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颗青梅
红得如兔眼,肿得如馒头。
真丑。丑极了。顾卿感觉自己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但他开口,看着卜颜说出的话却是:“我喜欢你哭的样子。在你所有的样子里,它最好看。”
眼神迷乱犹带痴迷,指下缱绻千般缠绵。
卜颜立刻止了哭声,但抽噎声却并不是一下子就可止住。卜颜缓了许久才全然止住,抬眼瞪了顾卿一眼,道:“那就偏不哭给你看。”
此话一出,顾卿微愣,而卜颜则是实打实地愣得回不过神。
孩子气十足,不讲理十足。蛮横得哪里像个成人该说的话。
顾卿轻笑,伸出手推倒卜颜,轻压于卜颜身上。看着卜颜犹未回过神几分呆呆的模样,笑若要勾人心魂的妖怪,眼却似清亮如不食烟火的谪仙,声似索命不休的至毒之蛊。
“可我偏生喜极了你哭的模样。”
语调绵长缠绵,绕心入骨。
卜颜呆呆地看着顾卿,忽而看见顾卿的发轻轻地扬了起来。
有风轻拂而过,风过话散。
风卷着顾卿的那句话急匆匆地跑了,却又好似要把那话传遍整个谷。
作者有话要说: =w=。你就说甜不甜?!
☆、第二十章
风轻轻,卷着池水的冷气。慢悠悠地吹。
可这风却吹得卜颜反而觉得焚身般的灼热。
卜颜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感官几乎都罢了工,意识迷糊得不能再迷糊。就算是七岁那年险些夺去性命的高烧都不曾让他的神智如此涣散过。
耳朵只能听到此刻覆在自己身上之人与自己相交织有些急促和紊乱的呼吸。
而身体上的感觉只剩下冷热毫无规律的交替。
顾卿的手如一只从千年冰潭里游出来的水蛇。
那条水蛇悄悄地游进了自己的衣襟。游过的每一处都传来让卜颜不可控制的剧烈颤抖。
但短暂的、汹涌的冰冷之后紧接着却延绵不绝、不断的灼热。焚烧得人逃也逃不得。
顾卿的唇是千年冰潭中的水,冷得可怕。
顾卿的舌却是千年冰潭中一条鱼,浑身滑溜溜的,再明老练的渔夫也抓不到的狡黠的鱼。
陌生却又不可控的奇怪声音从自己的嘴里疯了般地溢出来。
起先鱼只是在自己的嘴里游,后面渐渐地游走了。悄悄往下,游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没有了鱼的使绊,嘴巴得了自由,声音便越发不可控制,肆无忌惮起来。
卜颜终是在这奇异的自己的声音中找回了些许理智:“你……还有伤。”
顾卿含糊不清地应着。
“你右手还有伤……”
“嗯……”顾卿应道,依旧含糊。
“你还有……”
“伤”字被鱼吃掉了。
鱼游了回来,咬了一口卜颜,似是恼羞成怒。但又很快轻软下来,万般温柔。
“吵。”顾卿抬起头,望着卜颜,眼中几分生气,气得只愿说一个字。
卜颜的眼睛带着鼻子,鼻子带着脸颊,脸顺着耳朵,耳朵拉着脖子……全部红得彻彻底底。眼能所及之处,全然是红。
“你还有伤……”卜颜艰难地从自己发热的大脑里寻找出一丝理智。
顾卿还是瞪着卜颜,却伸出手将躺在地上的卜颜扶起。然后搀着他,帮他站起身。
手触到卜颜背后的衣衫时,顾卿的脸色不由沉了沉,衣衫湿得通透。紧贴着卜颜的背,触手便能摸到卜颜肩后两块突出咯手的肩胛骨。
这洞中阴寒无比又有寒泉,地面自然是入骨般寒还带有水汽。
可是人在情感先于理智的时候总是顾不得那么多的,等情感炽热的温度过了些的时候,才能看到某些事、某些物,才有闲心和心思去顾及一堆烦人的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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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不知道说声冷吗?”顾卿摸着卜颜的后背,有几分烦躁地道。
卜颜张了张嘴,又合上,又张开,吐了四个字:“后知后觉。”
为了验证自己现在的确觉得后背很冷,不等卜颜自己有意识的控制,身子便猛然颤了一下。
顾卿心下更觉烦躁,怒火心生。这烦躁却不是冲着卜颜去的,是奔着自己来的。若不是卜颜顾念他有伤,以刚才的情形,自己显然是不会考虑到此事的后果。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可是一处有冰泉的山洞,若他俩真就此而相合,以卜颜本就寒毒未去虚弱至极的身子,后果自是九死一生。
