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离歌长亭暮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钟晓生
秦小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孟金陵咬牙:“你不懂……我不能逃,逃了就是逆贼。可我若不走,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机会了……他要帮我,他必须要帮我……”
秦小楼心里只觉得讽刺。看孟金陵的反应,定远侯必定是降了。所谓忠国忠君,刻下来简单,办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孟金陵将脸埋进掌心里,声音已带了哭腔:“我知道他的无奈……我不恨他……我只想上战场杀敌……”
秦小楼犹豫了一会儿,起身轻轻拍了拍孟金陵的背,孟金陵顺势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腹部,像个孩子一样低声呜咽了起来。秦小楼知道他心里的苦,也便由着他去了。
外面得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孟金陵越来越惶恐,捉着秦小楼的手道:“贞卿……五皇子他会帮我的,是不是?”
秦小楼心生不忍,道:“你……不了解他……”
孟金陵只是摇头,神情哀戚:“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决不负我……我以为,他对我是真心……”
秦小楼无声一哂,只觉这话从赵平桢口中说出来着实可笑。不过转念一想,他愿意对孟金陵许下这样的承诺,也足见他对孟金陵的确是动了许多心思的。
过了一会儿,孟金陵大约是自己悟了,低声道:“他喜欢的人是你么?”
秦小楼道:“不,将军,他的确是最喜欢你的。”顿了顿,又道:“应该,也只喜欢你一个罢。”
赵平桢回来的时候已是申时三刻了。
天色已暗的差不多了,他穿着一袭铠甲,身后跟了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将院子照的灯火通明。赵平桢面色沉静地站在人群的最中间:“少威,出来吧,我们走。”
孟金陵低声道:“得罪了。”便将指压着秦小楼的腕脉走了出去。知情的人看得出秦小楼的命脉掌在他手里,不知情的人只当他拉着秦小楼的手。
赵平桢站在院子最中间向他伸出手,孟金陵却冷着脸并不上前:“你要带我去哪里?”
赵平桢道:“带你上沙场。”
孟金陵露出一个凄迷的苦笑:“贞卿,你莫再骗我……告诉我实话,你要带我去哪里?”
赵平桢慢慢垂下胳膊,默然不语。
一群侍卫的手都搭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一时成了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每个人的神经都仿佛一根被拉紧了的琴弦,随时会被崩断。
赵平桢最终轻轻摇了摇头:“少威……定远侯叛国了,是不是?”
孟金陵的手一紧,秦小楼疼的微微变了脸色,只觉胸口呼吸不畅,硬忍着没有吭声。
孟金陵绝望地摇头:“你又骗我……你又骗了我……”
赵平桢再次向他伸出手:“少威,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放开秦小楼,跟我走,我保你不受你父亲牵连。过了这一阵的风声,你还是大穆的孟将军。”
孟金陵曾经清澈的眼睛已成了一潭死水。他盯着赵平桢,慢声道:“我不信你了,你说的我一句都不信。给我兵,哪怕只有一百人,让我上沙场,我要去杀金贼。”
赵平桢双眉紧蹙,眼中已隐隐有了泪光:“好,我不骗你。你出不了京城的,父皇要拿你下狱,我不会让你下狱的。我保你的命,但我不能再让你上沙场。”
“呵呵……”孟金陵笑了很久,一直忍而未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秦小楼的脖颈里,是灼人的温度:“我父亲向金贼投降,你们却不肯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我这一生,难道还有希望么?”
双方僵持了很久,已有急性子的侍卫拔刀,刀离鞘时刺耳的摩擦声使得气氛更为紧张。
赵平桢道:“你放了秦小楼吧,我换他。”话一出口,四下皆惊。
赵平桢上前一步,其他侍卫也都步步紧逼,赵平桢却示意他们退回去。
“挟持五皇子,总比挟持一个小小的翰林有价值得多,不是么?少威,你若非要出京,甚至不在乎从此只能是逆贼了,你就带我走罢。我答应过你,你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这句话让秦小楼想起了当初韩诩之对他的承诺,使他心口狠狠抽疼了一下。
孟金陵惊讶过后,神情渐渐变得忧伤:“你要换他,真的是为了我?你喜欢他对么?你从前对我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底是不是真心?”
