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盼若睐
简雁容有些害怕,轻移了移想踩着绳梯下去,等许庭芳回来再一起察看,忽听得金戈之声,未及回神,原先开口的地方嘎一下关了,瞬变之间,脚下一滑,身体以雷电之势向着不知何处的地方猛冲。
美人在上 第四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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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荡秋千,比荡秋千更快更吓人,暗夜里陨星划过天际一般的速度,也不知经过几个起落,简雁容周身骨头快散了时,腾空和下滑的去势总算止住了。
好精巧高明的机关,自己踩的也许是跷板一样的设计,下坠后又借着冲力上升,短短时间,估摸着已冲出十几里远,简雁容赞叹不已,身体的不适也被忽略了。
不知地道的这一头是何处,既然来了,简雁容便想弄个明白,地洞里太黑,什么也看不见,这回简雁容吸取了山洞那头触动机关的诀窍,摸索了一下往头顶上戳,果不其然,嘎吱细响,一侧现了出口。
入目是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幔帐,富丽无比,拔步床极宽大,寻常百姓人家两张床的阔度,主横梁三人合抱才能拢住的粗,屋中还有精雕细刻了花木的柱子,古檀雕花妆台……触目所及莫一不精致,只是看来年代有些久远,色泽略微暗淡,简雁未及细思身在何处,注意力被外面嘈乱的说话吸引了。
那是简老爹邵氏和简蕊珠三人的声音。
“雁容,你总算来了。”简老爹和邵氏看到简雁容,齐齐大哭。简蕊珠眉开眼笑说着话,看到简雁容,登时黑了脸。
简老爹额头包扎了,圈一白布,邵氏的脸虽敷了药,那惨状却无法掩饰,简雁容被这血腥意外的一幕惊呆了。
“怎么回事?爹,你和太太的伤?”简雁容眼眶红了,好不好,到底是亲爹,邵氏对她也不坏。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邵氏哭泣不停,还是简老爹镇定些,将来龙去脉说了,简雁容不是亲生的一事,至此无法隐瞒了,也一并说了。
当年简重烨的发妻生女儿时难产而死,简重烨看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发愁,很快续娶了邵氏,邵氏没生养过,养孩子没经验,那孩子三个月大时死了,就在孩子死去的当晚,有一个蒙面黑衣人抱着襁褓中的简雁容潜进简家,以一赤金凤钗为报酬,请简重烨和邵氏领养简雁容,对外只当亲生女儿。
简重烨和邵氏贪那支赤金凤钗,答应了,把死去的亲生女儿悄悄埋了没有声张。
“那人当时抱给爹就只有你,我根本说不出顾家儿子的下落,当时那情形,爹为求活命,只能一死相搏重伤孟为把事情搞大。”简老爹痛不欲生。
自己竟然不是老爹的亲生女儿!简雁容怔了怔,顷刻间便看开了。
生恩不似养恩大,老爹和邵氏把自己养这么大,虽不是亲生爹娘,也比那将自己襁褓中抛弃的爹娘好。
程秀之兄妹两人才是顾家儿女,自己即使不是简家女儿,也不可能是顾家的女儿。
孟为下重刑只为查到顾家儿子的下落,为的什么?与程秀之改姓埋名入仕有关吗?
一团乱麻,最糟的是简蕊珠居然冒顾绣后人哄骗郭太后。
简蕊珠还在得意自己救了爷娘,丝毫不害怕,得意不已道:“爹,娘,你们怕什么,就安心等着享富贵荣华吧。”
“闭嘴。”简重烨骂道,哭丧着脸问简雁容,“雁容,那香囊是你绣的吗?”
“不是。”简雁容断然道。
程秀之隐性埋名不敢暴露身份,恐怕十年前顾绣突然消声匿迹另有隐情,简雁容沉吟,思量对策。
简老爹面色更难看了,又不解,自言自语道:“那香囊听起来是许庭芳扔进屋的,雁容,不是你送的,许庭芳又是从何处得的?为什么会以为是你送的?”
