许尸陀林有变,有陨堕佛修和妖魔宗有了关联。”
这几日谢逢殊听到“妖魔宗”的次数太多了,他心下一沉,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些肃穆的味道。
“你们所说的妖魔宗,又是什么来头?”
寂静之中,绛尘与嘲溪先对视一眼。嘲溪先开口,依旧是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皱着眉道:“妖魔宗原居渡厄境,据说宗主封寂乃上古大妖,与炎黄同岁同生,但一心修魔,恶行诸多,曾屠人修道,女娲震怒——”
说到这,嘲溪稍停,又接着道:“派上古神兽将全族驱赶于渡厄境,不许随意往来人界。七百年前他率众魔出山,霍乱人间,被诛杀于明镜台至今,妖魔宗众人也再被隔绝于渡厄境,不得踏入人世。”
嘲溪说完,绛尘又道:“一百年前妖魔宗灭巫褚一族,说明渡厄境之口已经有了纰漏。”
不错。
这一路谢逢殊沉默不言,不过是一直在想:在自己、绛尘和嘲溪三人还没有找到巫褚的时候,就有人用命盘逆时改命,换燕南取灯。说明他们一早就知道绛尘会与自个儿同来西南。
再往前推,谢逢殊刚刚下山就遇子母鬼引他入山,再莫名消失,让他寻到绛尘寺外,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若要这么算,就像绛尘说的,百年前巫褚一族因妖魔宗而全族俱灭,说明渡厄境早就开了口子,那个时候他们在谋划什么,才会设如此恶阵?
谢逢殊想到这,忽然道:“那个阵法可使人夺舍重生?”
“你们不是说妖魔宗宗主七百年前被人杀了,尸首留在渡厄境了吗?他们总不会是要复活他吧?”
此话一出,几人都安静下来,天地之间,只余下庙外不断的风雪声。
谢逢殊抬眼,破庙内绛尘的神色微冷,眉心轻皱,谢逢殊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表情。而对面的嘲溪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谢逢殊不由得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画蛇添足般又补充道:“我就是随口一猜。”
绛尘终于开口:“先到尸陀林再说吧。”
谢逢殊被对方解了围,总算松了口气,顺势点点头。
嘲溪也并未多说,只道:“休息了。”随后居然真的抱着手,靠着庙中的柱子闭上了眼。
刚进门时三人坐得分散了些,此刻嘲溪休息了,谢逢殊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好像睡熟了,终于起身往绛尘那凑了一点。
他起身时动作放得很轻,有点偷偷摸摸的意味,后又转念一想:我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大姑娘背着家人会情郎。
谢逢殊瞬间理直气壮起来,两步跨到绛尘身边坐了下来。
绛尘本已经闭目禅定,感觉到了谢逢殊的动静,又睁开眼转头看向对方,似乎想问他怎么了。
“没事。”谢逢殊压低了声音看着绛尘,“只是想和你说句……对不住。”
绛尘问:“什么?”
谢逢殊脸上微热,有些不自在地道:“燕南的事。”
对方总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谢逢殊原以为绛尘会直接抹去燕南的残魂,但绛尘居然度化了对方,还送其入轮回道。
“你曾说不渡己不渡人,是我小人之心了……”
他想了想又抬眼看着绛尘道:“你这不是挺有人情味的吗?”
绛尘看了他一会儿,目若琉璃不染尘埃,对视之间,谢逢殊居然有些不自在起来,率先移开了目光,又不知该放在哪,转来转去还是落在了前面佛塑身上。
误打误撞,谢逢殊看了一眼佛塑,终于惊觉自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看一眼佛塑,又看一眼绛尘,再看一眼佛塑,再看一眼绛尘,最后迟疑道:“我怎么觉得……这佛塑有几分像你?”
绛尘面色无波地看了一眼佛塑:“像吗?”
