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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小菜
穆子石疑惑的看他一眼,又愣了片刻,想软语求上几句,却倔强的抿起嘴,转而凝视那簇金黄的小火苗,眸光硬生生的疏冷了。
穆子石能轻易的窥探揣摩几乎所有人的心思情绪,齐无伤却能明白他所有的心绪波动所思所想,哪怕隐藏得再好再深,对齐无伤而言都是纤毫毕现清澈见底。因此一触他此刻的眼神,齐无伤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只伸开手臂,用力将他抱住。
直接、坦率、热烈,不容抗拒,一如既往。
穆子石的不安和受伤,登时奇异的融化消散,开口直问道:“为什么不理我?”
齐无伤声音里犹带怒意:“舒破虏抽你鞭子,你竟然还想瞒着。”
穆子石微微一哆嗦,道:“我不敢告诉你。”
齐无伤有些无奈:“小时候都敢激我去杀姚大头,怎么现在反而不敢?是你胆子变小了,还是不信我了?”
穆子石颤声道:“就是信你,所以不敢……无伤,你是不是打算除掉舒破虏?”
隔着衣服,感觉到他肩胛骨薄薄的翘起,齐无伤沉声道:“对,而且要趁早,绝不能让他活着进京,只能在途中动手。”
“夏州殉城的指挥使林祁尚有一弟,管镇戍营操之事,边境诸州每次联合操练,这小子总是搪塞延误,我早想办了他!明日我便召集五十铁骑,换成执戈营的甲胄兵器,伏兵深州城外的庆马坡,只等哥舒夜破一出城,就截杀嫁祸,只要不留把柄,皇上就算心中起疑,也拿我没奈何。”
穆子石听他说得周详利落,绝不是敷衍安慰,心中又是快意又是欢喜,静默片刻,却涩然道:“你不能杀他,他不是姚大头那等仆役之流,他于皇上复位立有大功,又是奉旨进兵部的朝廷命官……何况,舒破虏也是个将才,是不是?”
齐无伤微微一笑:“此人算是个会打仗的,但看他与父王数年的书信往来,再观此番攻打两州的战事,可见心胸不阔,格局过窄,才不堪大用,德不足服众,撑足了也就将个数万之军,死不足惜。”
穆子石深知他从不以好恶而作褒贬,撇了撇嘴,不屑道:“原来是个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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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无伤大笑,热气喷在耳边,穆子石只觉一线酥痒直窜过脊椎骨,耳朵尖一阵作烧,忙挣脱开坐回椅子,怒道:“你笑什么,难道不是么!”
齐无伤道:“他这几仗其实打得不坏,只不过略微有些配合不,大局不够稳当,未得骑兵指挥之髓罢了。”
说着端详穆子石的脸:“你脸怎么红了……发烧么?我看看!”
穆子石不耐烦的打掉他放到额头的手:“反正你不能截杀舒破虏,今时不同往日,你们父子功高震主已是极尊而至险,你又在宸京露了那么一手,皇上心里多少有些忌讳,未必能容你肆意妄为……”
齐无伤大大咧咧的一挥手:“行了,你说的我会不知道?可皇上于情于理,现在都不会动我,好歹有着叔侄情分,草原还需倚重雍凉军……难不成为个贼骨头砍我西魏王?”
穆子石气坏了:“徒惹天子之忌,齐无伤你这颗蹄髈脑袋!”
齐无伤啧啧称奇:“好毒的嘴!”
穆子石不明白自己聪明了一辈子,论口齿论心眼儿从未吃过半点亏,怎么遇到齐无伤就好像妖撞上了孙猴子,束手无策不说,气都把一颗心气成饺子馅儿了。
这厮活像一堵铜墙铁壁,风刀霜剑对他无非三月的杏花烟雨,他自渊渟岳峙坚不可摧。
于是穆子石只能迷茫的眨着眼睛,百年难得一见的露出一脸呆样,心里暗恨自己不是六岁之龄,否则倚小卖小在他怀里打个滚哭着撒个娇或许是唯一可行之策,可现在实在拉不下这个脸,便是自己不要脸了,坟墓里的太子殿下也得要脸,他若是看到自己这般不要脸,会哭得再死一回。
齐无伤若有所思的笑着,似乎十分期待。
正僵持间,房门哔剥轻响,老庞的声音透着格外的小心翼翼:“王爷……那个零嘴儿邱四爷给买回来了,现在吃么?”
齐无伤道:“吃!”
