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小菜
齐延澈天之骄子,极是不服:“赔罪?五哥你糊涂了。打了就打了,普天之下除了父皇母妃众位兄弟,有谁是我打不得的?”
齐止清凝视着他一团稚气的脸,呵斥道:“不知天高地厚!”
想了想又耐心解释道:“你是不明白父皇的心思,只怕这太子不管谁做,穆子石都会是东宫三少储相之一,而将来储君一旦继位,他入阁辅政也是水到渠成。”
齐延澈心中起疑,忍不住问道:“五哥,穆子石他……到底是什么人?”
齐止清眼神幽幽地暗了暗,答非所问,道:“十年前,父皇亲眼见到他打伤我,却没有半分怪罪于他。”
穆子石见齐少冲屏退左右,明白他有话想对自己说,却微微皱起眉头:“殿下,这样不妥,皇上自从天眷之变后,对诸皇子防备猜忌之心,已远过父子之情,如今你是半个太子,虽尊荣极盛,也好比被架在火堆上烤,一着不慎,便是尸骨无存。”
齐少冲点点头,却道:“子石,别叫我殿下,还叫我少冲好不好?”
穆子石忍俊不禁:“那私底下我待你还和以前一样?闻优则喜见恶则教?说打就打该骂就骂?”
两人不曾撑伞,雪花落满衣襟貂袖,齐少冲看穆子石似乎青丝白发了一般,心中一动,已怀了满腹的憧憬,柔声道:“好啊,我喜欢你那样对我。”
穆子石道:“我可不敢,你父皇的黄雀儿所监控百官动向,东宫里也少不了那些黄雀眼们。”
黄雀儿所是武定帝在天眷之变后被软禁的七年里,苦心孤诣一手缔造的只忠诚于己的官署,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黄雀儿所中尽是挑细选的高手,俗称黄雀眼,隐匿潜藏如流水草木,监控百官举措,无疏漏之处。
齐少冲眉梢轻扬:“我还有几个好兄弟够父皇操心的,今日重玄门之事……”
戛然停住,指腹缓缓抚过穆子石的嘴角:“子石,你还记不记得,我突然不叫你哥哥的那天?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我一直不肯说。”
穆子石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眸:“不叫是应当的,我本来就不是。”
齐少冲听而不闻,自顾道:“那天你替了我……就是那天,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这一生,不会再把你当哥哥……”
穆子石倏地抬起头,脸色惨变,瞳孔里那抹墨绿莹莹流转,嘴唇微启,齐少冲却截住他的话:“你自己不明白,那便不明白好了……那天我也悄悄发了毒誓,待我长大,我要重回大靖宫,自此换我护着你,我再容不得任何人伤你哪怕一根手指头。”
穆子石心中一酸:“少冲……”
齐少冲看向重重斗拱绘琉璃的宫门:“却不想今天刚回宫,过这一道区区重玄门,你就在我的眼前,被齐延澈打了一记耳光。”
穆子石笑道:“别犯傻,其实没多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经得住呢。”
齐少冲声音里有压不住的怒意:“别说了。”
握住穆子石的手,穆子石手掌修美指尖纤细,但握着却如一块皲裂的树皮般粗糙,更有深细如刻的掌纹——吃没吃过苦,脸上也许看不出来,但一双手骗不了人。
齐少冲沉默良久,道:“子石,你我相识于幼时,亲厚于危时,重重艰险从不相弃,步步荆棘却始终伴随,将来我若能仰承天命俯阅山河,我齐少冲的卧榻之侧,必有你穆子石放心安枕的一席之地。”
这一承诺重逾千山深似四海,便是穆子石,也为之惊心动魄,一时笑道:“卧榻之侧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可不要……若你有那时,容我衣食无忧地读读闲书游山玩水就好。”
齐少冲看着他,涩声道:“什么意思?难道那时候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穆子石道:“怎么会?只要你还需要我,我都会一直守着你护持你辅佐你,我答应过慧纯太子的,嗯,你忘了吗?”
齐少冲听得这句话,心放了一半,却更是失落了一半,眼神中已有受伤之色,情不自禁黯然道:“子石,你我朝夕共处已是十年,难道你现在待我好,还只因为我是慧纯太子的弟弟?只是因为他当年的临终之托?”
