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小菜
正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突听齐予沛问道:“后来母后又传你过去给七殿下讲书了么?”
穆子石有些害羞:“又讲过两次名贤集,我说我自己什么都不懂,皇后偏说我讲的七殿下听着更好,想来大约是我笨,刚好七殿下也不聪明,所以刚巧合适了?”
齐予沛淡淡道:“你笨?我看你是聪明太过。”
穆子石抬起头四处一瞧,见宫婢都站得远远的,当下趴到齐予沛耳边,低声窃窃道:“殿下,如果你不喜欢皇后找我,我……我会装傻的。”
齐予沛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浑身血气又酸又热的涌动,有种秘密被人窥破揭开的羞恼,心中却又是熨帖的烫热,看向穆子石时,满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帝后之宠,无人不趋之若鹜蝇营狗苟,只求雨露多沾,哪有往外推却的道理?
穆子石瞳孔透亮,极其单纯干净的认真:“就算让皇后和七殿下讨厌我也没有关系,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好。”
齐予沛仿佛从肺腑中深叹了口气,双臂用力抱紧他软软的小身体,声音抖得厉害,更是含含糊糊的听不真切:“晚了……晚了啊,子石,你这个傻瓜,你得让七殿下喜欢到心坎儿里才好,我终究是留不住你的……”
穆子石不解其意,却能感觉到此刻齐予沛脆弱无比,也许自己再随便说一句话,就会让他如青瓷落地,彻底粉碎崩溃。
当下静静的任由水珠从后颈温热滑落,心中惴惴,太子哭了,该怎么办呢?
屋外虽是冷得凛冽刺骨,屋里炭火烧得却旺,齐予沛卧病于床仅着单衣,穆子石被他搂在怀里,只觉肌肤所触火一般烫人,显然病体未愈,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一事,良久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道:“殿下,我生而不祥,连母亲都克死了。你说……你是不是被我克哭了?还有你生病会不会也是因为被我克的?”
齐予沛一愣,不想他时隔多日仍是不能释怀,不由得又是怜悯又是好笑,眼泪也了,声音有些闷:“你说呢?”
穆子石沉默片刻,毅然决然的挣脱齐予沛的怀抱,掉头就要往床下爬。
齐予沛一把拽住,笑着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克我?乖乖待着,过两日就进腊月了,我请父皇也赐你一个福字,好不好?”
腊月初一皇帝开笔写福字,分赐重臣皇子,是为极大的荣宠,得者莫不欢欣喜悦,穆子石却不知晓其中荣耀,只道:“那是不是该有腊八粥吃?过年是不是还可以放烟花炮竹?”
齐予沛点了点头:“宫里过年热闹着呢,你腊月二十一就开始放年学,不必去书房,可以一直玩到年初五。”
穆子石眼睛一亮,毕竟小孩子心性,一听有热闹好玩儿的,早把什么祥与不祥抛诸脑后:“那上元节有花灯看么?我一直不曾看过呢,只在书里读到过……我想自己点一盏兔儿灯!”
“自然可以,大靖宫门外,年年元宵都有灯楼,高百尺广百丈,届时燃灯五夜,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更有歌舞杂耍,百戏锣鼓,足够你瞧个痛快。”
穆子石更高兴了:“那无伤会回来陪咱们一起玩儿么?”
沧桑知锦华 沧桑知锦华_分节阅读_31
齐予沛道:“你想他啦?”
“是啊,他力气大,可以把我举在头顶上看花灯。”
一听齐无伤在穆子石心里是用来做如此妙用的,齐予沛脸色稍霁,建议道:“东宫龙朔侍卫都比他高大,回头我让你挑几个?”
穆子石嗯的一声:“可是无伤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齐予沛笑道:“他戍守边塞轻离不得,隔三年才能回帝都一次……对了,这几日书读得如何?没有趁我病着偷懒吧?”
穆子石忙道:“自然不曾!我已学完孟子了,乌先生准许我边读中庸边读诗。”
“诗三百,其髓只在思无邪……”齐予沛似有倦意,阖上眼道:“你背一首自己喜欢的,我听听。”
穆子石略一思忖,琅琅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哎呀,我背错了!”
却是从子衿岔到了短歌行,齐予沛不禁失笑:“看来你没少背着乌世桂偷书看!”