邱四做事很地道,几乎把糖人店里所有的样式都各买了一个,老庞也讲究,特意寻了个黄铜深口盆,插得满满的活像碑林笔海般捧了进来。
这么大阵仗吓了穆子石一跳:“这是要把我埋了么?”
老庞没敢接话茬儿,笑眯眯的问道:“公子爷出行仓促,想必没带行李,老庞给你备些衣衫鞋袜可好?”
穆子石谢道:“辛苦你了。”
老庞快手快脚的出门,心花怒放,这位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读书人,多雅致,多风流,多斯文,多才俊!小王爷虽尊贵,却是军旅出身,跟穆公子一比……老庞不敬的摇了摇头,真是太不讲究了!
糖人儿散出满屋子甜味,齐无伤随手挑了根猴拉稀,递到穆子石手里,笑道:“你小时候爱吃这个……还记得滋味么?”
穆子石接过,但见橙黄晶莹甜香扑鼻,突地想起当年与齐少冲在逃亡路上见到的糖人儿,心念一动,道:“无伤,就算是为了少冲,你也不能动舒破虏。”
齐无伤道:“难道他与少冲磕头拜了把子?”
穆子石垂下眼睫,轻声道:“少冲在雍凉军中,皇上还未将他接回大靖宫……这个节骨眼,你杀一个从良贼寇,蝼蚁般的人,或许就招来皇上对少冲的不放心,因小失大,毁了少冲一辈子,难道不是愚不可及?”
齐无伤一震,沉思半晌,叹道:“你说的是……”
穆子石趁热打铁,道:“我如今也不是小孩子啦,再不用你替我杀人放火的……舒破虏得罪了我,他日我随少冲回京,少不得亲自拾他。”
齐无伤略一迟疑,突然道:“子石,你别回宸京了。”
穆子石奇道:“不回宸京?”
齐无伤漆黑的眼眸里有黯然之色:“兵变那晚,齐和沣说: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骨肉至亲哪都是!这些年我在宸京周旋,常常夜不能寐,便是皇上复位后,亦多感忐忑,子石,跟他们这群人共处,难机关算尽心力交瘁……你何苦自蹈险地履冰置火?”
穆子石甚感其意,却笑道:“太子殿下多年调教,难道我还怕这些?”
齐无伤道:“可我心疼。”
油灯啪的爆出一朵灯花,一阵轻烟逸出,齐无伤的话音仿佛揉进了烟里,袅袅不散,穆子石只觉眼睛被熏得又酸又疼,悄悄拭了拭,浓密的睫毛上已是润润的湿了。
良久却涩声道:“不成的,我答应过太子殿下……”
齐无伤打断:“予沛无非就是让你照顾少冲,少冲如今已长大成人,予沛也已死了七八年,你是穆子石,又不是齐予沛魂魄附着的行尸走肉,你自己难道不想快快活活的过上一辈子?何苦一头扎到那漩涡沼泽里去蝇营狗苟?”
凝视着他,声音如天在水中,触手可及的锦绣壮阔:“你随我去雍凉……我守关征战,你可以操琴赏花读书做画,或许边城不如宸京繁华,但你能忘形笑语闲谈无拘,若无战事,我就带着你,咱们策马逐日追风,游览名山大川,何等悠闲?何等自在?”
穆子石听得痴了,齐无伤款款道来,在眼前打开了一个至美的梦境,洁净而热闹,炎凉流韵,一世开怀。
98、第九十六章
糖人儿渐渐融化,粘稠的糖浆流了满手,穆子石亦不自知,良久开口缓缓道:“无伤……其实知道皇上复位后,我最开心的不是别的,不是少冲能回京,也不是我终于能完成太子殿下的嘱托,更加不是能脱离哥舒夜破这个畜生……而是明白了你一直没有变,还是当年那个能让我全心信赖的无伤,在你面前不用有一丝儿提心提神的无伤。”
他浅浅笑着,眼中却有凄惶不安之色:“这些年我最难过最怕的那一刻,莫过于我在车里被绑着,你在车外……却说要去恭贺新皇,我不敢见你,倒不是怕被捉到宸京,而是怕……怕这世上仅剩的那个我最在乎的人,会真的伤我。”
“我现在开心极了,你永远还是我的无伤。”
说罢轻轻搂住齐无伤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齐无伤也不说话,本能的伸出手抱紧他,一下下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门响,却是陆旷兮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捧着托盘,盘中有饭有菜。
齐无伤道:“邱四他们都吃了?”
