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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 冯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王大现在就象一坐r山似的坐在厚朴床上,厚朴的床梆深深地打着弯。王大腰带十围,颓然自放,从来不系紧,象呼啦圈似的吊在腰间。在国内,正式商店里,王大买不到合适的腰带。他得去街边小摊。小摊贩面前摊一张牛皮,客人要多宽、多长,就用刀子割下多宽、多长,然后拿一种特制的中间有孔的锥子在皮带上打眼,最后卡上客人挑的皮带环。小摊贩卖各种皮带环,ck、登喜路、华伦天奴,没有一种是真的。但是王大还是喜欢去正式商店,尤其是名牌专卖店去买腰带,这一行动渐渐成为他的一种爱好。名牌专卖店的导购小姐大多眉目姣好,王大喜欢在眉目姣好的姑娘面前将裤带松来宽去,而且最后可以体面的不买,一点也不用破费。
我给他们讲了魏妍死活要看杜仲包皮的故事,几个人笑死过去,王大把厚朴的床压得吱嘎乱响。王大说,秋水来的正好,他们刚才讨论了一下,磕了一斤瓜子,决定有所行动。
“我们要成立一个协会。需要你这个学生会主席批准,并且我们决定,你来当这个协会的第一任会长。”王大对我说。
我瞅见堆在这几个人面前小山一样的瓜子皮,厚朴拿回来的五色头骨半埋在瓜子皮小山里。“什么协会?”
“口会。”王大说
“这算什么协会?”我问。
“当然是协会。以口会友,以口明志,以口行天下。”黄芪说。
“咬,口交。”车前子c话。
“车前子,不许胡说。你学你的中文,表现好,我们收编你为口会的外籍会员。但是不许你用你的流氓中文学习大法玷污我们口会的名头。”辛荑教训车前子。
车前子很好脾气地讪笑着,继续磕瓜子。车前子已经四十出头了,他在韩国有两家四百张床的医院。车前子说,他喜欢开医院,开医院是行善,他喜欢看见小孩子生下来,小孩子让大人的行为有了目的。他开医院,应该了解医学是怎么一回事情,所以这么一把年岁还来念医学学位。车前子以前是韩国某个特种混成旅的武术教员,我想大概是林冲那种角色。车前子是跆拳道黑带高手,他说打人不好,他说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见死人,很多死人,汉江都被血染红了。车前子说,死人很难看。车前子带着一个老婆和两个儿子来到北京,在丽都附近租了房子,雇了司机,天天接送他上下学。车前子的儿子狡猾可喜,正是上房揭瓦碎玻璃的年纪。车前子说,孩子让他觉得,一切值得,让他的脾气变得分外的好。我替他攒了个电脑,顶尖配置,二十四倍光驱,立式机箱。每次他回家用电脑,两个儿子就死活要一前一后坐在机箱上,看他工作学习,和他捣乱。他有一天告诉我,电脑坏了,能不能修。我说,不要坏的我的名声,才装机没三个礼拜呀?车前子很好脾气地讪笑着说,不是机器的毛病,他的小儿子坐在机箱上,捅开了光驱门,一p股跳下来,光驱门自然被坐折了。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办法修,就再装一台主机,还要立式机箱,两个儿子一个,坐上去不挤。我们曾经用尽计量,想让车前子露露功夫。后来发现,让车前子出手,这比让柳下惠或是鲁男子qg魏妍还困难。有车前子在的时候,我们每到一个酒吧,就横着膀子走路,斜着眼睛瞪人,嘴上念叨,“找茬,找茬,找茬打架。”唯一一次见车前子显山露水,是在一个日本人经常出没的酒吧。有个形容猥亵的日本人,大概是喝多了,g头肿胀,觉得自己很壮伟,用日本话大声唱歌。我听不懂,但是车前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开始用朝鲜话唱“阿里朗”。车前子跟我讲过,这首歌是他们的一首民谣,日本占领的时候,那个韩国人敢唱这首歌,被日本人知道,就会被杀头。车前子的内力雄浑,日本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日本人忽然用中文向车前子喊:“住嘴,再唱杀了你!”回手把酒瓶砸向车前子。我没有看清楚车前子的腿是从什么地方踢出来的,他脚尖一掂酒瓶底,酒瓶飞向日本人头顶的天花板,没听见什么响动,只见半截酒瓶没入水泥的屋顶,酒瓶完好无损。日本人抬头愣愣地看了一眼没入屋顶的酒瓶,一动不动。我想,他的酒应该醒了。
“我们共同选举秋水为第一届口会会长。”辛荑说。
“为什么选我?”
