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有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荚张
蒋锡辰想了想,道:“还是我的吧,你的车昨晚刚被偷拍了一轮呢,我这辆是新的,还没那么多狗仔认得。”
谢梧乐得不用开车,果断把钥匙兜回了口袋,感慨道:“我发现你小子挺有先见之明,搬到星光佳园住,进出都方便,哪天被人问了,也可以用邻居搪塞。”
蒋锡辰:“你一开始可不是这样说的。”
谢梧:“我一开始怎么说?”
蒋锡辰:“你那时候觉得我可心机了。”
说着话,已经走到车前,两人各自上车,谢梧才接话:“你可不就是心机吗?你敢说你没想过近水楼台。”
蒋锡辰坦然承认:“想过。”
换来谢梧在他脑袋上一阵揉,今天没有什么工作,头发没有做过,天然软和,揉起来特别舒服。恋爱使人失智又生效了,谢梧揉着揉着很上瘾,跟小孩子玩儿游戏似的。蒋锡辰无奈,偏头看过去,佯做了一个很凶他的表情。
两人笑得像傻子。
气氛真好,叫人想起岁月静好、携手白头之类的词语。
说来也怪,好上之前觉得也就那样——无非是认为对方有诸多好,心里喜欢,想打上个专属标签在一起。好上之后,就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源源不断的柔情蜜意,以前看着好的,现在加了倍的好,以前觉得烦的,现在看着也可爱起来;一旦凑在一起,说的话都是傻话,做的事都是受动物本能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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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梧不用把方向盘,兀自掂着这个问题胡思乱想。半晌,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泛滥又绝不平常的词:爱情。它猝不及防地钻出心头,扎眼而闪耀,趾高气昂,意气风发,令人悸动。
谢梧体会到它的存在,简直有点眩晕。再看蒋锡辰,怎么看怎么喜欢。
而这些情绪在他自己心里转了一圈,搅拌出浓浓爱意,搅动起几番心潮起伏,到底是不足为道,又渐渐沉淀下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番胡思乱想,加深了他此刻决定带这个小家伙回家正式介绍给老谢的决心。
然而,要介绍他,怎么避得开林怡?
半个小时后,两人并排坐在老谢面前,先是承认了新关系,接受了老谢亲亲热热的喜悦和祝福,接着就默契地陷入了一阵沉默。这沉默像是被酝酿了许久,分量颇沉,因此等老谢发现两个年轻人已经好一会儿不说话之后,立即生出不太好的直觉。
他张了张嘴,有些疑惑,有些忐忑:“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啊?”
谢梧双手放在膝盖上,点点头:“嗯,老谢,你先做个心理准备,别一会儿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什么玩意儿?你瞎逼逼什么呢?”老谢瞪他,身板却不由自主抻紧了。
谢梧望了一眼蒋锡辰,对方也正看着他,目光相对,心意相通,达成共识:迟早都要经过的一关,早过比晚过好。
他一拍膝盖,对老谢直言道:“这事儿,要怪命运的齿轮太调皮,你前妻,我妈,后来嫁的人是小蒋他爹。所以理论上,我是把我弟弟给搞了。不过你放心——人家老爸太牛x,你这辈子也不用面对几次,可能都不用面对,不会让你为难!”
老谢听完,挺直抻紧的身板僵在那里,脸上表情和听之前差别不大。就是听谢梧后面这句俏皮话时,丢了个白眼过去。谢梧当即不敢多言了,闭嘴让老头儿自己消化。
老谢抿着嘴唇,表情慢慢有了变化,几次动唇都没出声。
良久,才看着蒋锡辰开了口,语气是一种克制的试探:“那个……林怡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闻言,蒋锡辰和谢梧都愣住了。身在爱情中的人,最能辨认爱情的模样。谢梧被这句问话狠狠撞到心脏,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不敢多看老谢,深怕自己眼中暴露半丝同情。
蒋锡辰轻声回答:“还好,我经常跟小妈通话,她平时都挺好的。”
“哦。”老谢讷讷地点点头,嘴角不自知地上扬,笑中露出几分欣慰,“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你看起来跟她关系不错,一定让她在家庭生活里轻松不少,谢谢你。”
“叔叔……”
“哎哎,你说这世界,怎么这么巧呢?我们小林——谢梧以前的名字叫谢林,取的是父母的姓氏,后来林怡走了他就改了名字。我还是一直不舍得改口,怕一改口,自己哪天就把人忘记了。现在好了,”说到这里,老谢抬手摇了摇,笑了笑,“知道她过得好,我忘也就忘了,以后也不用惦记这名字了。”
蒋锡辰只能默然,谢梧则霍然起身出去了。
老谢有点吃惊,喊了一声“小林”,谢梧没搭理,一个人站在门外。
过了一会儿,老谢对儿子的情绪似有所感,也不追问,只对蒋锡辰道:“谢梧这个人,别看三十好几了,心里还跟小孩儿似的。我看你倒是蛮稳重的,以后你们在一起,搞不好还要你多让让他,不过也不用让太多,他要是让你不痛快了,你就揍他,他皮实。”
蒋锡辰轻声笑了,点点头:“嗯。”
老谢朝门口抬抬下巴,说:“好了,你去跟他说会儿话吧,我做饭去。你第一次这么回家来,要让你吃一顿好的!”