陆旷兮点头,温言道:“他们赶路辛苦,吃完就回房休息了。”
穆子石问道:“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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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旷兮吩咐伙计出去,一边将饭菜摆好,苦笑道:“我跟他们吃了一顿,没吃饱,打算跟你们再吃一顿。”
齐无伤深知那几个吃起来风卷残云,狼都抢不过,而且宁可撑死,绝不剩下,难怪陆旷兮一脸欲求不满,当即笑道:“对不住先生,我手底都是些粗人,见笑了。”
陆旷兮忙摆了摆手:“豪杰之士,非我等寻常人能比……”
却喊着穆子石:“喝药!”
穆子石多年来喝惯了,既不畏苦,也不怕烫,一抬手腕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扔下碗,忍不住舔了舔手里的糖猴儿,只甜得眉飞色舞,又喀嚓咬了一大口。
陆旷兮皱着眉一把夺过,道:“别吃这些糖,与药性犯冲,何况你脾胃本来就弱。”
看他提起筷子,又是一把夺过:“这些也别吃,好生呆半个时辰,喝碗粥就睡罢。”
穆子石胃口原本不佳,但看到齐无伤吃饭,不由自主的就有些馋,难得想吃点儿,还屡屡被阻挠,登时大为羞恼,拍着桌子嚷道:“不吃粥!我难道出家了么?你们吃得满嘴流油,我天天吃糠咽菜的!嘴里毒蛇猛兽都要淡出来了!”
陆旷兮含着块酱牛肉,筷子抖啊抖的,惊愕的看着他。
齐无伤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穆子石愤愤然起身,狠狠踹了他一脚,赌气离席而去。
陆旷兮半晌回过神来,吞炭一般咽下牛肉,道:“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
齐无伤微笑。
陆旷兮叹道:“子石还只有十二三岁的时候我见过他,那时候他就没有半分的孩子气,后来我被劫到南柯山重逢,他越发老练深沉……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
神医想了半天,找了这样几个词:“一摸就炸,一点就着,不过也挺有趣的。”
齐无伤吃着菜,问道:“先生,有什么点心果子吃着既香,又对身子骨有好处?”
陆旷兮不假思索,道:“胡桃仁性温味甘,补血养神,益气滋润,尤适秋冬,子石吃上一些最好不过。”
结果第二天一早,陆旷兮刚坐到车里,就觉得自己瞎掉了,只见车壁角落两个敞着口的布口袋,硕大无比鼓鼓囊囊,里面尽是一颗颗炒熟的带壳胡桃,粗略一估,得有三二十斤。
穆子石进来见了,却是眼睛一亮,喜道:“无伤!”
齐无伤不喜欢坐车,只觉浑身骨头疼,正把两条长腿往车窗上搭,闻言道:“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穆子石抓了两颗胡桃送他手里:“剥!”
齐无伤叹道:“你多说几个字也不会累着,无伤哥哥好歹叫一声罢?小时候没规矩也就算了,现在这么大个人,手不勤快嘴也不甜,叫我怎么放心?”
穆子石答得爽利:“呸。”
齐无伤顿时就乐不可支,笑得脸上能刮下一缸蜜糖。
陆旷兮的眼睛又抽筋了。
齐无伤一身好武功,握着两颗胡桃在手心,也不用小锤或是夹子,咔吧碎声响起,再摊开手掌,掌心便是干干净净的胡桃仁和壳。
穆子石便扑过去,手指在宽大的掌心翻翻拣拣,拈起胡桃仁吃掉。
他墨绿的瞳孔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火焰一样灼灼燃着,从未有过的热度。
齐无伤一双手变着花样夹碎胡桃,穆子石来不及吃,便顺手塞到他或者陆旷兮嘴里,赞道:“对!就这样用手指,一下夹八个!真了不起!”
或者建议:“不许用指头,就用手掌心夹!”
然后齐无伤就叹气:“我要是螃蟹就好了,八支爪子还有两支大钳。”
两人一边剥,一边吃,一边嚷嚷,一边大声的笑。
车外邱四等人听着这份儿动静,表情扭曲得仿佛被夹碎了脑子。
穆子石食量甚小,吃了十来个便不想再吃,但又想看齐无伤剥胡桃,于是强逼着陆旷兮一起吃。
待陆旷兮的胃口也宣告阵亡,干脆翻出一只药罐,将胡桃仁放进去,很贴心的说道:“一会儿给邱四他们吃。”
看着空荡荡的一只布口袋,又低头看看自己通红如猴子屁股的手掌,齐无伤深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臭显摆,眼下被人赶鸡下河往死里逼。
穆子石兀自快乐的挑着眉毛:“还要!无伤,我还要!”
