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小菜
穆子石被摸得舒服,嘴唇微微张开,尖尖细细的舌尖小狐狸般轻巧的窜出唇齿,舔了舔齐无伤停留在嘴角的拇指。
齐无伤指尖一颤,忙撤开手去,只觉得浑身热得厉害。
穆子石却扯着他的衣领,笑得得意洋洋:“无伤,你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哥是不是?那你跟我在一起就不打紧,你父王不会打断你的腿……哈哈,不过他如果一定要揍你,你也不会怕,对吧?”
齐无伤干笑了一下表示同意他的看法,随后移开目光,举起酒壶便往喉咙里倒,只恨壶里不是烧刀子之类的烈酒,更恨自己为什么有千杯不醉之量,要知道对抗一个醉鬼,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也喝醉。
穆子石哪能容他当面偷酒喝?立即像只护食的猫一样攀着齐无伤的肩就爬到他身上,气息咻咻的喷在他耳畔颈侧,摇摇晃晃的去夺酒壶。
齐无伤怕他一头撞到案几上,忙一边死死扣着他的腰,一边没奈何的连恐吓带哄骗道:“你坐好别乱动……我就给你喝。”
穆子石只醉不傻,绝不上当,坚定的挂在齐无伤身上,游向那只酒壶。
两人缠成一团,齐无伤急了,釜底抽薪,干脆揭开壶盖,大口大口将剩下的半壶酒全倒进了嘴里……穆子石艰涩的眨着眼睛,眼神中满是被伤害了的忧愤,整个人有些发呆。
待眼睁睁看到空酒壶骨碌碌在地毡上滚出去老远,穆子石骤然爆发,一鼓作气势如虎……于是西魏王齐大将军就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穆主簿骑着肚子扑倒在地,某处早已硬邦邦的要害还被撞了一下,痛得脸都扭曲了。
穆子石盯着他湿润的嘴唇,笑眯眯的低下头,齐无伤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唔……”
109、第一百零七章
穆子石忽轻忽重的吮吸着他的唇,嘟囔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舌尖凉丝丝的深入进去,灵活的刷过上颚,像是火焰轻微顽皮的一路灼烧而过,最后缠绕住齐无伤的舌。
齐无伤所有的理智在两人口中徘徊交织的醇酒暖香中溃不成军,咬了咬牙,有力的将他按进怀里,翻过身来压住,星子般的眼眸漆黑如夜,闪烁着攫取的危险光芒:“你醉了么?”
穆子石立即道:“没有,我清醒得像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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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仰起头就去追逐他的唇。
齐无伤又叹一口气,眼神却滚烫炽热的熠熠发亮:“好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穆子石露出疑惑的神色,齐无伤却不再说话,含住他的耳垂,牙齿轻轻一蹭,穆子石嘶的一声呻吟,忍不住蜷起了脚趾:“热……”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褪去衣衫的声音,随后被拥入一个坚实火热的怀抱,光裸的肌肤紧密贴合在一起,这是一种雪天里冻得发麻的手一下子浸入热水的快感。
穆子石情不自禁,腰肢双腿,像是最妖娆的藤蔓,完全缠了上去。齐无伤的吻沿着脸颊,落在颈窝,又移到了胸口、小腹……如漫天的温热雨点,而身体就在这样的触碰中轻飘飘的飞翔,彻底融化。
“无伤……”迷迷糊糊中,穆子石被潮水吞没了一般,喘不过气,一口咬住齐无伤的肩,留下一个艳丽的红色齿痕。
齐无伤眼瞳的颜色愈加深邃浓烈,手指按住一点石榴籽般的乳尖,轻轻打了个圈,捻着缓缓揉捏,穆子石剧烈的一哆嗦,嘴唇张开,眼神迷乱,不由自主敏感的迎合起来,又有些不安的想避开这等鲜明的刺激,却被齐无伤用嘴唇更火热的抵住另一侧的小颗粒,舌尖卷住,再慢慢刷过。
穆子石倏地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哭泣般的呻吟,颤悠悠的湿润的弥漫在空气里。
齐无伤额头见汗,手掌却极有耐心的一点点往下滑,在纤细柔韧的腰际流连良久,终于握住了已然笔直挺立的分身,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下摩挲着,在粗糙的掌心抚慰下,那顶端沁出了细小的透明液体。
一滴汗落在穆子石绯红的眼角,晶莹的一闪,滑入发迹,齐无伤沙哑的诱哄道:“子石,张开腿……”
他的呼吸吹进耳蜗,一阵甜蜜的酥痒,穆子石膝盖战栗着,无意识的打开,齐无伤的声音更低更专注:“真乖……”
一个炙热硕大的硬物在大腿内侧的伤痕擦过,带着些滑腻的感觉,烙铁般顶向臀间……突地穆子石脑中一炸,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一瞬间浑身已僵硬冰凉。
齐无伤一直仔细的观察他的神色,见状忙暂且停住,柔声道:“子石……怎么了?”
