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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亲密到诱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然而,他们的时间是多么的有限啊,当我感觉到那个女子即将离开的时候,那个男子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他们的手抓得如此地紧,猛然间,一个恶作剧朝他们袭来,我们中最淘气的大男孩把一团沙击在了他们的手上,他们的手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疼痛,或者就这样感受到了分别在眼前,他们松开了手垂下来时虚弱得像水边的垂柳,那种虚弱我在多少年以后才领悟到:我们无法紧紧地抓住两个人的身体和时间,因为我们始终是个体,这必然意味着孤独,孤独是无法避免的,当那个男子松开手时,走了很长时间的路把女子送到渡般边上时,我看到他们分离时的孤独。
女子已随同金沙江的渡船回到她的小镇去了。男子将由此留下来,回到他的山坡上去割猪草。这是我一生是最初看见的恋爱的场景,后来,那个男人很快就走了,我不知道他跟那个女人的结局到底如何。又是多年以后,我在县滇剧团的门口看到了一个男子,他已经人到中年,旁边走着一个中年妇女,我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在五七干校割猪草的男人,而那个女子是不是每周坐渡船到对岸与男子约会的女人。
此刻,我已经看不到他们手牵手的激情,此刻,他们也许是去散步,也许是去上街。一个人的恋情生活是如此地短暂,那些虚弱的分离,那些可以制造幻境的一切美好的蓝图对他们来说都已经留在金沙江边。
谁也证明不了那些回忆有没有在他们的心灵深处留下位置,此刻,我看见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手垂下来,但已经看不出来,那种约会和分离时的虚弱。我由此看到的两只下垂的手仿佛已经垂直到一个现实的王国。这个世界由此产生的不是恋爱,而是一种伴侣的关系,他们肩并肩地朝着广场走去,好像是去散步,我回过头来看看那个中年妇女,她是那个从金沙江边的渡船上走出来的,那个明媚的、清秀的、年轻的女子吗?谁也无法告诉我这个谜,因为时光飞逝,时光已经沉入记忆的图片之中去了。
1976年 第一次恋曲
14岁时,我初恋了,我是一个暗恋者。故事应该这样讲下去,我爱上的是一个铁匠铺中的男人,那时候他好像24岁左右,或者已经进入30岁了,我每到中学念书时,必须经过铁匠铺子,我第一次发现他是在一个冬天,一个寒冷无比的、在滇西显得异常的冬天。我缩着脖颈,似乎想把整个脖颈都伸缩到我的棉衣之中。而此刻,在我经过的铜匠村,这是c入金官小镇的村庄,而村庄在外,村庄的人却住在街上。
多少年以后,当我想起了小镇上的马尔克斯的巨著《百年孤独》时,我想起了小镇上的村庄,这座铜匠村的铁匠铺子中淬发出火焰,正是在那个冬天,当我看见火焰四s时,我看见了一个男人,他竟然赤l着上身拎起了铁锤不停地在锻打一块烧红的铁,那双在淬火中的专注的眼神迷住了我。仿佛寒冷与他没有关系,仿佛他已经创造了一个火炉,可以提供他取暖。那时候,除了看见火焰给我的身体产生的那种温暖之外,每每经过他的铁匠铺,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游移出去,我的目光:我想偷窥到他的灼热的眼神,哪怕他凝视的是他的炉火,他的钢铁,他的锤声。
他创造的世界毫无疑问已经使我深感诱惑,我试图用某一种方式去接近他的目光,于是,我在家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所有与铁有牵连的东西:比如,铁锅,铁盒,铁铲,铁锤,铁丝……仅有这些属于铁性的东西还不够,还必须寻找到理由。14岁的我,满怀着一腔内心的炽热,它应该就是火焰,像铁铁铺中的火焰一样冉冉上升着。于是,我终于发现了一只已经被母亲彻底废弃的铁锅,它竟然浅搁在一堆废牙膏皮中,那些层层叠叠的牙膏皮可以卖到废旧的收购站里去,每一年到来时,我们都会跟上小哥哥,带着这些牙膏皮,还有从j身上抽出的一根根五彩斑斓的羽毛,还有废铁,跑到镇中央的收购站里去,那一笔笔小小的意外之财,可以给我们购置作业本,哥哥会用其中的费用买几本连环画。那些摊开在我们膝头、胸前的小小连环画,不知道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多少乐趣。
