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流明【机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纹猫为狐
方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林星源!”这是他头一次这么不客气地直呼其名,“别做得太过分了。”
林星源一愣,转过来头。方熹的下一句责备的话语突然间说不出口了。
少年的眼里叁分绝望,七分迷茫,犹带稚气的眼角尽是荒凉。
“倘若父亲还活着——会觉得,这种东西更好么?”
便在这一刻,方熹心下恍然,林星源也好自己也罢,早被那人彻头彻尾地抛弃了。
“你还没发现,你手里的家伙是个女娃娃么?”方熹咬牙切齿,一把从林星源手里夺过那小小的身躯,“跟死人怄气,跟小女孩争宠,林星源,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
“……”
“假如你父亲未死,你仍是他唯一的养子,指定的接班人,而她也会日复一日垃圾站里拾荒度日,假如你父亲没死……谁会闲着没事大老远跑来这种地方找这么一个黥徒的麻烦?”
一鼓作气抛下这些话,方熹转过身,抱紧因疼痛而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的幼小身躯,头也不回地走向母舰。
“说的也是呢,方熹。”
身后的话语轻得仿佛一开口就吹散在风中。
“……谢谢。”
***
战舰的返航来得安静而迅速,拖长的黑影也在地面上飞驰着远去。
玛丽站在门前,目送这庞然大物的离去。深绿色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宇宙啊,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会在宇宙中流浪而生,宇宙里漂浮而死。那个黑暗寂静与壮阔波澜矛盾共存的世界,不知何时,已经离得那么远了。
思绪来不及纷飞出太远,她难以置信地仰起头,看着那艘ue级微微调转了方向,尾翼如蝶翼般缓缓展开。
“卧槽!我**你个*。”下意识抛出一句宇宙通用骂句,玛丽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退回房间。身上的破烂布衫被她一把扯掉,露出穿在里面的灰黑色紧身服。
“门罗,撤!”
被唤作门罗的鸟飞落在头顶的吊灯上,“确认撤离,起飞,咕。”它发出一声短促又欢快的叫声,声音未落,整座房子已开始剧烈摇动。
门窗自发地闭合,墙壁在抖动中脱落了雪白的墙面,露出覆盖着的银灰。房梁咔咔地扭曲弯折,很快,飞船乌贼号现出它的真身,拖长的尾部借着冲力拔地而起,朝西格马空间站之外疾驰而去。
飞出不过几十秒,身后便响起巨大的轰鸣,冲击波令乌贼号也震上一震,玛丽早有先见之明地将自己五花大绑在驾驶舱的座椅上,机械鸟门罗则没这么好运,被直拍在墙壁上。
绿色的小眼睛懵懵地闪了闪,很显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整座西格马空间站已经不复存在。停留在原地的,是一块融成一团正迅速凝结着的巨大不规则金属块。
“啊啊啊,好大的手笔,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做了亏心事,祸殃无辜人,妈的,真想给他们家的祖坟也来这么一下。”
玛丽晃了晃嗡嗡响的头,发出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的随心所欲的抱怨。
不过门罗显然是听到了的,“亲爱的玛丽,接下来咱们去哪?找下一个落脚点吗?”
想再找一个无主又足够安全的地方扎根下来,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对某些具有麻烦吸引体质的人而言。
玛丽拨弄着及腰的鲜红卷发,深绿色的眼中迷茫一扫而空,“不找了,咱们回去——当宇宙海盗。”
地火流明【机甲】 兄长 xyuzhaiwu9
温柔悦耳的女声开始报时,伴着舒缓的音乐,光线一点点浸入整个房间。林瑰夏睡眼朦胧地扯开被子,坐起身。身体已经醒来,意识仍然浑噩。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擦去眼角残留着的泪。
刚刚……做了一个什么梦来着?
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记得,在昏黄的天幕下,银黑的山顶,与某个有着湛蓝色眼眸的人相遇。
明明是个有着朦胧欢喜的梦,为何醒来的瞬间会感到如此悲伤?