“组织上信任你。”辛荑说。
“你是伟大的文学家。你知道‘日’的其他意思,现代汉语大词典都查不到。”车前子说。车前子那次出手之后,为了逗他开心,我问他,知道不知道,从汉语的角度,哪国人最惨。答案是日本人,别国人可以男和女搞,男和男搞,女和女搞。但是日本人只能自己搞自己,“日”本人。之后不久,车前子兴奋地告诉我,他第一次被人认为是流氓。车前子在北外进修中文,老师讲“日”字的意思,说,“‘日’就是天的意思,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车前子举手,“老师,不对。一天可以一日,但是一日不能一天。会死人的。”教中文的是个小女老师,骂他流氓,说他周围一定有一批坏朋友,告诫车前子应该去声色、远小人、亲君子。
“你最y荡。我可以当口会名誉会长。”王大嫌热,脱了外面的长褂,露出短袖。王大不怕冷,怕热,他常说,他一身的r是一年四季的皮袄。
“我们都觉得你有气质,要是倒退一万年,把你刷刷漆,在河边一立,部落居民们就可以当生殖崇拜了。”黄芪说。
“口会都做什么呢?”
“选一个题目,大家胡说。以口交友,以口会友。其实我们也可以高雅一些,叫真理会,真理不是越辩越明,越口越明吗?但是我们不想涉及政治,而且口会好记。”黄芪说。
“每次可以有一个核心议题,但是绝对不禁止,并且提倡跑题。希望每次活动健康有教育意义,但是绝对不禁止,而且提倡怪力乱神。”黄芪接着阐述宗旨。
“我提议,今天的议题是,明天考完试,你们都到哪张床上扎小针。”王大建议。
“我反对。你不能因为我们班花师姐不在你身边,你没有正常性生活,就喜欢窥探师弟们的个人生活。这是低级趣味。而且,是一种衰老的表现,街道大嫂最喜欢打听别人的房事。”黄芪批驳王大。
“而且我没有床可以扎小针,我真失败。我不是学医的材料。我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辛荑忽然伤心起来。
王大见自己破坏了气氛,赶快弥补:“辛荑,你千万别伤心。自古英雄出邪路,那种干嘛都行,见谁都想睡的,最后不会有出息。你觉得医不适合你,说明你在思考,你没有停止追求。不象黄芪,浑浑噩噩,干什么都觉得不错,哪个姑娘都软和。捡到篮子里就是菜,烂梨也解渴。”
黄芪怒道:“王大胖子,你可以安慰辛夷,但是不能通过贬低我来达到目的。你甚至可以贬低我,但是不能贬低我女朋友。”
“你的逻辑不严谨,不是做科学的好脑子。娟儿当然是心坎。我没有说娟儿是烂犁。有荔枝,你当然也吃了,当然也解渴了。我的意思是说,你拿烂犁也能解渴。”王大解释。
“反正你在骂我。”
“不提你了。辛夷,原来我们班有一个姓毛的兄弟,风格跟你挺象。你毛大师兄也是觉得学医入错了行,浑身别扭。整天在楼道里转悠,看谁没在百~万小!说,一起口一口。那时候,咱们学校周围的小饭馆都认识他,他吃的次数太多了。这么说吧,毛大在任何一家小饭馆吃碗面条,擦擦嘴就走,不给钱,没人会嚷嚷。实习的时候,有一内科大查房,几乎所有的大脑袋都在,那些可是常给中央领导的主儿。当时的内科主任和毛大对上眼,问他:‘你是住院大夫?’‘是’‘医大的?’‘是。’‘问你个问题,什么是肾病综合征?’‘就是,就是把所有肾病都综合起来。也就是说,这个病人把所有肾病都得了。’内科老主任五分钟没说出话来,真的,气得五分钟没说出话来。周围人没一个敢出声。主任最后说:‘你知道哪边是北吗?’后来毕业分配,谁都不要他。放s科没人去,都怕影响生育能力,没办法,要了毛大。一年之后,还是给毛大开除了。前天,我上妇科手术,听一个主任说,毛大是咱们医大有史以来最有钱的人,现在有两辆奔驰。这些年,他一直干放s科用的医疗仪器,现倒二手旧货,在做代理。”
