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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木
玄序闻了闻瓷瓶味道,禁不住微微一笑:“你错了,来得正好,因为毒源就在这里。”
☆、第72章 准备
蜂房似水涡,密密匝匝排在半山腰处。碑林上有一大片桂树,散发出郁郁芬芳。众多蜜蜂穿梭其间,又飞向不远处的巢穴酿制花蜜。
闵安站在纱网拉起的围墙外,闻着阵阵的甜香,好奇地问:“难道蜂蜜里也会酿毒么?”否则,玄序就不会说毒源在此处。
玄序笑了笑:“真像个孩子,尽说傻话。”他先不去解释什么,以错失与闵安待在一起的时机,只是戴好手套蒙住面巾,走向了蜂房。
玄序提起一块块蜜板,将新鲜花蜜进陶罐中,又提着罐子走了出来。闵安凑过鼻子闻了闻,说道:“你身上好香。”
玄序笑着,从衣囊中取出一个布袋,解开袋结,抽出一根脆干的米果棒子。他将米果在陶罐里蘸了蘸花蜜,递给了闵安。
闵安拿着米果,迟疑道:“你不是说毒源就在这里,那这蜂蜜……”
玄序不说话,翘起的嘴角永远那样温和,闵安看见他的笑容,觉得比山泉还要清澈,不再怀疑什么,就低头咬了一大口米果,吃得脆响。
玄序拍了拍闵安的头:“敢吃下去,不怕毒么?”
闵安舔了舔嘴唇:“我信玄序。”
玄序笑:“亏得你如此信任我,来吧,我带你看看真正的毒源。”
穿过石碑林、桂树,再向上攀爬,便是一处渗水的山头,空气里透着一股混浊味道,苦辛中带了些淡香。闵安揉揉鼻子,嘀咕道:“好熟悉的味道。”
玄序回头应道:“闻着像是泥蜡,吸进肺里,还有一股香味。”
闵安恍然点头:“对!对!萧大人给我的那个瓷瓶里,装着的就是这股味儿!”
两人还未爬到山顶,路过的乡农特地提醒道:“两位相公,莫朝前走了,眼头的山洞是死坑,进去就出不来哩。”
闵安奇道:“洞里有什么?”乡农只是摇手:“里面死了三个人,官家又不管,还没人再敢进去,任哪个也不晓得里面有什么。”
乡农远去,闵安好奇不过,薅着草根朝上爬,伸头探了探。山洞像是一处石穴,潮湿而阴暗,风一吹,持续不断地冒出苦香味道,洞口的石壁爬满了白灰,像是斑驳的门板。
玄序望着闵安撅在草皮上的身影,笑了笑,拾起一块石头,朝他手臂扒拉的树枝砸去,引得他惊叫一声,松开了手。随后,闵安像是倒溜的四脚怪,哎哟哎哟地滑到坡底来。
玄序,提住了闵安的衣领,说道:“左臂伤了,还这么不省心,先随我回去,准备好了再来。”
闵安一想倒是实在话,任谁都不知道洞里有什么光景,贸贸然冲进去不见得能讨到好处,于是他就跟在闵安身后,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山镇。
玄序在前提着陶罐,时而回头递上一根蘸了花蜜的米果棒子,吃得闵安满嘴香甜。
一路上,不断有乡民跟玄序打招呼,玄序必定会停下来作揖问安,闵安吃完了米果,也站在后面躬身行礼。
玄序的居所落在一处青石院子里,外面有一道拱桥,两旁扶立桂花树,淡香拂罩整块河汀。
玄序打来温水,催促闵安进屋清洗,闵安梳洗完毕走出来时,却看见玄序挽起衣袖,正站在水井前浆洗衣物。
闵安问:“没下人伺候么?”