林瑰夏不知道。
一只蓬松尾巴的松鼠趴在窗外好奇地张望进来,再远处隐约能看见泛着银光的湖面,和一片枝叶茂密的树木。一阵风过来,吹落几片红叶。松鼠便受了惊吓,转身跑远了。
倘若不是手臂上戴着的充满现代感的身体监测装置,几乎让人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们并没有漂浮在茫茫宇宙中,而是身处在一处优美静谧的小木屋里。
林瑰夏听说过这种说法,人类是需要阳光的。倘若在不见光的宇宙里居住超过叁个月,就会因巨大的漂浮感和不安定感而患上孤独症。在宇宙中服役的舰队卫兵是自杀率最高的兵种,而一辈子生活在宇宙的佣兵和海盗们,为了克服这种孤独,则需要调高快乐阈值,简单来说,需要更多的刺激,比方说杀戮、掠夺、和死亡游戏。
她没有机会经历那种孤独不安到不得不追求刺激的绝望,这艘ue级的舰船跃渊号有着最先进的光影模拟技术,无论是光照、声音,还是空气流向,全与陆地上别无二致。
她所居住的地方,是跃渊号最上层核心区的客房,房内陈设布置更是奢侈到与地面上别无二致,盥洗室,梳妆台一应俱全,她甚至还有一间小书房,用以打发闲暇时光。
养尊处优,可以用来形容她现在的生活。
对此,林瑰夏却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似一个脆弱易碎的肥皂泡,一个随时会结束的梦。
她想一定是因为自己在宇宙里飘的太久了,久到忘记在陆地生根是种什么知觉,感官失调症,是宇宙中极其常见的病症,她才来跃渊号上时大病了一场,就连从前的记忆都一并失去了。
林瑰夏生在宇宙里,长在飞船上,是某个天性热爱自由,放荡不羁的星际海盗与林歇元帅私情的产物,至少林星源是这样告诉她的。
这素未谋面的兄长,在她看来是个矛盾异常的人,惯常于冷嘲热讽,言辞刻薄,令她一度对这眉眼清俊冷酷的少年满怀畏惧,可在她因为失调症而言行错乱颠倒时,也是林星源无微不至地帮她。
他将林瑰夏留在身旁,二十四小时同她待在一起,教她何为正常的言行举止,社会法度,礼仪规则。
那是林星源一生中最为清闲的时间,他把所有的耐性都用来教导这个连话都说不分明的小妹妹。
她初来跃渊号上时,才只十岁多一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极度不良的模样,别说是女孩子,就连人样都不具备。
何况脑子还出了问题,疯疯癫癫,甚至有次趁人不备把身上的衣服扯烂了,不着片缕地跑进下层库房,在那些金属器械上攀爬翻滚,瞪着一双似陷入梦魇的朦胧的眼,鬼啊仙啊的叫着。
她的专属护理师莱娜小姐追过来,一把将小鸡崽子一样的幼小身躯抓了起来,女人的动作很轻,力道却大,这么一抓,林瑰夏失了重,小猫一样地蜷着转身环抱着女人的肩膀。
“晷……”
半大孩子的声音如同梦呓,透着那么一股彷徨无措。
莱娜圈揽的动作因这话语顿了一下,“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这艘舰船上并没有什么鬼……”
女人的话没说完,林星源一推门,阴沉沉地看着两人。
“你先出去吧。”他对莱娜说。
见女人离去,少年开了灯,面无表情看着光影里的小孩子,瘦小羸弱的身躯上,叁头蛇的刺青灼烧着视网膜。
每看到一次,都忍不住喋血的冲动,林星源垂下眼,藏住涌起的杀意,然后他蹲下身,做出伸手的动作。
“我只有耐心说一遍,过来。”
她因那一闪而过的杀气而惊疑交加,看了看身后,又瞄一眼被林星源堵在身后的出口,终于还是服了软,迈着小碎步慢吞吞来到他身前,没敢搭他的手。
她畏惧他,出于本能。
林星源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青黑的制服外套在她身上不伦不类似巨大的斗篷,视线自被划伤而流血的脚上掠过,他情绪极淡地道,“自己能走吗?”