“我现在当务之急是嗅个姑娘。否则,考完干什么去呀?否则,守着厚朴在宿舍丘着,很容易变态的。”辛夷掀开那个五色骷髅,从瓜子皮堆的下面,抽出张《精品购物指南》来。自从辛夷在《精品购物指南》等过征友启示后,对这张报纸就特别有感情,总认为能从中发现些金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





万物生长 冯唐 第 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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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有个‘凰求凤’专栏。有个不错的,‘年轻美貌,懂生活,重情意。’还留了呼机号码。”
“用胡大爷的电话呼她一个。”黄芪开始惟恐天下不乱。
“姑娘条件不错。”王大又仔细读了一遍广告的内容,“属于‘三非’。初审通过。”“三非”反映医学院中一派主流观点,他们提倡的一个基本泡妞标准就是非医非护非j。就是说,泡妞应该主动,不应该偷懒,不应该在周围医生、护士中找,不应该在大街上找。
“大爷的电话打不进来。人家试几次就知道是公用电话,立刻对辛夷失去兴趣。”我说。
这时,王大从裤兜里把手掏出来,手里是一个体积庞大的老式摩托罗拉手机。
“牛。哪儿弄的?”辛夷问。
“借过去同学的。我打算这个周末去人大英语角,决定找些装备,震震他们。你们谁有兴趣跟我去?”王大说道。
我拿过手机,按照《精品购物指南》上留的号码拨通了呼台,告之了呼机号, “我姓辛,辛弃疾的辛,听不明白?辛苦的辛。全名?辛夷。夷?‘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夷。听不明白?你显示‘阿姨’的姨好了。留言,心情澎湃,难以平静,请速回我手机,对,手机。号码是90917229。”我转手把手机塞给辛夷,“电话响,就接。行动能力要强。”
“小会长就是有能力。”王大笑着夸我。辛夷怀里抱着那个手机,好象怀了个小兔子或是鬼胎,局促不安。
“小会长,我也有个难题。”黄芪跟着起哄,“娟儿说,她父母要见我,知道我学习忙,所有希望我考试之后能去一次。”
“好事情。进入实质阶段,家长参预,准备套牢。”
“我去她家买点什么?穿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呆多长时间合适?我希望能提交口会讨论。”
“你应该都会呀?”王大以过来人的姿态,幸灾乐祸。
“我又不是你这样的流氓,我为什么什么都会?”
“第一,要嘴甜。这点你要向秋水学习,秋水喝粥从来不加糖,我喝粥也不加糖,用秋水的嘴在粥里一涮,粥就甜了。”
“秋会长,提供一个范本吧。”
“比如,进娟儿家,见了娟儿妈,可以说:‘伯母,我见了您才知道,娟儿为什么这么漂亮了。’见了娟儿爸,可以说:‘伯父,我见了您才明白,娟儿为什么老看不上我了。’见了娟儿的妹妹,她有个妹妹,对不对?你可以说:‘为什么我认识的不是妹妹而偏偏是姐姐呢?’”我发挥我的想象力。
“我一个好孩子就是这么被你们变坏的。”黄芪得了经书,就开始骂和尚。
“你如果再这么假下去,会被开除出口会的。”
这时,辛夷怀里的手机响了,辛夷挣扎半天,终于捅开了电话:“你好,我是辛夷。不是,我是男的,我不是辛姨。我叫辛夷。夷,‘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夷。听不明白?阿姨的姨的右半边。我没有房子。你有?但是要加钱?三百圆一次加五十圆房费?现在就带钱过去?”辛夷“咣当”把电话撂了,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看了看我们,说:“是j。”