过得几日,齐予沛病愈即去两仪宫问安洛氏。
也不知有意无意,洛氏与齐予沛都没有提及点心相关的半个字,洛氏既不曾痛斥太子提防母亲其心可诛,齐予沛也没有点明皇后争夺伴读用意不堪,两人之间只是无需辩白解释的一团和气。
齐予沛照例每日去两仪宫见礼用膳,每晚喝下洛氏交待的汤药,洛氏循常对太子稍显疏淡却不乏周到,都当全然没有弃点心伴读险撑死,藏猜忌母子暗交锋的这一出。
只有齐少冲不懂事:“哥哥,昨儿子石答应过来给我说故事,怎么没来?”
齐予沛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乌先生留的功课多,他忙着温书习字呢。”
洛氏抱过他,也笑:“少冲莫急,过两年等你进了学,母后跟父皇说,让你也去东宫书房,跟穆子石一块儿读书,可好?”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袅晴丝吹来和暖春如幻。
后来一心想拍穆子石马屁的太监小福子,完完整整的把这一番话跟穆子石那么一学,穆子石穿着貂皮连打了三个寒颤,愈发绕着两仪宫的各色人等。
腊八粥一吃,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宫里的腊八粥着实考究,单米就有黄米、白米、江米、小米,又加白果仁、核桃仁、花生仁、杏仁,再有栗子、菱角、榛穰、松子,混以红白糖和奶油煮熟,粥面撒些桂圆葡萄干青红丝等物点缀。穆子石生平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粥,情不自禁打着饱嗝儿憧憬道:“腊八要是天天过就好了!”
碧落忙不迭的给他找山楂消食。
齐予沛已在两仪宫与齐谨洛氏一同吃了粥,他胃口甚小,只吃了半碗,此刻见穆子石兀自盯着粥碗眼冒绿光,不觉有些怀疑,自己捡回来的,难道真的不是头饕餮?或者穆勉遗弃他,只是因为清平侯府养活不起?
穆子石吃得虽多,吃相却与生俱来的颇见优雅,吃罢就着碧落手里的茶杯漱了漱口,问道:“殿下,你看我干什么?”
齐予沛咳了一声:“没什么,我跟父皇说了,明日下午带你出宫逛逛。”
穆子石大喜,一跃跳下椅子:“好啊好啊!去逛什么?射箭投壶还是看傀儡戏?”
齐予沛握了握他的小手:“都不是,咱们去……看相算卦。”
穆子石笑容立敛,脸上登时满是惶恐不安之色。
19、第十七章
第二天四名龙朔侍卫中的顶尖高手随身保护,穆子石还未用过午膳,就被齐予沛拉着上马车出了章懿门。
正是个冬日难得的晴好天气,没有风,蓝天冻住了一般沉静深邃。出宫门后,齐予沛掀开一角车幄,顿感胸襟开阔明朗了许多,笑道:“咱们去三熙楼,这可是父皇当年微服都赞不绝口的好去处。”
穆子石饿着肚子,垂着头不吭声,心中忐忑暗忖道,这三熙楼里的相士道士什么的,都死绝了找不着才好。
三熙楼地处宸京最繁华的朱雀街。寸土寸金的地段,愣是占了三间大店铺的地儿拔地盖了三层的大高楼,及至楼前,龙朔侍卫扶齐予沛与穆子石下车,又两前两后的一行走进大堂。
能在三熙楼待住的堂倌儿都是一双如剪利眼,上下一逡巡,见中间那两位衣饰华贵,虽还是孩子,气质已是不凡,而四个下人一色的矫健悍,举止有度,忙喊一声:“掌柜的,贵客盈门!”
便有柜台后的掌柜亲自迎出来,打躬作揖的笑得热情谦卑:“几位客官楼上请,有十分洁净的雅阁。”
上得二楼,沿廊两列都是装饰雅的小暖阁,齐予沛挑了临街靠窗的一间,门楹上刻着三个隶书金字:乌衣巷。
齐予沛点了点头:“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这间极好。”
掌柜的见他满意,笑着舒了一口气,打开雕花门扇:“客官请!”
说罢就有堂倌儿送上酒器食具,穆子石一看,皆是象牙或纯银,几只小碟子竟是玛瑙缠丝,不禁大是好奇,悄声道:“殿下,素日宫里所用,也不过如此啊。”
齐予沛微微一笑:“吴氏富可敌国,这酒楼当然不同凡响。”
穆子石曾听说过本朝高门巨室,有陶顾吴三大世家之说,陶氏权倾庙堂,顾氏日渐式微,而吴氏则一意淡出朝廷,敛财聚资叱咤商场去了,当下了然,却问道:“那陶家如果也开个酒楼,想必比这家还好吧?”
齐予沛淡淡道:“士农工商,商者最末,陶氏簪缨厚爵,怎屑于为之?”
