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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木
柳玲珑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躲在屋檐下,迟迟不敢走近。
被柳玲珑称呼的闵小相公站在原地笑道:“内中还有些曲折,现在不便对娘子说清。请娘子相信我罢,回头我还要给你驾车,请快些随我走。”
柳玲珑迟疑未定,抓紧了包袱,说道:“我还是等在这里吧,再不久天就亮了,城门也要打开。”
闵小相公将一柄银钗隔空丢过来,说道:“这是含笑头上的钗子,萧大人从刑房架阁库取来的信物,娘子还不愿意跟我走么?”
柳玲珑捡起脚边的银钗细心捻了捻上面的珠玉簪饰,当真有些信服了闵小相公的话。她知道亡姐被逼死,就是死在这柄她送给她的珠钗上。她还在犹豫的时候,闵小相公又问:“世子府的人知道你要去哪里么?”
柳玲珑答道:“应是不知,我只推说要去奶皮做酒,将他们引到不着边的人家去。”
“哪户人家?”
“城西头的‘温记’。”
“娘子做得机智。”
闵小相公在雨幕里始终没有靠过来,最后还回身朝来路走去。柳玲珑见他来去走得利索,踌躇一下,终究还是跟了上去。这一去,就是不归路。
城西,温记农庄前。
闵安提着牛油纸扎的灯笼赶到了马道上,四处冷雨砸落,雷声阵阵。他细心查看前面屹立的木牌门,辨明字号,才一步步趋近。
风雨冲刷着道旁的蓬蒿,簇簇响动,钻入闵安耳里的动静就变得多了。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沿着石子路淌水走上坡,突然从上面冲下来一辆木板车,手把径直对着他,借着下滑之势疾刺过来。
闵安连忙躲避,喝道:“何方鼠辈暗中伤人!敢出来斗一斗么?”
木板车翻倒在道旁,上面的沙袋撒落一地。闵安喝了一阵,没得到回应,转头查看木板车,突然从沙袋后又翻出一道瘦削的身影,手持竹杠狠狠向他扫去。
闵安受过温什的一顿打,手脚没有平时利索,堪堪跳过扫击。偷袭者显然是有备而来,一记竹杠不得手后,又使出其他的阴招,石灰香灰迎面撒过来。闵安与他斗不了几招,终究被放倒在马道上。
大雨倾盆,像是冰珠子一样砸向闵安的身子,也冲走了很多痕迹,将闵安上下清洗了一次。
闵安倒地昏迷了半宿,天亮放晴,被早起吹奶皮的温记老板惊醒。
温记老板的惊叫声响彻整个山坡。
闵安睁开眼,就着躺地的姿势,最先看到了面前侧卧一道身影,待他细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柳玲珑的尸身就倒在他手边,胸前也是插着一柄匕首,脸色在雨水冲刷下显得苍白。多年的断案经验在此时提醒着闵安,一定要冷静。闵安身上痛得厉害,头又肿大了一些,几乎都爬不起身,但他还是强忍着不适,打量清楚了四周的光景。
柳玲珑身旁再无他物,衣衫也整洁,就像是走到农庄前被人刺死了一般。
闵安想,她既然要外逃,就要随身携带一些应需之物,最终却两手空空来农庄被人刺死,可见还是有人利用她的去处,别出心裁地制造出假象来嫁祸给他。
衣久岛的刺杀若是不见效,这第二桩的刺杀无疑又加深了外人对他的怀疑。
好毒的计策。
闵安还没想到,最毒的计策还在后头。他蹬蹬腿,勉力站起,才摇摇晃晃走出几步。温记老板就扯着嗓子喊帮工过来揪住闵安,要扭送他到衙门去。
帮工慌慌张张跑过来,说道:“不好了老板,那下面还死了一个!”
闵安心一沉,要发力挣脱钳制,滚向山坡下看究竟。温记老板拼死拉住他,骂他是狼崽子,一连杀了两个人。帮工也赶过来踢了一脚,叫道:“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你也得了手?”
闵安越听越心急,终于挣脱开来,滚向了坡底。他稳住身形时,感觉不到一路碾压过来的疼痛,只从心底拔起一股凉气,使得他惶急地喊出来:“宝儿!”