谢逢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仔细看又不像了。”
荒野庙中的佛像大多泥塑,粗制滥造,又积了一身尘埃。谢逢殊多看了几眼,开口总比过脑快:“泥塑没有你好看。”
语毕,谢逢殊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就算这么多年谢逢殊的脸皮已经堪比城墙,就算两人也算是熟识了,就算这人是真的好看——
对着一个和尚说这种话,自己可真是有点……不要脸啊。
绛尘听后没对这话发表什么评论,只是一怔之后,唇角居然有了些许弧度。
那点弧度太过微弱,连个笑意都算不上,但确实使他的面容在一瞬柔和了起来,甚至有了几分温润如玉的味道。
他看着谢逢殊,突然对着谢逢殊伸出了手。
那动作仿佛是要来碰谢逢殊的脸,谢逢殊措手不及,蒙在当场不敢动作,直勾勾地看着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贴着自己的侧脸而过。
随后,他感觉自己右耳被人轻轻磨蹭了几下。
那两下轻得仿佛只是羽毛拂过,一碰即离,谢逢殊却感觉自己耳边被碰到的那处突然烧了起来,热气从耳边直窜到脸颊,大冬天的,烧得他脑子有点不清楚。
这这这是干嘛呢,总不可能是佛修什么特别的礼节吧?
就算是要干嘛……对面还有嘲溪睡着呢!
大概是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绛尘顿了顿,摊开手。
“蛛网,许是入庙时蹭到的。”
……谢逢殊回刚才那句话,重新下了两个结论。
一是,作仙万不可自作多情。二是,自己确实是,太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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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陀林本来是佛教葬尸场,本篇借了个名,内容完全瞎掰,如有不妥请告知,我立刻修改。
燃灯 18.尸陀林 2
第二天一早,日出云霁,风雪已停。
谢逢殊醒得早,嘲溪不知道去了哪里,绛尘依旧闭目坐于柱前,谢逢殊盯着对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从眼睫看到鼻尖,又看到淡色的双唇。
明明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却让谢逢殊看得莫名舒畅,心生春风。
谢逢殊犹豫着是否该叫醒对方,还没等想好,忽听到庙外一声鹤鸣。
他出了门,见一只白鹤越过云层从南方飞来,最后落在谢逢殊面前盘旋了两圈。
谢逢殊越看越觉得这仙鹤有些熟悉,下一瞬便听见眼前这东西开了口,一股小孩的稚嫩语气。
“谢逢殊,你怎么还不回家!前几天符光君和玉玑君又来无明山啦,我说你于无明崖下的洞府里闭关,暂时不见人。符光君可不高兴了,走的时候脸拉得老长——对了,你在人间给我买了什么,先说好,我不要糖人!哎呀,先不管了,反正你记得快些回来,不然等符光君发现了可没你好果子吃!”
谢逢殊:“……”
这一串话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灌入谢逢殊耳中,听起来吵人得很。但谢逢殊许久没听见鸣珂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听完反而带了点笑。
他耐心冲着仙鹤道:“怕什么,那裴钰还能吃了我不成?放心吧,就快归家了,等回来一定给你带新鲜玩意儿。”
待说完,谢逢殊轻轻一抚仙鹤顶,他眼前的白鹤便长啼一声,盘旋半圈往东方而去,飞快隐没在了云层之中。
等鹤影已经看不到了,谢逢殊回目光刚欲转身,冷不丁身旁传来一句:“裴钰是谁?”
这声音低沉又毫无征兆,谢逢殊差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回头便见嘲溪站在身后。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
谢逢殊深吸一口气,答:“符光仙君裴钰,天界司法之神。”
“位分比你高?”嘲溪道。“还是处处针对你?不然怎么会说没你好果子吃?”
