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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木
“怎么还不上路?”护卫官大声呵斥,说着托词,“大人还在等着证物到堂哪!”
闵安在马上抬抬手:“敢问军爷是去郊外的军营么?难道是想调动军队过来?”
“不关你事。”护卫官蛮横回道,并在闵安座下的马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彭大人自有安排,你赶紧出县城办事。”
闵安在疾驰的马上吊着一颗心。护卫官虽然没有回答他的话,可是行事方式已经证明了他的猜测,县衙里果然生了动乱,彭因新怕镇压不住世子府的力量,竟然还派人寻求援军。
彭因新领着幼帝御赐的名衔,手里握有祁连皇后的密旨,自然能调动县城外的两千守军。守军统领都尉先前打着解救王怀礼的旗号,被李培南一剑斩杀,军权就落在了副将手上。副将听到护卫官的传令,哪有不听从主张的,立刻带着两千人马围住了县衙,再次与李培南所辖制的军力对上。
有道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副将正等着这种打翻身仗的机会。
已跑出县城外的闵安想通了其中的关联,越来越心急。他回头一看,主簿已经跟上来了,后边还跑来两匹马,正是护卫官派来的骑兵,负责一路督促闵安办好差事。
趁骑兵赶到之前,闵安拉住主簿的马缰急急说道:“县衙里已经闹起来了,大人想清楚,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主簿仍在犹疑,闵安恨不过捶了他肩膀一下,说道:“榆木脑袋不开窍!以后这天下,将落在哪家人手里?”
主簿愣了愣答道:“李家。”
“李家谁的势力最大?”
“世子。”
闵安放开马缰,极清楚地说道:“这不就结了,大人要抓住这个机会做出贡献来。等下我会帮大人甩开后面两名骑兵,大人拿着文书可一路通过关卡,直接跑进世子府去搬救兵,千万不要犹豫。”
主簿想了想,终于点头。闵安最后又恶狠狠地威胁道:“若不成事,小心王爷扒了大人的皮!”
两刻过后,疾驰在官道上的四匹马刚刚拉开了一点距离,闵安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囫囵滚向了草坡下。两名骑兵见状大惊,立刻勒住缰绳,跳下马朝闵安跑去。
闵安好不容易稳住了滚落的身子,趴在草地上说:“多谢两位军爷关心,我实在是力弱,不堪忍受长途骑行,不如让主簿大人先去取物证吧?”
两名骑兵看都不看坡上官道里的动静,任由主簿一人一马去得远了,还在关切地问:“小相公没出什么事吧?”
闵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抹去额上擦出的血丝,有气无力笑了笑:“两位军爷如此关心我,可是受护卫官大人所托?”先前,彭因新主动提出要他外出取物证,使他避开了县衙里的厮杀,他就觉得心奇,只是当时事态紧急,他才先按下了这份疑心。
骑兵不答话,闵安又说:“护卫官大人显然又要听从彭大人的指派,我实在想不通,彭大人又怎会在意我这样的小人物,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背后还有人要求彭大人这样做。两位军爷能不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呢?”
两名骑兵互相望了望,迟疑道:“小相公怕是想多了吧,护卫官只交代下来,让我们好生照看小相公,并没有说其余的事。”
闵安笑了笑:“看来两位军爷也不知其中的曲折,我可能真是想多了。”话一说完,他就放开抓住草根的手,径直朝着山坡底滑落。秋草软滑,极快将他送到了坡下,他还拖长着一声惨叫,引得骑兵来寻,才扶着手臂艰难起身,朝着乱坟岗跑去。
☆、第52章 突围
戌时天黑,乱坟岗上寒鸦凄叫,野火飘飞,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气儿。
闵安觉察到摆脱了两名骑兵后,才敢直起腰长喘一口气。一旦放松了心神,他才注意到左臂痛得厉害,低头一看,发觉手臂肿得较粗,用手捏一捏,里面就传过来一阵钻心的痛。
骨头好像折了,稍稍移位。
闵安走到长满奇花异草的坡底,扯了一把泥巴药草捂在肿痛处,然后在左臂上绑好了夹板。坟头破瓮破瓦片倒是多,现成的木板却没有一个,他摸黑找了一阵,最后只能在臂弯内外绑上粗木树枝了事。
闵安抬袖一抹,擦去脸上痛出来的汗水、泪水、鼻涕,坐在坟前歇口气,心里埋怨着自己竟是这般不顶事,在行馆里学了大半个月的骑术,最后也避不了受伤,像极了师父骂他的狗崽子命。
“以后需多加练习。”他暗暗下定决心,低头看了看左边冒着水光的破瓮,里面一闪而过一个黑乎乎的倒影,吓得他跌倒在地,连蹬几脚爬了开去。
鬼啊——这两个字堵在闵安喉咙口,被他死死忍着没说出来。他擦了汗凑过去看,才发现是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映在水瓮里就成了鬼影子。可他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察到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含笑比他更胆小,又怎敢在大半夜里跑到乱坟岗拜祭呢?