穆子石凝视着齐少冲轮廓分明的脸,那张脸早已褪去圆润,不复幼时,登时觉得时光忽流,荏苒寒暑,怔怔地愣住了。
慧纯太子,齐予沛,原来离我们重壤永隔的那一天,已经这么久。
3、第一章
齐予沛端坐马上,四野辽阔天穹苍苍,令人心旷神怡,但一阵秋风过处,又觉萧瑟寒冷,激灵灵打个寒战,忙紧了紧玄狐披风,看一眼身侧眉飞目扬的齐无伤,不禁心生羡慕,笑道:“三哥不怕冷么?”
齐无伤骑着匹异常高大的青骓,只穿一身劲瘦骑装,领口袖边滚着黑色狐毛,越发显得猿臂蜂腰少年英武,只听他叱的一声策马,青骓四蹄翻盏,泼剌剌旋风般奔上一座小小山丘,到得山头昂首长嘶,齐无伤一拨马头,眨眼又冲回齐予沛身边,扬了扬手中马鞭,朗声道:“你这么跑上几圈,想冷都冷不了!”
齐予沛摇头微笑:“我身子不好,此番能跟着你纵马行猎,已是母后了无数口舌才向父皇求来的。”
指了指齐无伤箭壶上錾的“烽静”二字,打趣道:“自然,也是烽静王世子的面子太大,父皇驳不得的缘故。”
烽静王齐襄是今上齐谨一母同胞的兄长,生于锦绣长于绮罗,却是个兵法大家只爱横戈弯弓,年未弱冠即自请领兵永驻塞北,镇守雍凉连绵数百里的射虏关,力拒边境各部,连战连捷,有勇有谋,十余年来,打得北陲草原竟不敢再渡阿里答河。
齐襄虽不涉夺嫡之争,暗中却成为齐谨登基的一大助力,齐谨继位后感念兄弟之情,恩封齐襄烽静王,享双王俸,世袭罔替,永不夺爵。
齐无伤是齐襄嫡子,抓周时双手直奔一支狼牙箭,烽静王妃已为丈夫担心得死去活来了半辈子,实在不想儿子也百战卧血的让自己牵肠挂肚,忙拿了果子珠贝一旁逗引,齐无伤却攥紧箭矢,就是不撒手,还龇牙冲着企图夺箭的丫鬟们嗷嗷虎吼数声表达不满,他爹满脸喜悦的感慨后继有人,他娘却被气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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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无伤每隔三年,随父或替父宸京觐见,与小他两岁的太子齐予沛最是投缘要好,齐无伤家里行三,齐予沛宫中行四,两人单独相处时,便三哥四弟的一通称呼,齐谨自是知晓,却不以为忤,见他们堂兄弟亲热胜过亲兄弟,反而挺高兴。
此次齐无伤进京,城中呆了数日,每日无非就是应酬纷扰,他在塞北与豪迈爽朗的军士们打惯交道,十分不耐烦京中王孙公子的种种习气。这天便请旨替齐予沛告假一天,带着他轻装简行,城外打猎,不想齐予沛却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废物,上了马只是悠悠漫步,风一吹还抖上两抖,恨不得揣个手炉在怀里才好。
受他牵累,莫说捕杀野物了,便是打马飞奔亦不可得,齐无伤泄气之余,腹诽道:本世子跟你一边儿大的时候,拉得开三石弓,提得起斩马刀,跟着父王夜袭兀林部落,顶风冒雪急驰三百里,眉头都不皱一下……
齐予沛见他瞪着眼睛看自己,只觉好笑,道:“三哥,你心里又骂我。”
齐无伤很勇于承认:“是啊,我骑头猪都比你骑马快……你也十二啦,不小了,怎么还这等不长进?”
齐予沛哈哈大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三哥,行军打仗我是远不及你。”
齐无伤道:“你好像什么都不及我。”
齐予沛很大度的不与他争辩,只笑意盈盈地说道:“是么?三哥长进就好,将来手握重兵拱卫河山,好生当我的股肱膀臂。”
此时秋高气爽长空一青,齐予沛一言一笑漫不经意,齐无伤转眼看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背,整一尊玉雕也似致秀美,一张脸除了血色稍淡,毫无瑕疵,不由得赞且叹道:“四弟,你这娇贵模样,要是生在民间,早死了。”
齐予沛于诸皇子中最受齐谨宠爱呵护,未满周岁即被册立为太子,普天之下,除了一个齐无伤,再无别人敢跟他这样说话,因此不怒反乐:“你这样说话,若不是烽静王世子,也早被人打死了。”
齐无伤奇道:“谁要打我?”
“你说呢?”
“我猜不出。”
两人一递一句的逗着,突听空中一声雁唳,齐予沛抬头一看,见一只白额雁失群影单,正凄惶无措的哀鸣高飞着,忙伸手指去,道:“你若能一箭射下这只大雁,宫里那套雁翎软甲就送给你!”