顾卿沉了脸。
如此思虑不周,如此不计后果,险些酿成大错。显然不符合他以前一贯做事面面俱到的风格。
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都只考虑卜颜的生死安危、一冷一热。这已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待万物皆由自己心性而来的顾卿了。
卜颜看着顾卿有些阴沉不定的脸,心下居然产生了几分慌乱。
他不知顾卿此刻的生气是冲着自己还是其他,只想着猜。却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开始在意对方的情绪。并为对方的情绪而对自身产生怀疑。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最该意识到的东西。
各怀心思,表情各异。
“咳咳咳……”卜颜又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顾卿这才回过神来,抱紧卜颜,双臂用力地环住他,道:“小凤凰,这里不适合久留。我们出去吧。”
卜颜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眼前又一黑。
“小凤凰?”顾卿扶住自己怀中滑下去的身子,有些急切地唤道。
卜颜面色通红,唇色死白,毫无反应。
顾卿面色更加阴沉,抱着卜颜,足下使力,飞出洞穴。
卜颜醒了,虽然浑身还是有些酸软无力,头脑也依旧还有些昏沉,但已明显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内那股要命的热。
看来寒毒已经发作完了,现下烧已经退了大半了。
他坐起身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雪白干净的亵衣。
卜颜面上一红,抬眼向前看去,在床边的竹椅上放着一套素雅却又不失致的象牙色的浅色长袍。
他再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竹屋之中,竹屋内布置十分简单。雅致清和。墙上有一幅画,画中有一女子,身着一袭白衣,站于桃花树下。桃花纷飞。画中的女子虽然容颜美得让人惊叹,但却美得让人觉得太过脆弱。感觉这份美随时都要消失一般。画中的女子身形消瘦得可怕,右手执着一枝桃花,而眼却看着前方一池幽幽的湖水。女子的眼神是画中最妙的一笔,女子的眼神看似绝望却又似乎含着那么一丝的期盼。
卜颜一时盯着女子的眼看呆了。
世上竟有人能画出如此传神的眼神?
卜颜心下惊叹,再细细看了画一眼,想知道画者是谁,却发现画上一个字也没有。
卜颜有些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作罢,起身,拿过放在床榻一旁竹椅上的衣服换上。
但这身长袍显然是有些不合身的,袍子的下摆坠下好一段在地上,衣袖也长出好大一截,穿起来整个人空得很。
卜颜摇摇头,只好挽起衣袖,再两手提着衣服下摆。
这长袍的衣料好得很,触感柔滑,光泽上乘。而长袍上的绣纹更是讲究,一针一线致华美。卜颜是记得这绣纹的。这绣纹名唤回月纹,出自于江南四大名绣庄之首的回月庄。是回月庄的独绝,乃回月庄的庄主夫人所创。全庄上下加上庄主夫人也只有十人会此绣纹。
物以稀为贵,皇家自是不用说,年年指明钦定。
其他王公贵族也是纷纷争抢。
卜颜以前的衣物也都是绣有回月纹的。
本来以他父亲的性子自是不可能花重金去买的,颜氏一族虽然当时权赫一时,但全府上下终究还是将门,衣食住行皆是要求简朴节约。
但是每年每换一季,回月山庄皆会派人来给颜兮量身,记下尺寸后再回去,再来时便会送来合适的衣裳。且送衣物之人也必然是回月庄的人。而送来衣衫上所绣的回月纹皆是回月庄庄主夫人亲手所绣。
原因无他,只因回月庄的庄主夫人曾与自己的母亲是故友。
此后,十几年如一日,从未中断。直至颜氏将军府覆灭。
此时再身着绣有回月纹的衣衫,却早已物是人非。
颜氏将军府已焚,颜兮已死。
世上再无颜兮,只有卜颜。
卜颜的手轻轻抚摸过衣衫上的回月纹,一时有些心绪难平。
“回月纹……”卜颜喃喃道,突然心下一慌,自颜氏将军府覆灭后,他只在一人的衣衫上看到过回月纹。
“顾卿?”