穆子石不说话,脸色却骤然苍白,牙齿嗒嗒作响,嘴唇微启,仿佛在无声而无助的尖叫,可怕的记忆像是水底的草藻,带着腐烂的血腥气息,张牙舞爪的纠缠住灵魂,不容挣脱。
齐无伤不敢吓到他,只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穆子石心跳得仓皇失措,耳朵嗡嗡作响,听不见任何声音,眸光渐渐凝聚,却是一个恐惧憎恶到了极点的眼神,落在齐无伤坚挺的分身上,仿佛那是狰狞的野兽,剧毒的獠牙。
“啊……”穆子石终于长长的惨叫出声。
边塞大雪一起,便是纷纷扬扬断断续续的长达月余,端的是瀚海阑干百丈冰,立在射虏关的城头遥遥看去,雪原千里,连绵不绝,除却单调而无垠的茫茫白色,荒凉得没有半点人间烟火。
邱鸣西在城墙石阶上遇到了齐少冲,他往下走,齐少冲却正往上行,邱鸣西忙退让一旁,拱手见礼。
齐少冲的身份军中寻常将官并不知晓,邱鸣西身为首席幕僚却心知肚明,平日见了,虽不称之殿下,但执礼颇为恭敬。
齐少冲只是云翼校尉,官职远低于他,当下毫无皇子架势的躬身问道:“邱大人,穆主簿可在城头?”
邱鸣西点头,叹了口气,甚是担忧:“王爷已经整整二十天没有任何消息了……说也古怪,三万大军,踪迹消失得干干净净,难道竟飞天遁地了不成?再这样下去,恐怕军心不稳。”
齐少冲想了想,道:“三哥用兵出神入化人不能测,或者他只是要潜藏踪迹……雪地行军破敌何等的艰难?自有需要随机应变之处,只不过来不及知会城中罢了。”
邱鸣西眉头稍舒,道:“以王爷之能,必是如此……但咱们总盼着早些知晓大军行踪才好。”
两人聊了几句,邱鸣西尚有琐事回去处理,齐少冲便径自沿阶上了城头。
黯淡阴霾的天光下,城墙尤显苍冷凝重,一个裹着狐裘的人影茕茕而立,像是水墨浑染中,工笔细描出的琼枝玉树。
齐少冲走上前去,轻声道:“子石,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穆子石回头看他一眼,神色很是平静,道:“只是想看看……这草原到底望不望得到头……”
齐少冲安慰道:“三哥眼下虽无消息,但他久经沙场,肯定平安无事。”
穆子石笑了笑,道:“我知道啊,他当然会得胜归来,或许马鞍旁又要挂一串死人脑袋。”
齐少冲凝视他尖削的下颌:“可你瘦了许多。”
穆子石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想他……我不担心他,可我想他。”
齐少冲脸色骤然苍白,死死盯着他,穆子石的目光却落在雪原的深远处,静静出神。
那晚醉后种种,如今回想起来只是支离破碎的浮光掠影,但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疯狂的尖叫与崩溃的挣扎,是被齐无伤一个接一个的吻慢慢平息消弭。
“嘘……没事了,没事了……”齐无伤柔声安抚着,敏锐的发觉穆子石惧怕真正的性事,却能接受唇舌交融的亲吻。
他的吻压抑住了欲望,没有任何侵略的强势感,只是一味的呵护、包容、珍惜与安慰,像是秋日午后的阳光,轻暖而洁净,足以洗涤一切伤害。
穆子石慢慢睡去时,睫毛犹带湿气,手脚还缠在齐无伤身上。
齐无伤苦笑,如此亲密的接触和诱惑,却只能触摸不能占有,下腹的躁动得不到纾解,愈发难耐,欲望像是一把火,燃起便无法轻易平复,整个人难受得活像油锅里的鱼,翻翻覆覆的被煎熬了个透。
到第二天清早,齐无伤眼睛都熬红了,瞪着一脸无辜的穆子石:“以后你再敢碰一滴酒,我就打你军棍!”
穆子石勉强笑着,眼神却小心翼翼的有些凄惶和急切:“对不起,无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顿了顿下定决心:“如果你一定要,我也可以……你不用管我……堵上嘴或者捆起来……”
齐无伤嘴角的笑容凝固,眼眶火辣辣的一阵热,再也听不下去,断喝道:“别说了!你把自己当什么?把我又当什么?”