齐无伤忍不住抱怨:“你就知道要,也不管我受得了受不了!贪成这样,就喂不饱么?”
陆旷兮咳嗽一声,道:“车里太闷,我出去骑会儿马。”
说着不顾自己骑术见不得人,冒着摔断脖子的危险,毅然跳出车去。
齐无伤出行均是一人双马,保证必要时疾如风快如电的速度,邱四在空闲的马中,挑了一匹最温顺的,恭请陆旷兮上马。
陆旷兮医术医德名传天下,邱四等人均十分敬重,生怕这位神医看轻了自家王爷,解释道:“我们王爷平日不这样的……大概是久别重逢,这个……有些那个……”
陆旷兮也很替穆子石害臊,忙忙的澄清道:“子石平日也不这样的……”
于是双方陡生同病之怜,邝五热情的邀道:“陆先生到了雍凉,就在城中开个医馆可好?有了陆先生,咱们雍凉的百姓军士可就多条命,医馆一切应用杂事,我们几个都给先生包了!”
陆旷兮沉吟片刻,答允道:“将军好意,陆某感激不尽,恰好雍凉我不曾去过,待些时日也好……子石又多病,我也得留着再给他调养数年。”
桑七笑道:“先生别客气啊,什么数年不数年的,你就住下安个家多好,咱们边塞的女子,个顶个的漂亮壮健,结结实实跟母马似的,又能下崽儿又能干活儿!”
陆旷兮温言道:“我年幼时就跟着父亲四海游历,立誓此生足不停步,要遍寻天下药材,看遍天下之疾……并不敢贪图安居之乐。”
众人心中肃然,良久桑七压低了嗓子:“先生有空,也帮咱们小王爷和王妃瞧瞧……”
邱四在旁听得真切,刚想斥这二百五兄弟一顿,褚六已慨然附议:“是啊是啊,小王爷成亲都十年了,娃娃硬是生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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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七护主心切:“我看多半是王妃的缘故……咱们王爷又不曾立侧妃或是纳妾,其实照我看,小王爷跟王妃的情分也淡得很。”
邝五粗中有细,悄声道:“或许碍于虞大将军的面子,小王爷不便纳妾罢了。”
陆旷兮一听这话蹊跷,但不便插嘴更不能追问,只竖着耳朵听。
褚六嘟囔道:“以前小王爷常年驻边也就算了,一年见不了几回面的,可在京中日夜相对,便是个泥土人儿,也该有几分情意啊,何况凭咱们小王爷的人品相貌,哪里比不得宸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了?”
邝五忍不住加入八卦的行列:“虞王妃也不是瞧不上咱们王爷,只是小王爷性子太直,就说上次城郊踏青吧,本来欢欢喜喜的,王妃问王爷,这山林什么云烟可如笑否,王爷倒答得痛快,能伏百人之兵,宜用弩箭……王妃当即翻脸!”
褚六道:“不对!王妃不理小王爷是那回……那日也是出城散心,王妃指着个胖大白兔儿赞漂亮可爱,小王爷便拉开弓,一箭穿颈,高高兴兴的取了送她,她却面孔拉了足足三尺长,自行回府了。”
邱四屡屡想打断他们,听到此处,却不禁很冷静的点了点头:“你俩说的都有过。”
话一出口,就好比酒瓶揭了封,不住的往外奔流:“其实也怨不得虞王妃,王妃她爹虽是大将军,她可是自小儿娇养的千金小姐,嘴里说着能吃苦,毕竟还是娇气的,何况咱们王爷也不会陪她调脂弄粉,尽使些风流小意儿。”
那属官老庞也凑了过来:“京中盛行夜宴游园,那些贵族公子啦,文人俊杰啦,都喜欢聚一块儿凑热闹,王妃好几次让王爷相伴,想来个力压群芳,让昔日的姐妹瞧着自己嫁了个好夫君眼里出火心里羡慕……”
桑七不悦道:“咱们小王爷这几年在宸京,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深入虎穴,做的是助皇上复位铲除奸佞的大事儿!哪能屁股上插一把凤凰毛的替个娘们儿撑门面?”