连秦小楼都想不明白,从前会把他推倒杨天刀口上的五皇子,提出换质到底是怎样的用心?
火光将赵平桢的脸映的伤感:“除了你回京的事,我一个字都没有骗过你。”
孟金陵正为他的话失神间,赵平桢身后的一名侍卫突然疾速抢了上来,刀却不是冲着孟金陵去的,而是照着秦小楼的头劈了下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大惊,孟金陵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将秦小楼推开,抽刀截下了他的攻势。
秦小楼跌倒在地上,看着眼前不到三尺处两把刀交锋时四溅的火光,骇的一时忘了呼吸。
几乎是同时的,离秦小楼最近的侍卫迅速上前提着他两肋将他拖开,旋即几名侍卫将他护了起来,形成一个保护圈。
——这些人的动作十分默契,全不像随机应变,根本是事先早已商定好的!
秦小楼看着包围圈中的孟金陵,一时只为他心凉。
孟金陵的反应也很快,又惊又怒的望向赵平桢。赵平桢的动作比他更快,一边抽刀攻上去,一边喊道:“事急从权,不论我做了什么,但我方才说的的确是实话!”
孟金陵心中急痛,一式隔开了他的刀,立刻与他战到一起。赵平桢一边接招,一边大声斥道:“全部退下去!让我和他打!”
侍卫们迟疑片刻,果然听话地纷纷退开。只有秦小楼在一旁冷笑。
赵平桢边喘气边道:“自你回京,我们还未比试过。今日便教你看看,我这一年来究竟有没有长进。”
孟金陵一刀劈下去,喝道:“好!”
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三十几招,赵平桢的功夫较之一年前的确有不小的长进,但孟金陵的进步更快。渐渐地,赵平桢落了下风,孟金陵一脚扫过去,赵平桢堪堪避开,竟是向后退了一步,显然快撑不住了。
孟金陵又是一刀斜劈,赵平桢横刀挡住,却没有显出变招之势,而是隐隐有招之态。
果然,孟金陵刀再刺,赵平桢却将手垂到两侧,不避不闪地用胸膛迎着他的刀,神情是伤心又疲惫:“少威……”
孟金陵大惊,赶紧招,刀堪堪在赵平桢胸口停住。与此同时,一名不知什么时候抢上去的侍卫已从背后将刀架在了孟金陵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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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桢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少威,你输了。”
孟金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胸膛一阵起伏,“哇”地呕出一口黑血来。制住他的侍卫一记手刀落下,孟金陵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赵平桢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瘫软的身躯抱在怀里,眼中的惋惜之意毫不作伪:“少威……”
可惜昏迷的孟金陵已不能给他任何回应。
冷眼旁观了全程的秦小楼直想拍手叫好:赵平桢两招釜底抽薪赌的太妙!他赌的是孟金陵的善良,两赌两胜!
最后,皇帝派来的侍卫们带走了孟金陵。
赵平桢在院子里默然地立了良久,向一旁的秦小楼招了招手,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叫人送热水来,你服侍我沐浴。”
等两人进到房里,秦小楼沉默地替赵平桢捏肩的时候,赵平桢突然用力拉住了他的手,咬牙道:“为什么不说话?”
秦小楼很明白,每次赵平桢自己想倾诉的时候,都会逼着别人去问他。
他叹了口气,道:“我在想,今日殿下着实不须问我该怎么应对。”
“噢?”赵平桢捉着他的手渐渐松了。
秦小楼道:“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殿下比我清楚的多。”
“呵。”赵平桢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赵平桢慢慢沉入桶底。
秦小楼冷眼在浴桶边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渐渐忧心要不要将赵平桢拉上来的时候,水底传来一串气泡。
又过了很久,赵平桢从水底浮了上来,一阵猛咳,咳的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好不狼狈。
秦小楼温柔地替他顺气,却被他一巴掌拍开。
赵平桢背靠在浴桶上,因气息不稳胸膛还在上下起伏,闭了眼,冷冷道:“滚回去吧,我今夜不要人服侍。”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分量够足把?平常两章的量哦~要留言哦~
进入期末复习了,考试要到6.28全部考完,从本周就开始稀稀拉拉的考起来了。于是6月份的更新不能保证,有空了就更一点,暑假开始恢复更新~
谢谢体谅~
15
15、第十五章 ...