穆子石抿着唇,倔强得勇敢:“我喜欢你……只要是你,我愿意的……”
齐无伤脸色铁青:“我不愿意!”
“强暴……还是强暴自己喜欢的人,我是畜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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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石怔怔摇头:“不是!”
齐无伤指腹轻轻揉过他略肿的唇瓣,道:“人都说你聪明,我怎么觉得你傻得不可救药?我们还有长长远远的一辈子,总会有办法让你忘了那些……”
说着忍不住好笑:“还说什么把你捆起来,我要真想强迫你,就你这浑身二两的棉花力气,还用得着绳子?不过……你真这样急么?”
穆子石耳朵通红,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滚!”
齐无伤笑嘻嘻的起身整束,临将出门,却又恶狠狠的威胁道:“昨晚你折腾得我半死不活,这笔账总有慢慢算的时候……等着罢!”
此人一向没皮没脸,习惯了穆子石也就懒得替他害臊,当下很怜悯的扫了他下身一眼:“你憋坏了没有?”
齐无伤重重拧了一把他的脸,道:“你当我没有手么!”
穆子石笑得直打滚,却把脸埋在枕头里,死活不露出来了。
他背后突起的肩胛骨像是蝴蝶被折断翅膀后的伤痕,齐无伤平定了一下心绪,目光异常温存柔软,道:“等我回来!”
齐少冲见穆子石唇边渐渐绽放出一个笑容,清灵美好,仿佛发着光的夺目生辉,痴痴看着,心中却酸涩难当,只因那笑容与自己全无干系。
鹅毛般的雪花渐飘渐大,齐少冲道:“子石,又下雪了,咱们回去罢!”
穆子石嗯的一声,只看着远处并不动身,却问道:“还有几日就过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大靖宫?”
“父皇不让我回去。”
“你想回去么?”
“想。”
“只要想,就能有办法。”
齐少冲摇了摇头:“父皇让我做的,我做不到,也不愿意做。”
穆子石沉吟道:“皇上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做到,他就召你回宫?”
齐少冲苦笑道:“是。”
“那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般为难?”
齐少冲静默片刻,神色十分古怪:“你不会想知道的……”
话虽如此,眼眸中却露出一丝企盼之色。
穆子石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呼吸急促,颤声道:“快看快看!一定是无伤有消息了!”
大雪纷飞处,果然有数点黑影渐驰渐近,直奔射虏关而来。
穆子石不待齐少冲说话,已猛的转过身跑下城头。
110、第一百零八章
来的两骑确是雍凉军的探马,入得城中满眼血丝,憔悴得不堪入目,带来的消息却令全军振奋之极,拔海部的主要驻地已然寻到,正在朔神山的河谷边,齐无伤夜袭成功,一把火烧光数万帐篷,歼敌四万,全灭拔海王最悍的军队,拔海王弃盔而逃,五个王子一死四俘,左右相被烧死营帐中,达木虎混乱中马踏而亡。
齐无伤命两名探马连夜回城传令,再出三路骑兵,分别由邱四、戴西辉等率领,即刻出关,追击剿杀拔海部残兵。
雍凉铁骑四股兵力撒开如渔网,在雪原纵横隳突月余,将拔海部逼得毫无喘息之机,蛮族各部噤声胆寒。
经此一役,拔海部王庭土崩瓦解,再不成气候,拔海王请求青穹部的容与合作,青穹王吟诗一般告诉他:“我的部落我的族人还想在明天的清早看到草原上升起美丽的太阳,而我比太阳更加美貌的姬妾还在镶着金边的牛皮大帐里等着我。”
拔海王鼻子都气歪了,好在最近最娴熟的举动就是撒腿就跑,凭借这点勤练不辍的刻苦劲儿,侥幸和活下来的士兵将领往草原更深处远遁逃亡。
齐无伤大胜回城之日,已是武定三年的早春。
雍凉城诸将官出城十里相迎,穆子石立于邱鸣西身旁,锦袍窄袖,黑发玉冠,邱鸣西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笑道:“你今日气色极好。”
北地虽春迟,寒风料峭中却也有了隐约的暖意伸手可及,阳光下穆子石微微眯着眼睛:“无伤回来,哪有不好的道理?”
邱鸣西小声贺道:“此番大破拔海部,据闻皇上欣喜非常,已遣出天使,不日就到射虏关……你是此战的粮草军务督办,想来封赏一定丰厚无比啊!”