说完,起身朝厨房走去了。
第二十七章
“我恨过林怡。”在门口站了两分钟,谢梧蹲下来,盯着面前台阶下的两寸土地,声音有点低,“不知道老谢怎么想,反正我曾经觉得,林怡背叛了我们。”
蒋锡辰也蹲下来,以一个安静陪伴的姿态存在于他身边,没有搭话的意思,像个树洞。
谢梧看上去想了很多东西,然而终究没有再讲什么。
托老谢宽厚乐观的福,他虽然小小年纪没了妈在身边,可还是算健康快乐地长大了;青春期有些不愉快,也都与家庭分裂无关,还比大多数人幸运地从家庭里获得了安慰。大体看来,父母离异和家庭破裂没有给他太阴暗的伤害。
但漫长成长路之中,总有叛逆期,总有幻想活跃的中二期。他叛逆又中二的那段时间,很少想自己是天生要拯救世界的少年英雄,而是自怜自哀,总觉得有谁欠了自己什么。这个“谁”,最终具体到林怡身上,成为这些哀伤幻想的容器。于是,恨意在那段时间茂盛参天。
这些,站在现在回望,都是小孩子脾气了。
但刚才看到老谢那副念旧情的样子,有一刹那,这些蒙尘的情绪逆着时光过来跟他打了个照面,让他眼热喉咙涩,却无法组织成语言拿出来发泄。
“你看,我爸是不是有点傻?”良久,他转头,看着蒋锡辰问。
“没有啊。”蒋锡辰认真地说,“我觉得很感人,小妈如果知道,可能也会觉得感动。其实她挺孤独的,蒋勤茂总是不在家嘛。”
谢梧:“唔,我还没有问过,你爸对林怡怎么样?”
蒋锡辰略为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不算怎么好。不过应该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小妈的事情,就是不陪她。我小时候,她差不多就是在给我当妈妈,后来我走了,蒋勤茂开始让她介入一些公司事务。”
谢梧停顿片刻,扭头看看厨房,听那边一片忙碌,又转回脸来,轻声问:“他们没有孩子?”
蒋锡辰摇摇头:“没有。我以前还担心过,她没有孩子,家里却有我和大哥两个不属于她的儿子,她会不会觉得日子难过。但好像也没有,她一直挺坦然的,蒋勤茂也没有提过这类的事情。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看着很自在,嗯......像在谈恋爱。”
闻言,谢梧有点意外地扬起眉角:“这样的?”
蒋锡辰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画风?空巢贵妇怨气深吗?”
谢梧微微耸肩,算是默认,然后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拍拍裤子,道:“你随便转转吧,上次也没有时间让你好好观光这里,哪儿都能逛。我去给老谢打打下手,他指不定是不是在酸鼻子呢!”
蒋锡辰点点头,目送他进了厨房,没去掺和那点父子时光。
这一关是过了,有些心酸,姑且顺利。
过两天,《低温》的剧本研读算是告一段落,莫斜阳却不急着排戏,而是拉着每个演员单独聊了一番。谢梧用时最少,只知他和这位导演一道去食堂吃了个午饭,回来就算聊完了。用他的话讲,没什么可聊的,大家都知根知底,也就是交流了一下彼此对人物和戏的看法。
可到了蒋锡辰这里,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
莫斜阳找到他,既没让他谈人物,也没让他谈戏,先问:“在中国上过学吗?”
