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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木
闵安穿上书吏常年置办的衣衫走出门,带着一阵浴后的清湿气。他摸索着腰间的丝绦,打算系个腰结,非衣回头看见了,说道:“手伤要紧么,我来帮你。”闵安连忙退了一步,回道:“我自己来,等去了昌平府,我找师父上药去。”非衣按住他,淡淡道:“我唤侍卫已经预备好了药膏,不急着走,我先给你上一副。”
非衣堵在吏舍门口不让开,脸色淡淡的,让闵安十分为难。闵安牢记师父的教导,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切莫轻易给外人瞧去了身子,哪怕是一截手臂也不行。他和非衣正相持着,侍卫过来传话:“王爷请公子去花厅。”
“退下吧,我知道了。”非衣打发走侍卫,一点也不心急,依在门口看着闵安,淡淡道,“我有的是时间。”
闵安无奈走回吏舍,将衣袖挽起包住上臂,用带子系紧了,确保未多露出一寸肌肤,才唤非衣进门。非衣打开药箱,取出膏药煨热了,细细给他贴好。闵安咬着嘴忍住痛,撇过眼睛不去看手臂,非衣就逗他说话转移注意力。“玄序是谁?”
闵安咝咝吐气:“你怎么还记得他?”
非衣淡淡挑眉:“被你记挂上心的人,我自然要多问一下。”
闵安蓦地又想起先前被他放在心里的萧宝儿,神色不由得一黯,嘟哝道:“记挂了又怎么样,转头惦记起别人时,还不是乐得好好的……”
非衣笑:“难道玄序惦记起了别人?那你不用再想他了,转头看看,说不定你身边的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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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无打采地摇头:“玄序不一样……非衣你还别问了,我不想说。”
非衣抿住嘴,将玄序这个名字吞进肚里去,暗想着就算掀翻整座清泉县,也要翻出这尊神看一看,为什么能引得闵安如此牵肠挂肚,甚至是两次推开了他的话题。他有了决定后,就不动声色地做着手边的事,举止应对如往常一样。
闵安满腹忧愁地坐在桌边,想着老东家毕斯无辜毙命、萧宝儿“移情别恋”、世子府流传自己不雅的声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玄序等等琐事,一时也不想开口说话。
他们留在吏舍里安静地疗伤,却不知,已经引得花厅里等候的李景卓心厌。
两刻钟前,李景卓起身走向二院,特意挑了一个雅静的花厅休息。李培南就在他隔壁,脚边伏着一只豹子,比他更沉得住气。他饮过一盏茶后,见李培南仍然没有来拜见他这个父王的意思,干脆起身踢开隔壁的门,冷着脸走进去质问:“成何体统,竟然要父王来见你。”
李培南站起身慢吞吞行了个礼,又坐进椅子里,唤道:“给王爷看茶。”
侍卫走进来进奉热茶,再低声向李培南禀告:“二公子带着小相公去了吏舍清洗。”
李培南点点头,心道非衣也算做对了一件事,吩咐道:“去催一催。”
李景卓冷冷道:“见他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培南转脸看李景卓:“这事与他无关,他也受了牵连,父王的嘴巴要牢靠些,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李景卓脸色更冷:“从小到大只听见你帮他说好话,他有没有长进一些?”
李培南淡哂:“父王都不长进,我又怎能期望他长进一些?”
李景卓沉声道:“这就是你对父王说话的态度?”
“声音太大了,吵醒了我的豹子。”
李景卓捏起一盏茶朝豹子砸去,刚被惊醒的豹子提防不住一股热茶从天而降,结结实实淋了一身。它立刻弓起身,嘴里低吼一下,就待转头攻击,李景卓早有主意,袖口翻飞一下,手掌已掠过李培南面前那盏茶,他捏着茶盏再重重砸向了豹子的头。李培南接住热茶,抿嘴呼哨一声,将豹子支开,再轻轻放好了茶盏。
这一切动作都在电光火石般完成,李景卓的武力不容小觑,李培南的应对也及时。李培南本想再气气父王,可是转念一想,父王那个冷脾气向来是拿着他身边的人和家宠下手,再气着父王了,下一个惩罚落到闵安头上就不好。
李培南由此了态势,嘴里淡淡道:“父王要撒气冲着我来,我全数接下,少动我身边的人。”
李景卓冷冷看着李培南:“你当真以为翅膀硬了,我奈何不了你?”