玄序微微一笑:“我来伺候你可好。”他明明生了一副贵家公子的气度,袖口露出的手腕显得纤侬合度,和脸容一样,不带一丝瑕疵,如此养尊处优的人做起寻常事务来,竟然也是极熟稔的。
闵安心中一动,走过去抓住玄序的手,摸了摸他的指腹及掌心。这两处地方都有一层薄茧,经过拉伸洗磨,光滑了不少。
玄序站着不动,笑道:“少时起我便游学天下,衣食住行自然也需自己打点,下人从书上找了个偏方,教我怎样保养手掌,晚上再将法子传给你?”
闵安摇摇手,以示不在意。
两人坐在桌旁闲聊,玄序说,全赖与乡民打好交道,才能摸到山里山外的诸多密事,比如那道长相平常的山洞,若不是乡民提醒,他第一次采蜜也险些采到里面去。
“白木郡多生白木桂树,引来蜜蜂采蜜,香味扑鼻,传向两里开外。我曾站在山头仔细查看,看到一群白翅黑背的蜜蜂钻进洞里,所经之处,就会留下白灰香粉。那些粉灰我刮来试了试,有毒。”
玄序向闵安殷殷叮嘱洞穴里的险难,说了这则重大消息。闵安问:“这种白翅蜜蜂自身带了毒吧?”
玄序回道:“是的,或许久居在洞穴里,生出了异类。”
闵安惊讶,玄序问:“萧大人派你查案,难道不知这里的险情?”
闵安摇头:“案卷未曾写明,萧大人可能也不知情,再说案发地在旁郡,萧大人即使要我查探,也是引我去那块地头,这里的情况她自然不会提了。”
玄序微微沉吟,并不答话,此后对闵安嘴里的萧大人多留了一个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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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随即想到紧要事:“应当通知郡衙,在洞口设置栅栏石台,封上封条。”
玄序缓缓一笑:“一贴封条,你又能进得去?”
闵安跑进堂屋,取过笔砚,写了一则封条:兹事体大,不得入洞,究罪不赦,并罚劳役。昌平府白木郡宣。
他走出来笑道:“等我探完了,怂恿郡里的长官给贴上,下边已经留了府衙司吏的印章,也算有效。”
玄序看着闵安手里的封条,已经明了他的小心思,并不点破,只冲着他微笑。闵安确实怕上头记他擅离职守的罪,特地加盖他的印章来邀功,表明他在此地也是公干的,还像模像样出示了封条。
既然闵安愿意留在身边,玄序自然也是心喜。他问闵安,午饭想吃什么,闵安左右看看,回道:“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玄序再一笑:“看我给你变出来。”他走进厨房,将两边的窗户推开,接进竹筒里的水,洗净了桌案。他在厨房里忙碌,专心致志,极少应对闵安的闲聊,不多时做出一盘风味鸡,炒了一碟香菇笋干,又蒸出糯米桂花丸子和黄米饭。
闵安吃得大饱,由衷赞叹:“与我家翠花手艺一般好。”
玄序洗净了烟灰气才出来陪坐,只喝了一碗白粥。闵安好奇地问:“吃得这么少,怎样有力气?”
玄序笑道:“我留些口感,下午给你做糕点时,便于试试味道。”
闵安一听心花怒放:“下午还有糕点吃?”
玄序笑容不减:“在我这里,自然由我来伺候你,下午茶配上明虾糕,那才是极美味的。”
闵安吃完桌上饭食,要去厨房帮忙,玄序将他按着坐下,塞给他一些小玩意,哄着他高兴地玩乐。
到了下午,玄序更是让闵安大开眼界。
玄序唤闵安脱去鞋袜,与他手拉手走进院外的河水中,说:“你看好了,河底没有下网罩,只能凭感觉用脚趾去夹虾子。”
闵安在水里乱踩,呵呵笑道:“这里真是一处好地方,连水也是温的!已经秋末了,还有虾子么?”
