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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袖断得隐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乌色鎏金
沈梒垂着眼,安静了片刻,低声道:“那是皇上在试探我。我刚刚挑战过他的底线,若再贸然表现出愿与御史大人结亲的想法,更会惹皇上猜忌……”
谢琻心中的焦躁不断攀升,听到最后脱口而出打断了他:“胡说!”
他激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桥洞里,如一头发怒的野兽,左冲右撞。
沈梒住了口,没有看他,叹息着颦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远方。
谢琻捏着拳头,胸口中的拉扯愈发激烈了起来——
那层窗户纸就在眼前。
他到底要不要捅破它?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对沈梒剖白心意的场景。可能是在某个庄子里,他们相依而坐,赏着春雨或冬雪,气氛刚好的时候他便可以娓娓道来,将自己所有的相思和依恋都说给他听;又或许是在某个月圆之夜,他们或登高望远,或泛舟江面,在万物寂静之中他们可能什么海誓山盟都不必说,便能自然地相拥在一起。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是他确定沈梒也喜欢自己。
他从不做无把握的事,他要的东西也一定要得到。他本来计划,在二人定情之前,自己有大把的时间用善意和温柔将沈梒一点点蚕食,如蜘蛛的网将那势在必得的猎物慢慢包围。
然而。
然而事态瞬息万变,有太多事情他无法掌控。比如洪武帝的态度,比如端嫔和杨镰,比如沈梒的婚事,更重要的是——
比如沈梒的心意。
谢琻忽然明白,原来他所有的计划根本就是个死局。任他步步紧逼,撒下天罗地网,若沈梒不喜欢他,那他也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一向倨傲,自视甚高,纵横风月无往而不利。
此时却生生感到了挫败。
此时的沈梒还站在几步之外,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在一片寂静之中,谢琻听到自己的声音重破重围,颤抖着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说自己不想成婚?”
他没等沈梒回答,便又追问了一句:“……有没有……是、是不是因为——我?”
最后的那个字仿若千斤巨石,他用尽了全力,方吐出了嘴唇。
你既然早就知道杨镰想与你结亲,却又为什么一直故作不知?
有没有一星半点的可能,你做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我呢?
谢琻问完这句话,近乎颤抖地屏住了呼吸。他横行霸道了一世,连在洪武帝前也敢谈笑风生,可此时却竟不敢去看沈梒的眼睛。
似乎又沉默了很久。他终于听到对面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让之,你这是何必……”
那声音极轻,与其说是埋怨痛恨,不如说是无奈感慨。然而却是这一句轻若鸿毛的话,砸在谢琻的胸口却如同巨锤擂石般轰然暴响。
“何必?!”他猛地回过了头,猩红着眼睛,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沈梒的肩膀,“你这么聪明,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么?我、我——”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却终究义无反顾地哑声道:“——我心悦你,已再难捱。”
我这么喜欢你。不能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漫长的折磨。
沈梒任他抓着自己,颦眉望着他极怒的眉眼,表情似乎还算平静。但若细瞧便能发现,那纤长的睫毛如同被暴雨打湿了的蝶翼,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你不过是弄错了。”沈梒最终还是避开了他火热的注视,轻声道,“你我要好,又曾生死相交,你便以为你自己喜欢我。但其实——”
谢琻打断了他:“少搪塞我!这京城里多得是想要与我同席的好友,也多得是想要与我同榻的佳人!可他们都不是你。我喜欢你,就算是你也不能否定我的心意!”
他一把抓起沈梒的手,紧紧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脖颈的脉搏处。沈梒一惊,只觉掌心触上了一片蓬勃的火热,仿若喷发的火山岩浆,正以万分热烈的咆哮和怒吼证明着那炙热躁动的情谊。
他几乎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抽回了手。
谢琻紧紧注视着他,不容他有半分逃离:“你感觉到了吗?”
沈梒扭开头,被他目光逼得无处可逃般,叹息道:“谢让之,你胡闹也该有个度数。我们二人都是男人,且都当朝为官,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娶你为妻?我们两人,根本没有下一步,何必要将自己陷于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没有?”谢琻反问,“朝堂上、百官前、御座下,我们既可以是天子朝臣,亦可以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但只要脱下这身官服,无人巷、空桥洞、春帐里,你我便是爱人。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便愿为你终身不娶,今生今世,只有你一人!”
