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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与蔷薇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林子律
他只思考了一会儿,随手翻了页空白作业纸,开始涂涂画画。
这是他的习惯,没事做的时候画两笔速写,反正这个点,课没上过,作业没布置过,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忙些什么。慕夏不喜欢预习,那摞崭新的教材被他一股脑塞进课桌肚,桌上干干净净,就一支笔一本作业本。
淡黄色的纸上很快勾勒出课桌的雏形,慕夏看见什么就画什么,一抬头,前面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尤其嚣张。
周遭安静得听得见写字沙沙声,还有呼吸以及夹杂其中的小声交谈。讲台上看晚自习的老师埋头读一本书,并没把这些杂音听进耳朵,慕夏咬着笔头,仔细打量了一通自己刚完成的大作,然后在旁边打了个80分。
“还可以。”他对自己说,“看着挺像回事,没忘记基本功。”
坐在右前方、和前桌拽哥说过小话的少年正在英语书下看一本电竞杂志,不时憋着笑;
白衬衣的翩翩少年林战位置临窗,单手托腮不知在思考什么,眉头微蹙;
一个女同学上了讲台问老师不会做的题,将一缕头发捋到耳后,侧脸清秀,戴着一副眼镜,答疑解惑后轻轻笑了,嘴角有个梨涡。
……挺好看的。
慕夏突然想,接着就多看了她几眼,铅笔在纸上画出朦胧的轮廓,笔锋潦草,却能看出神态动人,再细致一些,说不定能惹人遐思。
可惜他就此搁笔,往椅背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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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慕夏仰头时眼睛被天花板的吊灯光芒刺了一下,闭上后几点蓝光在视野里跳动,仿佛银河系里的遥远星辰,闪烁,绽放,然后消失。
慕夏睁开眼想:“也很美。”
他摸了摸书包,在夹层里触到个硬壳盒子,思索片刻后拿出来藏在裤兜里,接着装作没事人一般起身,从后门溜出教室,目的性极强地直奔洗手间。
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周,慕夏经过走廊时望向寂静的另一栋教学楼,四层楼灯火通明,听说那边就是高三,每一天都过得形同打仗。
而他还有空去找个无人的角落抽根烟清醒一下,晚自习时的教室——乃至整栋教学楼——过于安静,空气中温暖的瞌睡虫飞来飞去,让他日常犯困。
男厕外的灯坏了一盏,只照出昏黄的半边。慕夏进去时脚步声空荡,几乎所有的隔间都敞着,他看了眼天花板,没有监控。
“估计优等生们都不会搞这些吧。”慕夏想,放松地靠在干净的墙边,掏出烟盒。
最顶上那扇笔记本电脑大小的窗户里,漏下了惨淡的灯光,这城市的夜晚多雾,很少能看见月亮。慕夏叼着烟,红光闪过后他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
薄荷味充盈整个口腔,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他新换的烟,听说爆珠抽着带劲但没想到这么刺激,第一口就呛到了喉咙,慕夏擦了把涌上来的生理泪水,眼底映出烟头的红光,享受一天中难得的孤独。
偶尔外间没拧紧的水龙头滴落的自来水砸在洗手池,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烟烧到了尽头,慕夏站在垃圾桶边弹掉最后一点烟灰。他正准备出去,门却轰然被推开,一个身影极有压迫性地快步走来。
“被发现了吗?”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肯定在哪偷偷安了监控!”
而后那人走近,身形修长,却带刚抽条的稚嫩,一眼就看出是个学生。慕夏松了口气,把打火机进裤兜,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他迈出一步,头顶灯光在地面打出一条光与影的楚河汉界,那人一脚踩过,黑色t恤吸全部的光似的,映得他眼神黑沉沉,看向慕夏。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慕夏想:“他很英俊。”
男厕的打光奇异地近似伦勃朗风格,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了五官:眼窝很深,眼球颜色也深,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绪,下颌棱角还未长出分明的线条,脸颊也并没有刀削斧砍的轮廓,个头尚且有发育的余地,一切都是十六七岁少年模样。
他愣在原地没动,电光石火地觉得自己可能要跑路,于是往边上蹭了几步。
“哎那个。”另个人突然开了口,好似很犹豫,良久见慕夏没有走才问出下文,“你刚是不是在这抽烟了?借个打火机。”
慕夏差点没憋住笑出声,他把打火机递过去,那人倚在隔间中的墙边。
他一脚踩在光晕中,一脚蹬在黑暗里,半边脸映着窗外遥远的微光,像一幅心布局的画。出于本能,慕夏有点挪不开视线。
烟雾升起时,慕夏离得不远闻到股甜甜的味道,他问:“这个是什么,好像有点糖味。”
“甜的。”他朝慕夏示意两指间夹着的烟,“解一下馋——你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好像有点印象,住……嗯,303吗?”