雁翎软甲轻便坚韧,十步内刀箭不能透,齐无伤一直眼馋而不可得,却不知齐予沛早求了齐谨要将这套宝甲送予他,一听此言,登时大喜,忙摘下雕弓,搭上白羽箭:“一言为定!”
齐予沛却悠然道:“且慢。”
齐无伤停手静候刁难,嘴角弯弯的翘起,丝毫不以为意。
齐予沛看着那只大雁渐飞渐远,方道:“你这一箭,得穿睛而过。”
齐无伤更不答话,小腿一夹马腹,紧追着那只雁行的踪迹便跑了开去。
盏茶过后,在骏马疾驰中侧过身来,一手稳稳托住硬弓,不慌不忙仰头瞄准,弯弓如满月,弦带破石音,咻的一声羽箭破空锐响,白额雁颅中带箭,顺着前飞的弧线坠落。
齐无伤目力甚佳,放眼一瞧,却见雁落进了前方一个小小院落里,也不急于去取猎物,只勒定青骓等齐予沛。
齐予沛一到便笑问道:“雁呢?刚才胡吹大气的,可别趁我不在做什么手脚。”
齐无伤大笑,用马鞭指了指那处屋院:“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此只等你的人进去拿雁,看你还怎么抵赖!”
宸京城外有不少别院田庄,猎物掉入其中也并非罕有,只令侍卫通传取出便是。齐予沛却起了兴致,非得亲自去瞧,当下令那十余名侍卫不远不近的侯着,扯了扯齐无伤的衣袖,半是玩闹半是好奇:“不用他们,咱们自己去拿!”
齐无伤到得门口先甩蹬跳下马,再帮齐予沛拴好马缰,又把他抱下马背,却在胳膊上掂了掂重量,道:“太轻了!你啊,真是只长心眼儿不长肉。”
齐予沛摸摸自己的脸,辩道:“我这一年长高不少呢,你看,肉也不少。”
齐无伤也捏了捏他的脸,不满道:“一点儿都不结实,软得跟棉花也似!”
齐予沛摔开他的手,一抬下颌:“去拍门!”
齐无伤踏上门阶,握着门上铜环敲击,却回头不爽道:“这里怕是没人住吧?你瞧,我摸了一手的灰。”
幸好齐世子从小军营里摔打大的,没什么洁癖,一头抱怨,一边就顺手把灰土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齐予沛嫌弃道:“三哥你真不爱干净!”
转身招了招手,示意侍卫捧水囊过来为齐无伤洗手,看那扇门很有些陈旧,两个铜环黯淡无光的积着灰,心中也是略感奇怪,须知这一片并无平民的宅子房屋,均是朝中官员安置的闲暇小住怡情养性的所在,却不知哪一家如此寒酸冷清?
那边齐无伤洗净了手,沾了满手的水又去敲门,湿手一沾铜环,更脏了,于是又闷不吭声的在衣服上擦,齐予沛气得够呛,也不理会,挥挥手让那不知所措的侍卫退开,道:“敲这半天都没人应门……你再射一只好了。”
齐无伤不答应:“我翻墙进去,拿了雁就出来!”
齐予沛冷笑:“烽静王世子白日行凶私闯住宅,我得参你一本。”
正说着,只听吱呀一声,门后走出一个面色红润的老仆,略有些驼背,打量着他们,慢吞吞问道:“两位小公子何事啊?”
齐无伤刚要开口,齐予沛却拽一下他的胳膊,抢着笑道:“我们路过此处,口渴力乏,能不能进来叨扰此间主人一杯茶?”
他二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那老仆虽两眼昏花,却很有眼色,忙往里面让:“两位不要嫌弃就好。”
老仆虽热情,齐予沛却暗自不悦,这人不过是个开门仆役而已,竟敢不通报家主,便擅自让客人进门奉茶,这家的规矩真是古怪。
他年纪虽不大,但心思细密之余已有城府,当下不动声色,拉着齐无伤随那老仆进了门。
前厅装饰陈设十分朴素,一案一几却又暗藏匠心,透着种含而不露的富贵典雅,虽无金器玉饰,但整套的桌椅都是黑酸枝雕花,齐予沛点了点头,淡淡问道:“你家主人贵姓?官居何位啊?”
老仆瞧他一眼,犹豫片刻,只得极简单的说道:“家主人姓穆。”
却不再多说了。
齐予沛也不追问,把京中穆姓官员在心里捋了一遍,待他端着茶水出来,揭开盖子瞧了瞧,见是极差的寡淡汤色,不禁蹙眉,齐无伤喝了一大口,咧了咧嘴,一脸痛苦,齐予沛笑道:“这茶很难喝吧?”