蒋锡辰不明所以,如实回答:“没有。”
莫斜阳又问:“观察过老师吗?”
这似乎就有点门道了,蒋锡辰虚心求学地摇摇头:“也没有特地观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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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莫斜阳直接拎了一串钥匙,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我们现在去学校,你去看看我们的人民教师,看看我们的学生朋友,我跟人家学校打好招呼了,你可以在学校里体验一个星期。”
闻言,蒋锡辰先是惊讶,后是惊喜:“莫导,我这是可以先体验学习一番啊?”
莫斜阳睨他:“不然你觉得你可以凭空明白秦小川的职业特点吗?”
蒋锡辰又立即虚心接受批评,点头称是,就跟着莫斜阳出去了。到了停车场,又主动提出开车,还十分恭敬地给老爷子打开副驾座的车门——这都是谢梧的点拨。
最近临着这出新戏开排,加上彼此关系变了,谢梧对他再没有过去那种客客气气的赞扬,两人在家对词的时候,批评明显多过表扬和认可,动不动还指责他没有学习的态度。
“我们年轻那会儿学东西,把每个人都当老师。你别看演员只是一个演戏的,他还就得什么都体会、都理解,才能懂,懂了才能演好。我刚进剧院那会儿,跟着老刘学灯光,成天帮他扛器材,他哪天闲下来给我讲讲用灯光的门道,我都能开心得手舞足蹈,觉得学到东西了......”
这些鸡零狗碎的“学艺故事”,谢梧一讲起来没完没了,末了,还对蒋锡辰谆谆教导:“尤其是对魔头,他最看重一个人的学习态度。你得敬着他,像古时候的徒弟敬师父,他就高兴了——”
这话倒是没错,莫斜阳现在的确被伺候得颇为享受,对他夸了句“不错,孺子可教”。
这话听着很装派头,但对莫斜阳而言,称得上是真心赞扬一个人了。
这老爷子一辈子从艺,搞的都是舞台艺术,至今头发泛白了,也没有往钱多的影视圈跑,这在整个演艺界中仍是少见的。在蒋锡辰来剧院之前,他不认识人;人来了,他也对其名声、影响丝毫不在意,只用表演去衡量对方的好赖。
蒋锡辰来剧院这么久,对这些已有一定的理解,听了这句“孺子可教”,心情当即愉快,当即积极请教:“莫导,刚才您老说,我得明白秦小川的职业特点,这是为什么?依我对这个人物的理解,他在剧中的状态和心态,基本和他作为老师这个职业没有太大关系。”
莫斜阳抬抬下巴,看他一眼,不驳斥,只说:“那你说说你的理解。”
蒋锡辰道:“这个人物挣扎在本我和超我之间,整个戏,就是他的自我调节无法让本我与超我平衡,展现的是他原始欲`望与思想观念之间的不合。这种不合,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很多人在面临的问题。所以,我想我演的是这个,是很多人的痛苦、很多人的呼唤,可能跟秦小川这个单独的个体关系反而不是很大。”
莫斜阳回抬起的下巴,道:“不错。”
接着,又不言语了。
蒋锡辰头回觉得,这老头真的是不好搞。之前排《桃城》,基本上是直接在戏里相处,倒没觉得交流起来有多难,此刻就有了几分断片的尴尬。
等了半晌,莫斜阳还是不说话,蒋锡辰只得自己追问:“导演,我的理解跟您的理解,有哪些差别吗?”
“当然有,走那边——”莫斜阳抬手指了指路,然后说道,“但是我的理解不重要,你的表演凭借的是你的理解,我也是按照你的理解给你引引路。你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你来体会他的职业,这事儿......”
说到这里,他笑了,转过头来:“孩子,我跟你说一句。这人啊,你首先得是你自己,理解你自己,然后你才能是大众,才能冲着大众传达大众。明白吗?”
蒋锡辰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明白,又不是很明白。我得先是我自己,跟我演绎秦小川的联系,在哪儿?”
好为人师乃人之本性,莫斜阳来劲儿了:“我这是讲个道理、打个类比。既然你蒋锡辰得先是蒋锡辰,你得理解你自己,才能把你的悲欢提炼出来说给大众。秦小川又何尝不是?他首先得是个有血肉的个体,他才能掏出自己的心肝肺来,掏出自己的痛苦挣扎来,告知大众,获取大众的共鸣。理解吗?”
