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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凉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陆韶珩
李云看他还在不紧不慢地给方渡寒掖被角,以为他没听见,又把李淮景进京准备登基的事说了一遍,李羿陵站起身来,笑道:“我又不聋。”
李云看他索性都不自称“朕”了,眼泪叽里咕噜地滚落下来,“李淮景我操……”他本来想说**八辈祖宗,一想李淮景和李羿陵是一家祖宗,赶紧改口道:“主子,您自登基以来朝乾夕惕,鞠躬尽瘁,此次又御驾亲征,刀尖儿上舔血的皇上,这从古至今有几个?!他李淮景懒散又贪图享乐,也配争您的皇位?”
李羿陵叹道:“就让他过把皇帝瘾吧,正好我也想歇歇了。云子,随我来一趟。”
二人轻车熟路沿小径来到了方渡寒的书房,李羿陵分别写完了给颜望山和内卫的信件,由黑、白翎羽鸟传送出去,窗外是一棵几欲花落的海棠,目送绑着信筒的鸟儿从花丛中穿过,簌簌拂落几片香瓣,李羿陵心中感慨,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外面传来叩门声,“陛下在吗?”是方铭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李羿陵摆手去让李云开门。
方铭匆匆走进,还未来得及卸下威戎军铠甲,脸上写满了疲惫。突厥战事平息后,孔黛瑶回了清静观,他心里空落落的,但忙于战事,也没心思想太多。而现在好不容易胜了吐蕃,自家表哥却昏迷不醒,所有重担一下子落在了他头上,战后繁琐的事情很多,得亏几个副将帮忙,秦邦也到了军营中指点……不然,他还真应付不过来。
“陛下……今后如何计较?”方铭也已听说了李淮景政变一事,他心情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位 “颜大人”,李羿陵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也能从他对自己表哥的关照之中感受到一抹不平常的关系,此刻他心疼他的操劳,也敬佩他的果敢。
“还叫陛下……我在大周,已是个死人了。”李羿陵自嘲地笑笑,“登基大典过后,李淮景的亲兵一定会前往凉州探听我的情况,我留在这里,怕是会给你们招惹事非……临走前我有三件事拜托铭公子……”
“您尽管直言。”方铭颔首。
“一是照顾好你表哥,他这伤不知何时才能好,我怕是,等不到了。”李羿陵心里酸涩不舍,却只能逼自己离开,他从怀中掏出朝廷大军兵符,“二是,此刻在凉州的大军,可否都入铭公子麾下?”
“这……您的意思是,直接将这些朝廷大军编入威戎军?”方铭一惊。
“这些大军都一直随我左右,知道政变内情,回了京城也是白白送死。”李羿陵打趣,“白送你方家的人马都不要吗?”
“嗐,那感情好。” 方铭也笑了,接过兵符,“那第三件事呢?”
“凉州边防军中有个叫赵六的,就是上次你叫来传信的那个斥候。他是李淮景的细作,现在该传的话也传到了,我担心他会有异动,尽快做掉吧。”
“我说怎么上次他争着抢着要去星宿川……”方铭恍然大悟,“今晚我就派人解决他。”
李羿陵想了想,又道:“对了,还得麻烦铭公子找一具身量与我差不多的尸体,刮花面部,披好龙袍,封到棺椁中,送往京城。龙袍让李云取予你。”
方铭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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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汤显祖《牡丹亭》





寄凉州 第26章 棋势开阖
气势恢宏的燕都华昭皇城,这几夜灯火通明,琉璃瓦下的朱柱门窗间穿梭着憧憧人影,宫灯照耀在澄澈庄严的汉白玉石基上,几如月中宫阙,更给黄瓦红墙增添几分雍容华贵。国丧加上新皇登基,够群臣忙活几个昼夜了,众人都是久居官场的老手,均早做好了侍奉新主的准备。
江栋卿悄然从崇楼之上走下,沿着宫中墙角暗影,绕过人声喧闹的太和殿,径直奔至西华门,他已换了便服,回首向那金碧辉煌,规划严整的华昭城中望去,心里暗叹一声,转身离去。
穿过漆黑的门洞,是与宫内迥异的安静,江栋卿看到一个熟悉的老者在树影之下徘徊,旁边是一辆马车,他忙上前去,低声问道:“阁老怎么来了?”
“来送江总管一程。车上说话。”颜望山伸手做引,两人进了车中,马车疾行而去。
“江大人现下往何处而去?”