就这样,我从惟一的废弃品中拎着那只铁锅来到了铁匠铺,那天午后,铁匠铺中显得很寂静,被我所暗恋的男人正坐在竹椅上吸烟。火炉比往常显得平静了许多,我把那口锅拎到他面前,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个年代,所有的东西都有修补的习惯,就连我们的衣服上也补了许多补丁。那是一个国家最为贫乏的年代,所以,修补一口锅显得重要和自然。他吸了一口香烟,看了我一眼,用小镇上特有的温柔的声音对我说,三天后就可以补好了。他让我三天后去取锅,
对于我来说,三天的时间是如何的漫长啊。幸运的是在这三天时间里没有遇上星期天,所以,我依然可以在上学的路上经过他的铁匠铺子,我依然可以在这个寒冷的早晨,一边把寒冷的脖颈结合实际投进棉衣之中,犹如伸缩在无垠激动的棉花之中,然后揣揣不安地急切地想与他的目光相遇,尽管只有我独自一个人的目光,不断重复地、小心翼翼地、颤栗地想在某个时刻重叠在一种时光之中。然而,只要见到他敞开门和窗子的铺子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会感觉到一种满足。
就这样,三天以后的那个星期天的午后,我颤悠悠的腿终于来到了铁匠铺门口,里面站着一个女人,这是我头一次在他的铺子中看见女人,而且那个女人离他很近,好像是在嗅着从他赤l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果然,那个女人伸出手去碰了碰他





从亲密到诱惑 第 7 部分
女人,而且那个女人离他很近,好像是在嗅着从他赤l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果然,那个女人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我看到在他回眸的那一瞬间,火炉里正窜起一条火焰,那些星星闪闪的火焰也许溅到了女人的脸上。因而男人伸出手去,他的手粗壮结实,那是我一生中看见过的男人中最为结实的手。如果将手彻底地摊开,可以像一块石头一样宽大。男人的手碰了碰女人的脸,女人很羞涩地幸福地笑了。男人看见了我,对我笑了笑说我的铁锅已经修补好了,我愣在他的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男人的脸--那是我想表达某种东西的时刻吗?然而,男人没有给我这机会,他对我说,你可以带上锅走了,我拎着锅回过头去时,铺子的门窗突然掩上了,我暗恋的心曲在1976年颤抖着,然而,那团火炉却把我的心灵由燃烧变成了一种幻境,或者由燃烧变成了一种火炭。
1977年 自行车上的影子
镇公所的惟一的一辆自行车在1977年给予我的少女时期带来过多少梦幻。骑自行车的男人是镇公所的干部,他很年轻,未婚,穿着草绿色的军装来到镇公所报道的那一天,我刚要出门上学,这显然是记忆中的一个明媚的早晨。等到我放学归来时,我看见他已经成为了镇公所的干部。住在我们家对面的小平瓦房中,他的自行车就停在门口。
第一个纠缠住他自行车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哥哥。很快,哥哥就可以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在院子里绕着苹果树和石榴树、紫薇树转圈了。我在自行车的链条中央跑着,我爱上了自行车,甚至也受上了拥有这辆自行车的男人。
自行车不仅在庭院中绕着圈儿,自行车还旋转在镇公所的庭院,每当链条荡漾着,我总会欠起身体,我的身体分享着自行车给我带我带来的喜悦和神秘,每当链条转动一下,我的心灵就会环绕一下。一天下午,来了一个女人,骑自行车的男人突然把女人带到了自行车的后座上。那女人大概是第一次坐自行车,她的身体就像木偶一样摆动不息,而且还伴随着一声声轻声地尖叫,他们的自行车就像往日一样绕着圈,一种沿着树荫的影子的绕圈活动。
接下来,自行车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镇公所的外面的路猛然间消失了。我跑到了镇门口,环顾着四周,连自行车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也不可能看见。从那以后,我就在悄然之中仿佛是藏在一块幕布后面,盯着自行车的行踪。
我想我一定是暗恋上了自行车和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只要我看见自行车,仿佛就看见了我的灵魂。反之,如果我看不到自行车的那一时刻,我会显得有些焦灼不安。哦,自行车,从那个女人出现时,就增加了我不愿意看到的一种风景,因为女人时常出现,男人又带着女人出门了。这一次自行车悠转得很缓慢,仿佛是带着女人去看风景,甚至连我的脚步声都可以追赶上他们。
就这样,自行车后面的我,一个渺小的影子扮演着一个荒谬的角色:想去窥视到一辆自行车和一个男人女人的故事;想由此弄清楚自行车到底把这个女人带到何处去。在自行车的影子外,我混杂在人群中,那是一条街道,自行车正沿着街道穿行而去,我也因此想穿行出去。终于到了镇外,自行车已经朝着一片小树林而去了。不过,自行车的速度依然很缓慢,这可以让我利用缓慢的像一幅图画片儿把每一幅图像映现在眼前:当自行车上的女人伸出手来抱住男人的腰部时,这幅图片儿让我触到了一种危机。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危机出自何处,当自行车朝着树林而去,变成一片模糊时,我感觉到了一种窒息似的迷失。