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仿若烙铁般刻入沈梒的心头。沈梒几乎是不能承受般地退了步,怒声低喝:“说什么终生不娶,你要怎么给家里做交代?莫要将我陷入这种窘地!”
“你怕了?”谢琻目光灼灼,“只要能得到你,只要你给我同样的承诺,我能说到,便能做到。沈良青,你我并称 ‘琅玉汀兰’,除了我,谁还能要得起你!”
沈梒倒抽了一口冷气,狠狠怒瞪了他一眼:“你少逼我!现在住口,我还能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不可能。”谢琻斩钉截铁地拒绝,“话已经说破。沈良青,这辈子便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要走你了。”
说罢,他一步上前,左手一卡沈梒纤秀的下巴,一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当两人唇齿相触的那一刹那,似乎世界万物都在迅速倒退,春水逆流,微风止息,孩童噤声,车马凝滞。上至三千世界,下至浮沫微尘,他们在一片寂静凝滞之中,只有彼此。
谢琻这一生吻过不少美人,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强烈的幸福和悸动如兜头巨浪般几乎将他淹没。当他的唇齿轻覆着沈梒的唇,并感到他正在自己的紧贴下不断颤抖时,那从尾椎骨冲上的麻酥感如电击一般让他整个人都在战栗。
鼻端是只属于沈梒的味道,那干净的皂角味,和带着些许甜味的草木香气,仿佛是春桂和兰草的混合芳香。谢琻几乎不可抑制地加深了这个吻,尽情地低下头去缠绵亲吻舔舐着沈梒的嘴唇,纠缠着他的舌头,如野兽般激烈又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谢琻的心脏颤抖着,脑袋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一句话:
妈的,只要沈梒愿意,他想要星星月亮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啪!”
沈梒猛地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甩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谢琻被打蒙了,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热吻中回过神来,猛地踉跄了一步。
沈梒猛喘了口气,手背狠狠一擦嘴角,怒意十足地瞪着谢琻。他本就生得秀美,平素那矜持端雅的仪态让他显得如高岭之花般有些高不可攀。然而此时,方才短暂的情热给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薄红的情意,平白给雅致的五官添上了层艳色。那干净到极致的诱惑,让人只看一眼,便能沉沦。
可沈梒的眼神却如寒冰一般,近乎极怒地低吼道:“谢让之,我早就警告过你,少把我沈良青当女人!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那些看了一眼我这身皮囊,便自觉懂我、知我甚至爱我的人。你若是想以色侍人,便上青楼楚馆里去,有的是人愿意给你自荐枕席!但你哪怕还有半分想与我相交的意思,便先给我学会 ‘尊重’二字怎么写!”
谢琻有些狼狈地站在原地,沉沉地垂着眉眼。
半晌,他沉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沈梒捏紧了衣袖,近乎是瞪视般狠狠盯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谢琻抬起头,追着他的背影道:“但我不会放弃的。”
沈梒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匆匆离开这一方无人的桥洞,转瞬消失在了外面的春光之中。
※※※※※※※※※※※※※※※※※※※※
沈梒: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娶你为妻?
谢琻:亲爱的,你似乎对咱俩的位置有些误解。
表白啦!表白啦!





这个袖断得隐秘 竹箱
洪武帝于上巳节微服私访出宫的事情果然不胫而走,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本朝帝王并不盛行微服出宫,这也是洪武帝即位后的头一遭,惹得督查院众御史又惊又怒,纷纷上奏折恳请洪武帝保重身体。天可怜见,这位皇帝似乎好不容易对炼丹没那么痴迷了,若再迷上微服私访,他们这些臣子的心真是要操碎了。
与此同时,不知是从哪里流传出了风声,说伴洪武帝出宫的乃是天子近臣沈良青。这下御史们可算找到了凿钉子的缝——骂皇上他们不好骂,骂一个荒唐媚上的臣子还不容易吗?
一时间弹劾的奏折雪片般纷飞,几乎要堆满了内阁,一本本全是斥责沈梒不守本分、阿谀媚上的。而首辅邝正对此更是喜闻乐见,一本不拉地承到了洪武帝面前。
更让群臣感到微妙的是,一向十分维护沈梒的洪武帝这次竟静默无声,面对群臣的弹劾什么都没说。这让众人不禁猜测——是否帝王的圣心又变了?
