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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子律
没料到他开口就是如此严肃的话题,唐红竹平日胡闹,正事上却毫不含糊,立刻道:“对,我亲自查的,把追影堂自上代门主开始肃清了一遍,动静太大,大师兄说我不务正业,险些责罚下来,我母亲拦住,最终没事……后来同白羽师兄拿出来的账本一对比,在两边都待过的人只有唐弃。”
唐青崖颔首道:“那就好,辛苦你了红竹。”
他神情凝重,唐红竹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小师兄你脸色好难看。”
唐青崖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如今还得空四处胡闹,我以为内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是说门主病重,要我速归吗?”
“什么?”唐红竹一脸疑惑,情不自禁地重复道,“门主病重?伯父好好的啊,我昨儿去看他的时候,面色红润,四肢健全,并没有生病,更遑论性命之忧了……谁跟你说他病重的啊?”
唐青崖脑中“嗡”的一声,他连忙拿出当日那张小纸条,终于看出端倪。那天他极度慌乱,只顾着看内容,却忘记了揣摩笔迹,如今一看,虽然与长老之一的笔迹很像,但当中仍旧露出了破绽。
“不知道……”唐青崖飞速地眨了眨眼,分不清其中利害,只一把抓住了唐红竹的手臂,“门主当真没事?”
唐红竹被他手上的力道弄得有些痛了,蹙眉道:“我那么喜欢你,骗你做什么!你不信别人,难道还不信我么?”
江畔的秋天,风冷得刺骨。竹声萧萧,唐青崖立于原地,仿佛全身都要被冻结了。
好一场调虎离山,他愤恨之余突然想,“那苏锦呢,苏锦会怎么样?”
“小师兄,小师兄,你怎么了?”
唐青崖被她叠声唤醒,揉了揉睛明穴。他连夜赶路,累得不行,如今知道父亲没有出事,置身此处却不知是喜是忧。
唐红竹道:“谁给你传了假信,不如回到议事堂禀明长老,再做定夺?”
他攥紧那张纸条,冷声道:“也好。我的确很想知道千方百计要我回来,究竟是为何。”
☆、第二十五章





北风其凉 北风其凉_分节阅读_33
议事堂内鲜少五人齐聚,唐青崖甫一迈入,便察觉少了两个人。
最中间坐着的是攻玉堂长老、亦是唐青崖的师父公孙铮,他以外姓旁系走到如今的地位,一双天工妙手功不可没。两边的又分别为追影、霹雳二堂长老唐悠与唐洵。
红竹朝向唐悠而去,喊道:“母亲。”过后乖乖地站到她身后。
平时不重要的场合不必过于拘谨,可以亲属称之。
唐青崖在她之后进的门,解下行囊交给一旁的侍从,这才环顾一周。没见到唐白羽,他揖礼道:“叔父,姑母,师父,我回来了。”
公孙铮朝他颔首,示意知道了,唐青崖又道:“怎么不见父亲和大伯父?”
唐洵道:“门主此时有些旁的琐碎要处理,让我二人来见你。至于从茂师兄貌似与玄翊在锁魂堂清理门户——门主的意思是,你今次回来得急,接风宴一时安排不好,晚点再说,这会儿便去休息吧。”
红竹旋即道:“小师兄的院子我差人布置好了。”
“且慢,”唐悠却叫住他道,“青崖,这既非中秋又非年节,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他暗道果然是此前的追影堂首,心细如发,敛道:“侄儿此前受了点轻伤,在江陵休养,突然到了姑母的信,让我快些回来。我见信中陈明‘门主病重’,一时顾不了许多,赶紧就回来了,直到进了渝州城,才通知了师兄。”
唐青崖轻描淡写地撇开了自己和唐白羽一直一路的消息。且不提唐白羽之前是偷跑的,唐悠这女人最恨权重者相互勾结,哪怕他和唐白羽素来毫无罅隙,怎么说也掌管两堂,终日厮混有些不妥。
“我的信?”
“便在这里,我遇到红竹之后她说父亲没有病危,连忙来看,果然是伪造的。”唐青崖将那封被自己揉皱了的信呈上,道,“姑母您看。”
唐悠面色不善,看完之后更是愤怒地将那纸条掷在地上:“谁敢放肆!”