她下意识地点头,脚底的伤却让她根本走不快,没走出几步远,灯和门一并关了,身陷在一片寂静的黑暗。
黑暗里,响起幼兽般压抑的呜咽,黑暗是最好的惩戒,也是击破心防的最佳武器。
林星源的声音响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人是要生在光底下的,高低尊卑,礼义廉耻,如果这些你都嫌麻烦,从今往后就住这种地方好了。”
就像牲畜一样,这样同你很配。
他的声音又轻又冷,好似冰水缓缓注入容器,刻骨的恨,深埋的责怨,统统化作幽深平静。
幼小的孩子终于崩溃,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哥,哥哥……”
那是她第一次唤他。
少年的心似起伏不定的海面,时而阴沉时而利落,他心情好时,可以是耐心讲两个小时睡前故事的好兄长,可以为了纠正她的发音陪她把无意义的话聊不停,心情不好时,只是靠近就能惹起他的不悦。
她既怕他,又如溺水者抓着浮木地依赖他。
在这艘巨大的飞船上,人人尊敬她,或夸赞或怀念她的父亲,林歇,可这个名字,连同她自己的,都陌生如串场的梦境。
水流落下,自水池碰撞出细碎雪白的泡沫,她看着那泡沫就有些失神。
待到洗漱完了,出了盥洗室,她若有所觉地望向门的方向。
门外依然安静,林瑰夏却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人正站在一道门之外望进来。这并非是凭着声音或影像做出的判断,而来源一种奇异的第六感。
手指扣在墙壁上的某个按键,一瞬间,窗外的风声、落叶的树与湖泊,房间里的木头质感的墙壁、富有生活感的挂饰地毯连同熊熊燃烧的壁炉,全都消失了。
房间里只余一片刺眼的雪白。
与此同时,节奏而有规律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林瑰夏飞快地理了理头发,“咳,请进。”
女孩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前,堪堪长过肩膀的银发有些蓬乱。两年的调理,发育不良的身体开始抽条,隐约有了几分少女的模样,仍是纤瘦,却已不再是先前触目惊心的模样。只是久不见光造成的苍白,看起来有种几乎要消失的透明感。
笼中雀,打开门时,方熹的脑里一瞬间闪过这个词。
或许正是这弱质芊芊的样貌令年轻帝王生出怜意,才破例提前一年结束她的守孝期。
两年前的某一天,苍白如游魂的女孩出现在林歇的追悼会时,各大媒体一度为之哗然。
被元帅严密保护,甚至不曾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独生女,有着同他相同的,银白中带着些微蓝色调的发色。
和大家熟识的那个睿智冷静的军人形象的父亲相反,女孩苍白的脸上挂着久病不愈的病人独有的灰败气。如遭霜打的白蔷薇,苍白憔悴。
媒体没有因为她的柔弱而手下留情,恰恰相反,这看来弱小无助的小女孩令他们找到挖掘“真相”的可乘之机。从林瑰夏踏出舰船的第一步起,无数架无人机团团围绕着她,种种尖锐刁钻的问题透过无人机的话筒淹没了她。
“据我们所知,林歇元帅的遗体尚未寻到,请问您确定您的父亲真的离世了吗?”
“您怎样看待不成熟的跃迁技术葬送了帝国英雄这件事?”
根据官方宣告,林歇死于一场空间跃迁事故。准确地说,在从巨蜥星返航的途中,身为统帅的他违反规定,私自切断通讯,带领舰队连续进行了两次空间跃迁——短时间内连续展开跃迁是无异于自杀的行为,但凡了解常识的初中小孩子都知晓这个道理。
但偏偏林歇他这么做了,于是他和他所带领的舰队一道,在第二次跃迁结束后的几秒内砰地炸成了一朵烟花。
这听上去蠢得不可思议,但它的的确确就这么发生了。或许只有喝醉酒才能解释林歇的这种行为,尽管酒是严禁带进舰船上的。
无论怎样,林歇的一生,生得磊落光明,死得不清不白。
“不要回答任何问题,一旦你开口,他们就更不可能放过你,只要林星源在,你大可把一切交给他。”
方熹的告诫依稀响在耳旁,视野余光身扫到后半步开外那张矜持冷漠的脸。
纵然没有这告诫,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大病初愈后,她不仅失了记忆,就连语言也退化到比幼童好不了多少的地步。
眼前铺设着黑色地毯的长路,是她走过的最漫长的路,质问声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放弃,问题越发尖锐。
“元帅生前没有向外界公布您的存在,林小姐是否对此心怀愤懑呢?”
“听闻您与元帅的义子也就是您的兄长林星源先生私下不合,请问是否确有其事?”