慕夏点点头,思考这里该有个自我介绍,于是说:“我叫慕夏。”
“哦。”那人叼着烟,说话含糊,声音比他外表要嫩,更像学生,随意地报了自己名姓,是个很快乐的词语,“游弋。”
挺好的,适合他。慕夏这么想,又点了点头。
游弋安静地抽烟,呼吸声细细的,吐出两口白气,转而才发现旁边的慕夏没有走。他左右扫了圈自己周身,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待会儿……”慕夏艰难地开口,“要不我等等你回教室。”
这话听着奇奇怪怪的,但游弋没多想,说了个“哦”后扭过头去继续沉默抽烟。那股甜味弥漫在有限空间里,慕夏感觉被熏得眼睛发烫,才被赶走的困意卷土重来,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心想这人抽烟不如吃糖。
到底他没说出来,还不熟悉的时候给人留三分余地,得日后不好相见,这点道理慕夏还是懂的。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妈妈发来一条短信,问他第一天在新学校如何。
慕夏回了个“还好”,全然无所谓对方到后能不能想起这会儿还在晚自习时间。
剩下就没什么消息好看的了。从小学四年级开始,转学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与同学老师也不太有兴趣去深交,再加上慕夏大部分时候看着随和,真要相处起来没几个人不会被他的性格吓跑,同龄朋友他几乎没有。
念初中好不容易稳定了两年,把高中考完,在那阶段获了唯一的同龄朋友叶川,最后因为课业加重和再一次的转学,慕夏与他渐行渐远似乎成了定局。
他把手机放回裤兜,游弋抽完了一根烟,伸了个懒腰,说:“走吧,你不是要回教室吗?”
“你不回?”慕夏条件反射地说。
游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这问题很奇怪,然后说:“随便回回吧。”
慕夏一头雾水。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混熟了,他才从别人那听说游弋那天晚上本来有约,硬生生被这个突兀的问句打消了念头,跟他回教室,上了有史以来第一节完整的自习。
但那时慕夏什么也不知道,就如同他们的相遇平平无奇,像两片叶子在同一片春光下落地归根——巧也不巧,却有点命中注定。
第3章 蓝莓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迈进教室时,刚好下课铃打响。慕夏没事人似的往自己座位上一窝,翻过画着涂鸦的作业本盖在桌上,抬头看了眼第二天的课表。
上午两节连堂数学课,慕夏眼前一黑,已经提前看见了终极。
蔫头耷脑地趴好,正准备眯一会儿,慕夏耳朵里传来前排男生说话的声音,他情不自禁地听了一耳朵。刚才在男厕里和他一起偷偷抽烟的游弋同学还有点哈欠,说话有气无力的,好像没骨头,随时都能瘫倒:
“潜哥上学期缴了我的小说还没还,我靠,真不讲信用,别是他自己偷偷看了吧。居然,老张布置的预习作业写了吗,借来抄抄。”
早晨和他说过话的男生嬉皮笑脸:“我没写,你找文科。”
游弋一转脸望了望角落的男生,戴眼镜,脊背笔直地坐在位置上看书,握笔的姿势活像经过确计算,角度是没有一丝偏离的标准。
他半捂着嘴,憋回去又一个困顿的哈欠,涌出生理泪水,一双眼黑亮亮的。
“算了。”游弋说,“文科估计还生我气……哎夏,作业写了吗?”
猝不及防被他点名,四目相对的一刻,慕夏愣了。过于亲昵的称呼让他不知所措,强撑出一副非常无所谓的面孔,他镇定地说:“你看我像写作业的人吗?”
估计想到此人在厕所里抽烟的样子,游弋随后抛下句“也是”,直接扭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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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夏又想笑了,他憋着不断企图上扬的嘴角,装模作样地从书桌里摸出一本教科书,翻了两页才发现是历史,继续当课外书似的看下去。
游弋还在和叫“居然”的男生聊天——这名字有点奇怪,慕夏想——他们应当是很好的朋友,起码能从字里行间的互损里看出熟络。
“高一那小姑娘呢?”他打趣游弋。
这一下直接闹得人炸毛了,黑眼睛瞪大,调侃敛了,游弋一拍桌子对他吼:“孟居然,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乱提女生,没品!”