第十五章:一地人头
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就像你脱了裤子也就离穿上裤子很近了。考试终于开始了,《人体解剖》的试卷摊在面前,我清楚,考试很快就会结束了。
考试按惯例在解剖室进行,鼻子里是福尔马林的气味,脚下是滑腻的人油。考试分实物和笔试两部分。笔试和其他考试没有区别。实物考试,每人发了一张纸,用夹子夹在硬垫板上。一共十道题,考的都是人的大体结构。学号靠前的十个人拿了夹子,先进考场,象是端了托盘到餐厅吃自助餐。考场里十道题的实物半圆形排开,我们按逆时针从第一题答到第十题,每人在每个题的实物前只能停留十秒,然后向下一道题转移,不能回头看,更不许交头接耳。十道实物题,白先生没作怪,题目中规中矩。考了几块重要的肌r,肌r被剥离得很开,起止点以及和周围的关系一清二楚。肌腱用线绳拴了,线绳上有纸签标明题号。考了几个重要器官的主要组成部分,没有涉及生殖系统等下三路。考了股骨头,一块耳骨,以及囟门。那是一个小孩的头骨,囟门还没有愈合,软软的,用粉笔圈了,旁边注了题号。大家基本上都在五秒之内答完每一道题,然后互相看看,挺得意的样子。厚朴好象总觉得题目里面有陷井,越是看上去容易的题目,越可能暗藏杀机。厚朴使劲拽拴着肌r的线绳,想看看上下左右前前后后藏着什么。白先生说,厚朴你住手,线绳的位置变了,后面的人就没法答题了。没什么好看的了,再揪,整块r都快被你揪下来了。
实物考试完毕,我们被带进另外一间屋子考笔试。我们发现笔试题目刁钻,白先生开始胡说八道。厚朴坐在我旁边,显然是有想不出来的题目,我听见他的大脑袋吱吱作响,好象连续打开好几个大型应用程序后的计算机硬盘。杜仲讲,厚朴思考的时候,往往呈现大便干燥时的体态和神情。简单地说,就是蜷缩了身子,皱了眉头,一副刚刚死了舅舅的样子。一只手抚摸着脸上某个正处于生长期的大包,突然发力又蓦地松开,试探着推断着挤包的角度、力度和时机,另一只手死劲儿攥着笔,仿佛能挤出什么答案。
而且,厚朴在不停地哆嗦。厚朴和一般的胖子不一样,一般的胖子,比如王大师兄,一激动,脑门子就渗汗。厚朴紧张,不渗汗,只是哆嗦。厚朴的哆嗦,仅仅局限在下半身,上半身一动不动。这种哆嗦只让旁边的人心烦,距远了,一点都不察觉。
厚朴的哆嗦是有病根的。半年多前,厚朴激动的时候也不哆嗦,也和一般胖子一样,脑门子渗汗。但是,半年多前的一天,天气很热,我们在一个没有空调的教室上课,教室的电扇又坏了,课没开始二十分钟,厚朴已经是一脑门子的汗了。魏妍随手脱了衬衫,只剩一件水绿色的真丝小褂,厚朴当时就坐在魏妍斜后面。魏妍的水绿小褂,袖口和领口都开得很低,从袖口可以看见没刮的腋毛和茹房的左右侧面,从领口可以看见茹房的上半截。魏妍那天没穿胸衣。厚朴脑门子上的汗突然全干了,腿开始不停地哆嗦。尽管当时,口会还没有成立,但是为了这件事,我们还是组织了多次讨论。我们都觉得厚朴不值。没刮腋毛,说明魏妍不是淑女,平常不读时尚杂志,不知道当腋窝曝露于外的时候,应该仔细刮干净。人类女性进化到今天,曝露于外的毛发只有头发可以尽情梳理,不分场合,露给别人看。其他一切毛发应该通通刮干净,比如鼻毛、腋毛、腿毛。另外,尽管魏妍还算茁壮,但是她绝对属于胸大没r之类。那是先天不足,后天苦练俯卧撑的结果。胸肌发达,胸围36寸,但是a杯罩上去都逛荡。如果两片铡刀,一前一后,前边一片贴着魏妍的鼻尖,后边的一片贴着魏妍的后脑勺,两片铡刀垂直切下,魏妍的身体毫发无损。反正,我们都觉得厚朴真冤。厚朴死活咬定,他什么都没看见,我们都是臭流氓,谁要是在妄图在他和魏妍或是在他的哆嗦和魏妍的茹房之间建立联系,他就真的跟谁急。但是直到如今,厚朴还是见了魏妍就躲着走,一着急就哆嗦,不象其他胖子一样脑门子出汗。