穆子石想了想,昔日子贡结驷连骑,以货殖营生,养活了孔门数十人,连圣人都一度靠商人,那士农工商似乎也无高低贵贱之分,既然商者可为卿相,卿相为何不能行商?一时问道:“为什么要将商者定为最末?”
齐予沛熟读史书,解释道:“自秦商鞅变法以来,便尚农抑商从而一统六国,汉初放任无为,不抑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更使得税不力国库空虚,后不得不纳粟拜爵算缗告缗,甚至汉中杀商以作平衡抑制动荡……重农抑商实则就是重本抑末,农为国之本,是断断轻率不得的。”
穆子石听得似懂非懂,齐予沛看着窗下人流如织市井繁华,轻笑道:“多读史书,可以为鉴。”
沧桑知锦华 沧桑知锦华_分节阅读_32
说话间,酒食未至,三熙楼已先赠送凉菜蜜饯八小碟,穆子石一瞧,有一碟是红润甜香的枣子,肚子更加咕噜噜叫得狠了,忙撒娇道:“殿下……想吃。”
齐予沛忍着笑:“殿下还不想吃。”
看着他垮下去的小脸,道:“子石,这些菜不是吃的,只是看的,就好比你屋里的那串水晶碧玉葡萄。”
穆子石托着腮瞧了半晌:“原来是假的……”
齐予沛有些无力:“不是假的。”
穆子石瞪大眼睛:“那难道已经坏了不能吃了?”
齐予沛揉了揉额头,冲一个素日会说话的龙朔卫招了招手:“你来说。”
四个龙朔卫既不敢擅离二人,又不能与他们同桌而食,因此只在同阁里一旁另开一桌。
那龙朔卫见太子传唤,忙起身近前肃立:“穆公子,这些菜别名看菜,只是个幌子也似,一会儿便要撤下,待酒一上,再上所点的荤素正菜,宸京几家最大的酒楼皆以此招徕客人,以示竭力奉承和尊敬之意。”
看着穆子石对那几碟看菜恋恋不舍的直送秋波,顿了顿又道:“因此但凡能来此地的客人,也不会动这些菜,以示身份地位……否则会被引为笑谈。”
穆子石饥火中烧,不禁气道:“这是什么破规矩?好好的菜放着充门面不让吃,岂不是肆意浪奢靡无度?”
说着用勺就去舀枣吃。
齐予沛沉下脸:“子石!”
穆子石见他当真不允,只得乖乖搁下勺子。
齐予沛缓缓道:“你如今是我的伴读,一言一行是东宫的脸面,你也只是我的伴读,还改不了这宸京三熙楼的规矩。”
穆子石抿了抿嘴:“我知错了。”
门扇剥剥两声一敲,却是堂倌儿端着张特制的高脚椅子进来,笑眯眯的服侍穆子石换了椅子:“小公子坐这个,更舒服些!”
贴心细致之极。
又有个衣衫发髻整洁干净的老妪,号之“香婆”的,推个小车儿,上面都是些巧的小香炉,另有香饼香块,殷勤问道:“公子爷要点什么香?今儿天气好,又不冷,不如焚些清爽的花香,看是荼蘼香、百合香还是鹅梨香?”
穆子石心道,我只想吃饭。
齐予沛也不太懂得民间常用的香料,那堂倌儿察颜辩色,忙道:“要不我替几位爷选个茉莉香?又甜又清气的,再好不过。”
齐予沛道:“那便按你说的罢。”
说着又有人双手捧着巨大的金漆托盘,里面一小碟一小碟的玉面狸、烤鹿肉、糟蟹、糟羊蹄、酒蛤蜊、虾茸、鳙干,问道:“两位公子爷,可帮衬些家风?”
所谓家风,算是特色小吃一般,无非一些腌制风干的海鲜腊味。齐予沛刚对穆子石疾言厉色了一番,见他低着头安静的坐着——他越是乖巧,越是让人心生不忍。
齐予沛不了叹口气,道:“各样都来一碟。”
那人大喜,十来个白瓷细碟摆了个梅花形。
齐予沛亲自夹了一块鹿肉到穆子石面前,却又叮嘱:“少吃些,小心窜鼻血。”
穆子石于是就很快乐,满足的吃着鹿肉,低声恳求:“这些咱们肯定吃不完,我想带些给碧落吃,好不好?”