伪造书信本是大错,唐门内亲属关系错综复杂,时间久了有些人便忘记了尊卑。唐悠气得几乎七窍生烟,被红竹安抚下去。
唐青崖不失时机道:“不过既然父亲没事,那便最好了。我先回自己住处休整,夜间设宴也好,接风也罢,届时再向父亲问安。”
他又揖了一礼,转身离去之时,太阳穴突突地跳。
唐青崖幼时住的小院叫做竹苑,坐落江边,临近内眷的阁楼,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门主老来得子,唐青崖既是独生又是直系,金贵得很。小时候宠得要命,要月亮不给星星,故而也从不和师兄师弟们一起住在演武场附近的教习之所。随着年岁渐长,公孙铮偶然一次见他在机巧暗器上天分极高,故而为弟子。
之后他便与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唐白羽沆瀣一气,也很少回江边住了。
公孙铮十分严格,软硬不吃,这才把唐青崖骄纵的性子彻底拧了过来。在他教导下,这人彻底走向另一个韬光养晦、阳奉阴违的不着调模样。
唐青崖少时不懂,后来成了年才知道这地方选址极好,依山傍水的是个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可惜母亲病逝后,他又整日泡在攻玉堂,更加难得回来。
家仆将他的行囊放在屋中,床褥是新铺的,窗明几净,就着他的喜好桌上还放了几枝晚谢的桂花。
唐青崖掩上门,屋内采光难得明亮,他盘腿坐在地上,不合时宜地想,“苏锦可还好么?应该没有遇到危险……他应付的过来……”
长途跋涉的疲倦与心事重重的困顿加在一起,不多时,唐青崖就着屋内一点若有似无的熏香和花香,竟然就这么靠着门睡过去了。
好似睡了很长的一觉,唐青崖脑袋嗑到门上一角蓦然惊醒,抬头看窗外,却还是傍晚。窗外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唐青崖用手指拈起香炉里冷了的灰,放到鼻尖轻嗅,仔细辨认,放下心来。
只是普通的安神香,大约红竹那小丫头怕他睡不舒服——他突然想,“我是不是太过多疑了?连自己人都不信?”
他换了身衣服,折扇在手,青衫并青丝,动摇风满怀,很是雅致。唐青崖知道父亲最看不惯自己这纨绔般的打扮,可却也最放心他这打扮。
唐从恕老了,没有心力事事躬亲,也知唐门如今逐渐现于世间,门中不少年轻人声名鹊起,不少的野心勃勃暗潮涌动。他管不了所有人,只得用心良苦地把亲生儿子推出纷争,替他谋一个安稳的将来。
揽镜自照,唐青崖看向铜镜中长身玉立的人,眉宇间已不复当年任人宰割的青涩,藏满了不为人知的如意算盘。
“父亲,”他蓦地将折扇拢,钢所制的扇骨发出哗啦一声,“如今儿子不领情了。”
华灯初上,竹林外来了人,那人身着唐门外务弟子最常见的黑衣,请唐青崖去用饭,他见人面生,但到底未多想。
宴席摆在了演武场,每个月的初七新月当空,向来是要将内府弟子都聚在一处的。唐青崖赶了个巧,接风宴也顺便一起了。
蜀中多竹林,而竹林又多笋,今年的第一茬冬笋熬煮排骨,老远便嗅到了香味。
唐青崖一路走过去,丰神俊逸的模样惹得其余师弟纷纷慕名而来,年纪大些的还懂礼数知道先喊“少主”,年纪小些的同他直接以友人相称。唐青崖自从及冠之后很少在内府长留,在外四处奔波,纵然在家也不抛头露面,师弟们却不怕他。
“阿青师兄这次回来待到多久?”
“听闻师兄又做出了好玩意儿,什么时候给我们瞧瞧?”
“师兄,上回中秋给你留了酒,晚间我们去后山打两只野兔烤了就酒吃!”
唐青崖“好好好”地答应着,目光瞥到最上首一桌的唐玄翊,立时更要把姿态拿足。那人面沉如水,随时都是一副旁人欠了他债的萧条样,坐在父亲唐从茂的旁边。
唐从恕这一脉共有四个兄弟,大哥夭折得早,那年唐从潜自尽之后,直系本家的兄弟只剩下他与唐从茂。二人一是门主,一掌管门中最为重要的锁魂堂,多年来相互照拂,心意相通,将唐门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以前大家都以为唐青崖和唐玄翊也会如此,可青崖天分远胜玄翊却不用功,以至于大师兄既有威望又有资历。唐从恕虽有心栽培青崖,最终到底想通,看出这人仿佛心思不在继承家业上,只得退而求其次,把越来越多的事交给了玄翊。
见了唐青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打扮,坐在主位的唐从恕佯装愤怒道:“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丢我的脸!”