在圣上的默许之中,针对沈梒的弹劾声愈发激烈了。这场讨伐持续了近小半个月,才渐渐平息,洪武帝这是才不痛不痒地下了道旨意,命沈梒在家闭门思过两个月,罚俸一月。
“沈良青真乃奇人。”谢华感慨道。
此时他们兄弟二人正站在谢府中的莲池边喂鱼。谢华看着翻滚上来抢躲鱼食的锦鲤,长声叹息:“他在上巳节的那一出把戏实在算不得高明,没想到皇上却只是略施小惩,就绕过了他……此等圣眷,真是令人心惊。”
“跟圣眷没什么关系,是沈梒算计得巧妙。”谢琻淡淡地道,“对皇上这般多疑之人来说,越是简单直白的把戏反而越不容易引起猜忌。而且这出戏也算做到了皇上的心坎上——此时的邝正便像是长在人肉上的那颗瘤子,皇上又厌恶他,又不忍心挖掉他,只好任他生长、腐烂、吸取国家的血肉作为能量。沈梒自己也知道,仅凭这一次不可能拔掉这颗毒瘤,但只要皇上默许了这一次,便会有下一次……总有一天,能挖毒去腐。”
谢华默默点了点头,摇头道:“此人手腕高明,揣度圣意之准令人胆寒……不知是不是李陈辅教出来的。”
谢琻嗤笑一声:“尚书大人为人刻板,性子更是谨小慎微。他蜗居于邝正手下二十多年都没能有什么大作为,直到现在才盼来了沈梒这把好用的剔骨刀……之前教沈梒伏脉千里的有可能是他,但此次沈梒铤而走险,看起来不像是李陈辅的作风。”
谢华点了点头,忽然产生了些许对未来的有些忧虑:“此子才敢管仲,又胆大心细,未来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只是他出身寒门,不知此人对我们世家来说,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谢琻失笑:“二哥,你想太远了吧。良青这人我知道,虽极聪慧,但本心赤诚不会搞邝正那一套结党营私的把戏。你就放心吧。”
谢华一皱眉,斥道:“你这心思简单的蠢货,是怎么跟人家做成朋友的?”
谢琻撇撇嘴,不以为然却也没说什么。谢华又扔了把鱼饵,怔了片刻,低声道:“眼下断不能与沈梒为敌……索性,经此一事,杨御史与他的婚事算是告吹了,也算是缓了一缓他晋升的步子——”
“什么?”谢琻猛一提嗓门,把谢华吓得差点儿一脚踩空到鱼池里,“杨镰不打算把女儿嫁给他了?”
谢华惊魂未定地站直身子,甩了甩湿了半拉的鞋子,脸色难看地瞪了一眼谢琻:“喊什么喊!督查院是骂沈梒骂得最狠的一拨人,都吵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做得成亲家?”
谢琻喜得只觉有一万多礼花同时在心里绽放,只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紫禁城顶上嚎两嗓子,再原地做几个后空翻……
谢华看他乐得合不拢嘴,以为他是听说杨小姐不用嫁给别人了所以开心,也不禁暗暗替自家弟弟高兴。跟着笑了半晌,但还是没忍住劝道:“你以后也该稳重点,你看看人家沈梒行事作风多么稳重,再看看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谢华有些悲观地想,现在就算干掉了沈梒这个情敌,自家弟弟想得杨小姐青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谢琻哪知谢华早已误会大发了,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没出声。
“对了,你有空也该私下里谢谢沈梒。”谢华忽然提醒道,“这次咱们俩虽然与皇上只是偶遇,但若真被外人知道了,估计也要被骂个半死。但沈梒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你我二人,想必也是为了维护你,你可要心存感激。”
谢琻哼笑着道:“你放心,我早就感谢过他了……”
————
被禁足的沈梒近一个月来过得十分悠闲。他并没有被外面的风言风语所影响,闭门谢客后,每日在家便穿件大袖素袍,蹬一双木屐,不是读书便是临字帖,倒也十分悠闲。
这日,他拿着本游记躺在院中的桂树下。四月的风吹在人面上不寒不暖,十分舒服,不一会儿沈梒便如陷入了一滩暖洋洋的春水之中,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也不知迷糊了多久,家中的老仆扛着个竹箱走了进来,一见沈梒躺在树下,便赶紧上去叫他:“大人,大人快起了。这风虽暖,但最容易着凉,您前两天已经感过一次风寒了。”
沈梒朦胧着眼醒了过来,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他从小在南方长大,本就不适应京城这忽冷忽热的天气,到了这种季节交换的时候便很容易生病。
他虽贪桂树下的阴凉和四月的徐风,却还是依言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老仆扛进来的竹箱问道:“这是什么?”