蒋锡辰顿了顿,斟酌道:“而秦小川这个个体的血和肉,必然从他身边的每一样事物里来,他的痛苦和挣扎不仅跟他的本我、超我之间不合有关,还跟他身边的一切有关。处境、身份、职业......这些都是他的组成。”
“对!”莫斜阳拍手,重复道,“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蒋锡辰看着他兴奋的表情,顿时便理解了被他人领会的快乐,释然地呼了口气。
同时,也有些羡慕莫斜阳如此纯粹的心地和人格,大约只有把自己交给了艺术,才敢这样以本我待人——原始的、本真的、直接的模样,从不在乎他人懂或不懂,反馈如何。
一刻钟后,一老一少进了最近的一所中学,莫斜阳带蒋锡辰直接去找了教导主任。
三人见了面,这位主任才吃惊地发现,莫斜阳带来的竟然是外面到处可见其巨幅硬照的当红明星,顿时为难起来:“老莫,你这怎么不早说是谁啊,这么个大明星要在我学校呆一个星期,这里还不得乱啊?”
莫斜阳回首看看蒋锡辰,也有些苦恼:“你有多出名?”
蒋锡辰抿抿唇:“十几岁的小朋友,可能都认识我。”
莫斜阳:“......”
“但我可以化妆来,我认识一个化妆师,技术很厉害,能把我化得不像我!”蒋锡辰立即表态,并掏出了手机。
教导主任和莫斜阳都将信将疑:“一个星期,你能保证不被认出来吗?”
蒋锡辰硬着头皮:“......能。”
莫斜阳转头冲教导主任示意:“你看,他说他能搞定。”
教导主任满脸担忧,看看蒋锡辰。后者眉眼弯弯,乖巧一笑:“主任,您相信我,我一定不给您这儿添麻烦,我就是来学习的。”
教导主任忧心忡忡又难以拒绝这张乖巧干净的脸,左思右想,终于犹犹豫豫地点头:“那,那行吧,你先安排,我这边配合,配合。”
第二十八章
蒋锡辰紧急召唤来了京京。
尽管该尤物已经按照交待换下了平时gay里gay气的时尚妖装,穿上一身白t牛仔裤加板鞋,可这样穿过长长校道来到教导处的路上,仍然掀起了一股这掩不住的妖风。回头率自不必说,还有学生直接尾随到教导处。
教导主任见了京京,本来就犹豫的脸更显得忧心忡忡了,哭丧着问蒋锡辰:“这……这位先生,真的能给你把妆化得不像你吗?”
听了这话,蒋锡辰还没发言,京京就不乐意了,细长丹凤眼丢过去一瞥:“老师,主任,您是不相信我的业务水品啊?”
比泼辣女人更难招架的,头一个就得数这类妖物。
教导主任当即败退,忙摆手,讪笑着:“怎么会怎么会,您肯定是此道高手,那这个……这个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地方让给你们,我去巡一下班级。”
京京抱胸而立,轻哼一声,冷眼看着这位教导主任主动撤出自己的办公室。
此时,莫斜阳早就走了,偌大一间教导主任办公室就剩下蒋锡辰和京京。后者立即释放真实的情绪,先打量了一圈这办公室,又朝办公楼外面的操场望了一眼,兴致勃勃。
“小辰,你怎么想到跑学校来了?体验苦逼式校园生活吗?怎么,你要演校园剧了?”
蒋锡辰亲自动手打开了京京带来的化妆工具箱,说:“没有校园剧,只有一台闷闷的话剧。来,帮我化个不容易被人认出来是我的妆,能当学生也能客串老师的。”
“啊?”京京两手一耷拉,“这要求也太难了吧?一张脸,你还想两用!”