闵安拾好散发,塞进帽子里,朝着茅十三的坟头拜了拜,才摸到了含笑被埋的陶缸边。陶缸过重,深筑在地底,衙役们忽视了这个物证,并没有搬回衙门。闵安在缸里掏了掏,抓出一把泥巴来,放在鼻底,闻到了一股苦辛的白蜡味道。
闵安回想着刚挖起含笑那一刻,她的身子又冷又滑,似乎被什么药泥腌浸过。而他在检查毕斯尸身时,只在心窝处摸到了一点透心凉的冷气,除此外,全身上下并没有滑腻的感觉。他为了求证得细些,又爬上毕斯遇刺的山坡,学着尸身倒地的姿势,侧卧在残花树丛前。
案发场地一如往前,斑驳着许多杂乱痕迹,但是花树底,却遗留了一个泥脚印,闵安躺倒下来,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泥蜡味道,才能断定,这就是他要找的证据。
有人将泥蜡涂抹含笑一身,又将毕斯的尸身搬到山坡花树底,嫁祸给非衣。至于他为什么要大周章,只杀毕斯冷冻尸身、却不残害含笑,这些也是闵安极力想找到的答案。
不过以眼前状况来看,找到泥蜡的来源处,就可以找到那个凶手。闵安想到了调派猎狗搜寻气味的法子,忍着痛又赶回了城里。他凭着彭因新发放的火签,向东门守军解释,外出办公负伤,所以先行回到衙门报道。那名守军见闵安痛得脸色发白,手臂又上了夹板,应是不做假的样子,就摆手放他进了城门。
此时临近亥时三刻,街上实行宵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闵安摸进巫医术士常落脚的民巷里,一一拍开大门,给他们闻了闻腰包里裹着的泥蜡。大多数人摇头说不知味源,有一家郎中认得师父吴仁,从而记得闵安这个小徒弟的面相,好心跟他说了一个隐情:泥蜡里封了凝脂梨花蜜,是西疆特酿蜂蜜的味道,可见来处出自西疆。小相公要想找到主人,必须去外来门户集居的南街。
闵安听出了门道,连忙摸出五两银子塞过去,请求大叔再帮他解答一个疑问:若是冻住尸身再解开,外表会否发生改变。郎中摇了摇头,说是医书中从未记载过此类例子。
闵安四处翻找,摸出最后一点碎银,一把递了过去,并跪地向郎中磕了个头:“我说个法子大叔帮我求证,一有了结果,就请大叔跑到县衙外敲响门鼓,事关数百条人命,大叔千万马虎不得。”
郎中受惊不敢应,闵安一阵苦求,终于迫得他点头。细细吩咐了事情本末后,闵安才辞别郎中,摸黑朝着行馆那边赶。一到街口,他就探头瞧了瞧,果然不出意料,他看到一队刀兵把守着门户,将行馆团团围住。
李培南赶往县衙时带走了所有侍卫,只留下一些仆从及丫鬟守门。依照现在光景来看,应该是行馆被彭因新派来的人占住了。闵安转到街外转角处,取来民户翻晒屋顶所用的梯子,顺着梯子爬上了石屋背后的那棵树,朝坐在正前的豹奴咄了声。
始终留守在石屋顶的豹奴回头,看到闵安挤眉弄眼的模样,以手指口啊啊叫着。闵安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行馆出了事,阿奴不要慌张。现在仔细听我说,世子爷还困在了县衙里,等着我送证物进去。阿奴把豹子赶出来,给我绑好坐鞍,我要骑着豹子闯进公堂,听明白了么?”