“江某的妻儿已在燕都南城门外等候,阁老将我送到南门就好。今夜我们就赶回兖州老家……这皇城,此生可能再不会回来了。” 江栋卿心中惆怅,但却也庆幸自己还能囫囵着身子过太平日子,这已是作为内卫总管所得的最好结局。
马头调转,车夫往南城驾车,颜望山继续道,“内卫的事,都办妥了?”
“千名内卫已遣散出城,众人的籍帐我已经尽数销毁。”江栋卿低头瞧了瞧自己包裹中的内卫官服,“皇上宅心仁厚,早为我们存了几年的俸禄,足够弟兄们隐姓埋名,安身立命了。”
颜望山颔首,“这新皇继位,李淮景最不能放过的就是内卫,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您和皇上的关系密切,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江栋卿忧虑道, “阁老,您……也要多加小心啊!”
“老夫为官四十年,傍着个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的名头,李淮景暂时不会动我。”颜望山心里早有了计较,“一把老骨头,蹦跶不了几天了,待他登基老夫便告老还乡,正好给那董之涣腾出位子来。”
“皇上并不是没机会回京,为何……”江栋卿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颜望山捋了捋胡须,他了解李羿陵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不想再因内战搅的大周不宁,还有就是,他可能想借机深入草野观察政失之处……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想到眼下国库的事,颜望山不禁一笑,隐晦道:“因为宫里有一大堆烂摊子,在等着李淮景拾。”
山衔好月,清溪泠泠,蓟州挂月峰清静观旁,萧竹与几个徒弟坐于亭间席上,饮茶夜话,也正好在谈论此事。
“陛下这样做,他自己倒是轻松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天下之事全然不必操心。”二徒弟纪守一笑道,“此前他来咱们观中修行,我就觉着他和大师兄合得来,清静无为,没个皇上样子,现在倒好,正赶上他叔叔篡位……”说到这,纪守一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俯身低声道:“他不会来咱们清静观修道吧?那可不行,李淮景非得把咱这座山头铲平了不可……”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邱子鹤冷着一张脸训他。
“咋了,我说错了?” 纪守一脖子一梗,“每次说起皇上你先不乐意了。”
邱子鹤没理他,阖眼念自己的经。
萧竹望着晴朗夜空,叹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陵儿这是……以退为进啊。”
邱子鹤闻言微微睁眸,“损而不竭、深不可测……上善若水也。”他想起李羿陵还会心念微动,但已较之从前平和许多。
“师父,您说此次回山师兄变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哪儿变了?被晒黑了?”孔黛瑶眨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在邱子鹤身上上下打量。
萧老人打趣她:“瑶儿也变了,不缠着子鹤了,仿佛另有心上之人啊。”自邱子鹤从西北回来,仿佛脱胎换骨,孔黛瑶也不再缠着他,萧竹心下了然,这两个孩子都成长了。
“哪有!我……我那是想一心随师父好好修行!”想起方铭的身影,黛瑶脸色绯红,无力地辩白。
“就你?算了吧,你看哪个道姑捯饬得有你好看?臭美还不承认!” 纪守一嘴欠,最喜欢逮住机会损自己的小师妹。
“修行之路艰苦卓绝,你父亲孔啸然把你送进道观的时候,贫道本不想下,抵不住他一再请求……这些年你虽在道观长大,贫道却没对你严加苛求,瑶儿现下已经长大,若有自己的打算计较,老夫都依得……”萧竹一脸疼爱地望着她,黛瑶眼圈一点点红起来,嗔怪道:“我没那个混蛋父亲,这世上我的亲人只有师父和师兄,我才不愿离开师父……”
“好,依你便是。” 萧竹轻抚她发髻,“时候不早了,守一、黛瑶,去歇息吧。子鹤留下。”
“师父……”待那二人走后,邱子鹤正襟跪坐在萧竹面前,他心中紧张忐忑,隐约知道师父要问什么。