我于是失去了沿着小树林走进去的勇气,我的脚步放慢了,我守候在外,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面,我守望了很长时间,自行车终于出现了,那个男人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手牵着那个女人的手。这是图片中让我感到某种失落的时刻,从这一刻开始,我似乎对自行车所存在的某处幻想慢慢地消失了。
随着那个女人频繁地降临,自行车的影子也就频繁地消失。不过,我似乎再也无法追赶自行车的影子,因为每当我看见自行车的影子时,自行车就像风一样呼啸一下,顿然之间就会从我的眼前消失殆尽。有一天,我已经追赶到了镇门口,那个女人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她的长辫子仿佛像一根鞭子在抽动着,那个男人伸出手来,拉了一下女人肩膀上的辫子,又松开了手。
转眼之间,自行车就消失了,用我无法想象出的速度,朝着我追不到的一个地方,它们也许是一片树篱之间,也许是一个乡村的池塘之间,也行是一条公路……总之,我喘着气,一个人追赶上一辆自行车的速度是很有限的,因为在1977年的我,一个渺小的我,并不知道那辆自行车的后座上载着一个女人和一个故事。
1980年 阁楼上的爱情
小小的阁楼,1980年的一个世界,我年仅18岁窥视到的一个他人的世界,至今仍旧在荡漾出一幅画面:一个男人最终总是坐在通往阁楼的楼梯上,等候我的邻居回家。由于某种奇特的原因,我和一个妇女共住在一座近百年的阁楼上。那时候,我总是以她作为我的伙伴,才战胜了来自小阁楼的恐惧。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个从外省进入小县城的女人,这个开了一家美发店的女人,那时候已经患上了严重的白血病。一个小县城的男人却偏偏爱上了女人,经常静候在楼梯口等待着女人的归来。而这个时刻,通常是在晚上,我可以感觉到那个男人已经坐在楼梯上,我上楼梯时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与他相遇,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让我,男人的神态让我感觉到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情的追求,而且这种爱情的追求似乎不顾一切地重演着。
接下来,我会听到那个外省女人,准确地是一个温州女人的脚步发出的高跟鞋的响声。温州女人很摩登,她穿着那个时期流行的黑色高跟鞋,那鞋面很亮,仿佛可以照出人的幻影来,我只是感觉到女人显得形单影只,她几乎没有朋友,除了那美发店之外,她似乎就没有别的世界了。
现在,来了一个男人,我见过这个男人,他好像在发电厂工作,总之他似乎是一个知识份子,因为他坐在楼梯上等待时会掏出一本书翻看着。借助于从不远处的街灯散发出来的一点光线,阅读书上的文字。他大概三十来岁,还戴着一幅眼镜,我难以言喻像他这样的男人,像他这样的男人竟然跑到这座小阁楼的楼梯上,等待着一个女人的归来。温州女人带来了她的高跟鞋声,那声音悦耳,暧昧和犹豫着,已经来到了男人的面前,然后是女人上楼,男人也跟着上楼……起初,我就这样屏住呼吸,邻居的门掩上了,我感觉到门是颓废的,每一次我掩上门时,都能够通过门可以由衷地体会到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门发出的声音,显得如此地衰竭不堪,仿佛是一个历尽了苍桑的老人在咳嗽。
不错,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确实在咳嗽,而旁边,我似乎听见了一个女人固执的声音,因为隔着墙壁,我也能听到那个女人在拒绝,当她拒绝时,那个男人会加大声音说:“不,不……”男人是在否定女人的声音吗?女人打开了门,起初的时候,有三次或四次,女人都会猛然间把门打开,让男人离开,有一次,那是一个雨夜,女人打开了门,突然宣布了自己的绝症。男人依然固执地说“不”。我能够感受到随同两个人僵持的时刻在拉长,两个人已经拥抱在一起了。尽管如此,我依然听见了一句绝望的声音从温州女人尖细而温柔的嗓子发出来:“不,有一天,我会死的。”那男人说得更挚热:“我不会让你去死。”