齐无伤道:“不是,我烫到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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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予沛对这种二百五早没了言语,随手把茶杯搁在一旁,只问那老仆道:“还请此间主人出来一叙。”
老仆深悔无聊之下的应门之举,似乎惹来了个大麻烦,忙垂手道:“我家小少爷不见外客。”
齐予沛静了静,温言道:“是么?你也不去回禀一声,就能做这个主?”
老仆这几年憋城郊这么个小院子里,天大地大不如他大,也忘了小心的本份,梗了梗脖子:“这点儿主,我姚大头还是能替小少爷做的。”
齐予沛气得笑了:“大胆刁奴,欺主也就罢了,竟敢对烽静王世子如此不敬……你叫姚大头?本世子今儿砍了你这颗大头你信不信哪?”
齐无伤凑到齐予沛耳边:“你是世子,我是什么?”
齐予沛低声一笑:“你是太子,行么?”
说着站起身来,吩咐道:“姚大头,前面引路!”
姚大头原本已吓得跪倒,闻言更是懵懂:“啊啊?世子殿下……引路?”
齐予沛道:“你家小少爷不是不见外客么?那我这个外客去见他好了。”
姚大头忙摆手道:“不不不,殿下身份贵重,那个……那个老奴这就去叫小少爷过来拜见!”
齐予沛冷冷道:“闭嘴,引路!”
4、第二章
姚大头爬起身来,果然把豁风嘴闭得严严实实,躬身往后院走去。
齐无伤两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衣袖,板着脸问道:“姚大头,你私吞了你家小少爷多少银两?”
姚大头吓了一跳,心想这可神了,我昨儿刚吞了小少爷一两月钱,跟以前的熔在一块儿了,他怎会知道!
齐予沛也觉奇怪,自己早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料定这姚大头不是善茬儿,只怕那小少爷已被他制得服服帖帖,却不料齐无伤竟也有如此眼力,忙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齐无伤道:“我方才掂了下他腰间的钱袋,足足十两有余,仆役之流,怎会随身携带如此多的银子?何况这老儿言语之中,对那小少爷毫无敬意,恶仆欺主,贪点儿银子不过是举手之劳。”
声音里隐藏怒意,心中已对那素未谋面的小少爷存了几分怜悯之意。
齐予沛对他刮目相看:“明察秋毫入木三分,了不起。”
齐无伤并无得意之色:“战局瞬息万变,为将者须得既见舆薪,又能明察秋毫之末,否则死伤的便不是一兵一卒,这老苍头的些许小伎俩怎能瞒得过我。”
姚大头只作耳聋,捂紧了钱袋不吭声,人老成,心里明白自古龙不与鱼虾争道,这两位天家贵人,哪会认真跟一老仆置气,一会儿就得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
齐予沛一路走着,见这院落虽小却也整齐,南北对称青砖黑瓦,前后两进八间大屋,天井厨房一应俱全,庭院中的甬道尽是大块青石铺就,很是不俗,但石上苍苔斑驳,窗沿油漆剥落,显然是长时间不曾有人用心打理照料,庭院中本该花木扶疏,眼下却种着些豆角茄子包心菜,十分的不伦不类。
姚大头走到右侧跨院的厨房附近,冲着一个单薄的小背影喊道:“小少爷,世子殿下要见你。”
说完退开两步,悄没声息的一道烟溜了,别看他老胳膊老腿,溜起来可真利索。
齐无伤啧啧称奇:“这老东西,跑得比你的马快多了!”
齐予沛终于见到了穆家的小少爷,还只见到了一个撅着屁股的背影,不由得悄声叹道:“见这小少爷一面可比见我父皇都难……”
穆小少爷根本没理会什么世子,只是闷头挑拣墙角处堆着的一大捆柴草。
齐无伤双眉一轩,喝道:“小鬼,过来!”
他自幼军中长大,亲历战役十数场,刀下已有不少亡魂,此刻冷声断喝,果然威势十足,穆小少爷双手一哆嗦,抱着的柴草掉落地上,低着头慢慢转过身来。
齐予沛见他身量瘦小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幼童模样,忙瞪了齐无伤一眼:“不许吓唬他!”