李培南淡淡一哂,再不应话,此时萧知情敛容走了进来,朝着他们拜礼。
李景卓端坐如故,扬袖淡淡道:“礼,坐吧。”
萧知情退向李培南身旁座椅之后,恭敬说道:“在王爷和世子面前,微臣哪有资格平身坐着,微臣能走进这间房里聆听训导,已觉是莫大的荣幸。”
李景卓不由得对李培南说:“你身边的人,就数知情最懂事。你也要学着些。”
李培南以手支颐靠坐在椅中,冷淡回道:“父王长进了我自然也能长进,还是从父王做起吧。”
此时有了第三人在场,李景卓的气度自是不一样。他看着萧知情冷冷说道:“行馆里的那个闵安,是闵昌之后,你将他带进府衙历练,让他做见习司吏。”
萧知情站在椅后躬身道:“遵命。”
李培南却淡淡道:“闵安要进世子府训练武力,哪儿都不能去。”
李景卓置若罔闻,只对萧知情说道:“请不动就派军官去请,再请不动,我调派禁军给你。”
萧知情愈加恭敬:“敬诺。”
李培南终于分神看了看自己的父王。李景卓侧脸冷峻,眉峰至唇形绷得紧紧的,就像是蓄势已久将要离弦的箭。李培南知道他正在控制着火气,经不得轻轻的碰触,若是一句话对不上,势必又要像以前那样,即使自己远避西疆,他也要送一些使者过来,宣读敕令,赐婚赏珍玩,烦得自己半个月过不上舒坦日子。更有甚者,他这个做父王的,会拿住世子府的豹奴狸奴问罪,导致随后的珍稀家宠无人照料,还倒毙了两头。
李培南想了想,决意将闵安隔远一些,最好不要落进父王的眼里。他唤侍卫清扫地上的茶杯碎片,没接着刚才那个话头朝下说,萧知情是个聪明人,马上站出来另提一事,说是毕斯那案子肯定无法追责彭因新,不如放彭因新回宫。她本想指明这是闵安的主意,见李景卓脸色不善,忍住了没继续说下去。
侍卫清扫碎片时,李培南问道:“人呢?”
侍卫低声道:“在给小相公上药。”
李培南再也顾不上什么,起身走出了花厅,李景卓随后问侍卫缘由,侍卫不敢隐瞒,简略说了说非衣体恤闵安给他换药的事情。
李景卓冷脸没说什么,心底隐隐生厌,还想起了沆瀣一气这个词,也不管是否适宜。
萧知情的目光随着李培南利落背影追了出去,又按抑着一丝苦涩之前,徐徐回转到花厅里。李景卓似乎懂了她的心意,冷淡说道:“一个小童算什么,只要你肯用心,世子府的主母位置就是你的。”
萧知情低声道:“多谢王爷,微臣一定尽心。”眼里不由得焕发出光来。
李培南疾步走向吏舍,跟在身后的侍卫追赶不及,踏出的脚步重了些,将动静传进了屋舍里非衣的耳中。非衣不为之所动,细心瞧了瞧闵安白皙手臂上,一些被粗木树枝夹板剐出来的伤痕,特意用布缠在了药用木板上,再给他细细别好。
李培南踢门走进来时,满怀心事的闵安才稍稍转神。他看到李培南的眼光一直落在他的手臂上,脸色似乎有些冷,又不知出了什么事,就想慌里慌张地站起来。非衣将他的肩膀按了按,示意他坐下,头也不抬地说道:“现在才想着来,先前做什么去了?又在手把手教导萧大人忙得没时间走开?”
李培南冷声道:“父王等你过去。”
非衣淡淡道:“有世子陪着已足够。闵安伤得不轻,他才是第一紧要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闵安捧着自己的手臂,等他拿布带过来固定夹板。
李培南再不答话,托袖拍向桌底,震得桌面弹跳起来,隔开了坐在左右的两个人。他在手上用了重力,底子薄弱的闵安就要掀飞出去,他早有准备,滑过脚步,抢到闵安身边用左臂抱住了他的腰,小心别开了他的伤臂。闵安一直插不上话,也不知道非衣在奚落世子爷什么,待他好不容易躲过风声袭击定睛一看时,已经在世子爷怀里。他要挣脱出来,李培南的手臂却很稳当,将他牢牢箍着,人却冷冷看着非衣,大有掌控一切的气势。
非衣脸色一冷,出掌切了过去,闵安惊叫:“公子别动手!”李培南转过身将闵安护在胸口,手上依然没有放松,同时踢出一脚,将桌木震碎,像是飞刀一般击向了非衣全身。非衣卷袖全数吸进碎木,身影一闪,掌风余力拍向李培南右臂。李培南为避闵安受伤,硬生生受了这一记,非衣看到闵安在李培南怀里吓得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一软,放松了掌势,就此撤了手。
李培南放开闵安,低声说:“退到一边去。”他刚受了非衣一半掌力,毫无血色的脸还未恢复过来,嘴角一抿,不着痕迹泅下了一口血气。闵安虽然不懂两位公子为什么突然打了起来,但两败俱伤的后果是可以预见的,因此他就势用单手抱住了李培南的腰,站在他身后嚷道:“非衣你走啊,世子爷我已经拉住了!”