翻脸就在一瞬间,慕夏从历史书后露出一双眼,暗中观察。
单就刚才游弋那句话,还挺出乎他意料的。
慕夏把他当班霸,一见就不是一心向学的少年,或许在跟着别人抽烟喝酒时学了一嘴脏话和一身毛病。此类人慕夏见过不少,大部分是不把女生当回事的——青春期的男生都这样,一边享受着同龄少女的追捧和议论,一边又不允许自己和她们有任何实际的关系。
其实很好笑。
所以游弋反驳的点在慕夏看来就十分出了,他单手托腮,看着前桌少年烦躁地挠了挠短短的头发,嘴里骂骂咧咧翻开一本习题册,顿觉此人有趣程度更上一层楼。
他已经太久没觉得谁有趣了,慕夏嘴角挂着抹无可奈何的微笑,低头开始乱涂乱画。
前方的打闹终结于游弋那一句话中的愤怒,孟居然嘟囔了什么“发这么大火有病吧”回到自己座位。游弋翻了个白眼,从书桌里抽出本子,随便一卷就要朝外走——上课铃在这时打响了,而他只是略一停顿,接着又离开了。
那一瞬间,慕夏觉得刚进教室的老师有点尴尬。
安静的氛围中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自己埋在臂弯里,打起了瞌睡。头顶的电风扇呼哧作响,带着一股清凉的风,把没压稳的试卷刮得轻飘飘地像要飞起来。
说话声中慕夏想,改天要找陈潜咨询一下艺术班的事了,能转班就趁早,现在这班看起来未太英,不适合他。
他睡了一个小时神百倍地醒来,教室里的人少了大半,讲台上没了老师。慕夏揉了揉惺忪睡眼,搓了把脸上被压出的红印子,看向教室后方挂着的钟表——9:45。
还有五分钟晚自习就全下课了。
看得出人心躁动,比起之前两节课,现在讲小话的明显肆无忌惮多了。慕夏抬头一看,不久前出现在自己笔下那个挺好看的女生正无可奈何地坐在讲台上,显然是个班委,并不打算管这帮预备着走人的同学。
晚自习前招财猫介绍过,慕夏记得学委是个男生,那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班长了。
走了会儿神,下课铃刚好打响。
早准备完毕的人——以孟居然同学为代表——作鸟兽散冲出教室门,化作脱缰的野狗,唯恐慢一秒就会被抓回去做题似的,余下的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慢条斯理地拾文具,琢磨着回宿舍要不要再写点作业。
慕夏看了眼桌上孤零零的草稿本,在“要不还是看两页书”和“看他妈的回去睡觉”中纠结。眼前覆盖一片阴影,他诧异地抬头,林战拎着桌。
“回去吗?”林战问。
慕夏不由自主地一点头,把预习彻底抛开了。他单手抓起书包,想了想,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掏了一根叼在嘴里,在林战惊讶的目光里,朝他漫不经心地一笑。
打火机在指尖转了圈,慕夏含糊地示意:“走吧。”
“咔嗒”声响,拐出教学楼时他点燃了那支烟。林战四下看了眼,他接受的教育里恐怕没有慕夏这种一脚踩在安全区边缘挑战学校权威的人才,确认四周没有敌情后,他上上下下看了慕夏一圈,忽然说了件很突兀的事。
“你的头发,”林战犹豫地说,又在慕夏耳朵的高度比划了下,提醒他,“这两天刚假,估计教导处要检查仪表。”
他惯于把话说得含蓄,慕夏听了没往心里去,单手夹着烟“唔”了声,表示明白了。
操场上还有不少人,晚自习结束后不开高架的灯,黑漆漆的夜色倒成了不少小情侣的掩护。一路走过去,慕夏看见不少成双成对的人影出没在操场和花园小径,争分夺秒趁宿舍关门前享受一会儿独处。
凉凉的露水洗去白日残存暑气,身边路过一对情侣,窃窃私语着,不时一起笑出声。慕夏瞥了眼,没多大感觉,随口说:“谈恋爱的不少啊。”
林战先没反应过来,“哎”了声,接着领会了神,笑着说:“都是学校越禁止谈得越厉害,隔壁外校更过分。”
慕夏初来乍到,听不懂其中的梗,跟着老神在在地点头。话匣子打开,林战一路给他科普上学期某个因为早恋在校会上被点名批评的学长,回到宿舍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们两个走得不疾不徐,宿舍却已经有了别人。林战率先跟那人打了个招呼,坐在床边看书的男生朝他们礼貌地笑笑:“许文科,咱们——还有另外一个室友——都是同个班的,我是咱们班团支书,有什么事直接找我。”
林战说好的,慕夏没回应他,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已经敏锐地察觉出之前注意过。他的记忆力好,稍一推敲就想起来游弋晚自习的时候好像说过。
他那时怎么提的来着,“文科还在生我气”?还有……抄作业吗?