“有,个头大,藏得深,要仔细找。”
正说着,玄序突然扬声道:“抓着了!”他站着不动,稍稍弯腰,将探进水里的右手朝外一抓,竟然托出一只大白虾来。
闵安瞧着新奇不已,兀自将两脚深深勾住河沙,也在水里东夹西夹,可是他了一额头的汗,也没抓着一只。
玄序垂袖笑吟吟地看着他。
闵安在水里把脚趾头张得像是螃蟹钳子,只恨不能咔嚓咔嚓剪出声来。玄序始终笑着,最后引得闵安扑过去捶打他,他才从脚底摸出一只皮网蒲,将网住的虾子倒进竹篓里。
闵安扁嘴道:“就知玄序藏了好东西!手艺这么深,少不得整治新鲜玩意儿!”
玄序笑着拉闵安上岸,两人赤脚走向厨房,闵安跟在玄序身后,见他光韧的脚掌踩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湿濡濡的印子,忍不住心下一动,自己也跟着去踩那些水迹,想把自己稍小的脚印装进大一轮的轮廓里。
如果踩着足迹,就能走进他心里,更好。
闵安心下暗想着,禁不住在嘴边露出一点开心的笑容。
玄序将闵安安置在通风的窗台边,洗手和面,炸出一个个金灿灿的虾球丸子。他取来桂花蜜,又裹了一盘枣泥米果,放在灶台上蒸熟。
闵安吃到了香甜、清淡两种口味的糕点,越发觉得来对了地方。
到了傍晚,玄序再次让闵安大开眼界。
玄序点了四盏灯,悬挂起来,映得满屋雪亮。桌上摆放着金锡箔片、棉布、锦衬并针线等物,甚至还有一个椰子壳。
闵安趴在桌边兴致勃勃地问:“做什么?”
玄序微微一笑:“要想进山洞去不受蛰,秘诀就在这里。”
闵安看了半晌不得要领:“到底是什么嘛!”
“防护衣甲和避雷帽子。”
闵安拈起已经缝制成形的金箔衣甲说:“这个我知道,是穿在身上的。可进洞为什么要戴硬梆梆的帽子?”说着,他还敲了敲椰子壳。
玄序笑道:“我查过探测天气的地辊针,知道这两日要下雨,先做来给你预防着。”
闵安一听讨人烦的毛病被玄序知晓了,心虚得直嘀咕:“怎么你也知道我下雨天爱犯病呀。”
☆、第73章 治病
当晚,大雨如期而至,不远处的天空扯过几道亮闪,照耀着白木桂林山尖。
闵安趴在窗前听檐雨滑落,滴滴答答之声仿似唱着歌。玄序在屋里点了一盏檀香,气味缭绕在画卷屏风上。他见闵安的背影落得清静,也未去打扰,自己拿了账本坐在桌前一一查看。
账本上记载了乡农向他倾售桂花粉、红枣、蜂蜜的情况,他特地征辟了一间大屋,用来储存货物。闵安听雨时,风中还传来阵阵浓甜香气。
“玄序,这郡里的秋货快被你完了吧?”
玄序听到问话,抬头答道:“我曾放下风声,只要是桂花这三种存货,就全。”
闵安兴致勃勃地问:“这么多做什么呢?”他曾厚颜想过,即使自己爱吃玄序做的枣泥米果、鲜炸丸子,也用不着这么多的食材嘛。
玄序招招手:“你过来,我教你一个赚银子的法子。”
闵安眼前一亮,立刻靠近了桌边。玄序执起一支毛笔,在白纸上勾描,画出了一碟糕点。他的手腕端得方正,并无多余动作,纸上的画作却活灵活现。
“白木郡是昌平府贡品的源头,专程进献秘制桂花糕和枣泥金果饼,其中桂花、红枣、蜂蜜是主要的食材。我将这三种买光,朝廷若是派来采办,发觉短时间内没了食材,必定会再去集其他的馅料,到那时我可派人在市集上放出,经我改良的蜂蜜桂花红枣馅,倒手赚得大批银子。”
闵安听得惊奇不已:“那采办的官员见你横扫了存货,不会治你的罪吗?”