萧竹知道他心之所念,没直接发问,而是侧身将一侧棋盘摆在席上,邱子鹤见状不禁笑道:“师父,子鹤下不过您。”
“无妨,让你三子。”
棋势开阖接乾坤天地,黑白流动纵日月星河,忽而短兵相接,忽而空灵飘逸,棋至中盘,黑五十九子防渡过不得已,只能反戈一击,至白七十八手,白棋成功压缩了黑阵,形势领先,而后,白方上下呼应,中腹成空,邱子鹤有些冲动,打劫求生,断开白棋后果断消劫,然而萧竹的白棋行至一百二十六子,靠联络、吃黑做活,大局已定。
邱子鹤撂了手中黑子,“师父布局通透,疏密有致。子鹤自愧不如。”
萧竹笑道:“老夫算得较你快一些,这计算技巧可慢慢改进,重要的是领悟其中奥妙,观子鹤执子,想来你已知乌鹭之最高境界。”
邱子鹤叹道:“和。”
“不错,清阳在上为天,浊阴在下为地。和合之气孕生天地万物,也为人之初始。这道理你熟读道经,自然懂得。”萧竹捋捋拂尘,“只是心是否和谐,却被很多人所忽略。”
“师父……如何才能心和。”话说到邱子鹤心坎里,他诚恳发问。
“方才你黑九十六子,为的是打劫求生,却把自己的气和眼堵死了。”萧竹道:“心也如此,欲求和谐,须得应其自然,和光同尘。有些心念感情,若一味摒弃排斥,心的灵性也就被一同堵死,倒不如学会正视接纳,与之共处。”话点到这里,邱子鹤已豁然开朗,“谢师父,弟子明白了。”
“师父不愿替弟子做出抉择……瑶儿如此,你也同样。如你心之所想是辅弼天子,师父绝不拦你,更不会怪你。”
邱子鹤摇头,“师父,我已想好,仍在观中刻苦修持,终生不再染指朝堂之事。”
萧竹开玩笑道:“若陵儿来观中寻你……”
“师父……莫开弟子玩笑了……”邱子鹤面上一红,师徒俩在松间亭下,相视而笑。




寄凉州 第27章 炼狱甘冰
李羿陵最受不住这样的情形。
他面对群雄百官可谈笑自如,面对乱臣贼子能毫无惧色,但他最怕面对自己内心的感情。多年前那件事之后,他便认定这天下不会再有人对他真心,他也清楚,皇帝,永远是孤家寡人。
既然身居此位,便永不可能获得寻常百姓家的感情,亲情、爱情、友情,就像那宫中屏风上的琉璃画,美好而虚幻。
虽然内心已老气横秋,表面上他却显得愈为随和安宁,李羿陵不是个无趣沉闷的人,王侯盛宴他偶有参与,还会和臣子调侃玩笑。他自太子时便与朝中重臣走动频繁,集结起自己的势力。李羿陵知道,这些人,确实是死心塌地效劳于他的。可他还是难以真正去相信一个人,丞相颜望山几乎是看着他长大,如父如师,可他还是设了内卫作为爪牙鹰犬,在探听宫内外消息之时,也时不时盯着颜望山的行动。
与其说他是矜贵天成,不如说,他是不愿动情,更不敢动情。他是皇帝,他要自保,就不能有软肋。情,是世人最大的软肋。
他对自己臣子仁至义尽,对方渡寒更是付出了真心,可他不想让对方回报,只想自己内心不悔。
方渡寒见李羿陵沉默不语,长叹一声,“让你正视自己的内心,就这么难吗?”
“忆南……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李羿陵淡笑一声,指尖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是,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喜欢你。你也,多半喜欢我。” 方渡寒倜傥一笑,他本就不愿拐弯抹角,现下摸清了对方心意,更是直言不讳。
“侯爷喜欢一个弑兄杀妻的禽兽吗?” 李羿陵笑着,苍白面容上眉尖紧蹙,流下两行清泪。
方渡寒上前抱住眼前之人,下颌抵在他瘦削肩上,“无论你是禽兽还是魔鬼,我都喜欢。你若是深潭,我便溺毙其中,肉喂鱼,骨沉沙;你若是炼狱,我便纵身跃下,形具散,神湮灭。”
温莎之事方渡寒早已知道,可关于弑兄他连问也不问便表却心意,因为他忍不住,也等不了。
如何就认定了呢?方渡寒不懂,他只凭了当下心绪去行事。此等刻骨情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口,说出来自己都内心撼动。
何尝有人对李羿陵讲过这样的山盟海誓,他终归埋头低声呜咽,这些年熬得太久,身心俱疲,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心有所依的踏实和温暖。
哭了一会儿,李羿陵自觉失态,推开了方渡寒的怀抱,“你还真是个傻子。”
“过于明之人带不了兵。你信不信?”方渡寒一本正经,“再说,我傻陛下还不是喜欢?”
李羿陵想说,谁喜欢你了,却又觉得这谎言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他顿了顿,“侯爷不想知道前太子病殁的事儿?”