骨子里对学霸的崇拜之情作祟,慕夏一改往常随便搭理就是给人天大面子的鼻孔看人样,站直了说:“你好你好。”
许文科朝他挺客气地一笑:“慕夏同学是吗,听潜哥说你从别的地方转来,可能不像林战那么熟悉我们这的作息。六点五十早操,七点十五食堂放早餐,七点半大部分班上就开始早自习了,正式上课是七点五十。午休从十二点下课到两点十分上课,晚自习六点五十开始——这些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多唠叨。”
倒是和以前的学校区别不大,慕夏沉默了会儿,又问:“早操可以逃吗?”
估计没听过这么直截了当的问话,三好学生许文科愣了,林战在旁边笑着扭过头,正要回答他,却被一个人抢了先。
“可以——”
这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点点喘不上气,听上去又像在笑,慕夏背对门口,只看见许文科脸色一瞬间沉了,坐回桌边赌气般戴上了耳机埋头苦读。
他转过头去,游弋撑在门框上,弓身脱了球鞋,继续说:“起床铃六点半,到时候楼层阿姨会来拍寝室门,我一般都躲在厕所里,她发现不了。过了那阵儿大家都走了,早操完了有人会回来换个衣服拿个书包,到时候再混着出去就行。”
林战嘿嘿直笑,忍不住损他:“也不知道贪那十几分钟做什么,睡又睡不着。”
“这你就不懂了。”慕夏接话说,“大家都在下面绕着操场跑步,驴子拉磨。而我,在宿舍玩手机,其乐无穷。”
游弋换好了鞋,他的床位在慕夏的上铺,单脚踩着梯子正要爬,听了这番言论扭头欣慰地说:“夏哥,人才啊,一来就掌握了核心操作。”
慕夏谦虚点点头:“惭愧。”
“明天你起得来吗?”游弋问,坐在上铺床沿两条腿一晃一晃的,慕夏瞥了眼,腿还挺长,看得出以后还能长个儿。
他把书包往自己那张小桌子上一放,毫不犹豫地说:“起得来和想起来不是一回事。”
游弋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给他鼓掌。旁边林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拿了自己的盆与毛巾准备去洗澡。他跨出门前提醒慕夏:“这边两个寝室共用一个浴室洗手间,我洗好喊你吧,你拾一下,得一会儿排队。”
“我没热水卡,待会儿凑合下得了吧。夏天无所谓这个。”慕夏说,“你们先洗。”
游弋:“别呀夏哥,用我的!”