玄序含笑道:“目前,昌平府律法中,无任何一条罪名可证明我商货有错。”实则上他也有足够的银子买光所有的秋货品,打得依照惯例下乡来的官员措手不及。
闵安抓头道:“你这是倒买倒卖吧,官府毕竟看不上眼的,小心点为好。”
玄序不以为然笑笑:“我只做幕后的老板,底下还有打短工的人跑腿,出了罪名也担不到我头上来,放心吧。”
闵安相信玄序的能力,心里暗想,难道他的银子就是这样源源不断赚来的吗?他的方法确实与常人不一样啊。
“奇巧的玄序。”闵安喃喃道,下了结论。
窗外,一道惊雷炸过屋檐,吓得闵安缩肩一抖,从桌前倒向了玄序那边。玄序连忙挽住闵安的肩膀,低声道:“不要怕,仔细瞧着雷电,别眨眼睛,你会打败它。”
闵安躲在玄序手边一脸菜色:“它又不是妖魔鬼怪,我为什么要打败它?”
玄序微微一叹:“难道你想一辈子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雷电如同长在你心里的鬼怪,面对它,才比躲避强。”
闵安将信将疑地走到窗边,睁大眼睛看着天边的闷闪。一道惨白的光亮轰隆劈在院子里,青石砖仿似碎了一点。闵安又跳回来,决计不敢再朝前看了。
玄序将闵安安顿在座椅里,再取来一床薄毯将他围好,蹲下身来笑了笑:“瞧仔细了,我戴帽子给你演示下。”
闵安在脑子里浮想着玄序头戴椰壳帽身披金箔衣的奇怪样子,嘴角不由得翘起,即便一个人被留置在屋里,也不觉得害怕了。
玄序走出门去,过了一刻才出现在窗口前,借着灯笼的亮光,对着闵安笑了笑。闵安见到他一贯温和的笑容,心下更是安定不少。
雷霆过后,一只装扮齐全的山猴突然从旁屋闪跃出来,在院子的青石砖上转着圈儿。玄序在鱼竿上钓了一串瓜果,引得山猴抓食,使它无心在意头顶上不断闪落的雷电。
闵安看着院子里的猴子把戏,开心地笑了出来,同时,他也看清,经过玄序手艺整治的衣甲帽子,确实是可以防雷的——至少,它没让猴子遭到雷劈。
有了如此心里慰藉的闵安,尝试着走出院子,站在雷电轰鸣的夜空下一刻,尽管他两腿微颤,也未像往常一样逃走。
治好他毛病的第一步成效已经显现出来了。
玄序看在眼里,喜上眉梢。他站在闵安身旁,温声说道:“帽子只是给你鼓气用的,并不能真正防雷电,你能走出来,才是最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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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有些紧张地挨近了玄序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玄序抬眼看着黑沉沉的夜幕,算着时间。不多久,应他之约的乡民来敲门了,喊得震天响:“朱公子,朱公子,我家的一对娃跑出去钓虾,现在还没回,帮我找找吧。”
玄序撑伞走向院门,见闵安迟疑地站在屋檐下,问道:“你不来么?”
闵安一咬牙,低头钻进玄序伞下,揪着玄序的衣带,亦步亦趋地跟过去了。
一把油纸伞,撑起了一片宁静的天地。
玄序带着闵安走向静寂的街巷,闵安紧张地问:“人都到哪儿去了?”