简雁容原来迷惑不解,许庭芳对已有情,又未识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何上简家求亲,此时恍然大悟。
求亲是许临风自作主张的,那香囊是程清芷送许庭芳的,也不知递交的是谁,两下里误会,许庭芳以为是简家女儿所送,到简家退还,那印鉴,想必也是闹了大乌龙才到了程清芷手里。
“不拘是谁送的,反正眼下咱们一家是太后的座上宾,爹,娘,你们就安心等着享荣华富贵。”简蕊珠得意洋洋,自为得郭太后赏识压了简雁容一头。
黑衣人潜入简府那一遭只字不露,只自夸聪明,说自己急中生智想出假冒顾绣传人之举救了爹娘。
她这一隐瞒,简雁容未能推断出前因后果了。
假的真不了,眼下利刀悬在头顶呢!简雁容又气又急,紧盯着简蕊珠,道:“端敬太后召你去问了些什么话,一字不落说。”
装什么高深,这回你可不如我了。简蕊珠在心中嗤笑,道:“太后问刺绣,用的什么针法,我说这是秘密,不能说,太后就没再追问了。”
“若让你刺绣品呢?郭太后捧你只为你能刺绣,你绣不出来了,便等着人头落地。”简重烨骂道,到底在市井中行走,见识比简蕊珠多。
“顾绣那么珍贵,好久才刺出一幅有什么奇怪,我就说精神不佳什么的推托着就是了,今日太后就提过让我刺绣,我拒绝了她也没发火。”简蕊珠不以为然。
那日沁芳亭中看来,郭太后是不容人忤逆的性子,不然,曹太后温婉贞淑,也不至于学得那么会打机锋。
简雁容眉尖皱得更紧,“郭太后还问你什么话了?”
“问我绘画之道,如何使一幅山水画让人看起来有空谷鸟鸣涧,清水画中流的感觉。”
“你觉得这个跟刺绣无关,就卖弄了一番是不是?”简雁容气得想朝简蕊珠狠狠扇去一巴掌。
“难道有关?”简蕊珠不解不服。
怎么无关?简雁容要给自己这个妹妹跪了,心境通意境,顾绣那么美,除了绣工巧妙,还得画工出色,没有冠绝世间的画图,哪绣出上上绣品。
程清芷不只绣工出色,画工和音色也极妙,世所罕见。
怎么办,郭太后想必已看出简蕊珠假冒,此刻怕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简家人治死,只是还想在简家这三人头上找出顾绣后人,才暂时隐而不发。
程清芷纯真善良,绝不能将她交出去。
怎么才能安然脱身又救出一家人?
简雁容急得额头冒汗。
曹太后重责过简蕊珠,怕是也巴不得简家人都死了。
皇帝那头好歹见过面,也许能求上一求,不过,他不会与郭太后明着作对,况且,眼下自己是偷偷摸摸进宫,而且又是领着皇命出京又偷偷回来,见不着他的面亦不能跟也见面。
不,除了两宫太后和皇帝,也许可以利用一个人令家人脱困。
没有十足把握,眼下只有冒险一试了。
书案上就有笔墨纸砚,简雁容一刻犹豫没有,倒水研墨,泼洒挥毫,不多时,纸上便出现了一幅山水画——如意坊三楼的那幅大理石画。
拥有世间罕见的大理石画,晚晚的身份定然矜贵的很,简雁容后来猜测过晚晚的身份,隐隐约约联系到豫章公主朱宛宛身上,开始不解一国公主为何栖身青楼,不久听说程秀之去了如意坊,在里面呆了许久,稍加联想,也便明白了。
“你差个人把这幅画送去给豫章公主,若是豫章公主见了画过来了,也不用说什么,只说这幅画的景色是程秀之讲给你听的。”简雁容将墨迹吹干,交待简蕊珠。
简蕊珠不想听命,简老爹和邵氏狠瞪她,迫不得已,出去了,简雁容低声交待简老爹和邵氏,“爹,太太,蕊珠冒认顾绣传人欺瞒郭太后,宫中呆得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此番若能出宫,书肆也不要了,家里的钱财也别收拾,马上去统领府寻求庇护,求陈统领把你们藏起来。”
要躲开郭太后的追捕和孟为的报复,只有求陈擎了。
简雁容觉得,陈擎会帮这个忙。
皇帝和郭太后面和心不和,郭太后要抓的人,皇帝自是要保,且简蕊珠如今顶着她的名头,是唯一的能令许庭芳不吐之人,皇帝会认为,拿捏住了,以后能派上用场。
身上带的有油纸包的五百两银票,没被江水泡烂,简雁容摸出来都给了简老爹,怕简老爹和邵氏舍不得家财,又利诱道:“爹,太太,我这些年自己做着买卖,赚了不下万金之数,另存在别处,你们听我的,先藏起来,以后养老有我那些银子,不用怕。”
天!万金之数!简老爹和邵氏喜得两眼冒泡。