这一切让我想起一句崔健的歌词(那是我不对照印刷材料,唯一能听懂的崔健歌词。崔健的歌词在中国强盛之后一定会有很多用途,比如可以用于我国对美国考生汉语考试tocfl的听力部分中,难死这帮混蛋,谁让他们想在中国找奖学金念书、找工作得中国绿卡呢),“就象十八岁的时候给你一个姑娘”,这句歌词可以是个很好的小说题目。男孩的心理抵抗能力是逐渐形成的,神农也是尝百草之后才百毒不惧的。象厚朴这样没读过黄书、没看过毛片、没见过真正的坏孩子、没遭过女流氓的性s扰、没有恋母情结、没手y过、梦遗之后还得自己偷偷洗裤头,十八岁的时候给他一个姑娘是种摧残,不人道。总之,魏妍再热也不应该在厚朴前面脱掉衬衫露出水绿小褂,更不应该里面不穿胸衣不刮腋毛,最不应该连a杯都不是胸围还能到36寸。永远不吃亏的魏妍如果知道在那天被厚朴看了去,应该意识到,吃亏的其实是厚朴。我们决定,下回天气再热起来,厚朴再坐在魏妍后面,魏妍再脱衬衫,我们就大声喝止:“穿上点儿,厚朴躲在后面正使劲儿看你呢!”我们义正词严,就象魏妍喝斥杜仲,为什么拿班集体的人民日报当自己的包皮。
厚朴还在哆嗦。他的脚前面,桌子底下,是个巨大的玻璃缸。我们大体解剖课快结束的时候,分配给我们的尸体已经被解剖得七零八落了。最后一个步骤是把颅骨打开,将大脑取出来,留到我们下学期上神经解剖课使用。所有取出来的人头都存在厚朴脚前面的大玻璃缸里,浸满了福尔马林y。玻璃缸使用好多年了,一定泡过成百上千个人头,长年没人清洗,从外面看上去,黄绿、苍白而肮脏。我看着厚朴难受,正想要不要问他哪道题不会,索性告诉他我的答案,省得他一直哆嗦。但是又想,我也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一定正确,要是厚朴听了我的,把他原本正确的答案改错了,他得念叨一年。忽然一声巨响,原来厚朴在哆嗦的过程中突然一个膝跳反s,一脚踢在装人头的玻璃缸上。厚朴穿的是双厚重的大头鞋,使用多年已经老化的玻璃缸当即裂成五瓣,里面的人头被福尔马林y泡久了,弹性很好,象小皮球似的,连蹦带跳,散了一地。福尔马林y流了一屋子,那种特有的气味立刻让屋子里的人,鼻涕眼泪齐流。
屋子里立刻乱成一团。惹了祸的厚朴,下半身全让福尔马林弄湿了,一条裤子没几块是干净的。辛荑喊:“厚朴,你还不快去厕所换裤子?迟了,你的小和尚就会被福尔马林泡硬了,蛋白变了性,就再也软不了了。你别笑,老挺着,也是病。而且被福尔马林泡硬了的那种硬,是又硬又小的硬,不是又硬又大的硬。”白先生喊:“厚朴,又是你。赶快去地下室,我的宿舍。我有洗干净的裤子,你先穿。内k就先别管了,光干换裤子吧。你还嘟囔?还不赶快去?对了,我宿舍桌子上有考试答案,你不许偷看。你要是偷看,我把你剁下来泡在福尔马林里。”厚朴的嘴一直在嘟囔,谁也听不见。我知道他肯定没责怪自己,他要是有这种自责之心,成不了现在这样的胖子。厚朴一定在抱怨,为什么题目那么难,否则我会哆嗦吗?否则我会踢破人头大缸吗?我的女友是班长,她从门后拿了墩布把地上的福尔马林擦干净。魏妍去了趟女厕所,浸湿了手绢,捂了鼻子,抢时间,继续答题。几个男生、女生满屋子找人头,捡回来,找个新玻璃缸,重新装了。人头金贵,太难找了。缺了太多,以后的神经解剖就没法上好了。好些医学院教学没有真货,就拿塑胶教具替代。真正人头和塑胶教具是有区别的,就象鲜花和塑料花、小姐和z慰器、阳具和胡萝卜,这种区别是天壤之别。塑胶教具教出来的外科医生,上了手术台神经和血管都分不清楚,把输n管、输精管当成结缔组织一刀切断,事所难免。塑料花、z慰器和胡萝卜用多了,必然自私自利,不懂怜香惜玉,对大自然缺少敬畏。有的男生一手拿了一个人头,有的女生两手却捧回了三个,跟白先生邀功,“白老师,我捡了两个!”, “白老师,我捡了三个!”