齐予沛无奈点头,穆子石更是高兴,两人坐得很近,他悄悄的拉起齐予沛的手,小嘴在手背上叭的亲了一口,笑得眼睛弯成了弦月样。
三熙楼的堂倌儿都有个好记性,但凡酒菜羹汤,任意索唤,哪怕席间十客各叫不同的一味,数百种下来也能过耳不忘,不劳重复,传唤搬取流水价般,绝无半分差错。
待齐予沛将自己与穆子石喜欢的点过一轮,又吩咐龙朔卫那桌自行叫菜,两桌都说完,堂倌儿说唱也似噼里啪啦按韵带点儿的一一复述无误,白毛巾往肩头一搭,伶伶俐俐的一躬身:“得嘞,小的这就给各位爷安排!”
穆子石见他活泼泼满脸喜气,像极了一只神气活现的大螳螂,让人见了就欢喜,而椅子上垫得厚厚的,一点儿都不咯屁股,不由得笑道:“这儿伺候得真舒服,难怪连你说是个好地方。”
齐予沛道:“那以后常来。”
转眼上齐了菜,齐予沛身子弱,穆子石年纪小,都不曾用酒,堂倌儿便捧上各式果子煮的茶,待穆子石吃得七七八八,齐予沛叫住了堂倌儿:“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三熙楼这种民间出类拔萃的酒楼,吃喝之余,尚有吹箫弹阮、息气锣板、歌唱散耍等享乐,俗语谓之“赶趁”。亦有一些凭栏招邀的色艺售者,浓妆艳抹,谓之“卖客”,供客人消遣。
堂倌儿一听齐予沛如此发问,心里一掂量,这贵客看着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虽说贵族子弟中不乏十来岁就诸多侍妾通房的,可这位的气度怎么看怎么不像沉湎声色的,想必是要传赶趁了,又看穆子石小孩子一个,定然爱热闹,忙道:“有,吹拉弹唱且不必说,前几日楼里刚来了个皮影戏的班子,能做长坂坡、单刀赴会还有四猛八大锤!活儿细,嗓子也亮堂,公子爷要不要瞧瞧?”
齐予沛一笑:“嗯,这些下回再瞧罢,这朱雀街上有几个算卦的据说不错,你去叫来。”
堂倌儿一怔:“哎哟,公子爷,那几位,有本事的架子都大,架子不大的都是沿街胡吹的……”
齐予沛招了招手,便有个龙朔卫上来,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锦袋。
齐予沛笑着一抖袋子,滚出几锭雪白的大银:“拿这些去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神力量比黄金白银更激人奋发,堂倌儿一挺胸,捍卫三熙楼的道德原则:“公子爷,咱三熙楼没有贪客人钱的主儿,这银子您且放着,小的就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得那几位看相的倒戈来降共御曹贼!”
堂倌儿看来是个爱听评书的,言语间不伦不类,只把自己当做了孔明,连曹贼都说出来了,说罢一转身,以关二哥的姿态出门去也,惜乎没有一把美髯可供抚摸。
穆子石听闻看相,一失手就打碎了一只小碗,凄惶的看着齐予沛,目中有强烈的哀求之意,齐予沛却温言道:“放心,我自有计较。”
说罢吩咐那四个侍卫:“都到门外候着。”
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那堂倌儿就脚底安了风火轮般飞奔着进来了,大冷的天满脑门子的汗:“公子爷,小的叫来了整个城里最灵的三个,您要怎么见?”
齐予沛道:“一个一个来。”
说罢塞一锭银子他手里:“跑腿儿辛苦,这是你应得的,爷赏你。”
客人赏的和自个儿贪的那是天上地下两码事儿,堂倌儿眉花眼笑:“谢公子爷!”
手上玩了个花儿,那锭银子滴溜溜的就滚到了怀里,贴肉捂着烫烫的,格外痛快,叫进一个相士,自己极有眼色的关了门立在外头。
沧桑知锦华 沧桑知锦华_分节阅读_33
相士三绺长须,头戴浩然巾,正是个全真道士。
齐予沛甚是客气:“敢问道长尊姓?”
相士忙稽首道:“贫道姓张。”
齐予沛一指穆子石:“烦请张道长替我幼弟看个相。”
张道士是摸骨一派,瞄一眼桌上银袋,和颜悦色的靠近穆子石:“这位小公子,贫道失礼。”
说着大手一捏穆子石小手,伸进衣袖一通摸,摸完胳膊又摸后背,上上下下折腾了个够,穆子石还以为自己在洗澡搓背。
偏这张道士又一嘴涮羊肉爆腰花的味道,穆子石忍了半天实在熬不住,冷不防张道士的手竟然摸到了屁股,穆子石呜咽一声,眼泪汪汪的看向齐予沛:“好了没?”