一架飞行话筒探头越来越近,几乎抵在她的脸上。林瑰夏脚步顿了一下,盯住这架怪模怪样玩意儿。更多小说请xyuzhaiwu9.com
为什么我要被这种东西欺侮,而不能直接打掉它呢?脑中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地火流明【机甲】 被娇宠的小孩子
系着白色花的纤细手臂微微抬起——
咔嚓的脆响,飞行话筒被干净利落地击落,自脚底响起碾压的碎裂声。林星源上前一步,顺势将她半扶着揽在怀里,矜持的脸上透着些许讥诮。
“瑰夏身体虚弱,没法接受采访,有什么问题就由我这个当哥哥的代劳吧。”
飞行话筒瞬间如鸟兽散,谁不知道这位是公认的无人机杀手,自他方圆数米内因为种种“意外”惨遭不测的无人机,足以让一整个维修部加班半个月了。
少年的身上有冷冽的近似苔藓雾沼的气息,一瞬间笼罩上来。
林瑰夏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好似被蛇盯住的青蛙,现在装死还有用吗?她胡乱想着,感觉嘈杂的声音一瞬拉远又切近。
“睡吧,剩下的都交给我。”林星源低头对她说道,轻柔的声音如同在哄一个生病的小孩子。
毕竟是王家长大的,作秀,早已融进肌肤血脉。
有人用无人机上的摄像机抓拍下这一幕。多年后,林瑰夏在某个旧专题里翻到了这张照片。少年因为低头的动作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浓重的睫毛遮住眼中神色,微微翘起的嘴角,一派轻而柔和的笑意。
那时的心情怎样先不说,然而在此刻,身为那个被哄的生病小孩子,林瑰夏却只觉得又冷又畏惧。
这相处不过叁个月的兄长,于她而言更像陌生人。
他的身体绷紧僵硬的笔直,面上神情是宠溺的,眼底却透着无法消融的寒意。这个人无疑是在演戏,那么她,身为道具,应该要配合演出么?
她往远处望了一眼,依稀瞧见那位站得笔直的年轻帝王,穿着一件绣有暗金纹饰的黑袍,纵然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侧影,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悲伤。
为什么要那么悲伤呢,死的又不是他的父亲。还是说,眼前所看到的也是演技?所谓皇家,比拼的就是谁的演技更炉火纯青,谁的情绪更能扮得返璞归真。
感受着步伐的起落,她缓缓闭眼,像林星源嘱咐的那样。
她听见一个如泉水淙潺的声音响在头顶不远的地方。
“我可以看一下她吗?”
“请吧,陛下。”不知为何,林星源的话声里隐约带着寒意。
一只柔软的指,自她额间落下,动作轻柔似蜻蜓点水,沿着一侧眼角落下,来到苍白无血色的脸颊。
那动作原本越来越轻,轻到下一秒指尖就会离开,却突然加重,林瑰夏那时原本已昏昏欲睡了,被这样重重按在脸上,意识陡然回落,下意识就要跳起身,却感觉到林星源抱着她的力道陡然加剧,好似梏着她一般。
“她看起来和林元帅不怎么像。”厉晟的声音听起不带失望,更似单纯的叙述,夹杂着一些无人能懂的喟叹。
这话听在林星源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已经同父亲留取的样本比对了,货真价实。父亲丰神异,又岂是一个私生子能随便继承的。”林星源的这句话就纯属瞎扯了,林瑰夏五官虽不似林歇,神态却极像,尤其是不悦时,眼里淬了锋锐的芒光,有种银刃破鞘而出的锐利华光之美。
只是眼下,她身体脆弱得似自泥土拔出的花,神色恹恹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枯死。
“呵,阿源,毕竟兄弟一场,别把我想得那么……残忍。”厉晟的声音带了苦笑,“我只是单纯觉得她太羸弱了,不太适应这种环境,喂,小丫头,”他的指却是一直没有离去,又戳了戳她的脸,“这家伙有没有欺负你?”