玄序低声安抚:“郡外有条河,他们去那边了。大叔家的一对儿女平常爱去巷子杂货铺买零嘴吃,所以我才想着带你去看看。”
闵安安心地走进了巷子里。越朝前走,越是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
十一年前一个雨夜,滴水的屋檐,渗着冷气的地砖,泼开一片血色的夜空,还有围聚在他和哥哥身边的那些泼皮无赖。
竟然在乡郡的陋巷里再次出现。
闵安的眼前是一块空地。四五个穿着黑衣短裤的年轻人,站住屋角处,对着地上匍匐一团的麻袋拳打脚踢,嘴里呼喝着:“叫你偷,叫你偷,活腻了么!撞在小爷手里,横竖只有一个死字!”
鼓起的麻袋下传来女童的哭声,还有男童的求饶声,与雨点交杂在一起,冲刷着闵安的耳鼓。
闵安捂住耳朵,难以置信地蹲下身子。十一年前的哥哥也是这样护着他,避他让泼皮踢到,手上还紧紧握着那块偷来的糕点。
麻袋下的女童在哭着:“哥哥,抱住我,我痛!”
闵安猛地站起身,捞起民舍下的竹篙,大喊一声“住手”就冲了过去。
☆、第74章 探查
大雨倾盆,雷声轰隆。
闵安右手捏紧竹篙,用尽全身力气,朝拳打脚踢的泼皮无赖们扫去。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看似凶狠的泼皮,武力却不堪一击,不多久就被闵安打散,各自跑开了。
闵安丢了竹篙,蹲坐在雨水里,发觉麻袋下寂寥无声,心下揪得紧,伸手去揭开一角。
求老天保佑兄妹两人平安无事。
他的心底只有这个念头。
底下空空如也,只有堆积在一起的沙包,盘成了两道小小的拱起的人身。
满心的紧张松弛之后,回想起悲痛往事的闵安坐地大哭。如果十一年前,也有一个人路过陋巷,救下他和哥哥,那么现在的他必定还能守在哥哥身旁,即使日子过得苦一些,也能让他们笑开怀携手共度困厄。
可是他终究失去了哥哥,带着满心的伤痛和悔恨存活于世。他恨自己,若是忍住饿,哥哥就不会去偷茶楼的糕点,也不会招来坏人的打骂。
那么多的如果,偏生没能改变他幼时的命运。
雨水冲刷着闵安的脸庞,雷声掩盖不了他的嚎啕,天公陪着他尽数倾倒哀伤。玄序走过去,撑着伞遮住闵安的身子,极清楚地说道:“你明白了么?这与十一年前不同,你现在长大了,有足够能力自保,甚至还能改变很多事的结局。”
闵安拉住玄序被雨水溅湿的衣摆,仰头看他:“是你安排的么?”
玄序并不伸手拉闵安起身,只对他说道:“沉溺伤痛于事无补,站起来。”
闵安站了起来,玄序又说:“记住这里,它是你的病魔,也是让你解开心结的地方。”
闵安环顾四周,这才看见屋角那边还有一条夹道,一对长相聪敏的兄妹挤在屋檐下,冲着自己笑着。
哥哥拉着妹妹的手,向闵安鞠躬:“谢谢哥哥救了我们。”
隔着雨帘,闵安仍能看清一对孩童干净的眉目,内心大为震动。他们能完好无损地面对着他,向他笑着,当真让他看到了一个不同于他的将来。
孩童们又向玄序鞠躬,撑起屋角的伞,一起走向了茫茫雨幕。
“好孩子,不我苦心安排。”玄序轻叹了一句,不知在赞许谁,推着闵安回到了宅院里。
闵安不解地问:“你怎会知道我六岁时的事情?”场景竟然布置得那样相似。
玄序淡淡道:“老爹说的。”
闵安一听是师父转述的内容,心知师父没把玄序当外人,更是打消了疑虑。他回屋泡了一个热水澡,睡得极安稳。窗外雨声隆隆,也不能惊醒他的美梦。他在梦里,已经和哥哥一起坐在竹林里读书识字,活得美满。
玄序关好窗户,回头探望了一下闵安的睡容。他的脸很沉静,呼吸均匀,再也没有任何受梦魇困扰挣扎的姿态,可见已放下了心结。
可是玄序的心结并未解开。他坐在床边,执起闵安的手腕,低声说:“闵聪并未死,你知道么,以他对你的影响,势必会改变你的想法。若我求得他的支持,你也会支持我么?”