一刻钟后,行馆石屋处响起一声爆吼,一道金黑斑纹的身影从半墙掠过,径直奔向了长街外。兵士不敢追赶,押住豹奴询问究竟,豹奴说不了楚州话,只管咿咿呀呀地摆手,最后让兵士不了了之。
闵安口中衔着哨子一阵追赶,终于在小巷里看到了豹子的身影。豹子听到召唤的哨声,硬生生刹住爪子,朝闵安走了过来。
闵安对上豹子绿幽幽的眼睛,打了个激灵,一边退一边笑道:“豹兄,我们尽释前嫌可好?现在正处在紧要的当口,我们千万不能窝里反了,应该拿出男子汉的风骨来。要是你也同意我的话,就趴下来……事成之后,我一定拿着好吃好喝的款待你……”
闵安使出全身解数终于“降服”了豹子,吊着胆爬上了鞍座,将双腿紧紧夹在豹肚下的皮绳里。豹子虽然没有战马那样高大,胜在外形威武,在背上驮起缩成一团的少年郎,也并非是难事。它在夜色里吼了吼,攒足了力气,箭一般弹向县衙那方。
县衙外,重重围困着两千郊野驻军。前锋军已经铺进了大堂院落里,手持火把,正对着二院叫嚣,他们敢激不敢进,因为隔着一座公堂的距离,二院过道中堆满了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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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个时辰前,县衙里还不是这番光景。
李培南待闵安走出公堂大门,对着厉群说了声:“去。”厉群走到卷棚前,向左轻权低语:“公子命令我们激怒彭大人生事。”左轻权与厉群一样,向来不问缘由,马上走上堂对着彭因新一阵诘问,完全不顾公堂上的礼仪。
彭因新见两大将士逼近,而李培南依然坐着不过问的样子,大声呼喝着禁军前来护驾。非衣站起身走动两步,当道拦住了一扇大门,说道:“诸位军士可要看清楚了,堂上的两位将军未曾佩戴武器,世子坐得好好的,也未说过一字片语威胁彭大人,诸位仍要拿着刀剑冲进来,岂不是落了个扰乱公堂的罪名?”
被分化出来的隶属于彭因新的百名禁军顿了顿脚步,非衣又低声说:“我劝诸位不要管我与世子的私事,若是执意踏进公堂一步,不了要与往日的手足厮杀。”
左轻权治下的禁军哗啦一响拉开了佩刀,齐齐看向右边的禁军,样貌不怒而威。左轻权听到声响,连忙快步走出,向百名敌对禁军团团作揖:“今日一战若是不可避,小弟请求各位兄长留待最后,不要轻易冲进来。厮杀时,小弟团队只用刀背对抗各位兄长,算是偿还了昔日的同营之恩。”
左轻权诚恳长揖到底,属军果然齐齐调转了刀刃对着自己,对外露出宽厚的刀背来。敌对的百名禁军长官回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禁军缓缓后退,离开了卷棚一尺距离。
那名长官说:“请世子送出彭大人来,我等自然不会越过大门一步。”
李培南坐着不说话,彭因新就站在公案前不敢动。非衣走回来低声询问李培南的意见,李培南朝彭因新看了看,说道:“留他无用。”
彭因新突然朝屏风后跑去,非衣闪身掠过,衣影犹在风中翩跹,手中已经多了一柄软剑。他听声辨位,看也不看,一招灵蛇出洞刺去,在屏风间隙处刺中了彭因新的咽喉,只是赶来护卫的衙役撞击了一下屏风,才将非衣的剑尖弹弯,非衣反手一挑,凭着余力将彭因新的喉结割破。
彭因新捂住咽喉发出嘶哑的叫声,衙役们拼死将他拖到右侧座椅后,呼喊着:“来人啊,彭大人遇刺了!”
百名禁军再也按捺不住,纷纷闯进公堂来。李培南招招手,世子府的人马会意地退向了二堂,将木栅栏堵在了过道口。
左轻权极快地清点人数,见无人受损,豪气一生,主动向李培南请缨杀出去。李培南接过厉群递上的蚀阳,一人当先而立,淡淡说道:“杀禁军的罪责你们承担不起,天大的事有我顶着,你们跟着二公子守墙头。”
非衣提剑走过来,笑了笑:“世子单臂怎可御敌,算上我一份。我已拿御使祭了剑,也逃不脱罪责,不如杀个痛快。”
李培南转头看了非衣一眼:“用箭术。”
非衣会意,接过侍卫的弓箭,守在了李培南身后。
外面局势紧张如火,厉群却摩了摩手掌,极为振奋地说:“自从跟着公子杀退西疆一营蛮子兵后,再也遇不上像样点的场面了,希望今天能让我练个手。”
非衣心中一动,问道:“被困在白木崖的那次么?”
厉群答:“是的。”
“几对几?”
“五十对五百。”
“就是你这一批侍卫?”