“哦,又是谢大人送来的,说是拿给大人解闷儿的。”老仆有些好奇,抬手就想掀开竹箱盖子看一眼,“他这段时间隔三差五便送东西来,也不知道——”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碰到竹箱盖子,说时迟那时快,上一刻还懒在榻上的沈梒猛一个鲤鱼挺身,一跃下地,整个人如闪电般地扑了过来一掌“啪”地合上了竹箱。
老仆:“……”
他震惊地看着自己大人从静若处子到猛虎下山的瞬息转换,差点儿没回过神儿。
沈梒扑得太快,整个人岔了气儿,却还是故作镇定一手死死压着竹箱盖子,一边暗暗吸气一边状若无事地道:“没什么东西。你放在这里去忙吧,我自己拾。”
“哦,好。”老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满腹疑惑地走了。
沈梒一直盯着他,待听他走出了院子,又合上了门后,目光才慢慢转回了竹箱。
那竹箱静静地呆在地上。
半晌,沈梒珠玉般的耳廓渐渐沁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
桂风暧昧,院内无声,四方屋檐下只有沈梒一人。良久,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抿着唇用一根手指轻轻掀开了竹箱的盖子。
沈梒垂着眼,静静地盯着箱子里面。他耳朵上的那抹绯红如被滴了水的朱墨一般,渐渐洇开,慢慢染上了他整个脸颊乃至脖颈。
半晌,一向高雅从容的荆州汀兰,已是满面烧红。
箱子里躺的是一垒书册。
这本没什么,然而躺着最上面的一本书封上却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龙阳逸史》。
这本书下面的几本,书名也依稀可见——《玉娇梨》,《游仙窟》,《隋阳艳史》……
四下里明明没有人,但沈梒却觉得有一万双眼睛在默默盯着自己的脊背。
其中有一双格外可恶。圆杏般的双目笑眯眯得,眼神又炙热又专注,此时仿佛是不怀好意地微微眯了起来,似乎格外欣赏他的窘迫。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尤其喜欢得寸进尺。竟弯下了腰,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我心悦你,已再难捱……”
“啪”!
沈梒狠狠甩上了竹箱盖子,羞恼得胸口猛烈起伏了一下,紧紧闭上了眼睛。
谢让之……真是荒唐!




这个袖断得隐秘 白象
入夏后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转眼便到了洪武二十五年的五月份。这时,京城传来了一件极大的喜事——
再过几天,朝贡的番邦便要抵京,这次他们将带来几只稀世的白色巨象作为祥瑞的象征进献给洪武帝。据说到时候这些白象会从朱雀街列队而过,一路来到东华门,随即辗转前去西苑。
白象入京的前五天,朱雀大街两侧酒楼的包间雅座便被预定一空,不难想象当天那万人空巷、摩肩接踵的盛景。这几日连番邦服饰都变得畅销起来,街上多了不少身披锦袍、头戴小帽的公子小姐。连禁军和顺天府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神,加紧了巡逻和守卫,静待几天后的盛景。
沈梒本无意凑这个热闹。他这日依旧是懒洋洋地起来,打算在院子里看书打发掉,这时老仆却忽然来报说有客到访。
“言大人?”沈梒来到前厅,看着那正吃茶的客人不禁有些意外,“倒是好久不见了。”
言仕松连忙起身行礼,笑道:“沈大人,前段时间因圣喻不好前来拜会……这段日子可好?”