闵安兀自沉睡着,没法回答玄序。或许,玄序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像他所希望的那样,求得闵聪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和计划,随后就能获得闵安的谅解。
他毕竟是朱家寨人,所做的事情,是与抵抗朝廷有关。闵安为世子效力,刚好与他的意见相左。
慢慢来,总有解决所有困难的那一天。
玄序不会为未到的担忧瞻前顾后,因此他很快地站起身,掩好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雨气沉沉,青黑的山尖上不时盘旋过两道雷闪。
闵安与玄序装扮一新,齐齐钻进了白翅黑背蜜蜂所占据的山洞里。洞壁渗水,嘀嗒有声,干涸处便落下大片白灰香粉。两人越朝前走,火把越发跳跃不停,火光快要熄灭时,闵安只觉头痛胸闷,不由得一下子坐在石块上大口喘气。
玄序拿出水囊,给闵安喂食了清神醒脑的药丸。
闵安借着火把看清了洞内的光景。就在他脚边不远处,扑倒着一具腐烂的尸身,从残存衣着上可推断出是进洞查探的官差,标志性的帽翎和腰牌仍在,显露出他的来处:昌平府衙刑房公捕。
闵安合手向尸身拜了两拜,将腰牌取过来说道:“这位大概就是一直未归案的巡捕大哥,听说当初衙门派人来去旁郡案发地查找,谁都没料到他竟然死在十里外的地方。”
玄序脱下外袍,小心敛了尸身,将骸骨放在石块下,给亡故的巡捕就地垒了一道石头坟。闵安休息妥当,要朝深处走,玄序拉住他:“里面的苦腥味太重,恐怕是蜂窝,再走进去就有危险。”
闵安拍拍周身穿戴齐整的衣甲,笑道:“已经走到这步了,再回头也不划算,好歹抓只毒蜂子归案,我才能回去交差。”
玄序无奈,将闵安的头脸包好,随着他一起摸向黑洞深处。火把已熄,玄序就取出夜明珠照亮,让他们勉勉强强抵达了一处阴湿地方,穹窿顶上的石灰岩腐蚀出了数以千计的洞眼,里面塞着草末屑,不多久,一只只体大背高的蜂子闪着翅膀钻出来,震得草屑树籽纷纷落下。
闵安一心记挂着查清毒源便于结案,连忙掏出网兜抓捕白翅蜂王。玄序一边看着他,一边打量着洞里的光景。山洞蜂巢是四周山峰的汇集处,东南西北四面都可行走,可见除去他们进来的那条路,其他的郡子也有入口。在石灰水结集的笋柱后面,扑倒着两具乡农打扮的尸身,依稀可辨面目,血肉并未腐烂干净。
玄序走近细细查看,突然察觉到,里面这两具尸身与外面的巡捕尸身有些不一样。乡农的指尖触着地面攒生的一圈白菇,身上的肉色呈黑红色,像是失水而竭的迹象。
闵安抓到了两只白翅蜂王,小心在罐子里,也走过去查看玄序发现的景况。他懂得验尸,不多久就给出了答案:“这两位大叔不是被蜂毒蛰死的,倒像是走到这里,气力不支倒地,然后活活渴死的。”
玄序看着乡农手指的白菇,心下奇异,没有答话。
闵安凑过去看了看白菇,说道:“在毒蜂出没的地方,又是个阴湿处所,这类的野菇多半有毒。”他怕玄序不信,取出银针试了试毒,针尖果然变黑了。
玄序顿时像是失了兴致,笑着说:“走吧。”闵安起身就走,玄序落在后,隔着巾帕挖了几朵白菇,小心进了腰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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