蒋锡辰笑了:“那你预备两套妆也行啊,我都行。”
看他这么笑,京京立即有点痴,脸上烧起几分热意,嗔道:“哎呀,你别这么冲我笑,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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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没落,蒋锡辰就顺着哄他“你也好看啊”,惹得他脸上更烧得烫了,嘟囔了一句什么,就侧身去摆弄自己的化妆工具了,活像一朵娇羞初放的花儿。混迹娱乐圈多年还能拿出这副神态,不是演技过人,就是清纯禀赋过人。
不过,他天赋最厉害的,还是手拿化妆笔的功夫。
当他手中拿起化妆笔,面前任何一张脸都不再具备特别意义,都是他的创作画布。凝神端详了蒋锡辰这张脸三分钟后,他便成竹在胸,开始朝这张脸上喷化妆水。
半个小时后,蒋锡辰照着镜子左看右看,还真是像看另一个人。并且,果然可学生可老师,身份变换全可由服装和言行表现来完成。这笔下功夫,真堪称神乎其技。
蒋锡辰佩服:“京京,你手艺又进了。”
京京看着他也很满意,面上神采飞扬:“那当然,我对自己的专业水平是有无穷追求的,不像那些把化妆当涂抹的。我的化妆,是艺术!”
蒋锡辰听了,十二分认真地冲他竖起拇指。
之后,蒋锡辰就顶着这张脸混迹在学校里,以“某国际学校考察人员”的身份跟着上一些大班的课,加上行事低调,除了开始两天因为长相气质太出众引起了一些围观之外,竟然真的没人往他本人身上联想。
莫斜阳每天都会过来看他一次,跟他聊聊天,听听他体验下来的感想。
听过之后,往往只点点头,不多做评价,蒋锡辰只能从他的神情和肢体语言里判断他的想法——大体上,这份研读剧本的额外作业,这位导演还是满意的。
谢梧自然不时会转过来探探班,此外,身为编剧的许伦也来过一趟。
两人交流间,许伦说到自己写剧本过程中也曾经到学校体会了做老师的感觉,对蒋锡辰眼下的体验行为格外有感触,满眼真诚感动,不知不觉间说了三四次“谢谢你这么认真”的话。
这样体验派的办法不是自己开口提的,蒋锡辰接这句“谢谢”倒是有些心虚,摸摸额角,把话题转到了剧本本身上,问道:“我才一直好奇,你怎么想到这样一个故事的?”
“啊,这个故事……”许伦支吾着,原本一贯清淡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便渗出些羞涩来,“憋出来的。”
蒋锡辰悄然观察着他。
这个人虽然年纪小,保有真正的乖巧,并像许多将自己交付给艺术的人一样敢于关门放本我,显得十分纯粹;然而又对世事有着超乎一般同龄人的洞察和思考,平时为人做事也沉稳低调,不失周到,天真和世故在他身上仿佛达成了某种和谐,神奇地融在一起,让人难觅窥探他的缝隙。
《低温》这个剧本,是蒋锡辰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扇窥探他的窗。
“我问你个问题,如果冒犯的话,你原谅一下,可以吗?”蒋锡辰试探道。
许伦抿了抿唇角,颔首点头:“你问吧。”
蒋锡辰:“这份创作,跟院长有没有关系?”
许伦立即有些赧色,但还是承认了:“有的。”然后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我知道你和师父看出来了,我就不对你们装了,我和院长是有一些故事,写这个剧的灵感也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
“那我就算没有理解错。”蒋锡辰笑道。
“不过,院长只是一部分。后来的很多灵感,都是来自你,如果没有你到来,我可能不会这么快定稿。”许伦语出惊人,像是想到蒋锡辰没有往这一点想,他的表情透出几分天真无恶意的得意。
蒋锡辰一怔:“为什么是我?”
许伦停下脚步:“你——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快乐,但最努力接近快乐的人。不知道我我这样说,有没有伤害到你?”
这话没有指向什么具体的事,却仍然像一把尖锐的箭,一举刺中蒋锡辰心里某个冰凉灰暗的角落,钻出一个半深不浅的洞来。伤害不至于,就是力道有点强了。
看他不做声,这次轮到许伦试探了:“我还可以继续说吗?”
蒋锡辰点点头:“嗯,你说吧,我也很好奇。”
许伦道:“你刚刚来澜华的时候,每天在各个排练室里蹿,不分大剧小剧、大角色小角色,都认真看,力旺盛得惊人。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发现,但我对你是有不同的感受。你那么认真、活力四射地围观和参与,其实都不是你真正追求的。起初,我在想,你来澜华到底想要什么?”
“后来有一天,你来到《桃城》这边,我终于有点眉目了。那天你进来,就站在一个角落里,那样子和我在别的排练室看到的你都不一样。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在干什么,整个戏是怎么回事,你只关注师父。”
这次是戳到实处去了,蒋锡辰听了,反而不像刚才那样慌,甚至坦然地点头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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