齐无伤甚是委屈:“我哪有吓他?我看他只顾忙那堆柴,叫他理一理咱们罢了。”
说着弯下腰,一手抬起那孩子的下颌,挑着眉梢笑嘻嘻的一瞧,竟愣了一瞬:“四弟,这孩子长得可真不错,不比你差。”
齐予沛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片刻,见这孩子一身半旧的薄棉袄,领口袖口都不甚干净,骨架纤细,单薄得双手一握仿佛就能捏断,面相却颇有些金尊玉贵的意思,尤其肤色如同羊奶皮子一般。
笑着一把拉过来,也不嫌他手脏,柔声道:“你抱那些柴干什么?”
穆小少爷低着头:“做饭。”
齐予沛冷哼一声:“谁让你做的?”
穆小少爷迟疑了片刻:“我自己要做的。”
他小小的手掌在自己掌心里颤了颤,像一片受过风雨的新叶轻轻舒展开,齐予沛无由的有些心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清平侯穆勉还是工部右侍郎穆东楼?”
穆小少爷怯生生的摇头不说话。
齐予沛见他极是警惕,也不强逼,转了话题问道:“你为什么住在此处?”
穆小少爷答得飞快:“不知道。”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忘记了。”
“这里有几个下人伺候你?”
“没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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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大了?”
“不记得。”
齐予沛语塞,脸上笑容慢慢淡去,放脱他的手站起身来。
齐无伤一旁看了,嘿嘿一笑道:“我看这小孩是个半傻子。”
穆小少爷突的抬起头愤愤的看他一眼,眸光流转间灵动剔透,哪有半分痴傻之色?
齐予沛把他的眼神看了个清清楚楚,嘴角已勾起一抹笑意,只等着他出言辩驳,不想这穆小少爷一眼扫过后,却又低下头默然不语。
齐予沛心中失望,叹道:“三哥,咱们走罢。”
齐无伤答应着,走开两步却又回头:“我得拿回那只雁!”
四顾一看,问道:“小鬼,我射中的那只白额雁呢?”
穆小少爷恰如其分的一怔,道:“没看到什么大雁。”
齐无伤心念一转,已知晓死雁定然被这小鬼藏了起来,哼的一声,拍了拍穆小少爷的脸蛋:“我劝你乖乖交出来的好,让我搜到的话……”
穆小少爷垂着眼睫,打断道:“你搜吧。”
他如此干脆,齐无伤倒是一愣,心道难不成他当真不知大雁下落?
凝神一瞧,却见他双手捏成小小的拳头不住颤抖,显然紧张之极,而眼神闪烁不定,更是时不时的瞟向那堆柴草,心中暗笑这小鬼竟敢在自己面前弄鬼,悠然道:“还用搜么?不就在这堆柴里么?”
穆小少爷死鸭子嘴硬,抿了抿嘴,瞅着他反问道:“若不在呢?”
“不在?”齐无伤受不得激,立即摘下腰间短刀:“不在的话,本世子这把刀便输给你!”
这把刀长不盈尺,黄金吞口鲨皮鞘,线条简练古朴,正是他第一次参战后烽静王所赠,齐无伤随身携带从此须臾不离。
穆小少爷慢吞吞的退开几步,道:“请搜。”
齐予沛看他眼神中闪过狡狯的光芒,心中一动,笑道:“三哥且慢!”
“别忘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穆小少爷脸色骤变,咬着唇,默默低下头。
齐无伤只是一时大意小觑,此刻被齐予沛一语提醒,仔细一打量,见穆小少爷耳朵下面隐约一痕灶灰,略一思忖,猎物下落豁然洞明,笑声中一把扣住穆小少爷的腰夹在肘下,大步跨进厨房,伸手进灶膛一摸,果然掏出一只带箭的死雁。
齐无伤得意洋洋的出来,把雁和穆小少爷一起重重的扔到地上,笑骂道:“小东西真够坏的,差点儿把本世子都给骗了!”
齐予沛闲闲道:“不是差点儿,你那把宝贝刀,已是输给他了。”
齐无伤摸了摸腰间的刀,心里舍不得,只装没听见。
齐予沛用力扶起穆小少爷,拍了拍他衣衫上的土,喝道:“把头抬起来!”
穆小少爷不敢不听,大眼睛里浮着一层泪,却是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滚出来。
齐予沛面容冷冷的不为所动,正色道:“你听好了,你若想离开这个小院子,就不要再跟我装傻。”
穆小少爷疑道:“你能让我离开这里?”
齐予沛道:“我是当今太子,你可知道什么是太子?”
穆小少爷点点头,眼睛里已有明亮的希冀之色:“太子者,帝位承袭者,一国之储君。”
齐予沛听他出言雅致,更是满意:“很好,你读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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