无人应答。
卜颜心中慌乱乍起,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顾卿右手臂上的伤还有他左边肩膀上被自己咬去的那一处。脚下急切切地向外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个……急刹车。
☆、第二十一章
“顾卿。顾卿。”卜颜的步子越走越急,越走越乱。到后来索性便是跑着的了。卜颜好几次都被过长的衣摆给绊去。每一次摔了又赶紧急匆匆地爬起来,连衣衫理也不理一下,继续向前跑。
卜颜的感觉很不安。那人带自己出了洞穴,还为自己换了衣服,现下自己的高烧又退了显然是对方又下了一定的功夫。自己的状况越好,他就担心对方的状况越糟。
突然,卜颜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味。卜颜脚下一顿,折过身子。顺着药香味跑去。
药香是从竹屋后方的一个小竹院里传出来的,卜颜还未到达小竹院,便看见小院中升起了些灰烟。不远的石桌上趴着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袭幽蓝色长袍,青丝覆去了大半面容,一动不动,安静极了。而煮着药的罐子下方的火噌噌噌地往上蹿,烧得下方焦黑一片。药罐上方的药盖子被罐中的汤药水顶得一蹦一蹦,而汤药水则扑腾腾地往外扑个不停。
卜颜的眼飞速地在小院中扫了一圈,一遍没有,两遍没有,直到第三遍……才终是发现了离自己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一处水缸。
卜颜急急地跑过去,水缸中有水,而且水上还漂着一个葫芦瓢。
心下大喜。
他赶紧捞过水瓢,勺了水,忙不迭再折回去。
拿着葫芦瓢的手有些抖,并没有全然对准地把水洒下去,不过幸好也偏差不远,一勺水下去,淋在了那还欲蹿得更高的火苗上。
“呲啦啦”一阵后,火便熄了下去,再缓缓地腾出一缕黑烟。
原以为不够,却不曾想,火就如此轻松地灭了。
卜颜稍一愣神,然后转身,快步朝着石桌上趴着的那人走去。
“顾卿?顾卿?”他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顾卿。
没有反应。
卜颜凑过身去,撩起顾卿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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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散去,露出一张惨白毫无血色没有生气的脸来,顾卿的眼紧紧地锁着,眉头拧成一个结,牙齿绞咬着下唇,上下唇微小的空隙中蹿着模模糊糊的气音。
卜颜伸手去触顾卿的脸,卜颜的手本就因为身受寒毒而常年冰凉,而他此刻指尖的皮肤传来的温度却比他指尖更凉。手指微微移到上方,顾卿的鼻息灼热的吓人。
体内极虚冷而不发,说明体内温度更是高得很。
卜颜小心翼翼地拉过顾卿的右手,把顾卿的右手压在自己的右肩上。左手穿过顾卿的左手下方,环住顾卿的腰。以自己的身体为支撑把顾卿从石桌上拉了起来。
卜颜自小体弱,力气并不大。而且顾卿比他高出不少,加之身上的衣袍也并不合身,对于他的行走也自是阻挠不小。
卜颜扶着顾卿,这个人被压得完全就是弓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得摇摇晃晃,艰难万分。
几次两个人差点就双双扑地,但又靠着卜颜强拉了回来。
动作过大,几次牵扯到顾卿的伤口,顾卿却也因昏迷而只是闷哼一声并未醒来。
从小竹院到竹屋的距离并不远,但却因为各种原因,终是走了近乎快半个时辰才到达竹屋。
待把顾卿放到床榻上时,卜颜的额头早已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汗,腰和肩膀更像被重石碾压过一般,酸痛得要命。
卜颜伸出手,稍稍地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肩膀和背。然后转过身,帮顾卿调整好躺着的姿势。细细查看了一下顾卿左肩上的伤口,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卷起顾卿右边的袖子。
顾卿右臂上的伤口还是呈现出一个洞,洞的里面结着黑红色的痂。狰狞得狠。
卜颜有种自己口鼻被人捂住的难受的感,侧过头,不忍再看第二眼。仿佛这伤是在自己身上一样,绞得自己也生生发疼。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有些气力再去探顾卿的脉象。