尽管如此,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住在阁楼上的女人一次又一次抗拒着男人的降临,所以,男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坐在楼梯上等待女人回来。这样的时刻从春天延续到了秋日降临时,一个晚上,女人的高跟鞋声挟裹着一阵树叶的凋零声从窗外飘来。我感觉到那女人在喘息,她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所以,是那个男人把他抱到楼上来,我打开门,我想去帮助那个男人。
男人说她全身在发烧,烧得很厉害,应该到医院去。温州女人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她低声说:“我不去医院,我决不去医院,我知道,我患上的是不治之症,医生救不了我的性命。”女人一边说话一边笑了,伸出手来勾住男人的脖颈哀求着他不去医院。
我帮助女人烧了一壶开水,我把我的几个苹果送给女人,那几天,男人留下来照顾女人。女人躺在床上,男人守候着她,有整整一个秋季。我能够感觉到男人扶着女人下楼梯时的声音,女人依然固执地穿着她喜欢穿的高跟鞋,他们会穿过铺满秋叶的小胡同到田野上去走一走。有一天午夜,我感觉到那个男人叫了一声,我拉开门,推开了他们半掩的门,温州女人躺在床上,它恬静而幸福地睡着了。男人嘘了一声,然后轻轻地靠近女人,男人把温州女人安葬在他家族的墓地上,不久之后,我离开了小阁楼,如今,那座阁楼被夷为平地。
1982年 第二次恋曲
现在,金沙江水拍溅着我的衣裤时,我终于可以感觉到1969年朦胧无知的视觉中一男一女约会的世界。长箫携带者坐在我一侧,从一开始,我就带他寻找到金沙江,一只长箫被他从南方背到了北方,又被他从北方背到了南方。一只长箫从旅馆的窗户伸出来时,我看见了长箫的颜色:灰暗的绿色,像是从金沙江畔长出来的一棵秋天的橄榄树。
接下来,长箫伸向我的窗户,这个偶然使我产生了第二次恋曲,就像第一次恋曲一样,因为暗恋一只冬日的火炉,而由此暗恋上一个铁匠艺人。而此刻,因为暗恋上一只长箫的形象,而由此暗恋上携带长箫的男人。我迟疑着抚住那只伸进我窗户的长箫,我对音韵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迷恋,当长箫携带者的青年男人,一位流浪艺人对我温存地微笑时,我想把他带到金沙江畔去,带到我昔日跟随父母生活过的金沙江畔去。于是,乘着一辆大卡车,我们在江边下了车。长箫此刻正伸往金沙江灼热的沙滩上,我又看到了那些弯道,我似乎又听见了我们抛掷沙团的声音。
那些灼热的沙团曾经干扰过一对恋人的世界,而此刻,金沙江畔显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当长箫被他捧在手上时,仿佛我已经暗恋上那些拍溅出音韵的符号,它们簌簌地落下,长箫声使我们往前走,我们赶上了一次渡船,船上只有我和他还有他的长箫。
仿佛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惟一的渡船,所以,他把长箫伸向了岸边,一座叫桃源的小镇,让我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有多少次,她从小镇乘渡船到对岸去约会,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而此刻,长箫已经伸进浓密的桃源小镇,从飘出的炊烟之中,我们已经上岸,抵达一家小吃店,品尝着香喷喷的烤鱼。长箫就在一侧,有它的存在,才有我的暗恋存在。于是游荡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时,长箫携带者伸出手来,第一次牵我的手。
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手除了触摸过长箫之外,还触摸过别的事物,这一切在我们进入一家小旅馆时已经得到了验证,从他敞开的箱子里袒露出了一张女人的照片;从他袒露的箱子里呈现出一只蝴蝶的标本和一帧树叶;从他袒露的箱子敞露一小块肥皂和一把剪刀片;从他袒露的箱子里袒露出一只手电筒和一件衬衣。
我站有他旁边,我暗恋上了那只长箫,在一阵阵辗转反侧之中,我梦见了长箫的流浪生涯,第二天拂晓,我敲开门时,人已经离去,箱子和长箫都已经离去。这个故事直到后来才满足了我的不解之谜,因为只有经历过时间,我才会体会到虚无。在之前,我送过长箫携带者一张照片,那是我童年时代的照片,我想,那帧照片,应该同他箱子中的那些事物一样收藏在他的箱子里,这个虚拟出的现实,满足了我的某种感官上的回忆。