齐予沛看这道士老大不小的不规矩,忙喝止道:“够了!”
看相最考教眼力见儿和揣摩功夫,张道士一进门就知这两位得罪不起,闻言忙撒手落座:“小公子骨骼清奇,贫道一时惊诧,有些忘形了。”
齐予沛淡淡道:“你直说罢,他命格如何?”
张道士摇头晃脑了半晌,嘀哩咕噜说了顿黄庭经,道:“小公子这命格甚是奇特,是庙堂雄飞的一身贵骨,这一世却不了困厄苦难……真是奇哉怪也。”
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齐予沛,正色道:“小公子煞气过重,父母双亲,必然要刑克至少一位,且少年多舛,六亲无靠。”
穆子石脸色惨白:“真的?”
张道士颔首抚须,叹道:“小公子心智过人外柔内刚,本是人中龙凤明珠夜光,可惜不知怎地,命也硬,没有受不了的苦,却有享不了的福,竟显祸乱流离之相……”
齐予沛突然打断道:“道长,出言要三思。”
说罢和气的笑了笑,推过四锭十两制的雪花银:“请道长心,化解化解。”
张道士咽了口唾沫,眼珠子是黑的,银子是白的,话是苦的,嘴却可以是甜的,当下话锋一转:“小公子的骨相,贵不可言,虽说有一时之难,却终会得遇贵人,如鱼入水跃龙门,自有封侯拜相巍巍腾达的一日。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命,贫道今日回去,三日不愿再摸庸碌之骨了!”
穆子石又惊又喜:“真的?可我克死我娘了啊!”
张道士轻咳几声:“克完就好了嘛,从此小公子顺遂福聚,岂不是好?”
穆子石兀自不放心:“那我以后不会克人了是不是?”
张道士吹着胡子:“自然不会!你不信的话,以后谁要是被你克死了,你让他来找我说话,让他抽我的嘴!”
穆子石放心了。
20、第十八章
张道士怀揣银子一边哀悼自己的职业操守有些沦丧,一边庆贺自己可以包下的如霜一个月,于是似笑非笑的扭曲着脸出门,却迎面撞上正要进屋的关道士。
同行是冤家,如果杀人不犯法,关张两位互相已经不知道互砍多少回了。
张道士是全真,关道士却是正一散居,张看不起刘,一火居吃荤娶老婆的,也算道士?关也看不起张,还全真呢,真你妹,你明面儿上吃素不娶老婆,有本事别逛窑子呀,有本事逛了窑子别吃爆炒腰花儿啊!
张是摸骨,关是紫微斗数,两人这份儿纠结磨牙,不遗余力的互相诋毁,纵观朱雀街一头一尾两大相士的一生,就是缠缠绵绵不离不弃战斗的一生,是咬牙切齿有你有我撕扯的一生。
关道士一看到张道士,眼底出火:“老张又骗了几两银子?”
张道士嗤之以鼻,尽力的啐一口:“你进去试试,里头贵人的命格,可不是你这等假道士能得窥一二的!”
关道士怒道:“我倒不信这世上有我看不准的命格!”
张道士却突然拉住他,压低了声音:“老关,说真的,那两位爷你我惹不起,你……好自为之吧!”
关道士一愣神,嘟囔道:“你又假好心。”
堂倌儿生怕他俩串通,忙拉开两人:“关道爷,您请!”
关道士一身俗家打扮,只在腰间系了条如意丝绦以示道士身份。他比张道士耿直而傲气,自信一手阴阳五行的紫薇秘术尽掌诸神星曜的玄妙,无需违心妄言。
一进屋也不多话,拱手道:“请教哪位要排命格?”
穆子石此刻信心大增,道:“我!”
关道士一掀袍子落座:“生辰八字。”
穆子石张口结舌,习惯性的看向齐予沛:“我生辰八字是什么?”
齐予沛一勾嘴角:“糊涂!”
对关道士一说,关道士眼中登时闪过一道震惊而兴奋的光芒,当下按陈抟所传秘术,安命身与十二宫,再起寅首,定五行局,置北斗南斗,再安其余星曜。
一番推演计算后,关道士一张脸竟是惨变如土色,摇了摇头,又重新排算一遍,殚竭智之余汗如雨下,蓦的盯牢穆子石:“敢问小公子尊姓大名?”
齐予沛冷冷道:“怎么?道长的紫微斗数难道还需要知道姓名?”
关道士细细打量齐予沛,突的起身拾了星盘纸笔:“公子爷,这位小公子的命格,贫道不敢算,也不能说。”
齐予沛眼皮抬都不抬,道:“可你已经算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