……位分这词真是用得好,恍惚之间谢逢殊都觉得自己待的不是仙班,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后宅了。
反正和眼前眼前这人说了也无碍,何况一路相处,嘲溪虽然脾气不好,倒也不是爱说闲话的主——他连说话都不乐意。
谢逢殊索性一摊手:“倒也不是,呃,位分的事,裴钰乃天界武神,向来严厉,针对倒也谈不上。”
谢逢殊想了想,答:“反正,我与所有仙君都极少往来。”
谢逢殊刚飞升时便被分到了无明山,刚开始时他连个仙童都没有,无明孤山深海,云雾百年不散,因不见阳光,草木难生。院子里的千瓣莲都是他养了又死,死了又养,折腾了百年才活下来的。
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每天便拎着点零嘴屁颠屁颠跑去其他仙君的住处唠嗑。只是天上的神仙好像都难有闲暇。谢逢殊也不在意,这家说诸事繁忙那就换一家,那家说闭关修炼便再走一处,那么大个仙界,被谢逢殊乐此不疲地跑了个遍。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符光君裴钰便拿着天旨到了无明,冷面冷眼的将他训斥了一顿,说谢逢殊随处乱跑,搅扰其他仙君修行。
谢逢殊还以为真是自己叨扰了别人,还虚心反省过一段时间,也不大往外跑了,乖乖等着天帝或王母寿辰,或是几十年一度的诸仙聚会。
三月初三王母诞辰,广发请柬,天界所有仙君皆需到场祝贺。谢逢殊挑了自己刚开始种的、院子里唯一活着好好的一株千瓣莲当做寿礼,抱着花在院内等了一整天,从红日初升等到皓月浮海。
没有人来送请柬,也未有人来叫他。
谢逢殊甚至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或是宴席出了什么变动,含蓄地问了一位司礼仙君,对方诧异地道:“王母寿诞?办了啊,天界所有仙君都来了,好不热闹!”
谢逢殊才知,自己是被人忘了。
他又想到以前他拜访各个仙君时的种种推托,才如同醍醐灌顶——原来诸位仙君都不太想见我。
从此,谢逢殊就很少出门了。每天在院中看看闲书,侍弄莲花。直到后来,他觉得再没人陪着说话自己估计要成为天界第一个哑巴仙君了,修了书信,问天庭能否给他一个仙童。
隔了许久,无明山上终于又多了个鸣珂。
谢逢殊挑挑捡捡地说了些,最后道:“所以说,几百年见不上一面,哪来的针对?”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嘲溪,没成想对方脸色漆黑,皱着眉骂道:“这还不叫针对?”
说着似乎不过瘾,瞪着谢逢殊道:“别人针对你还忍气吞声,不敢打回去吗,怂成这幅样子!”
……得,妖界真是直来直往快意江湖。
“你生什么气啊?”谢逢殊颇有些委屈地团着手,“那是天界,好歹大家都位列仙班,随便打人多不好。”
谢逢殊又道:“再说了,要说针对,别人倒也没有长恣君这一路针对得我多。”
嘲溪闻言立刻冷了脸:“我针对过你?”
谢逢殊没说话,只睁大眼睛与嘲溪对望,那意思十分明显:难道没有?
半晌,嘲溪冷笑一声:“那还不是因为你讨人厌。”
语毕,他转身进了庙内,独留下谢逢殊被他噎得一口气不上不下,恨恨道:果然还是要介绍他和裴钰认识。
*
谢逢殊只在书上读到过关于尸陀林的记载,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绛尘却毫不迟疑,直接带着他们一路往西北去。
一路上谢逢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憋住,问:“你知道尸陀林所在?”
谢逢殊读的那本已是仙家典籍,对尸陀林的记载依然只是寥寥几句,毕竟并不是什么好去处,也算是佛界机要。
这一路不比进西南,路过的城郭村舍众多,三人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在路过的一个镇上买了三匹马,一路北上。
绛尘轻点头道:“在西北苦寒之地。”
“听说那里关押的都是犯了业的佛修,甚至还有三天陨堕佛?”