非衣看着李培南丝毫不退让的眼睛,冷冷说道:“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先忍下这口气。”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县衙,跃上牌坊门楼顶上,抿嘴呼哨一下。
一瞬间,从县衙街道远方跑来身穿黑衣的数十名暗卫,齐齐跪倒在门楼下。
非衣下令道:“翻开清泉县,找出一个叫玄序的牙医大夫来。”
☆、第56章 心里话
吏舍里地面散落着桌木碎屑,可证明方才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除此外,所有景况如旧。
闵安觉察到身前的李培南没有动静,连忙了手,后退一大步,仿似手臂被烙铁烫过了一般。他作为下属,没有资格去质问世子爷为什么要对非衣大发雷霆,仅凭当时情况来看,两人对答一句就动了手,争论的内容似乎与他的伤势有关。
闵安现在回过神,恍然想到,就是自己受伤的左臂连累非衣被世子爷掌击,非衣避开那一记掌劈,脸色沉到了底,随后纵身离去,都未歇过一口气。
那他是不是觉得颜面掉光了?
闵安懊恼不已,弯腰拾起非衣裹了布条的药用夹板,坐在炕上,扯过一条带子给自己绑定。他想得心烦,还将手臂朝炕沿磕了两磕,死死忍住痛意,嘴里不去吸气,他那鲁莽的动作引得李培南掠过来按住他的肩,并冷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闵安抬头,眼角已发红,他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说道:“我内疚,痛两下好过些。”李培南看着他倔强的脸,不由得放了手,低声说:“不关你事,不准内疚。下次,我退让一些总成。”
闵安肯定不敢指望堂堂世子爷会为他承诺做些什么,一句话不说,就低头用嘴巴咬住布带一侧,力缠过自己的手臂,很不灵便地裹伤。李培南待起伏的心思沉静下来后,走过去说:“我来。”闵安却猛地避开了身子,将左臂搁置在炕上,嘴里应道:“不用了,世子爷去看看二公子吧,我怕他受了伤。”
李培南冷冷道:“他好得很,是我受了伤。”说罢他就控制住气息,运劲一转,在额上渗出一点汗,脸色也涮得白了些。
闵安绑好自己的左臂,才抬头看了看李培南的脸,对着向来阴晴不定的世子爷,他不敢也不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默默地朝炕边挪了挪,给那头留出了一点位置。
李培南却不坐,苍白着脸站在闵安跟前,说道:“为了你受伤,我实打实接了非衣一掌,手臂已经麻了,你帮我看看。”
闵安既然记得师父说过的不能轻易给人露出肌肤的教训,同理也会这样为李培南考虑,他站起身对李培南施了个礼,应道:“我去叫厉大哥过来。”
李培南堵在闵安跟前不让他出门,闵安朝左边挪动,他也朝左边去,闵安愣了愣,又闷头朝右边走,他再一步横移,将闵安撞进了怀里。
闵安抬头道:“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李培南言简意赅:“你来。”
闵安始终是拗不过主家公子的,不过他的应对往往出人意料。他抽出巾帕蒙上眼睛,摸索着伸出手,在李培南的右臂上抓了抓,然后又移动手掌,在李培南肩膀上捏了捏,替人疏通经脉的动作倒是极熟练。
李培南看着闵安认真的脸,忍不住将他帕子拉下。闵安却闭着眼睛推血化瘀。
李培南说道:“睁开眼睛要看得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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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回道:“难以专心。”
“为什么?”
“对着您的脸,我心底很怯,更不提敢伸手摸到您,那可是极不敬的唐突之意。”
“你先前不是抱着我的腿不放手么?”