因这样的一戳而迷迷糊糊掀开沉重的眼皮,林瑰夏短暂地望见青年的脸。
这是一张画里走出的人才会有的脸,眼角微微上挑的模样与林星源有叁分相似,只是这张脸少了几分稚气,多几分柔和无害,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
抵御不住疲乏,她又闭了眼,方才的一瞥,短暂得令她觉得这是一场梦。
“释压症。”林星源冷淡的解释,漂浮在太空环境太久,初回到银星这类重力与气流稳定的地带,身体自然而然会出现应激反应。
通常在回航时,会接受各种让身体逐步适应环境的训练,但在林星源看来这根本无所谓。
于他而言,少女不过是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悼念仪式的必备道具,况且她很快就会返回遥远的宇宙彼方了。
“你啊。”厉晟轻轻叹息着,终于还是撤回指,意味深长地道,“对她好点儿,毕竟这是元帅唯一留下的血脉了。”
那一日,聚光灯之下,林瑰夏成了整个帝国所有女孩子羡慕嫉妒的对象。
她的兄长林星源抱着她完成了整个追悼仪式,其脸上的温柔一扫其高傲矜持的传闻形象。
而那位年及弱冠的帝王,厉晟,用最隆重的仪式送别了恩师林歇,破例允许这位爱将遗孤由始至终的沉睡直到葬礼结束,其亲昵而不设防的态度却也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不止一人猜测林瑰夏将嫁入皇室,毕竟林元帅与皇室的渊源在先,而陛下的态度是如此暧昧——不仅因她的身体问题将追悼会破例推迟到林歇死后叁个月——只为确保她本人出席,更在距离她父亲衣冠冢不远的地方为她安置了住处。
任谁也想不到,林瑰夏会拒绝自衣冠冢旁守孝这个体贴的提议。不过叁日,她便踏上飞船,往遥远的的蓝礁星云出发了。
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所乘坐的飞船就这样漂浮在林歇元帅殒命的星团附近,如一个安静的幽灵。
孤寂荒凉的宇宙一隅,死亡抵达,生命留驻,全都无声无息。倘若失去了记忆作为参照点,就只剩漫无边际的虚无。
方熹自然知晓这道理,取下装戴在她臂上的监测装置,他随口道,“最近睡眠如何?还做噩梦吗?”
林瑰夏一怔,她又想起那个有着昏黄天幕的梦,每每带来怅然若失的不快,“没事的,我去找莱娜小姐开安神剂就好。”
这样说着,她的背脊挺直,是连安慰都一并拒绝的姿势。
于是方熹只能无声地叹口气,“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对我提。”
他顿了顿,安慰性质地提醒,“今天是你哥哥抵达的日子,算时间再有六个小时就能到了。”
他本以为林瑰夏会激动得跳起来,却不想少女眼里的确神采飞扬了片刻,又似想到了什么,神色郁郁地应了一声。
“这次他空闲时间大把,接你回家后能小住半个月。”
这样说着,咔哒,方熹按下了床头的某个开关。
林瑰夏眼前一花,脚下已是一片点缀着不知名小白花的绿色草地,头顶上是浅蓝天幕,棉花糖般的云朵缓缓移动,像一群无忧无虑的羊群。
深吸了一口有着青涩草香的空气,方熹拍了拍林瑰夏小小的肩膀,“放轻松,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还是不要过早变成沉闷的大人的好。”
地火流明【机甲】 重逢
林瑰夏驾轻就熟地摸到医疗室,莱娜不在,她等了一会儿,懒得再等下去。
自柜子里取出安神剂,熟练地调配,在林星源抵达之前,她亟需一场深度睡眠,时间最好保持在叁小时内。
她希望在林星源回来时维持力充沛的状态。
注射药物所带来的睡眠总是很快,林瑰夏还没来得及爬上床好好躺下,就意识昏沉,抓着床单的手握紧又松开,她缓缓滑坐在床边。
这一觉平稳无梦。
睡醒时,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了被子,就连被角都被整整齐齐地掖好。
“哥哥……?”
然而房间里没有人,门紧关着,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林瑰夏看了眼时间,这时段,林星源还没回到舰上。
她打着哈欠,想再睡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医疗室不过小小一间,橱柜里密密麻麻摆着药盒,乍看上去像一排排书。
林瑰夏对书不感兴趣,对药也一样,她坐在小方桌前,捞了支笔在空白的处方笺上随意划着,想到林星源,和他这次回来的意味,思绪纷乱,连自己划了些什么也没意识到,心不在焉地把纸丢在桌上,就离开了。
白纸上杂乱的线条,湛蓝的笔墨依稀拼成眼睛的形状。
有人站在桌前,低头静静看着这张纸,良久,伸出手去,把纸撕成了碎片。
平心而论,当这对兄妹在一起时,绝对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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