三天分自在天、无色天、大梵天,其中大梵天为最高天,无色自在依次。世上念佛的人多,能成佛修却不多,而凡是能登三天的佛修,便都已经成圣。
这和尚虽然入了佛修,但苦修七百年还在人界,却知道关押三天陨堕佛的地方。
谢逢殊心中的疑惑一个接一个,转念又想:对方还知道巫褚,了解妖魔宗,现在多了个尸陀林倒也不全奇怪了。
他不欲再问,打了个哈哈道:“总不会是你去过吧?”
谢逢殊这一句不过是随口胡说——怎么可能,且不说尸陀林难进难出,绛尘也不可能是进那地方的样子。
他没有飞升,经心皆识见,却不妨碍一身禅意通透,只是模样神色冷了些,看起来不好接近。
这头谢逢殊还在想着,那边绛尘却已经开口。
“本来是。”
绛尘看着尘土四起前路,淡淡道:“出了变故,后留在须弥,由三千神佛问罪。”
谢逢殊惊得忘掉了言语,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连忙稳住身形,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原来那每夜一问的石佛是这么一回事……”
他本想问绛尘犯了什么业,但对着绛尘那张脸,又问不出口了。反而有些偏心眼的想,没准只是佛修规矩多,芝麻大点事也要斤斤计较。
他这就有些蛮横不讲道理了,要是放在朝堂,活脱脱又是个昏聩无道的君王。幸而谢逢殊还没有烽火戏诸侯的权利,他只是看着身前绛尘的脊背,心中涌起些许惋惜。
这样的人,佛祖居然不喜欢?
本仙君挺
燃灯 19.尸陀林 3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待谢逢殊回过神,仔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对。
一个和尚,又不是道修,哪天飞升了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自己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简直咸吃萝卜淡操心。
尸陀林虽然带了一个林字,实际上在西北荒漠之地,瀚海阑干,随处可见风沙荒土。而尸陀林又在荒漠最深处,一路上刚开始谢逢殊还能看到零星的草木,往深处再行,便只有满目荒原。
远远有八十八座佛塔高耸,因为隔得远,风沙又大,谢逢殊刚开始只能看到隐约的黑色的塔身,等再行了半日,整个尸陀林才清晰起来。
尸陀林广阔,八十八座浮屠塔象征佛教八十八结使,散落于尸陀林周围。塔有七层,刻满梵文,最顶上悬着一个古铜佛铃。塔身以及四周都栖息着成群的秃鹫,塔下偶尔还有白骨骷髅,看起来荒凉又瘆人。
三人穿过塔时,塔顶的古铜佛铃突然轻轻晃动,发出一声长音。
铃声悠长,久久未绝,有一道苍凉威严的佛号同时响起。
“阿弥陀佛,何人擅闯佛门禁地!”
走在前方的绛尘先停下来,抬眼看向尸陀林深处。
片刻之后,有一道浅灰色的僧袍于天地之间踏风而来,停于三人面前。
来人手持檀木念珠,容颜苍老,不知已经多少年岁。待看清绛尘之后,对方脸上浮现些许诧异地神色。
“是你。”
他语气惊讶,下意识地想对绛尘稽首,手刚到半空,又猛然停住了,有些为难着不知道该不该往下的样子。绛尘似乎没看出来,只朝着对方轻一点头。
对方也回手顺势一点头,道:“法师因何而来?”
“寻人。”绛尘答。“敢问刹达法师,进来可有受戒未完的僧侣出尸陀林?”
谢逢殊才知眼前的人就是镇守尸陀林的刹达佛。
于尸陀林受戒的佛修身上会浮有《八十八佛大忏悔文》,直到一朝悔悟,苦海回身,忏悔文才会消尽。燕南口中所说的人手上还有经文,必然还在受戒。
但谢逢殊抬眼,见刹达摇摇头,斩钉截铁地答:“我守林几千年,除业果尽消,悟道飞升的僧侣之外,未曾有僧人出林,更别说受戒未完的僧人。”
刹达神色肃然,看向绛尘:“可是有何变故?”