“公子又说笑了,那不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么,再说了,我都为了这些往事挨过罚,应该算是抵清罪过了吧。”
李培南想起闵安前前后后挨过的罚,随即安静了下来。他心里堵着一股酸涩的悔意,侧头看了看闵安白净的脸,闵安仍然在认真地替他拿捏手臂,没有一丝抱怨的颜色。他将巾帕朝上一提,给闵安蒙好了眼睛,也遮住了闵安大半张脸,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差不多了。”静寂中,李培南开口说道,“你走吧。”
闵安忙不迭地走出吏舍大门,脚步稍稍急切,像是要摆脱满屋子的束缚力。李培南看着他如同逃脱一劫的样子,更是没有心思去应对任何事,又把他的父王晾在了花厅里。
李景卓坐在花厅里接见了左轻权,赞他年轻有为,并当场摸出两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递了过去,说道:“通过宫中的武将选拔赛,就能获得禁军指挥使一职,好好干。”
左轻权双手接过赏赐,行军礼拜谢,退到座椅一旁站定,与萧知情相对。闵安听到通传后,垂着眼睛走进来,跪地给李景卓请了安。
李景卓看都不看伏跪在地的闵安,四平八稳地坐着,抬手饮过一盏茶后,才冷淡说道:“你以后跟着萧大人进府衙做事,多学学,要明白自己跟萧大人的区别。”
闵安恭敬道:“遵命。”
李景卓再不说一句话,也不叫闵安起身,这个时候李培南走了进来。他不看任何人,就走到闵安身旁,垂手提着闵安的衣领,淡淡道:“起来说话。”
闵安不敢动,李培南却在手上一用力,径直将他提了起来,又转头走了出去,一贯的旁若无人。闵安有些惶恐地站在李景卓面前,低头不说话,门外传来李培南的声音:“出来。”
李景卓看着闵安,眼神微冷:“你的主子不顾及名声,你难道不知道要劝着他一些?”
闵安忙应道:“小生知错,王爷教训得是。”
外面的李培南抽过值守侍卫的腰刀,起手一劈,劈落半边雕花门。李景卓不变脸色,又说了一句:“主子再犯错,你拿命来偿。”李培南站在门外,将左手朝握刀的右手虎口一击,稳稳送出雪亮的一柄刀,呼的一声直接飞向了花厅里。左轻权闻声抢位,想用身子护住李景卓,谁知那列刀尖扑去的方向竟是座椅另一侧,左轻权醒悟过来时,不由得变了脸色。处在刀锋攻势里的萧知情倒是镇定,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凛冽寒气刷的一声飞过她的脸,割裂了她的耳角,掠下一串血珠来,那柄雪刀就夺的一响钉上了花厅墙壁。
李培南冷冷道:“父王也有极中意的属从吧?这就是例子。”
李景卓拍了下座椅扶手,喝道:“越来越放肆!”左轻权与萧知情双双走到李景卓跟前,齐齐施礼:“王爷请息怒。”
李培南再唤了声:“出来!”
站在风尖浪口上的闵安想了想,赶紧走了出去。王爷若是忍不住劈出一掌来,就没人能救他了。李培南待闵安走到跟前时,吩咐道:“坐我马车回去。”
闵安吞吐道:“毕大人的尸身尚未安葬,我想给他守一夜灵,尽尽做下属的心意。”
李培南把脸一板:“现在你归我了,要尽心意也是对着我来,毕斯那边,我再派人给你守着。”
闵安踌躇:“黄石郡的规矩应是家人仆从随侍守头夜……我们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
李培南冷冷道:“再多话,我把毕斯的灵堂也拆了。”
闵安拉着脸磨磨蹭蹭走向前院。李培南落后一步,特意隔开了距离,听着侍卫回禀过来的消息:“二公子唤出了暗卫,搜寻一个叫‘玄序’的牙医大夫。”
李培南自然记得玄序这个名字。玉米曾将他与玄序混作一人,向他讨要小食吃,能与玉米走得近的人,想必也能得到闵安的认同。当时他问过闵安,闵安只推脱说是师父身边的年轻人,现在一向不过问闲事的非衣也在找玄序,可见玄序是何人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李培南立即吩咐道:“二公子找错了地方,传信回去,派一队人去吴仁身边找。”他走进前院,看见闵安杵在马车前迟迟不上去,索性用手掐住了闵安的后颈,将闵安顺溜地举到了车门前。闵安窘迫不已,深深察觉到不能忤逆世子爷的意思,否则讨不了好果子吃,而且又会害自己落下一些颜面。他自发钻进车厢,待李培南要他坐上锦缎横椅时,他也乖乖地坐了上去,然后扶住左臂,缩进车厢角落里。
李培南坐在他身边,看他一眼:“你那样子,像是要被猛兽吃的猎物,何必?”