被批评的人不恼不怒,径直落座,无所谓道:“爹,我不是向来这样么?好容易回来一次,您就别老数落我的不是了。”
唐从恕意犹未尽地瞪了他一眼,觉得无比恨铁不成钢,而红竹乖巧地盛满一碗汤:“小师兄,想坏了吧?”
全然一派长幼有序,共享天伦之乐的画面。唐青崖接过红竹递来的汤,随手放在一边,装作心无旁骛地挠着手腕,实则在认真听旁边唐玄翊的动静。
他竭力让自己存在感减弱,无奈身份特殊,旁人无论如何不会忽视唐青崖。
唐从茂喊他:“青崖这一年多都在忙些什么?”
“鼓捣傀儡,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唐青崖说得轻松愉快,果然见他露出微微的愕然,又道,“侄儿不比堂兄有出息,让伯父见笑了。”
唐从茂皱眉道:“这可不好,怎么说也二十多岁的人了,攻玉堂的事不多,闲暇时虚度光阴岂不让人看了笑话?青崖,你武功在同辈中也是屈指一数的高手,暗器功夫更胜玄翊,这些年来真的没想过……重返锁魂堂吗?”
锁魂堂乃是唐门四堂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所有资质上佳的弟子独当一面之前少不得在此间历练一番。唐青崖当年因为多次手下留情被唐玄翊斥为“妇人之仁”,随后便借了个名头甩手不干了。
唐青崖顿了顿,流利道:“您真会开玩笑,大家都知道我一见目标就手抖,关键时刻掉链子也不是一两回。锁魂堂向来不开第二道门,怎么好为了一个人破例。”
一旁的唐从恕帮腔道:“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是那块料,二哥你别理他。”
唐青崖深表同意地颔首:“这点自知之明,侄儿还是有的。比不上大师兄英明神武,只手遮天。”
他这句旁敲侧击的嘲讽听着刺耳得很,连一贯慢半拍的唐白羽都察觉出端倪,饭桌上一时气氛有些凝滞。唐从恕这光明正大的家长却罕见地没出声,假装自己方才耳聋,任由唐青崖当众阴阳怪气。
唐从茂却不恼,道:“你这孩子,却是从哪里市井学来这些……倒是一点的确不错,青崖资质上佳,可惜用功不深,否则怎么会让玄翊抢了风头。”
后半段转向了唐从恕,对方含糊点头,决心将和事老扮演到底。而唐青崖则冷笑一声,不大不小刚好够这一桌的德高望重都听得到。
“是啊,大师兄风头正盛,不仅机关直接从攻玉堂随便拿,其他的火器、毒药也都能随手抽调。更是放话说,要清理其余三堂的‘门户’——现在尚且如此,若日后坐上了议事堂最中间那把椅子,我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当如何自处啊?”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微微上挑的眼梢扫过唐玄翊,那人仍然恍若一尊石像。
唐从恕拍桌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爹,你知道为什么一个月前我让阿寅从江陵回来么?”唐青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擅离职守、不问自取,以上两条触犯其一都是要送进刑堂的大罪。我这调|教了好几年的小师弟,先是一言不发地从攻玉自行出走,而后疑似受人指使盗窃了我还未完工的图纸……若非上头有人庇护,敢问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红竹怔忪,仿佛意难平地想要开口,唐白羽连忙在桌下抓住她的手,用目光示意她不要乱来。四周弟子们行酒令,玩乐正酣,主桌的氛围降到冰点。
唐从恕压低了声音道:“他回到唐门第二天便……死无对证,凡事只凭你一张口,你要如何说事实,没人知道真相。”
似乎想到了阿寅会引咎自裁,唐青崖笑了笑:“死都死了,那便只好让它做过去。只是大师兄下次还要向我‘借人’,可记得打声招呼。”
唐玄翊此前一言不发,听了这话立时起身,坦然举杯道:“是师兄的错,青崖,我向你赔罪。”言罢一杯下肚。
唐青崖懒洋洋地将酒杯端起来,遥遥地朝他一示意:“酒量不好,今日就不喝了,得酒后失态。师兄勿见怪。”




北风其凉 北风其凉_分节阅读_34
好似这事可就此揭过不提,唐从茂打圆场道:“今日家宴,不要提那些繁琐之事。青崖,下次再有此事,直接告知我,伯父替你教训他!”