孟金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阴黑的屋子里。他一望就知道这里是监牢,因为门是铁栅栏制成的,不过这里和普通的牢房又有不同,因为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榻上铺的不是稻草,而是干净的床褥。再者房间里燃着一个火盆,使得此处不那么阴冷潮湿。
孟金陵动了动,听到铁链子哗啦啦的声音,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戴了副镣铐,右脚也被连着墙角的铁链铐住了。
孟金陵苦笑一下,又闭上眼重新躺回去,脑子里乱糟糟的,莫衷一是。
不一会儿,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人走到他榻边坐下。光听脚步声,孟金陵就知道来的是赵平桢。
赵平桢道:“饿了吗?”
孟金陵也不睁眼:“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赵平桢叹了口气:“此事我也没办法……”顿了顿,低声道:“定远侯降了的消息,刚刚探子已经回报了。”
孟金陵道:“五殿下,我不怪你。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骗我。”
赵平桢摸了摸他的脸:“你不也骗了我吗?你是知道你父亲投降的消息才来找我的,却还口口声声说你父亲忠心为国,绝不会投降。”
孟金陵突然睁开眼,目光凌厉地瞪着他,赵平桢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片刻后,孟金陵的气势弱了下来,眼中逐渐浮起一层苦意:“五殿下,你打过仗吗?”
赵平桢道:“没有。”
孟金陵道:“守一座孤城,每一天都是煎熬。没有援兵,没有物资,每天的粮食要用指甲抠着一点一点拨出来,城中的百姓都指望着主帅……我父亲已守了几个月,等到了什么?不是援兵,而是他儿子被皇帝当成人质威胁他的消息……”
赵平桢道:“少威,你还单纯,你父亲却不单纯了。自古哪一个藩王不派质子入京?可他只顾着自己的性命,却不顾家人的安危,是他害你至此。”
孟金陵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不是!他给我的信在我的卧房里,你看过了吗?金兵的主帅答应他,只要他投降,就不屠城!阳城百姓和将士七千条性命……”
赵平桢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心里突然就感到失望,从前对孟金陵的好感也消减了不少。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小侯爷,也不过是个盲目崇拜父亲的人,甚至在这样的关头还要为他叛国的父亲狡辩,实在不是个超凡脱俗的人。他冷冷道:“那又如何?七千军民,只要再坚守一个月就能等到援兵。我大穆有多少百姓?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只顾着自己的性命和一个城池的百姓,最后我大穆朝所有人都是金人的俘虏!”
孟金陵双嘲讽道:“五殿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守过孤城吗?一天的粮食要吃一个月,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等到援兵,城外每天是敌人的叫阵和嘲笑,却根本不能出兵。城内饿殍遍野,甚至出现人吃人的情境。守、守、守!为谁守城!为那个把刀架在他亲人脖子上逼他的皇帝吗!”
赵平桢蓦地站起来,语气森冷:“我看你是被打糊涂了!你好好冷静一下,我改日再来看你!”
赵平桢出了监牢,没有回皇子府,直接打道去了秦府。
他闯进去的时候,秦小楼和秦程雪兄弟正并肩坐在院子里赏花,秦程雪乍一见赵平桢,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站起来,低着头往房里走:“我先回去了。”——对这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五殿下,他实在是怕了。
赵平桢心情不好,也懒得跟秦程雪计较,直接把秦小楼拉进房里,往床上一推,压上去就开始粗暴地行房。赵平桢虽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从前行事称不上细致,但也总会多少顾及秦小楼的感受。这回他连往常润滑的膏药都不抹,上来就乱顶乱撞,把秦小楼疼的脸色都白了,豆大的汗珠滴在床单上。
赵平桢逞凶了没一会儿,下体和秦小楼契合处就被温热的液体包裹了,低头一看,是秦小楼流出的血。他停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把分身从秦小楼体内退了出来:“罢了。”
赵平桢命下人送来了热水和伤药,亲自帮秦小楼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便抱着他合衣在床上躺着。
“为何疼也不出声?”