“不想。”其实方渡寒何尝不想知道真相,但他知道此时谈这件事,无疑会加重李羿陵的沉疴,在感情这事儿上,他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魄力,赌一把便赌一把,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好吧。”李羿陵将案几上的发冠递给方渡寒,“拾好便去见见方铭他们吧,这些日子大家都担心坏了。”
“肩膀受伤了,抬不起胳膊来,怎么梳头啊?”方渡寒看向李羿陵,一脸期待。
李羿陵再明白不过他的心思,存心想捉弄他,他径直向外走去,把门口两个侍女叫过来:“你们侯爷醒了,快去服侍他更衣梳头。”
方渡寒:……
侯爷苏醒自然是大喜之事,然而考虑到李淮景对自己的忌惮,方渡寒还是严令府内上下人等,不准传出任何风声,自己跑去城郊,在王胤墓前呆了一个下午。
宋锆料理完吐蕃之事,因京城之变,他现下也无处可去,便径直回到了侯府来寻李羿陵。
众人在府内摆了一桌小型宴席,一来庆贺方渡寒死里逃生,二来突厥、吐蕃两役大胜,也是时候好好聚聚了。李羿陵本来今日要走,架不住众人挽留,便勉强答应再留几日。
方伯贴心得很,知道自家侯爷身上有伤,不能饮酒食肉,特意未给上座备酒,倒是摆了满满的蔬菜瓜果,方渡寒看着他人桌前的美酒珍馐,心痒的很。
“铭儿啊,你那烤羊腿……不吃都凉了!”
“哦,谢表哥提醒。你看这桌上满满当当,都吃不过来了。”方铭笑着,拿起羊腿咬了一口,随意放到盘中。
方渡寒咽了咽口水,看向李羿陵,此刻那李云宋锆正在缠在他左右,不依不饶。
“主子!我不跟着您,还能去哪?那李淮景还能让我踏进京城的门儿?”宋锆一脸焦急。
“锆儿,你陈州老家多少年没回去了吧?这次给你放个长假。”李羿陵笑。
“主子!我无父无母,一根野草。打小就进宫陪在您身边儿的……您撇下我,让我上哪儿去啊?”李云愁云满面。
“我知道你最喜欢研究玉石,这凉州乃商业重镇,各国商队的好玩意儿不少,你不留下淘拣淘拣?”李羿陵剥着手中枇杷的薄皮,“你们跟着我,实在是有些冒险。”
秦邦在一旁听着,插言道:“可不就是?人越多,这目标就越大,你们啊,最好都分头离开凉州。”本来方渡寒受伤,秦邦心疼的很,不想见李羿陵,但考虑到他将十五万朝廷大军编入威戎军,自己又丢了皇位,不好再怀有敌意,于是他也来了席上,正好还能蹭一顿美酒。
“铭儿,你跟我来一趟。”方渡寒听着他们争论,自己起身离席,把方铭带到了门外池边。
“表哥?怎么了?”方铭看着他神色,隐隐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我听李羿陵说,这几日,你军营的事儿都处理的不错,想来也能独当一面了。”方渡寒笑得促狭。
“别……别说了!我不听!”方铭扭头就走,被方渡寒一把拉住,胳膊被他拽得生疼,方铭在心里哀嚎,这人虽然受了伤,单手都能把自己给治了。
“多好的机会啊,千载难逢啊方铭,培养你成为戍边大将的时候到了!”方渡寒假惺惺地说。
“我才不干!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累么?好不容易把你盼醒了,你就想跑?这威戎军说是方家的,其实就是你方渡寒一人的,得了便宜还想让我替你看家护院,没门!”方铭翻了个白眼,你想去追求幸福潇洒自由,那我的幸福呢?
“哦。你还惦记那小道姑呢是吧?”想起那像饴糖一样黏人的小姑娘,方渡寒笑了,“看不出来啊方铭,还是个痴情种呢?这样吧,只要你留下,府内的侍女、舞姬,你随便挑,随便玩!”
“呸,都是你玩剩下的,我才不要。”方铭此役也算护国有功,有了底气说话也硬气了。
“啧,说话要讲良心,顶多上手捏两把,别的我可没干。”方渡寒正色。
“我不管,反正我只歆悦黛瑶一人……”方铭嘟囔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这心思,她知道么?”