邵氏乐了半晌,哭问道:“你呢?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雁容,爹以后再也不刻薄不跟你要银子了。”简老爹泪眼汪汪,“虽说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对你也不错,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自己还领着皇命呢,悄然回京已是死罪,哪能再陪他们。
简雁容不陪着他们可不是因为不是简家亲生女儿,她对那在襁褓中将她抛弃的亲生爹娘没念想,摆手道:“你们先去躲着,等危机过了,我会去找你们,记住,出宫后得隐藏一下形踪,悄悄儿的去统领府。”
简老爹和邵氏含泪点头,经此大祸,两人对简雁容更加信服。
简雁容悄悄退入内殿,躲到帐幔后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朱宛宛比简雁容预料中来得迟。
难道失算了,她没有那么在意程秀之?简雁容悄悄看,不觉笑了。
朱宛宛比她想像的更在意程秀之,只是来见一个商户人家之女,她却把自己打扮得像开屏孔态雀,
一件层层樱紫霓裳羽纱堆叠成宫装长裙,长长的罗裙裙摆似彩色薄雾缭绕身后,发髻的碧玉为底镶珍珠发钗笼罩着灼灼的柔光,一侧一朵刚摘下来淡粉色的牡丹娇艳欲滴,眉眼妩媚有之,美艳有之,尊贵有之,说不出的衣饰华美气焰嚣张。
如厮国色富贵的美人,偏作了出尘风仪,高洁气度,别别扭扭将她原来的优点摧残得七零八落。
看到画,朱宛宛又气又恨,怒火高涨。
程秀之,你拒我于千里之外,原来和那不知眉眼高低的许庭芳一样钟情于简家小姐。
什么样的妖媚狐狸精竟能迷住京城里最出色的两个男人?朱宛宛既恨又好奇,当即杀到颐春宫来。
简蕊珠很美,不过,和皇家公主一比,气度上生生矮了一大截,朱宛宛失望不已,嗤笑连声:
“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敢跟本公主争人!”
吩咐内监:“把这几个人赶出宫去,母后那边本公主自去禀报。”
简老爹、邵氏和简蕊珠被内监往外拖赶,殿内霎时空无一人。
妙极,朱宛宛张狂骄矜目下无人,果如自己所料的赶人,简雁容隐进帐幔后,按下了地道开关。
满眼黑暗的同时,简雁容被一只大手狠狠拽住,紧接着撞进坚硬无比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清新温淡,带着林间树叶的翠绿,还有山洞泥地的泥土气息,简雁容没有挣扎,默默地任由铁臂的主人将自己紧紧箍住。
“怎地一声不响就进来,暗道里若是有机关□□,可如何是好?”许庭芳薄责道,方才回到山洞,发现严容不见踪影,刹那间,心跳几乎停止,胸口急得刺痛起来。
“我运气好,从来都是有惊无险。”简雁容咭笑,见许庭芳着急紧张自己,心头无限喜欢,靠到他胸膛轻蹭。
“你……”许庭芳想说以后时时刻刻要做什么得和自己商量,又觉得拘管得紧了,说不出口,转而问道:“外面是何处所在?”
“是皇宫,叫颐春宫,你听过这处地方吗?”
“先皇宠妃华妃的居所。”许庭芳道,身体忽然一僵。
黑暗里看不清许庭芳眉眼,只知他似乎在想什么,气息骤然间寒如坚冰。
简雁容没追问,等他自个儿说,许庭芳却不说,揽紧简雁容腰部,道:“走了。”跟简雁容来时的糊里糊涂不同,许庭芳显然识穿了机关,脚下有节奏跺动,下坠到头时也不知踩了什么,同样时上冲,却没那么难受。
山洞里像被人寻宝过似一片狼籍,地面的土松松的有及膝高,简雁容惊得张大口说不出话。
“我刨的。”许庭芳绷着脸道,取出宝剑蹲下去将地面整平,接着走了出去,悬崖峭壁也难不住他,不多时就抱了一捆细细的带叶树枝进来,铺出一张树叶床。
明日再打听一下确认老爹和邵氏简蕊珠已离京避祸便可,若一切顺利,自己和许庭芳就不需要露面了,身份不便再隐瞒了,简雁容低声道:“我是女人,就是简家女儿。”
静寂无声,忽尔,冷风惊起夜鸦,许庭芳吟道:“眉儿新月飞,粉面樱桃露,眼角儿留情,步香尘腰肢软,呖呖莺声花外转……”
自己有那么美吗?简雁容脑袋晕眩,一颗红心扑通通直冒泡,身体热得厉害,此时要跳进水桶,估摸着能把水煮开。
他知道自己是女人了,是不是就要……情窦初开,简雁容不磊落了,头越垂越低,娇羞默默。
“刺杀我们的人好像放弃了,外面不见踪影,稳妥为见,晚上我们还是宿山洞里,明日再去办事。”许庭芳吟完,静默许久后,闷头闷脑说了句无关话语。
他得知自己是女人,竟是这般模样?