秦小楼道:“殿下心情不好,我不想出声惹殿下心烦。”
赵平桢厌恶地皱眉:“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并不曾欺负你,你若不好受,不必忍着。”
秦小楼道:“是。”
赵平桢捏紧了他的胳膊,冷冷道:“你既知道我不痛快,就别惹我更不痛快。”
秦小楼笑了笑,道:“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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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桢讪讪松手。
过了一会儿,赵平桢问道:“若是你……若你是一名将领,守一座孤城,不知援兵何时才来,城中粮食已尽,眼看就要守不下去,你会继续坚守还是投降敌人?”
秦小楼道:“自然是守。若要降,从一开始便该降,我手里兵强马壮,粮食充足,敌人不敢轻视我,会将我的归顺看做是恩赐,我可以开的条件也更多一些;即已守到矢尽粮绝的程度,那就和城池共存亡,至少也能在身后留下一个美名。若是此刻降了,不仅背叛了故主,新主也会轻视我,将我当做贪生怕死的墙头草,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罢了。”
赵平桢奇道:“我从前倒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仔细想想,有些道理。若你是定远侯,金贼答应你投降就不屠城,城中还有七千活口,你会心动吗?”
秦小楼道:“当然不会。北方的百姓长久受金贼侵扰掠夺,早就恨透了金贼,恐怕有许多人是宁死也不愿被金贼统治的。再者被异族统治,那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所以北方被战乱所扰的百姓都是往南方逃难,不仅是为了保全性命,更是不愿屈从于金贼。再说将士,将士们的家眷都留在国内,一旦他们成了降卒,不仅他们的名字要从兵册上消去,身死后连个名字都不能留下,而且他们的家眷恐怕要遭受牵连,我想大多将士都是宁死不降的。”
赵平桢颌首:“当真有那么多有气节、宁死不从的人么?”
秦小楼笑道:“非我族类,其异必诛。这个道理,我们的百姓懂,金贼也懂。如果是国内的郡王造反夺皇位,百姓们恐怕是不在意皇帝究竟姓什么的,只求保全自己的性命。可入侵的是金贼,这点民族气节他们还总是有的。”
有些话说的是大逆不道的,然赵平桢虽身为五皇子,却不迂腐,故而秦小楼敢同他说这样的话。赵平桢听了以后其实心里很是受用,因为秦小楼的道理合了他的信念,而孟金陵的道理到了他那里因为与自己的想法不合就成了歪理——他觉得,若守城的主帅是自己,自己是宁死也不能向金人低头的。别说是七千人,就是七万人,七十万人,那也绝对不行!再多的理由,那都是借口!
为此,在他心里对秦小楼的好感加了不少,而对孟金陵的眷恋已淡的连他自己都不能察觉了。
因为正值战乱的关键之秋,定远侯的投降很是敏感,皇帝决定夷他三族以杀鸡儆猴。朝中有故时和定远侯交好的人为他说情,被皇帝撤了官位发配了——因为本朝重文轻武,从不杀文官,发配已是对官员最重的惩治。从此,也就没人敢为定远侯说话了。
孟金陵在狱中如同行尸走肉般过了几天,赵平桢又来了。孟金陵对他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躺着,将沉默当成是赌气。
赵平桢在他身边坐下,道:“我父皇要杀你家人。”
孟金陵浑身一震,终于坐了起来。
赵平桢道:“杜钧为你们求情,已被父皇贬官发配海南了。”
孟金陵干裂的嘴唇不住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平桢叹了口气,看着他这幅狼狈的形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唇角,孟金陵也就这么似根木头似的任他亲吻。赵平桢道:“我可以救你,但我只能救你一人。”
孟金陵眼神空洞,过了很久才苦笑道:“我此生还能再上战场建功立业吗?”
赵平桢道:“你又何苦再问?”
孟金陵道:“那救我出去做什么?做殿下的娈童么?”