这种认真大器的态度要归功于我们从小接受的平民教育。我们从小就讲“五讲四美三热爱”,小学的时候讲到讲卫生,老师们就动员我们去消灭方圆五里的苍蝇,显示学校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地方势力。小学老师从来不相信我们能主动做任何有益于社会的正经事,我们也从来没给老师任何可以相信我们的理由。我们考试作弊,上课说话,下课打架,议论女生的茹房发育,互相充当彼此的爸妈模仿家长签字。小学老师讲,既然要消灭苍蝇,就要落到实处,就要严格把关,就不能象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一样搞浮夸。打死一只苍蝇,就收集一只苍蝇的尸体,带到学校给老师检查,在上午第二节课后,加餐前,清点数目,有十只苍蝇尸体的,得一面小红旗。有一百只苍蝇尸体的,课间c的时候,上领c台站立五分钟,接受大家的景仰。有一千只苍蝇尸体的,戴大红花,扭送到区里介绍灭蝇经验,学期结束的时候,评选三好学生优先考虑。我们的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了,各家的火柴盒和味精桶都被腾空了装苍蝇尸体了,每天的前两节课都没心思上了,就等二节课后,当着老师的面,手把手,一只一只点苍蝇。明面上的苍蝇很快就被消灭光了,我才得了一面小红旗,我们楼下的三妞子都上领c台站了三回了。家长下班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灰头土脸的人、没头没脸的人污泱污泱地从起重机械厂、通用机械厂、光华木材厂、内燃机厂、齿轮厂、轧辊厂、北京汽车制造厂、机床厂、人民机械厂、化工机械厂、化工二厂涌过我家楼下,我热切地遗憾,为什么他们不是苍蝇呀?苍蝇尸体的黑市已经形成,可以用话梅、弹球、绷弓子交换苍蝇尸体,但是常常有市无价。我老爸是精工机械的专家,用铁丝和纱网给我做了个招蝇罩,苍蝇飞进去就休想飞出来。为了吸引苍蝇飞进去,我把全家的臭东西都搜罗来了:老爸的鞋垫、哥哥的袜子、我的大脚趾泥(当时我还不认识厚朴)、拾捣鱼剩下来的鱼头和内脏。但是还是没有多少苍蝇来,我很快发现了问题的结症。三妞子家太臭了,方圆五里,没有什么地方比三妞子家更臭了,苍蝇都去她们家了。她家三个女孩,没房子住,就着公共厕所的一面墙盖的临时房,三妞子家就是厕所呀。三妞子家的三个姑娘都是当男孩子养的,个个彪悍,以三妞子为甚,三妞子如狼似虎的两个姐姐,见了三妞子都只有低眉顺眼的份儿。三妞子从小小便不蹲下,觉得那样太丢份儿,她总岔开腿站着撒n,时至今日,柔韧性都很好,横叉一劈就下去。三妞子常常受同学笑话,说她长年一身厕所味道,三妞子再打那些笑话她的人,还是这种名声,人心是不屈于强暴的。如今号召消灭苍蝇了,三妞子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她绝对不放过。明面上的苍蝇被歼灭了,厕所成了苍蝇唯一的集散地。三妞子下了学就往自家厕所跑,一边自己打苍蝇,把尸体装进火柴盒里,计下数目,一边赶走偷猎者。别的小孩,上厕所可以,但是不能带苍蝇拍进去。为了确保没人带苍蝇拍进厕所,三妞子常常尾随别人进厕所,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以防他们从兜里掏出个折叠蝇拍或是背后藏着个什么。我明显打不过三妞子,我爸好象也不是三妞子她爸的对手,我老妈当时的势力还远没有现在这样强盛,对于三妞子,我不可能力取。我也实在不想让三妞子看我在厕所里大小便,智取也就算了。我在家里的厨房找了一小条瘦r,切碎了在锅里炒,我加了很多黄酱和金狮酱油,又用锅铲刮了很多黑锅底下来。炒得差不多了,我灭了火,把一粒一粒黑不溜湫的碎r放进空火柴盒充当苍蝇尸体,上面再点缀三、四只从招蝇罩得来的真正苍蝇尸体,第二天带到学校,妄图骗取两面小红旗,摆脱落后面貌。结果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硬说我的苍蝇是假的。我说我只不过是拍苍蝇拍得狠了些,把苍蝇们拍变了形,不好辨认。群众们说,苍蝇再变形也不应该有京酱r丝的气味。结果是我被班主任当场擒获,扭送校长办公室,以前所得一面红旗被三妞子按照老师命令撕掉,上课间c的时候在领c台上罚站五分钟,接受全校同学的羞辱。最后三妞子也没戴成大红花,到区里介绍灭蝇经验。她的智力水平有限,灭蝇经验只能总结出一条,家一定要住在公共厕所旁边。但是这种经验不具备推广性,区里领导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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