而那一刻,1982年拂晓的某个时刻,我却怎么也无法寻找到长箫携带者,我几乎问遍了那个拂晓我所见过的每一个小镇人,他们都没有见过携带长箫的男人。我来到了金沙江边,漫长的岸边看不到一个人影,我感觉到了一种似乎被愚弄的感觉,多年以后的一个中午,邮递员给我送来了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当我拆开那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桃源小镇,离金沙江很远了,我拆开信封,一封信笺从信封里被我的指尖触动着。我看见了几行钢笔字:多年以前,我就已以感受到了你是一个不能被我所纠缠的女孩,所以我决定放弃你,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情。而此刻,我已经翻开了你的新书,我感到很宽慰,因为没有我和你之间的纠缠,我们的关系变成了怀念和幻想。我就是长箫携带者。
没有地址,而且即使有地址,我的1982年已经消失,我的第一次短暂的恋曲已经变成了回忆。直到此刻我才感悟到长箫携带者的另一种爱情:他放弃了第二天拂晓醒来时对我们之间的世俗纠缠;他放弃了我和他之间的纽带,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上去很冷漠,事实上却映现了一种真理:所有不朽之谜都是距离的再现。
1984年 流浪似的恋人絮语
红一心一意地想跟一个男人流浪,这似乎是她最大的梦想。因此她注定要为这份梦想而努力。1984年春天,红认识了流浪的吉他手,她一看见吉他手,背着一把破吉从县城客运站走出来时,即刻就被这个场景迷住了。那时候,那个午后,红正步行到他的县防疫站上班,红是从卫校毕业的,父亲托了关系才将她分配到县防疫站。然而,红对此并不满意,她说她天生就呼吸不了来苏水的味道,她喜欢拎着一只包去流浪,为此,红经常有意识地经过客运站,看见从客运站走出来的陌生人时,她就充满了幻想。
当我看见红时,她已经跟那个流浪的吉他手在一起了。这件事气坏了他的父母,就在父母想捆绑住她时,她雀跃式的姿态已经越出县城的范围,那时候,打电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只要我置身在办公室准会听到红在电话中传来的声音,下面是红打来的几次电话内容,我曾经把它们记在我的记忆中,因为那些片断对年仅20岁的红来说太珍贵了,而对于我来说,这些碎片似的絮语却像电影的长镜头。
1984年春天的一个上午,红来电话说她跟吉他手是搭上了一辆货运车出走的,当时,她已经感觉到父亲准备好了一根捆绑她的绳子,因为她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留着长头发的男人招摇过马路时,已经给小县城带来了一场嚼舌战争,那些零碎的舌头仿佛充满了韵律,不断地、反复地嚼舌着,所以,她父母已经被激怒了。红告诉我说,她此刻正站站一个加油站的台阶上,借用加油站的电话与我通电话,她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她的女朋友。所以,她想让我知道她的行踪。现在,她饿了,她想和吉他手到一座附近的小镇就下车,走走看看,就是她目前的生活。
1984年春天的一个下午,红似乎激动地抓住了一根电话线,她说她正在一座小镇的供销社办公室给我打电话,吉他手弹了一首歌,感动了供销社的办公室的男人,因此,她可以乘机用电话告诉我近况。她跟吉他手在小镇的一家小旅馆里,吉他手已经吻了他,并发誓说,要带着他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她的声音交织着一种炽热的火花,我能够感觉到她陷入恋爱中的年轻的身体在颤动。
1984年夏日的一个早晨,打到办公室的第一个电话就是红打来的。她的声音像云雀一样扑动着,她说她现在已经和吉他手到达了一座小城市,她昨天晚上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洗澡的滋味真是太舒服了。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比县城更大的城市,因而,她第一个在拂晓醒来时就去寻找邮电所,幸运的是在旅馆对面就是邮电所,她从吉他手的钱包里抽出了打电话的费用,出走以后,她一直在用吉他手的钱,她根本来不及带上自己的钱包,当她从吉他手的钱包中抽出一张钱时,才发现钱已经不多了。然而,她深信她和吉他手会永远在一起,而此刻,她要回旅馆去了,也许吉他手已经醒来了。
1984年夏天的一个上午,红来电话时,我听见了电话中的雷声弥漫。红说,要下雨了,她刚刚和吉他手发生了一场争执,吉他手出去了。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县城,住在一座小旅馆里,吉他手正在这里等候着他父亲从北方给他汇来汇票,这是吉他手第一次等父母的汇票,吉他手和他第一次陷入了经济的危机。因而,吉他手情绪显得有些烦躁,她一说话,说任何话,都可以变成火焰,红告诉我,那座小县城就要下雨,乌云已经罩住了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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