穆子石心不在焉的谦道:“子石哪有微末之功?全仗着雍凉上下戮力同心罢了。”
正说着,只见远方烟尘滚滚,马蹄声疾风骤雨的纷至沓来,两队黑甲铁骑风卷乌云般迅速奔驰到近处,领头的一声呼哨,雁翅形一分,已列队整齐,肃然而待。
穆子石心头怦怦乱跳,数月不见齐无伤,却不知他远征在外枕戈雪行,会辛苦劳累成什么模样?
恍惚沉思中只听众人高声齐呼:“西魏王!西魏王!西魏王!”
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人一马直奔而来,带着席卷一切的磅礴与热烈,像是一团黑色的火焰,啼血乌云长嘶一声,停在身前,甚是亲热的低头挨挨擦擦,马背上齐无伤俯下身子,深深凝视过来,一双星眸璨璨含笑:“我回来了!”
潮水般的欢呼寂静的退去,一瞬间穆子石仿佛置身温柔的大海,四肢百骸再无一丝力气,微笑着应道:“嗯。”
齐无伤策马回到队中,一挥手,朗声道:“将士们,你们是大宁的好儿郎!进城!庆功!”
铜灯剔得雪亮,牛油大烛高烧,邱四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已经没什么区别,还一个劲儿傻乎乎的笑,全无平时明强干的模样,便如戴西辉这等老成之人,亦是醉态可掬,穆子石冷眼忍耐到齐无伤把第十碗酒像水一样往嘴里倒的时候,悄悄起身回府睡觉。
数月来数这一觉睡得格外甜美,天快亮时,感觉到有一阵淡淡的洗浴后的清爽气息靠近了自己,不假思索也不用睁开眼,穆子石伸手拽住他的衣襟。
似乎听到他低声笑了一下,随后便有一个温暖结实的身子钻到了被子里,顺手将自己扯进怀中:“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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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无伤累得狠了,穆子石中途醒来一次,他兀自酣睡不觉,刚好穆子石在他怀里呆得又暖和又舒服,懒懒的也不想起身,便摸了摸他的脸,他脸颊瘦削,下巴生出一片青胡茬,硬刺刺的扎着手指,睫毛却出奇的柔软,长长的覆下一道弧形阴影,五官英俊得咄咄逼人。
齐无伤闭着眼,准确的一把握住正在脸上发间游移的顽皮手指,嘟囔道:“别闹……”
说着手脚伸展开,将穆子石完全锁在怀里,继续沉沉睡去。
穆子石是饿得睡过去的,等两人睡足了这几个月欠下来的觉,天色已经擦黑。
齐无伤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穆子石却睡得发呆,半张着嘴眨眼睛。
齐无伤啄了一下他的嘴唇,穆子石忙闭上嘴睁大了眼睛,齐无伤心里痒痒的,更想逗他,低头又是一口,方道:“穿好衣服,咱们去见皇上遣来的特使。”
穆子石一怔:“你怎么知道宸京特使到了?”
话一出口,已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孤身入京尚能压下齐和沣,何况雍凉这等生长之地的风吹草动?
果然齐无伤笑了笑,道:“他们前天已到雍凉,今日辰时就在射虏关了,现在邱四他们正陪着,就等我了。”
穆子石猜到他的用意,故意不屑道:“那你还敢睡得身上都快长蘑菇?”
齐无伤顺手帮他束好衣带,声音明朗而淡然:“我一向知情识趣……一举攻破拔海部王庭,自该骄横跋扈一些才对,有赏不能罚,有功没有错,皇上难会不痛快。”
穆子石拍了拍他的脸,笑道:“无伤你最是通透!”
又道:“你去见特使,为何要拉着我一起?”
齐无伤道:“皇上特意赏赐了你,你得去谢恩。”
穆子石心中莫名一紧,低声道:“皇上赏我?坏了,清算北地税银一事,我一直拖着不曾做……他不会赏我板子吧?”
齐谨赏他的,既非金银,亦非板子,只是一卷字画。
齐谨此次出手甚是大方,一道旨意洋洋洒洒的堪比杨枝甘露遍洒全军,邱四戴西辉等人均各有提拔封赏,雍凉军中喜气洋洋,齐无伤已是亲王之尊,额外恩赏白马紫缰策驰入宫的殊荣。
齐无伤当着特使的面,笑道:“我连宸京都懒得去,还骑马进什么宫啊,再说啼血乌云又是匹黑炭头。”
特使低头垂目,看不清神情,嘴角仿佛在抽筋。
穆子石展开卷轴,只看了一眼,脸色刷的惨白,连站都站不稳了。
齐无伤一伸手,稳稳扶住,夺过字画,却见只是一首诗: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几行字架构略略倾侧,内敛而姿媚,欲离却又合,如美人时花,左顾右盼善睐有情,纸张墨迹均是鲜明簇新,齐无伤拧着眉头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之处,当下问道:“怎么了?”