唐青崖笑起来诚诚恳恳,仿佛方才那个说话夹枪带棒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咬着筷子一派小年轻的放肆:“那可太麻烦伯父了,我下次自行清理就好,得落人口实。”
从茂尴尬极了,愣在原地,唐从恕安抚兄长,又批评了唐青崖几句,字里行间却暗中回护敲打着,一时间仿佛偃旗息鼓了。
却是唐玄翊,一杯酒后拉家常似的提起:“对了青崖,年初时你不是路过恒山派,和当中的一个小师妹切磋过么?那姑娘是掌门亲女,自见你之后一直难忘……前些日子恒山派的掌门来替她提过亲,你彼时不在门中,我同门主商量过,打算等你回来再做定夺——不过如今年纪不小了,门主也到了抱孙子的时候,你说呢?”
唐青崖认真地直视他,不言不语。
刚有缓和的气氛立时剑拔弩张起来,连粗神经的唐白羽都不由得停下来观望这一桌的各怀鬼胎。唐青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癖好他们几个亲近的师兄弟们心知肚明,唐玄翊再清楚不过了,只是长辈们未必知道,此时说出,意欲何为?
被问话的人一身青衣,折扇归腰间。此时演武场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映出四面竹影,其中一道正垂在他的面容之上,恰如其分地遮住了眼睛,摇曳不定。
原本清俊的公子被这道竹影修饰,竟恍若鬼魅,透出一股邪气来。
唐青崖轻声道:“师兄,我自小敬重你、信任你,而你也应过我会保守秘密……这点事情本是不打紧的,惟独听着十分刺耳——你一定要让整个唐门都知道我唐青崖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断袖吗?”
伦常不可废,在座的都沾亲带故,此刻挑明,不仅让唐青崖难做,连唐从恕管教不严的脸面都丢了个干净——着实一招好棋。
那竹影很快又徐徐离开,唐青崖长眉一挑,站起:“现在不知道的也都一清二楚,我这个废物就不打扰诸位的好兴致了,先走一步。”
他轻功好,闪身掠过演武场,依稀听见唐从茂慌乱的声音,似乎是在询问唐从恕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后还有脚步声纠缠上来,唐青崖安稳地落在地面,踩着竹叶的喀嚓声清脆又诡异。
那人在他不远处站定,声音隐带哭腔:“小师兄,你刚才说的……是给大师兄听?”
唐青崖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柔声道:“红竹。”
话音刚落,红竹直直地撞进他怀中,纤细双臂箍着唐青崖的力度之大,一时无法挣脱。唐青崖保持着一个被她抱住的姿势,抬手温温柔柔地顺过她的发,听见那青梅竹马的少女哽咽一声,到底没哭出泪花。
“你还小,不要理会这些是非。”
红竹放开他,往后兀自退了两步。他以为这少女一时无法承受,却低估了能够不到二十就坐上追影堂主的人怎么会什么都不懂。
红竹哽咽了那一声,之后抬手用力地擦了擦眼角:“断不断袖的与我无关,我不是因为这个……同门之间,我本以为不该有罅隙,可现在……他忌惮你,是不是?”
他惊讶地看向唐红竹,记忆中的少女如今却有了成长后的模样,分条缕析道:“你挡了他的路是不是?”
是啊,唐青崖突然想,连红竹都明白了的道理,怎么他父亲仍旧装糊涂?
他真以为装聋作哑能维持一辈子的和平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锦别睡了,别睡了,准备上线了……醒醒→_→”
☆、第二十六章
初七的新月挂在竹林顶上,夜风温温柔柔的,隐约可见流云与辰星。在雾气弥漫的巴山楚水之地,这般良夜实在不可多得。
唐红竹与唐青崖并肩坐在路边,竹林落下的叶子无人拾,日子久了在泥土之上铺成厚厚一叠。他随手捡了片竹叶,擦掉上头的灰尘,放在唇边吹。
大约有日子没做过这样的事,唐青崖吹出的曲子晃悠悠的,又是岔气又是跑调,始终五音不全。红竹终是被他逗笑了。
唐青崖将那片竹叶入怀里,道:“我可能明天就走。”
红竹道:“这么快?”