指尖轻按得浮脉之芤脉,浮且中空如管,血空体虚神损。指尖重压脉象为沈脉之牢脉,乃坚实寒实之症之兆。迟脉存现涩脉,脉细迟而短,艰涩不通。沈迟兼现,表里寒。
卜颜眉头深蹙半会,然后站起身来,取过被子给顾卿轻轻地盖上。细细地给顾卿掖好被角。两人的距离很近。卜颜盯着顾卿的脸看了会,顾卿的神色依旧痛苦,却也仅仅只是眉头疼得紧锁,唇间时不时冒出几个难以听见的气音。
这般病态脆弱却又不知带着几分莫名倔强的模样。看得卜颜的整个视线都变得模模糊糊。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病都生得如此克制而胆怯?仿佛生病成了世界上却不可饶恕的事,所以才这般忍耐,连句低声的呢喃都没有。
卜颜伸出手轻轻拂过顾卿紧紧绞咬着的唇。那下唇被顾卿咬得死死的,不动半分。卜颜盯着那被咬得泛白的唇,轻轻地把自己手指抚上顾卿的下唇。慢慢地滑过一次又一次。耐心而温柔,仿佛在引诱嗑咬在唇上的齿来咬自己的手指一般。
果没一会,顾卿便放了自己的下唇,狠劲地咬住了在自己下唇反复摩挲的卜颜的食指。
卜颜的喉间冒出一声极为短而沉闷的音。身子也不住地微微动了一动,但并没有抽离自己被咬住的手指,他把自己的目光从顾卿的唇移开。停在了顾卿的双眼上。那眼形是极美的,即使是闭着即使是在痛苦中,也依旧让人觉得美。眼尾微挑,宛若美人轻扬的嘴角。睫长密而扬,微颤如蝶飞。
好看。卜颜疼得有些受不住的意识里,只能翻来覆去只剩下了最简单的两个字来形容眼前之人的眼。
从食指传来的痛觉密密麻麻并以飞快的速度散开了,本只是右手的食指被咬着了,却似觉十个指头都被一齐咬住了般,左手右手全然麻住。痛楚如蚂蚁簌簌地全然乱蹿。痛得人有些不知所措。
“莫不会以后这食指就这般少了一截吧。”卜颜恍恍惚惚地想着。
好似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又好似在这个念头之后的一会,紧箍住自己右手食指的压力渐渐地缓缓地消失,只是依旧还挨着。紧接着那齿突然又飞快地推前几分。
“你莫不是要换处咬吧?”卜颜看着自己还在外面的部分食指,笑得有几分无奈地道。
但那齿却没有加大力道,只是挨着新处。原本被咬去的伤口被吞进了几分,继而有一样灵活滑热的东西轻轻地、慢慢地摩挲起卜颜右手食指的伤处。
卜颜浑身一震,如遭霹雳,脸色顿时浑然失了血色,自手指到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慌张地将自己的手指从顾卿的口中撤了出来,猛然退了数十步,惊恐地看着床榻上的顾卿。
由于卜颜突然间将手指撤出,顾卿的嘴还一时半会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上下齿悬对唇半启,不过很快,顾卿的唇又合了回去,齿又咬上了下唇。依旧一副神智不清模样。
卜颜的心绪乍乱,内心如同一湖水被猛然投入了一块巨石一般,顿时掀起不可阻挡的惊涛骇浪来。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涌现出一个人的面孔,那人眉清目秀,神色清冷。明明眉眼温柔,但性子却冷绝入骨。
某个冬日的寒夜的记忆席卷而来。
“我林弦之便是这样一般的人,你还要喜欢吗?”林弦之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衫,在充斥着血腥味的潮湿黑暗的洞穴里显得格外的干净也格外的残忍。手上还托着一颗心,一颗血红血红似乎还在跳动的鲜活的心。
卜颜看了眼死去的那个人。神智有些恍惚。
死去的是一个少年,一个原本长得极英气的少年,一个前几日还刚刚娶了娇妻过门的少年。
死去的少年表情惊恐,面部扭曲,嘴张的大大的,眼还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球突出眼眶仿佛就要飞出来一样。
狰狞至极,惊恐至极。
但除此之外,卜颜知道死去的这少年在最后一刻最汹涌最浓烈的感觉应该是不可置信,到死都不肯相信的绝望。
卜颜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林弦之,他觉得自己在走一条无比漫长而且没有尽头的路。每一步似乎都走在薄冰上,一不小心就会把冰踩碎了,跌入无底的绝望的冰窟之中。
但卜颜明白,从自己踏出的第一步开始,自己脚下的冰早就已经裂了。
而自己早已经跌入冰窟。
卜颜走到了林弦之旁边,他看了眼林弦之被新鲜血液包裹的手,然后转过身,蹲下|身子,伸出手。抚上死去的少年的眼,再转回到死去少年的下巴上。
手移开时,少年已经眼合唇闭。神情不复恐惧。只剩下一张充满英气的少年脸来。
这般的模样,终于是自己认得的模样了。卜颜看着死去的少年的脸木然地想着。
自己父亲副将钟卫之子—钟起。
自己十七年来唯一的一个朋友—钟起。
钟起死了。