“应该不知道。”
“李羿陵这次就是要去清静观隐修,我跟他一同过去,替你说说,如何?”方渡寒信口胡诌。
“真的假的……”方铭虽然不信,但确实不好意思冒昧去观中打扰,自家表哥脸皮厚,这事儿交给他倒是……挺合适的。
方渡寒看他有所松动,马上趁热打铁,拍着他肩膀道:“你等着,两个月之内,我一定把这小道姑给你从蓟州带过来。”
“见不着黛瑶,你说怎么办?”方铭半信半疑。
“随你处置。”方渡寒挑眉。
※※※※※※※※※※※※※※※※※※※※
情话boy方渡寒上线了~




寄凉州 第28章 情深意重
气势恢宏的燕都华昭皇城,这几夜灯火通明,琉璃瓦下的朱柱门窗间穿梭着憧憧人影,宫灯照耀在澄澈庄严的汉白玉石基上,几如月中宫阙,更给黄瓦红墙增添几分雍容华贵。国丧加上新皇登基,够群臣忙活几个昼夜了,众人都是久居官场的老手,均早做好了侍奉新主的准备。
江栋卿悄然从崇楼之上走下,沿着宫中墙角暗影,绕过人声喧闹的太和殿,径直奔至西华门,他已换了便服,回首向那金碧辉煌,规划严整的华昭城中望去,心里暗叹一声,转身离去。
穿过漆黑的门洞,是与宫内迥异的安静,江栋卿看到一个熟悉的老者在树影之下徘徊,旁边是一辆马车,他忙上前去,低声问道:“阁老怎么来了?”
“来送江总管一程。车上说话。”颜望山伸手做引,两人进了车中,马车疾行而去。
“江大人现下往何处而去?”
“江某的妻儿已在燕都南城门外等候,阁老将我送到南门就好。今夜我们就赶回兖州老家……这皇城,此生可能再不会回来了。” 江栋卿心中惆怅,但却也庆幸自己还能囫囵着身子过太平日子,这已是作为内卫总管所得的最好结局。
马头调转,车夫往南城驾车,颜望山继续道,“内卫的事,都办妥了?”
“千名内卫已遣散出城,众人的籍帐我已经尽数销毁。”江栋卿低头瞧了瞧自己包裹中的内卫官服,“皇上宅心仁厚,早为我们存了几年的俸禄,足够弟兄们隐姓埋名,安身立命了。”
颜望山颔首,“这新皇继位,李淮景最不能放过的就是内卫,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您和皇上的关系密切,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江栋卿忧虑道, “阁老,您……也要多加小心啊!”
“老夫为官四十年,傍着个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的名头,李淮景暂时不会动我。”颜望山心里早有了计较,“一把老骨头,蹦跶不了几天了,待他登基老夫便告老还乡,正好给那董之涣腾出位子来。”
“皇上并不是没机会回京,为何……”江栋卿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颜望山捋了捋胡须,他了解李羿陵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不想再因内战搅的大周不宁,还有就是,他可能想借机深入草野观察政失之处……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想到眼下国库的事,颜望山不禁一笑,隐晦道:“因为宫里有一大堆烂摊子,在等着李淮景拾。”
山衔好月,清溪泠泠,蓟州挂月峰清静观旁,萧竹与几个徒弟坐于亭间席上,饮茶夜话,也正好在谈论此事,
“陛下这样做,他自己倒是轻松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天下之事全然不必操心。”二徒弟纪守一笑道,“此前他来咱们观中修行,我就觉着他和大师兄合得来,清静无为,没个皇上样子,现在倒好,正赶上他叔叔篡位……”说到这,纪守一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俯身低声道:“他不会来咱们清静观修道吧?那可不行,李淮景非得把咱这座山头铲平了不可……”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邱子鹤冷着一张脸训他。
“咋了,我说错了?” 纪守一脖子一梗,“每次说起皇上你先不乐意了。”
邱子鹤没理他,阖眼念自己的经。
萧竹望着晴朗夜空,叹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陵儿这是……以退为进啊。”
邱子鹤闻言微微睁眸,“损而不竭、深不可测……上善若水也。”他想起李羿陵还会心念微动,但已较之从前平和许多。
“师父,您说此次回山师兄变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哪儿变了?被晒黑了?”孔黛瑶眨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在邱子鹤身上上下打量。
萧老人打趣她:“瑶儿也变了,不缠着子鹤了,仿佛另有心上之人啊。”自邱子鹤从西北回来,仿佛脱胎换骨,孔黛瑶也不再缠着他,萧竹心下了然,这两个孩子都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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