赵平桢蹙眉不语。
孟金陵摇头笑了起来:“若殿下还记往日的情分……赐少威一个全尸吧。”
赵平桢重重叹了口气,心道这样也好,成全他一身傲骨。他不再言语,起身向外走。
赵平桢刚要迈出牢门,忽听身后铁链疾响,孟金陵扑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满脸泪痕,泣不成声地哀求道:“殿下,五殿下,求你让我上前线,当个小卒就可以,只要让我上场杀敌,让我战死沙场,求你让我战死沙场……”
赵平桢恍惚想起当年意气奋发的孟金陵当空横剑,威风凛凛地说:“在边疆杀敌卫国是我一生的志向,马革裹尸是我唯一能接受的死法!”然而现在匍匐在他脚下的这个形容枯槁的孟金陵比当年当街拦驾的秦小楼还要不堪——他的小侯爷,在他心里早就死了。
赵平桢漠然道:“定远侯为国效力一生,我会求父皇,留你们全家一个全尸。”
他走出监牢的时候听见孟金陵在他身后笑,笑声越来越凄绝,一下一下揪着赵平桢的五脏六腑,让他走路时的脚步都在颤抖,可他最后也没回头。
他的小侯爷,是真的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考一门了,无心复习,爬上来更一章……
16
16、第十六章 ...
皇帝定了孟家人的死期,赵平桢没有过问;皇帝赐了孟家每人一杯毒酒,赵平桢没有过问;孟金陵出殡的那一天,赵平桢没有过问……
然而那一天他带了两坛百日醉来到秦府,并真的将自己灌醉了。秦小楼坐在荷花池边的石凳上,赵平桢躺在他的腿上,荷花池中的点点烛光仿佛暗夜的鬼魅般飘忽闪烁,缀成一片。赵平桢木愣愣地睁着眼,眼神却没有焦距,在他眼中秦小楼的脸时远时近,仿佛梦境一般。
赵平桢喃喃道:“莹嬅说她会诅咒我的……这便是她的诅咒吗?”
秦小楼弯下腰,借着昏暗的火光看清赵平桢的眼睛的确是干涩的,没有流泪,便道:“贞卿难过么?”
赵平桢过了一会儿才抬手摁住了胸口:“我不知道……心口闷闷的。”
秦小楼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轻喃道:“你也并没有多喜欢他……像你这样的人……”
赵平桢突然有些生气:“本宫如何?秦小楼,这世上最无情的人分明是你才对!”
秦小楼落寞地笑了笑:“是,我最无情。”
赵平桢不再言语。不一会儿,他阖眼睡着了。秦小楼轻轻顺着赵平桢的长发,喃喃道:“若我是最无情的,可该多好……”
这年的金兵来势凶猛,从前他们每到秋之际便入关掠夺,抢完粮食钱财后就走,可这一回他们的眼界却不仅仅放在钱物上。他们要城池,他们要当中原的主人,不甘再仰人鼻息。
北方的败讯一个接一个传入京师,京中已无将可派。城池接连沦陷,金兵转眼已打进关内。
皇帝愁得每天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然而百年来的重文轻武使得穆朝无将可派,砖垒的城墙挡不住金人铁骑,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兵离汴京越来越近。
这天赵平桢被皇帝召进宫去,到了大殿里却没有见到父皇,只见到了他的太子哥哥赵南柯。
赵南柯双眼通红,显然刚刚才哭过,手里抓着一份诏书,用力之狠,骨节都泛青了。
赵平桢问道:“父皇呢?”
赵南柯摇了摇头:“他累了,谁也不想见。”
赵平桢奇道:“是父皇召我进宫,这是怎么回事?”
赵南柯道:“父皇让我告诉你,回府拾东西,准备走吧。”
赵平桢大惊:“走?走到哪里去?”
一阕离歌长亭暮 一阕离歌长亭暮_分节阅读_24
赵南柯一字一顿道:“迁都。”
赵平桢闻言愣了良久,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迁都?非要这样么?难道我们真的不能打?”
赵南柯目光哀戚地看着他:“怎么打?你打还是我打?派那些只知四书五经,却无缚鸡之力的老臣去打吗?”
赵平桢沉默许久,轻声道:“哥……”
赵南柯叹气:“旁的你就别管了,回去拾东西,并通知你亲近的人趁早南下避难。除了你信任的人之外,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
赵平桢问道:“什么时候迁都?”
赵南柯轻轻摇了摇头:“等……”他声音哽咽了一下:“等到邠城也失守。”
邠城就在汴京的西北方,若邠城失守,则金兵就真的兵临城下了。赵平桢明白,这是父皇压的最后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做丧家之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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