厉群回想起杀得激烈的那场战役,砸了下手答道:“是的,活下来的都是铁打的汉子,我们杀得全身披血,公子指点我们放火赶狼群下山,又将蛮子兵囫囵烧了一遍,最后大获全胜。”
非衣拉弓对准穿堂那边,淡淡说道:“所以说,蝼蚁之力始终撼动不了世子的阵脚,这点不得不让人放心。”他悄然松开扣弦的两指,弓弦声震之后,意图冲过来的禁军中箭仰面倒下。
李培南传声道:“非衣守住墙头!”非衣手持弓箭跃上高墙,居高临下打量底下的动静。不一会儿,县衙外火把攒动,马声喧闹。非衣看清了动静,回禀给李培南:“彭因新调来了郊外驻军。”
李培南冷冷道:“来得正好。”他扬剑劈开一道木栅栏,特意露出一个缺口,任由守军步兵冲了过来,然后手起剑落,将他们一一斩杀干净。
攻防争战只历经了一刻钟,就平息了下来。彭因新名下的百名禁军见损失了一名前锋卒,推脱不敢再冒进,死活不攻进来。郊野守军受不住彭因新的哑声呵斥,持刀向二堂冲去,却遭遇了李培南的重创,顷刻毙命三十五人。他们见李培南一人作用就如此大,后边的武力都未动用过,咂摸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纷纷退出了大堂外,任由彭因新急得跳脚也不理会。
因此大堂外与二堂内相持了小半个时辰,等得厉群手发痒,就想单枪匹马外出搦战。李培南朝他看了一眼,他才冷静下来。这时,西侧库房墙外隐隐传来一阵豹子吼声,还夹杂着一道低厚的嗓音:“劳驾军爷让让,劳驾军爷让让,我家的豹子会吃人咧!”
厉群迟疑道:“好像是小相公——”
☆、第53章 劝说
院子里的侍卫队熟知闵安为人,见他一副落拓样子从墙外骑豹闯进来,也不觉多奇怪,纷纷又补上了位子,守在李培南身后。左轻权治下的禁军破天荒瞧了回新奇,细细扫过闵安周身一遍后,他们心下记挂着军情,又回头守在了院墙上方,不再分心看着院里的动静。
李培南用左手提起闵安衣领,将他放直了身子,问道:“手伤怎样来的?”
闵安有意要在众人面前维系自己的颜面,连忙摆手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他说不出口跳马摔伤的尴尬原由。
李培南突然伸手捏了捏闵安左臂,闵安当即就大叫起来,引得一直守在墙头观望外面情况的非衣回头瞧了瞧。
李培南坏意地笑了笑:“骨头既然断了,我那豹子没事吧?”
闵安扯回手臂赔笑:“不关豹子的事,它好好的,是我骑术不行。”
李培南没再说什么,抿嘴呼哨一下,扬手指向花厅,一直在院中盘旋的豹子依令走进了花厅大门。随后他吩咐一句:“你去歇着。”提剑走向了木栅栏,继续守着唯一的入口。
李培南对待亲信及部下向来不形于色,最大的一句体恤话就是去歇着,此时他在心底将闵安当成亲随一样,不觉有任何不妥之处。他不问闵安为什么又跑了进来,是因为木已成舟,闵安执意要参局的结果任谁都改变不了。再者,县衙局势紧急,他始终要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也不便于在众多耳目前询问闵安一些私事。
李培南所忽略的问题,非衣却放在了心上。他示意厉群跃上墙,守住他的缺口,再轻轻跃到了闵安跟前问:“怎么又跑回来了?我不是说过,叫你躲远些的?”
闵安先偷偷打量一下李培南的背影,见他凛然提剑而立,不再看自己这边,才放松了肩膀,将左上臂揉了揉来缓解夹臂的痛意。“前面你帮了我很多次,我说过要偿还你的。”
尤其是借出将军的那次,他在非衣面前许下誓言,说是日后有机会,一定殒身偿付。今晚这个局面很紧急,眼看尸体都倒在二院门口了,最后要不要他殒身,他并不知道,不过,他倒是实打实地有一种冒死跑进来偿报非衣的心思。
非衣失笑:“局面已经控制住了,你跑进来只能拖后腿,哪里需要你偿付什么。”
闵安昂首站立在非衣面前:“你和大公子只知道打打杀杀压制旁人气势,就从来没想过讲法理也能解决事情的么!”他挺了挺胸,转眼看到李培南的背影在火光映照下,依然显得凛冽,迫于那种无形气势,他就将下面的一句“你们身为天潢贵胄,法理在眼里形同虚设”咽了下去。
“唔,说得也是。”非衣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你摆出的这副自信模样,想必是掌握着凶案铁证了?”