他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硬质卡片递给慕夏,单手撑在床沿,险险地要掉不掉看得人心惊胆战。慕夏赶紧道谢接过来,一翻面,看那热水卡上贴了个挺卡通的悠嘻猴,心想游弋还有点童趣,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熄灯前的时间过得尤其快,慕夏匆忙洗了个澡,把饭卡还给了游弋后坐在床沿擦头发。林战已经窝在自己的上铺看书,他环顾四周,却没见那位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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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慕夏不是主动询问的那种人,他擦了擦头发,站到窗边吹风。
从宿舍三楼的窗能看见寂静的操场,约会的小情侣不见了踪影,偶尔有一两个,也是火急火燎地在往宿舍跑。夜风微冷,他被吹得打了个激灵。
这座城市的秋意来得这么早,可能还没到习惯的时候他又要走。
夜里三点,慕夏从浅眠中醒来,他翻了个身抓起手机看时间,捂着头痛苦地轻声叹息。失眠的毛病主要因为认床,每次刚转学或者搬家不管怎样前几个夜晚一定睡不好。
他扯起凉被罩住头,企图挡住室友睡梦中越发平稳的呼吸声,隔绝出相对安稳的环境。慕夏迷迷糊糊地想以前的学校,夏天有漂亮的荷花池,又去想二中的乒乓球台与室内篮球场,立在校门口的名人雕像……
思绪天马行空,他想了很多,眼看就要睡着了,上铺忽然有人起身——
慕夏皱着眉睁开眼,心道:“你不如直接给我一拳。”
熄灯的宿舍一片昏暗,窗帘半掩着,上铺悉悉索索地爬下一个人来。慕夏半睁开眼,适应了夜色后即便没有月光,他也能看出模糊的轮廓。
游弋打了个哈欠,穿着背心短裤朝外面走,路过靠门边挂书包的地方时,他停顿一刻,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个烟盒。
慕夏:“……”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有人大半夜起床就为了抽根烟。
说不上什么心态,游弋走后的三分钟,慕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睡不着,踩着拖鞋走到过道上,左右环顾一圈,洗手间后头晾衣服的阳台上一点红光闪烁。
慕夏走过去,游弋趴在阳台上看着远处,听见脚步声他侧头,发现是慕夏时神情诧异,条件反射要掐灭手中的烟。
“给我一根。”慕夏说。
游弋的动作定格在这一刻,差点被烟头烫了手。他大约是半夜起来不清醒,没说话,把烟叼回去,反手烟盒与打火机一起推给了慕夏。
还是那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蓝莓,慕夏点燃一支吸了口,喉咙里都被甜得发腻。他学游弋的样子趴在他旁边,问:“你不睡觉的呀?”
游弋说:“睡不着起来抽根烟,待会儿回去就能睡了。”
慕夏吐了口白雾,没说话,皱着眉适应徘徊不去的甜味,只觉得这种娘们唧唧的烟游弋抽得挺开心,怕不是有毒。但他说不出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用过他的热水卡又来抽他的烟,最好还是安如鸡。
起了话头后他一直沉默,游弋反而有些尴尬,干咳两声找了话题:“那个,你最好明天抽空去办一张热水卡……我不是不给你用的意思,有时候回来得晚,不方便。”
多正常的一句话,慕夏却莫名其妙地联想到操场上树影里窃窃私语的小情侣了,再加上此前听他与好友在教室里的那番对话,他觉得懂了游弋的所谓“苦衷”。于是他端正了眉眼,朝游弋郑重点头:“明白。”
游弋满头问号:“……你明白什么了就?”
慕夏咬着烟头笑:“没事儿——那个热水卡在哪办?”
游弋的思绪被他带跑,三言两语指了地方。他手中的烟烧到尽头,弹掉最后一点烟灰后扬起手,把那个烟头扔到远处的树丛中。
唇齿间呼吸都带着相同的蓝莓味道,夹杂着一点奶香,慕夏掐灭了剩下的三分之一,跟他一样把烟头扔了,说:“困了。”
“那就好。”游弋说,扯过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再睡会儿。”
他走在前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背心下摆因为动作幅度往上掀,露出一截柔韧的腰肢,穿着睡觉的短裤松松垮垮到膝盖,两条小腿线条结实流畅,肌肉一点不过分,甚而至于是单薄的。游弋光脚踩过冰凉的水磨石地面,在床铺前停顿,这才爬了上去。
十六岁,尚且可以用“不谙世事”来形容的年纪,他看着游弋的背影,心头有点久违的躁动,鲜活而羞耻。
慕夏躺回被窝有一点恍惚,他盯着头顶的床板,听得见那人掀被子、躺下、翻身的动静,也听得见他舒舒服服的一声喟叹。
他用被子蒙住头,各种线条在意识海中勾勒,乱七八糟的。
然而他还没有勾勒出一个具体的轮廓,便沉沉地睡着了。在梦里,慕夏遇见久违的自己,更年少些,因为不能去学画和父母发生了第一次很大的冲突。
他说:“你们都不理解我。”
画画对慕夏而言其实并不只是兴趣,他借此逃避现实,直到许久之后才得以面对。
不算个好梦,但他竟然睡得不错。
第4章 板寸哥
虽说前一天夜里林战好心提醒过起床铃的事,但翌日六点半,汪峰先生准时唱着“我要飞得更高”,让慕夏一脑门黑线地从床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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