她反问完,立刻自己驳斥道:“也是……你呆的时间久了,说不定徒增事端。大师兄没法日日夜夜的在外面,你们二人相隔千里,或许不是坏事。”
“父亲如今尚且康健,我也放下心来。如今长辈们知晓这个,多半对我是颇有微词的,我本无意子承父业,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了。”唐青崖伸手拍了拍红竹的肩膀,“你和白羽师兄都要保重。”
百年基业中不是没出过兄弟阋墙的混乱,何况偏安一隅久了,个个野心全无心如止水才奇也怪哉。听唐青崖这么说,红竹不满地瘪了瘪嘴。
“你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回来了。”
唐青崖笑:“总归是会在你出嫁之时回来的,选个人家,对你不好可不行。”
红竹又气又羞地推了他一把:“赶紧滚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从善如流地顺着被推的力道站起来,朝红竹眨了眨眼:“记得代我问候大师姐,她身体不好,你多心了。”
最后几个字落下,人已经跃到数丈开外。唐红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竹林被风吹过的声音不绝于耳,方才抬起手,狠狠地擦湿了的眼角。
竹苑临江,唐青崖孤身一人回到此处,预备拿起行囊连夜离开。他来不及和唐从恕打招呼了,对方应付家宴上一群虚与委蛇的长辈,应当分不开身来说些“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慈父叮嘱。
他心乱如麻,见到小院所在,仍旧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
唐青崖离去时屋内一盏油灯亮着,如今却是黑了。他自认红竹刚换的灯芯不至于这样快地燃尽,难道有人来了此处,不慎掐熄了?
唐青崖往怀中一摸,他没有赴宴时在身上带太多暗器的习惯,拿得出手的除了贴身的匕首,只有一把折扇,和几个聊胜于无的霹雳弹。
若直接走人,没有马没有银钱,如何活着从三合镇出去,唐青崖一身的冷汗。他将匕首握紧,藏于身后,泰然自若地往院中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清辉满地,小院当中并没有任何异常,唐青崖的手抵上了门。
他轻轻一推,“嘎吱”声拖得很长,甫一踏进,立时有个人影闪过。唐青崖不由分说,朝着那个方向撒出几根银针,旋即箭步冲到桌边摸到了一把元戎弩。
银针全部被挡下,唐青崖已经箭在弦上,朝着有动静的方向扣动机括,破空声只是须臾,他立刻听到了一声闷哼,折扇展于身前,挡下了一枚铁蒺藜。
屋门大开,月光倾洒之时,唐青崖嗅到一丝血腥味,即刻提刀而上。他适应了黑暗,很快瞥见了刺客所在,单手扭过那刺客受伤的右臂,听得“咣当”一声短匕落地,毫不犹豫地一刀刺入后腰。
那刺客极有素养,如此疼痛之下只发出一声闷哼。唐青崖飞快地封了他的穴道,将人拖到门口,拖下遮面的黑巾。
是来喊他赴宴的面生弟子,唐青崖一皱眉,刚要问话,那人却咬破齿间藏匿的毒药,顷刻呕出一口黑血,半句话都没说就干净利落地上路了。
唐青崖耍流氓惯了,从来都只有他折磨落到手上的倒霉蛋的份儿,何时遇到过这种待遇,一时十分憋屈。他把那软绵绵的刺客尸体往旁边一扔,看到身上蹭的血迹,非常嫌弃地“啧”了一声。
他的行囊放在桌上,却被翻过,看来这人原先只想拿东西,并不想要人性命。唐青崖迅速地检查了一番,除了几包化功散,什么东西都没少。
唐青崖的眼角狠狠地抽动,预感十分不祥。而此地不宜久留,他脱下那身华而不实的青衣,露出里头贴身短打来,把行囊往背上一扔,立时出门了。
他的乌鸦嘴已经炉火纯青,甚至不说出口照样灵验。
唐青崖甫一离开竹苑,立时听到背后有人追上的动静,他一边在心中骂唐玄翊这厮还在父亲眼皮底下就敢动手,一边不要命似的一路狂奔,轻功使到了极致,直到从三合镇抢了一匹马,心才多少安定了些。
此前大摇大摆地和唐白羽回到唐门时,唐青崖不曾想到临走时还能体验一把如此待遇。唐门杀手俱是动手不动口的狠角色,他一时无法甩掉身后追杀的人,马屁股都抽出了血痕,那些黑衣同门仍旧咬紧了不放开。
越过龙湖之时溅起一身水花,他的掌心被缰绳磨得发疼。
上岸片刻,身前的林子中突然蹿出一个人,把唐青崖吓得够呛,他条件反射地勒马,差点将自己从马背上掀下去。
那人一身深紫色的劲装,长发旖旎,面色苍白惟独唇色血红,如同鬼魅一般。唐青崖看清了那人样貌,不确定道:“……大师姐?”
“还不快滚!”那女子开口同时从背后抽出了两把一臂长的短刀,“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往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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