闵安稍稍挪了一点过来,李培南要抬手帮他稳住左臂,他又别过身子不准碰。李培南想了想,将他一掌拍出来,坐在他的左手边,不容他挣扎就拿捏住了他的左臂。
闵安彻底不敢动作了。李培南看得十分满意,一路上用手托着他左臂,逗他说话。他却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他的左臂上。好在李培南也没有折磨他,总是稳稳给他拿好了,碰到马车颠簸路段时,还用柔力托举起来,除他的痛楚。
走到行馆,李培南扯过闵安的右手,引起了闵安的全部注意力,才问道:“不管我做什么,你总是忍受。难道你从来不想想,我这样对你的理由?”
闵安的手臂还被李培南挟持着,他只能把身子朝后靠,拉开与李培南的距离,应道:“我不是兔儿爷么。”
李培南笑了笑:“你还当真了?”
闵安阴郁地说:“你们这些大人只会欺负我们做奴仆的,非打即骂,前面当门子时我可看多了。往往兴起一个念头,就能抓着我们逗弄一番,害得我们丢尽了脸。要是我们稍稍抵抗一下,就会讨得更厉害的惩罚,大人们还在官场里放下话,不准其他衙门留我们,长此下来,我们也认了,只求新一任东家正常些,不要把我们当玩物养着,再不济,至少要让我们抬头做人,吃到一口体面饭。”
☆、第57章 威逼利诱
闵安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心里塞满了许多事,最令他难过的,是回行馆之前遇见了非衣,他向非衣摆手打招呼,非衣看都不看他一眼。
非衣难道生气了么?可是他到底在气什么呢?
闵安快要把头抓破,也没有想通,仅仅隔了小半个时辰,非衣待他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他没有想通的事情,此后非衣也未解释过,只是看他的目光显得热切了些。
缘由当然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非衣被李培南一掌逼出吏舍大门,纵身飞跃,站在了两丈高的牌坊门楼上。他居高临下看着沉入睡梦中的清泉县城,寒气当胸而生,迫使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对闵安,似乎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就连小雪都未这样引得他注意。与小雪平时相处时,他总是在保护她,尽可能迁就她的意思,可是转到闵安跟前时,他却想将他留在身边,不让他露出任何委屈的表情。
今晚的闵安,实际上为他吃了很多苦。
想到这里,非衣的心思愈发明朗了起来。
这次闵安不顾危险冲进县衙,为他搜集到了证据,替他解开了嫌疑,让他十分感激。闵安与旁人不同,不会刻意讨好他来求得便利,为他做的事情是发自本心的。试想,一个身子骨较为单薄的人,从疾驰的马上不顾一切跳下来,再孤身探访夜里的乱坟岗,该是吃了多少苦,又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非衣始终记得闵安第一次跟着他去桃花寨抓捕茅十三时,走夜路走得十分小心,恨不得将自己贴在他身上……如此胆小的人,却做出今晚的壮行,可见他是在不计性命地帮他。
非衣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像是在心底猛然重击了一下,让他有了一股酸痛之意。他想着,此后自己应该更要强大些,不能让闵安再为他孤身涉险,不能让闵安再为他受伤。
围困在县衙外的守军早已退去,侍卫便利地冲了出来,站在门楼下唤道:“公子,该进去拜见王爷了。”
非衣跃下马来,心底热,衣上带着秋凉,一步步走向县衙。路过前院时,他看到闵安正迟疑地站在华美马车前,李培南用手掐住了他的后颈,随后又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扶持到了车上。闵安似乎在挣扎,回头看见他,急着与他打招呼,却被李培南拍了一记后脑。
非衣看见李培南与闵安的纠缠,心里冷笑一下,举步离开。走进花厅时,他那心底还在想着李培南将闵安护得紧的样子,越发肯定兄长对待闵安的心意来。至于父王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摆出默默聆听的姿势而已,连多余的神色都吝于显露出来。
李景卓先遣走萧知情与左轻权,看着垂眼站立的非衣,开始一句句数落起他的不是。他不叫非衣坐下,怪责非衣行为不慎,引来连番灾祸,还告诫非衣不可学习兄长,与一个未入流的末等童吏混在一起。
“闵安受伤,自有军医治疗,你亲自去替他包扎做什么?也不怕失了身份!”李景卓对着非衣甩了下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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