绛尘摇了摇头,没有提西南之事,只问:“如今林中共有多少人受戒?”
“除去得道者,身陨者,还有九名,不过都在林内各处修行,恐怕无法召集。”
“不必,我们自己去寻。”
刹达这才看向绛尘身后的谢逢殊和嘲溪。
嘲溪依旧冷着脸没有说话,谢逢殊冲人一笑,自报家门。
“在下无明山谢逢殊。”
刹达回了佛礼,但依旧皱着眉,似是不太同意。但最终他还是看回绛尘,道:“好吧,如有什么意外,可来找我。”
他坐镇于尸陀林中央,不能离开太久。待人走了,谢逢殊才问绛尘:“他认识你?”
“曾有过一面之缘。”绛尘不愿多说,转而道:“刹达说无人出林。”
谢逢殊道:“或许有魔修助力,他没有察觉到?”
绛尘道:“刹达耳目与八十八座佛塔通感,可能性很小。”
嘲溪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这林内现在不就九个人,先挨个见过去不就好了。”
虽然时,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三人对视一眼,往塔林深处走去。
尸陀林内的活物除了僧侣,大概就是塔顶上秃鹫了。它们成群结队在塔上睡觉,见谢逢殊他们过来,便死死盯着几人看一会儿,好像在判断对方是不是可食的腐肉尸骸。过好一会儿才闭上眼,重新缩着身子打盹。
三人于林内走了一天,也只见了五六个修行的僧侣。他们年岁有大有小,身上的灰色僧衣被风沙侵蚀得破破烂烂。大多数都在闭目参禅,连有陌生人都不在意,只默然望上三人一眼,便重新开始禅定。
他们身边皆是白骨,是至死未曾顿悟,赎清罪业之人。
谢逢殊只知道给燕南命盘之人或许是尸陀林内的人,其余一概不知。现在也不可能凑上去问一句:“你最近是否偷偷出过尸陀林去了西南?”只能在心中默默记住见过的几位僧人长相。
转眼之间,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一轮孤月高升天际,悬于西北大漠之上。
三人找了一个避风的浮屠塔坐下休息。谢逢殊先开口道:“见了六名僧侣,你们觉得如何?”
没等绛尘和嘲溪开口,谢逢殊先自言自语般道:“我觉得都不是。”
绛尘问:“为何?”
“眼神吧。他们见我们就好像和看到这荒原、秃鹫、佛塔一样,一点波澜都没有。”
谢逢殊想了想,最后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么说不吉利——就像看死人一样。”
“不是我们像死人,是他们像死人。”嘲溪冷声道。“在这样的地方待几十年,几百年,不能走不能笑,日复一日念忏悔文。身边有人死了,还要看秃鹫分食尸身。这样还不同于死人吗?”
一朝入魔,周身苦海,愚痴狂恶,不得解脱。
谢逢殊当初在书本之上看到尸陀林,寥寥几句,他还未有更多的感触,此刻身临其境,终于感受到了其中险恶苦楚。
佛修以慈悲著世,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谢逢殊脑内思绪繁杂,一边觉得这里面的僧人有些可怜,一面又想或许他们真的犯了恶业呢?
恶业之下,若有无辜众生殒命,岂不是更可怜?
他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想到了绛尘。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对方幸好没来这尸陀林受罪。
他这念头有些莫名其妙,谢逢殊自己却没发现。寂静之中,他不自觉的去看绛尘,没成想对方也在看他。
对视之间,绛尘见他神色怔然,问:“怎么了?”
谢逢殊问:“这里的人都犯了什么业?”
绛尘摇摇头:“不一定,佛修修行,共有十重四十八轻戒,杀盗淫妄饮,贪嗔痴慢疑。哪一个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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