沈梒点了点头,客套道:“谢大人挂怀,都好。大人您今日——”他还是没闹明白言仕松忽然上门究竟所为何事。
言仕松也不拐弯抹角,径直笑道:“是这样的。我在朱雀街旁的酒楼上包了间屋子,正好能看到巨象游街,这会儿是特地来邀请大人去观赏这百年难见的盛景的。”
沈梒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与言仕松并不算熟稔,言仕松此次特地上门来请,只能是因为一个人——
想到此处,他的笑容略淡了些,委婉推辞道:“多谢大人盛情,但我一向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如此好的位置,别因为我浪了。”
言仕松忙道:“怎么会,酒楼上清净得很,若大人嫌嘈杂,咱们也可以拉起帘子来喝酒,也是一样的快活。”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谢让之他不在的。”
沈梒:“……”
言仕松偷眼看着沈梒有些难看的脸色,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弄巧成拙,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大人别怪,我、我是知道你们前阵子闹了点不愉快,但谢琻也没细说是因为什么……我们一帮人都想结识你,但又顾及着谢琻,不好意思贸然邀你出来。反正今天他不在,我就想着不如正好趁此机会邀请你出来,和几个朋友喝酒结识一下,岂不美哉……”
沈梒神色莫辨地坐着,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手中的茶,喝得言仕松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沈梒缓缓地开口:“好罢。”
言仕松大喜,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梒便已放下茶杯径直起身去后院更衣了。
快步走出正厅之后,沈梒才任怒意攀上了自己的眉角。
他知自己是中了言仕松的激将法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着恼,一听到言仕松那句“谢让之他不在”,心头的火苗便忍不住往上窜。
谢让之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他沈梒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躲着谢琻?难道在别人眼里,他沈梒脾气已经好到懦弱的程度了么?还怕他谢琻不成?
明明知道自己走入了一个圈套却又无可奈何的沈梒懊恼地将木屐踢到了床底下,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二人出了门后,发现果然是人满为患,只要是通往朱雀大街的街道巷子里都已经挤满了人。没过一会儿沈梒在马上便已被挤得头晕眼花,深悔自己不该被言仕松一句话给激了出来。
然而眼下已容不得他后悔。二人慢吞吞地一点点往前挪,直至日头偏中的时候才来到言仕松定好的那座酒楼。此时楼内外已经都堆满了人,从窗户往外一看,只要能站人的地方也都满登登地塞满了黑漆漆的头顶。朱雀大街平日里本也算是繁华,但从未有过如此万人空巷的景象,此时简单一眼便也知道这街旁的酒楼仅凭今天一日便能赚的盆满瓢满。
果如言仕松所说,包厢里并不见谢琻人影,在的仅有几个与言仕松玩得好的京城纨绔。他们一见沈梒,都是个顶个得热情周到,又是斟酒又是布茶。但若真的坐下了,几人寒暄几句,却又很快陷入了无语的尴尬。
也是,他们无论是出身还是成长环境都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又怎么会有共同话题呢?
现在想来,他能和谢琻有聊不完的天,真是件奇事。
想到此处,沈梒又不禁有些烦躁。自那日谢琻在御桥之下对他剖白心意过之后,沈梒便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而谢琻也没有故意来纠缠,说起来二人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碰过面了。
然而不知为何,只要在这座京城里,每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却都在提醒着谢琻的存在。
沈梒深吸了口气,愈发有些胸闷。他坐在窗边,此时已快到游街的时刻,只听一波接一波的欢呼叫喊声如浪潮般涌来,弄得他心烦气躁。他扯了扯领口,终究还是无法忍耐,起身对周围几人笑道:“我失陪一下。”
言仕松忙阻拦他:“沈大人去哪儿啊,游街马上要开始了。”
“我去去就回。”沈梒平和地笑笑,语气却不容执着,抽身出了包间。
出了屋子,沈梒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他有些懊恼地靠在走廊里,揉了揉额头——果然,今天来这里是个完全错误的决定。就因为听到了“谢让之”三个字,他如此轻易地就被言仕松牵着鼻子走,这完全不像他沈梒会做出来的事。
回去吧。沈梒有些倦怠的想,起身向楼梯口走去,同时想道,明日再找个借口跟言仕松解释一下,但现在他不想再在这里虚耗了。
然而他的人刚刚走到楼梯的转弯处,脚还没踩上第一级台阶,不知从哪儿猛地伸出一只手来将他一把推到了墙壁之上。
沈梒一声惊呼还没出口,便对上了一双圆杏般的双目,那眼神明亮火热还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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