卜颜看着死去的钟起,他觉得死去的更像是自己,而林弦之挖出来的那颗心也是自己的。他无能为力地看着林弦之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然后林弦之站在自己的面前,笑意浅浅地问自己,你还要喜欢吗。
“看清楚是谁了吗?若是想不起来了,我可以告诉你。”
声如冰泉,清冷绝响。
卜颜的脑子突然冒出了这八个字,他愣了许久,才又站起身子,看着林弦之的脸,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回话,他看着眼前的人,容貌明明很熟悉,但这个人他却不认识,从来没有认识过。卜颜神色茫然,两眼空洞洞地望着林弦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缓缓道“我这也有一颗心,你要不要也一并取了去?”
林弦之顺着卜颜的手指看过去,眼落在卜颜的心口上,复而又抬起头,看着卜颜有些木讷的表情,开口道。
“他是钟起。”
“我知道。”
“我是林弦之。”
“我知道。”
“林弦之挖了钟起的心。”
“我知道。”
林弦之沉默了半会,盯着卜颜泛空的眼神,缓缓开口,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晰。
“你喜欢的人是林弦之,钟起是你的好友,林弦之挖了钟起的心。”
林弦之顿了一下,用比刚才更重的却又实际听起来依旧温和好听清冷的声音继续一字一字地道。
“你喜欢的人亲手挖了你好友的心。”
卜颜的眼睛终于泛起了些微澜,他的眼珠子极缓极缓地转动了一下,他看着林弦之,神色平静,依旧用最开始的语气。依旧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回答说。
“我知道。”
七年相伴,卜颜第一次在林弦之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愤怒的表情。
卜颜记不清那一瞬林弦之的表情具体是如何的,因为他很快就被对方生生拽了过去,紧接着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
林弦之是发了狠劲咬的,咬得卜颜疼得身子跪了下去,咬得卜颜以为自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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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潮湿发闷的洞穴里,融入了新的鲜血的气息。
卜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鲜血仿佛都疯狂地涌向脖颈那被林弦之咬住的那处。
自己深受寒毒的血居然是温热的。卜颜有些困惑地想着。
他的神智已经模糊,只有感官传来的感觉却依旧鲜明。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泛冷,冷得自己浑身都忍不住地颤抖。
但只有一处是热的,那便是自己脖颈处的伤口,伤口不断地涌出粘腻湿滑的血液来。
血顺着莫名其妙的路线,胡乱地流淌、散漫开来。
卜颜拼命地死咬着唇试图阻止自己因脖颈处传来的过分疼痛而不断冒出来的低叫声音。
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卜颜觉得过分的疼痛和过度的血液流失马上就要让自己的神智迷失了。
但是脖颈处狠力的撕咬却变成了温柔而又缠绵的舔舐。一圈又一圈,一下又一下。惹得人心头几乎作疯。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卜颜的心脏。他的神智从昏沉中立刻清醒过来,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他开始失了心般地挣扎林弦之的控制。
可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他绝望地服从了这种触碰。
那脖颈处传来的一圈又一圈,一下又一下的触碰。这触碰有多缠绵多温柔就有多残忍,多让人绝望。
那样的触碰成了卜颜一生无法摆脱和逃避的恶咒和死结。
作者有话要说: 中医博大深,作者菌其实一点都不懂。
指尖轻按得浮脉之芤脉,浮且中空如管,血空体虚神损。指尖重压脉象为沈脉之牢脉,乃坚实寒实之症之兆。迟脉存现涩脉,脉细迟而短,艰涩不通。沈迟兼现,表里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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