简雁容羞怨交加,本来还想质问一两句的,见许庭芳倒下去睡觉了,玻璃心碎了一地,背对着许庭芳倒了下去,睡觉。
许庭芳方才根本没听到简雁容说话,他的心思在另一件事上,那词儿是先皇吟咏另一个女人的,赞的是先皇的宠妃华妃,已故皇长子的娘亲。
颐春宫原来住的宫妃正是华妃。
曹太后得先皇宠爱,据传,便是因其长得肖似华妃。
许庭芳记得,自己的亡母也是长得肖似华妃。
美人在上 第四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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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隐退,山洞沉入暗黑中,诡异的安静。
心中失望和焦灼,道不明的情绪堆积,背后许庭芳身体的阳刚气息若隐若现,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肌肉绷得很紧,似有几分萧瑟,又似是绝望里迸发着逼人的热力。
简雁容缓缓转身。
她不想和许庭芳玩儿猜猜,她要问清楚。
暗影朦胧,许庭芳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双唇更加好看,简雁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视线往下,又看到令人呼吸更加急迫的风光。
“我去城里打探一下消息。”似是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许庭芳猛地起身,袍裾一角拂过简雁容脸颊,不等她吱声,阔步冲出山洞。
如影似风,顷刻间便从简雁容的视线里消失。
这木头到底对自己是什么心思?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男人,为何听自己说是女儿身又没反应?
简雁容坐起身,随手抓起一支树枝在地面戳来戳去出气。
山洞在半山崖中,周围枝繁叶荗杂草丛生,怕被凶手发现,许庭芳也未曾修整,乌沉沉冲了出来,树枝叶棱在脸颊脖颈手背刮过,微微刺疼,胸口更难受,沉闷得几近窒息。
没运内功,一口气冲到山脚下时,已是汗湿里衣。
夜风吹来,湿衣凝了冰似凉浸浸的,身体里面却燃着大火,几欲将血肉烧焦。
忍不住了,他想把严容搂进怀里,想和严容……行夫妻之事!
许庭芳正欲跳进江里冷静,忽而看到对岸一黑影如飞掠过。
那是绝顶高手骑着极好的汗血马才有的速度。
这人也许和暗杀自己跟严容的人有关,眼下严容不在身边,不必分心保护,正是查出真相的大好机会。
须臾的迟疑都没有,许庭芳运起轻功,隔着桐江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黑影是陈擎。
曹太后一直晕迷不醒,偶而低喃一两声,朱竮凑到跟前,隐隐听得是“庭芳”两字,心有所悟,顾不得吃醋妒味儿,急命陈擎快马出京追许庭芳回来。
夜色深沉,陈擎没注意到江岸那一边的许庭芳,两人隔江急赶,顷刻间奔出十几里地,许庭芳仅凭轻功,又是重伤未愈,渐渐有所不及,眼看距离越拉越远,觑得眼前恰是桐江转弯江面狭窄两岸离得很近之处,拔-出束发上插着的乌木簪折断,一前一后疾射出去。
凛凛劲风袭来,陈擎警觉,抄刀一削,哒地一声削掉第一个,再迎向第二个却是迟了,胯-下骏马凄厉地嘶叫了一声,朝前奔出一里多地后仆地不起。
声东击西连环暗器,陈擎见识过,略一愣,高声喊道:“许庭芳,是你吗?”
许庭芳出手之后听得马嘶声,知道得手了,刚准备砍下身侧山林树枝作浮物渡江擒住对方,忽听问话,隐隐是陈擎声音,挥出的剑霎地顿住。
陈擎听命于皇帝,若欲对已不利,用不着暗施杀招,明旨即可取已性命,不会是暗里下杀手的人。
此番乃秘密回京,许庭芳不欲与陈擎见面,转身便往山林闪掠。
陈擎听得对岸没回音,急切间又高声喊道:“许庭芳,皇上急召你进宫,有事相询。”
急召自己进宫?难道暗杀自己之人乃官场中人,已暗中上奏折向皇帝告发自己私自回京了?许庭芳微一沉吟,决定现身。
正好可借皇帝之手彻查暗杀自己之人是谁。
到皇帝跟前怎么解说自己回京之故,许庭芳在瞬间已想好说辞。
许庭芳削了几截树枝扔向江中,凌空一跃,在树枝沉入水中时踩住,借着浪潮翻滚之势,数个起落,不过眨眼工夫便来到对面江岸。
好高明的轻功,暗器轻功均是上乘,只不知刀剑工夫如何,陈擎暗赞,若不是皇命在身,当和他比划一番。
陈擎带着许庭芳夤夜进宫。
曹太后昏迷不醒水米未进一日一夜有余,朱竮快急疯了,听报陈擎带着许庭芳回来了,明知于理不合,也顾不得了,命将许庭芳带到寿康宫,末了,又悄悄咐咐高拱摒退所有侍候的人。
朱竮见了许庭芳,不等他跪下见驾,冲上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大声问道:“许庭芳,你没出什么事吧?”