闵安低头翻腰包向非衣展示关键的证物泥蜡,突又想起他见不得这些脏乱的东西,索性放下手,去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总之可以帮你翻案,我摔了一跤才找来的,不是你说的这样容易。”
闵安全身破败不堪,绢衣撕破做了绑手的带子,布袍上也沾了许多泥土和草灰。听他这样一说,非衣才知道断手是怎样来的,心底委实酸痛了一下。他连忙起玩笑的神色,拍了拍闵安的头,低声道:“多谢了,我其实很感激。”他深深看了闵安一眼,跃上墙,继续守住了攻路。
闵安左右看看,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职,没人注意到他。若是依照李培南的吩咐,他带伤在身连夜奔波,实在是可以去花厅休息一下的,只是豹子还团在了里面,与外面的威胁一比,也不见得如何能让他放心。
闵安踌躇一下,走到李培南身侧,低声说:“公子,今晚一定要厮杀才能成事么?”
李培南淡淡道:“我一向挑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那就是还要动刀枪决意胜负了,闵安语塞一下,又怏怏退后。李培南转头看了他那苍白的脸色一眼,说道:“当真不休息一下?”
闵安暗地在袖中握了握拳,果敢回道:“我不累,还撑得住。”他的手臂摔得很痛,脑子还是清醒的,提醒他要抓住此时紧急的局势,来表现身为下属的忠诚和决心。
李培南倒持蚀阳剑柄,将长剑递了过去:“我有些累了,不如你来替我镇守一刻。”
闵安抓了抓头,十分迟疑地接过蚀阳,只觉手上突然一沉,险些抓掉了长剑。他鼓劲持好剑身,正面对着栅栏口,转眼看到李培南当真要走开,连忙追着问:“公子,要是他们真的冲进来了,我该怎么办?”
李培南不回头道:“见人就杀,宝剑会助你三分力。”径直走进了花厅。
闵安拿着长剑低头一阵恍惚,凛冽剑身散发着淡淡寒气,与月色一映照,流淌出一层红光华。他心想,宝剑虽好,可杀人无数,我难以掌握呐。回头又看看一旁待命的侍卫,他轻轻向熟人张放招了招手:“真的要拿着公子的宝剑一阵砍杀么?可我武功很低啊。”
张放平时与闵安赌惯了的,私交甚好。他凝神想了想,醒悟到自家公子不可能临场卸了担子,将重责转到旁人身上的道理,也低声说:“你进去问问公子不就成了?”
闵安在一院将士安静的对峙姿势中磨磨蹭蹭走进了花厅大门。李培南正坐在椅中,看样子似乎是知道他要来,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豹子趴睡在他脚下,助长了冷峻气势。
闵安怯怯地走上前,还没开口说话,李培南就迎头丢来一句:“为什么不听话?”
“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是张放大哥提醒我——”
“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非衣?”
“公子怎会这样想?我只是觉得重要关口,不能放我这个武力低弱的人来把守——”
“你与非衣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
闵安纳闷地看着李培南:“我与二公子说了什么啊……不就是劝他放弃打杀凭法理翻案的意思吗……”
“还有呢?”
闵安使劲想了想:“难道是偿还二公子的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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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南不说话了。闵安又仔细想了想,觉察到他与世子爷前面的话意似乎是说岔了,连忙试着挽救一下现今的冷局面。
“公子怪罪我不听话,可我实在是担心公子的处境,所以带着物证一口气跑回来了。”闵安翻出腰包里的泥蜡,放在桌上,低声说道,“更何况,公子曾教导我,君子重然诺,我既然认定公子做了主家,势必也会忠心侍奉您的,若公子也要我舍身偿还恩情,我绝对不说二话。”
“说错了。”
闵安满腔的偿报之意被李培南冷淡的一句话掐灭了热情,他不甚明了地望着李培南。
李培南淡淡道:“不是这一句。”
闵安索性低头不语,想着无论世子爷说什么,应声就是了。
“你曾说过,死也要死在一起,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闵安惊异抬头:“外面局势竟然这么严重了吗,要公子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李培南不置可否,只紧紧看住闵安的眼睛:“愿不愿意?”
闵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即使一日为君,也当追随一生。我自然是愿意的。”
李培南当即敲了敲扶手,指点闵安说道:“我有意挑起事端,就是为了借机剿灭彭因新这股势力。彭因新惧怕不过,引来县郊两千守军,这也是我能预料到的事。守军私自占山,截断朝廷的盐铁运营,祸害民众许久,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可让我一起清算,因此公堂上讲不讲法理倒是其次,有借口杀出去才是正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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