邱四听他们越扯越不像话,忙道:“行了行了……别没完没了的!嘴上没把门儿的,都快成喷壶了!此番回来,王妃殿下虽舍不得离京,虞老夫人身子也不好,她不也二话不说跟着就走?冲她对咱们王爷的这份儿心,就不该对她不恭。”
褚六低声道:“四哥,方才你也没少说……”
邱四听车厢里突然没什么动静,忙恶狠狠使了个眼色,众人便纷纷闭嘴,闷头赶路。
他们方才说话虽竭力压嗓子,但总有激情洋溢的不小心拔高的时候,穆子石早听了好几句在耳朵里,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齐无伤脸色却有些古怪尴尬。
半晌穆子石道:“别剥了,再剥下去,就是剥你的手皮了。”
齐无伤如蒙大赦,双手拍了拍,就去摸他的头。穆子石一躲,怒形于色:“你手脏死了!”
静了片刻,又问道:“虞小姐……她已回到雍凉了么?”
99、第九十七章
齐无伤道:“出了京城我到少冲的传书,想着不能耽搁,就给她留了大半的骑兵护送,与她分道赶路。”
想了想,道:“这几日她该到雍凉王府了。”
穆子石硬挣出一个笑容,道:“你当年在大街上碰到她,还撒腿就跑呢,现在怕不怕她?”
齐无伤答非所问的低声道:“剑关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子,只是不该嫁给我……她也很可怜,在宸京陪我吃了不少苦。”
穆子石想再问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觉嘴里胡桃仁的香味也莫名苦涩起来。
齐无伤想起一事,道:“对啦,清平侯穆勉一直甘为陶家附庸,你猜皇上怎么处置你爹了?”
穆子石淡淡道:“我猜不着。”
齐无伤道:“皇上复位后很是宽仁,只诛首恶,余党酌情,陶氏也只株连五服之内,因此穆勉只是剥夺爵位、留京待罪。”
穆子石索然无味的听罢,打了个呵欠,道:“我要睡会儿。”
说着便躺下闭上眼,面朝车壁暗处,蜷缩起身子,慢慢睡去。
齐无伤看了半晌,悄然起身下车。
邱四等人看他端坐在马上的脸色,均是噤若寒蝉,只有陆旷兮神一振,道:“王爷,我给你把把脉。”
齐无伤道:“待投店安顿好再说。”
转眼看向邱四等:“你们到雍凉之后,就去城关戍守,原定的休沐三日了罢。”
桑七当即哀嚎出声。
穆子石根本没睡着,车里听得真切,不禁笑了笑,缩着躺了一个多时辰,却躺得身上燥热,骨头里却透着一阵阵刀刮似的森冷寒意。
心中空落落的难过,嗓子眼里更是又涩又腥的难受,起身想喝点儿水,突地一阵晕眩,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砰的一声已一头栽下榻去,胸口悸痛难忍,心跳更是急促紊乱,待眼前漆黑渐渐散成雾状,已出了一身的虚汗。
昏沉痛苦中似乎有声音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又有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穆子石勉力睁开眼,恍惚见到了一双星子般闪烁的眼眸,想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意,齐无伤却只看到了他满脸清晰的无助与支离破碎的坚强。
齐无伤只觉怀里的人轻巧若无物,裸露的肌肤却火炭般滚烫,一颗心登时被撕扯得疼痛不堪,绵绵而沉重:“怎么了?子石,哪儿难受?快告诉我!”
穆子石竭尽全力握住他一根手指不肯松开,迷迷糊糊的求道:“别走……”
他这一病来势汹汹,在客栈躺了五六天,陆旷兮却松了口气:“哥舒夜破那顿鞭子差点没把他打死当场……本就伤病未愈,这般发散出来是早晚的事,早好过晚。”
齐无伤吩咐邱四等人先行启程回雍凉,只留下邝五与老庞随行,老庞打点一路杂事,邝五却是刀法既好,更粗中有细,万一有突发状况,可保陆旷兮无恙。
邱四有些犹豫,道:“属下还是留在王爷身边的好。”
齐无伤道:“你是中郎将之职,我打算再授你指挥佥事,总跟着我干什么?眼下虽有几位镇抚将军主持大局,你们难道不需早些去军中讨教一二?这几年父王在城关,只守不攻养蓄锐,难道我重回射虏关,还要让那群蛮族嚣张劫掠?最晚明年,必要出关远击的。”
说着狠狠道:“阿里答河那边趁咱们家里有事,居然一口气出了三个王庭,真当我齐无伤废在京城了么!”
这些年蛮族几十个部落逐渐凝聚为三部,首领分别称为乌德王、青穹王与拔海王。
齐无伤嘴上不说,心中着实郁闷,知父亲自齐和沣登基以来,自己一离雍凉,便一改往日把蛮族往死里干的打法,只是你来我就揍,你跑我也不追,甚至眼看蛮族屡犯边境村邑,亦不过打退撵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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