殿中铺陈奢华细致,不远处幔帐低垂,隐隐约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人,许庭芳心头一突,抬头看朱竮,朱竮眼眶乌黑,胡茬青青,看到自己,犹如夜行瞎子看到光明,一片灿烂之色。
“臣有事亦无事,臣前晚遇刺,九死一生。”压下心头翻滚奔腾的猜疑,许庭芳平静地回话。
“无碍了?”朱竮大声道,口中问话,眼睛却看着床上的曹太后。
“无碍了。”许庭芳一字一字回道。
床上曹太后嘤咛了一声,似欲醒转,朱竮急不可待挥手:“行,下去吧。”
转头对陈擎道:“许庭芳遇刺一事就交给你了,务必查出凶手,严惩不贷。”
又喊高拱,“快宣太医。”等高拱出去了,走到床前,牵起曹太后的手,低低道:“母后,许庭芳有惊无险,安然无恙,你且宽心。”
夜色里官阙起伏壮丽,脚下路面如泥泞沼泽,许庭芳有些茫然,双腿沉沉抬不起来。
有些事不需明言,身处权力漩涡中心,陈擎也有几分了悟,不敢说,静悄悄走了一段路后,说:“简家小姐带着爹娘到我那里求助,你放心,我已经将他们安置妥当,过些日子你回京了,兴献王爷和孟为也不敢难为他们了。”
陈擎禀过朱竮了,朱竮正头疼着,若依程秀之之计,把简小姐赐给兴献王,忒落相府面子。若为孟为出气治简重烨和兴献王,却颇为不便,简家人悄悄避了起来正好,遂同意了,不止同意,还命陈擎将简家人出宫后到统领府去避祸的线索抹干净,使人查不到。
许庭芳正是欲借简家小姐之名解释自己回京的行为,当下也不分辩,定了定神,将自己遇刺的经过讲给陈擎听。
陈擎听得遍身冷汗。
许庭芳的追风就是他的标志,杀手目的明确,有计划地设伏,指挥有序进退有度,武功高强,若不是简雁容抽匕首回击了那一下,若不是两人熟悉水性下江,此时已陈尸荒野。
公然行刺相府公子钦封五品官员,杀手好大胆子,目的何在?
陈擎越想越心惊。
“那伙人要杀我若是因为简家人,必是欲置简家人于死地,可是简家一介商户,又能得罪什么人,不惜连我也要杀,而且,又如何知道我会回京?”许庭芳沉吟着道。
真相不管如何,此时的局势许庭芳不便留在京中的。
陈擎道:“这事交由我禀了皇上暗中查察,你立即离京下江南去。”
将御马监里一匹西域进贡的宝马,浑身毛发通红的汗血宝马胭脂送给许庭芳。
陈擎送了许庭芳回到寿康宫,寿康宫灯火通明,宫人进进出出端盘托碗送各种吃食进去又撤出来,曹太后已苏醒过来。
陈擎不敢入内,在外面静静候着,约一个时辰后,殿中灯火熄了,朱竮缓缓走了出来。
君臣两个一路无话,进了乾阳宫后,朱竮像抽了骨头的木偶,瘫倒到龙床上。
陈擎小声将许庭芳遇刺经过细细说了,又禀道:“皇上,臣将胭脂送给许庭芳,命他静悄悄地即时离京了。”
朱竮淡淡地唔了一声,陈擎见他不想言语,正准备告退,却听朱竮恨恨道:“其时许庭芳要护着严容,那刺客五个人还杀不了他,忒没用了,细查,揪出来了,给朕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这话颠三倒四,理儿说不通,陈擎听惯了朱竮此类言语,却是明白的。
朱竮对许庭芳又爱又恨,既盼他死了,又恼有人要暗杀他,这种种矛盾心情,皆因曹太后对许庭芳的关爱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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