穆子石咬着唇,良久颤声道:“回去……回去再告诉你。”
齐无伤倒也爽快,一把拽住他的手,连个招呼也不与特使打,转身就走。
那特使近来颇受齐谨恩宠,顺风帆船正驶得欢,万万料不到这位西魏王如此无礼,只气得脸色堪比小葱拌豆腐,眼青唇白。
雍凉骄兵悍将,哪吃这一套?自然不会埋怨自家王爷,纷纷心里痛骂特使你算个球敢甩脸子给老子们看!
邱鸣西看情势不对,只得挺身而出,干笑着和稀泥。
穆子石紧紧握着那卷字轴,手指骨节发白,一跨进屋里,就迫不及待道:“这首诗……是太子殿下的笔迹。”
齐无伤哦的一声,点亮灯盏,道:“你怎么看得出?需知笔迹相同者不知凡几,要不然也没那许多赝品。”
穆子石伸指点在一处,一手死死扯着他的衣袖,也不知是喜是伤,是急于分享亦或不能独自面对:“你看这个醉,他每次写醉字,这一点总要提一下,最后一笔都是左偏出锋……”
齐无伤蓦地伸手扭过他的脸颊,低吼道:“予沛已死了快十年,怎可能新写一首诗给你?”
穆子石愣愣看着他,半晌涩然道:“不,你不明白的……”
一滴眼泪已沾湿了睫毛,哽咽道:“我知道这幅字不是太子殿下所书……”
“当年皇上想让我陪葬太子殿下,后来是殿下求他,为大宁留一股肱能臣,为殿下留一人间念想,皇上这才容我活着,但太子殿下临终所托,皇上也必是知晓的……他,他这是提醒我……”
齐无伤眸中有怒火乌云般凝聚:“予沛到底让你答允了些什么?”
穆子石眼睛仿佛破碎的宝石,泪水一滴滴落在齐无伤的手指上,凉飕飕的沉重:“他要我对少冲尽心尽力不离不弃,为他生为他死,当他的刀也做他的盾,下了地府,油锅我替他跳,他不能做的事,我替他做干净……要我助他登基,要我……”
齐无伤打断道:“别说了!”
他声音冷厉如刀,穆子石只吓得一哆嗦,颤声道:“太子殿下泉下有知……会不会也怪我?怪我忘了当年的承诺,竟只顾着自己……还妄想抛下少冲,跟着你逍遥自在去,浑然不记得若是没有殿下救我厚待我,我早就……”
齐无伤道:“不会。”
穆子石愕然抬头,齐无伤声音有着一锤定音的干脆:“予沛不会怪你,他若真心对你好,就不会盼着你这辈子都是少冲的附庸仆役……你是人,不是什么物件儿也不是他齐予沛养大的一条狗。”
穆子石看着他,仿佛雪地久行的旅人看着一抔温暖明亮的火光,却摇头道:“可太子殿下要我替他照顾少冲……”
齐无伤叹了口气:“便是予沛自己还活着,也不会照顾少冲一辈子。少冲已快到弱冠之龄,他用不着你,再说你陪他流落民间这许多年……足够了。”
伸手拥他入怀:“真的足够了,你信我。”
穆子石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低声道:“足够了?那就好……我自然是信你的,无伤。”
话虽如此,宫中赏赐却仍是源源不绝,笔墨摆设,书画字帖,无一不与齐予沛相关,或是当年东宫常用的,或是太子钟爱心喜的。
射虏关已是春暖草发,帅府中满院深浅树树芳华,各种花的香气萦绕周身,阳光晴暖而轻盈,令人心里痒痒的,连做饭的小厨娘都戴了满脑袋的花朵闲来无事就骑上墙头看来来回回的少年郎,穆子石却日渐安静而倦怠了。
除了协助邱鸣西处理文牍事务,便昏昏欲睡的闷在屋里,连书画都提不起兴致,夜晚睡觉却不安稳,常常梦中惊醒,睁着眼睛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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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面对齐无伤时,他无忧无虑轻巧敏捷,甚至比平日更加开怀,眼眸燃烧一般亮得晶莹剔透,拼尽全力的欢喜着,似乎看到了迫在眉睫的崩陷,必须要将这所剩无几的时光,每一时每一刻都五光十色的塞满,到明日哪怕天翻地覆,曾经拥有过的这一段记忆,却会如同星横夜空,永不坠落,足堪支撑自己孤身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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