可是萧宝儿一动不动,再也听不见他的叫唤了。
闵安生出一股力赶急着爬过去,终于摸到了萧宝儿的手指。她的手冰凉凉的,被雨水冲刷了半宿,带了一点乌青色。闵安扑到她身上,想搂起她,将她捂热了。她却半阖着眼睛,任凭他摇晃,生不出一丝往日的嗔笑来。
闵安大哭,连声唤道:“宝儿,宝儿,是我啊,别吓我,我经不得被你吓的,看看我好么,宝儿,宝儿……”他摇晃了很久,也唤了很久,萧宝儿四肢疲软,躺在他怀里,依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闵安从未觉得这样痛心过,两手紧搂着萧宝儿的尸身,舍不得放开,哭喊抖动间,萧宝儿的怀里滑出一只香囊,还有一柄湿了的白绢扇。
闵安一看萧宝儿随身带着他的物品,至死不离身,哭得更加悲切。发现凶案的帮工等得不耐烦,将他打晕,拖他进了府衙。
历经了一天,闵安才在一间押疑犯的粮仓栅井后醒来,满墙的霉味直透鼻腔,水渍爬到天窗上。
闵安对着窗口透过的一点光亮一动不动,简直是心如死灰。
萧宝儿的离世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痛,他最先喜欢上的一个女孩儿,像是跟在他身边的小家宠一样,百般逗得他欢心,怎会横死在城西马道上。
他的身上遍布伤痕,却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心底那一块凉透了,才是他万念俱灰的起因。
由粮仓改造成的监房其实还坐着一个人影,他看着地上了无生气的闵安,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他猜想不到闵安的心思,更是料想不到闵安为着萧宝儿,竟能颓唐到这个境地。
闵安衣衫凌乱,乱发披覆,他不看任何地方,就盯着光亮,眼睛失去了神采,仿似感受不到其他的东西。
李培南最终开口说道:“我信你不会杀人,要洗清冤屈,还需自己站起来。”
闵安一动不动,眼皮都不眨一下。
李培南紧跟着说:“我先带你回府里,司吏审案,必然要知会我一声。”
闵安没有反应。
“萧知情也死了。”
由李培南嘴里说出的消息,应是真实可信,且极有震慑力的。偏生闵安心死身死,吝于去想萧知情是谁,为什么也死了。
李培南脱下外袍,合在闵安身上,将他抱回了世子府。
☆、第97章 善后
车驾回府之时,容貌颓唐的闵安依然不说一句话,发丝上沾染着草末灰沙,身上透出一股泥浆与霉米混杂的味道。李培南将他抱在怀里时,他不挣扎,也不看任何地方,形如一具傀儡。
李培南从车壁上取过一个鎏金镂刻小香炉,将它放在闵安眼前晃了晃,拂散出一丝淡淡的香气。“身上这样臭,也不在意了?送给你,空闲时把玩一下,还能熏熏香。”他逗着闵安说话,闵安却没有反应。
李培南想了想,低头在闵安耳边说道:“真的没动静?那就这样待着吧,后面我娶你进门,你也要乖乖地听话,不准反抗。”
后面的事情会怎样进行下去,李培南也没有全然把握。不过眼下闵安极安静,又看似软弱无依的样子,他趁机表露两句心迹,即使被拒,也不会觉得难以忍受了。
闵安长久沉溺在伤痛中,突然听到了娶亲一事,想起衣久岛才是李培南要拟聘的妻子,神智不由得回转了一些。“公主……怎样了?”
李培南低下头,才能听清闵安的声音。他斟酌着答道:“还留着一口气,军医用珍贵药材吊着她一条命,待她脉象平稳了,我送她回西疆去。”
闵安听后默然闭上眼睛,再也不动了。
李培南终究有颗玲珑心,他见前面刚提起话头,要娶闵安为妻,闵安却问到衣久岛身上,可见闵安在乎的依然是衣久岛的想法,罔顾他对他的心意。
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在闵安面前,心意果然要旁落了。
“岛久总兵想壮大在西疆的势力,所以才将衣久岛送进世子府来。”李培南思前想后一刻,还是说出了他拟亲的原因,“联姻对我和他都有利。”
闵安不关心这些,也没听到耳中去。
李培南猜到了闵安的反应,摇了他一下,又去说些软话。“身上臭,脸上也脏,我看半天找不到地方下嘴,下次再亲回来,嗯?”他抵着闵安的额头,低声说:“我已扫清招你厌的人,就留在我身边,听见了吧?”
马车悠悠晃动,闵安的身子在李培南怀里也轻轻地晃动,他似乎听不见任何话,昏昏然睡了过去。李培南低头看着他的面容半晌,抬手拨去他的乱发,用袖口擦净了他的一块脸,才在没青肿的地方亲了一下。





解连环 解连环_分节阅读_88
回到世子府后,心腹侍女莲叶早就侯在了唯吾院内。李培南不避嫌,径直将昏睡的闵安抱下马车,放置在厅堂里的座椅里,回头又细细嘱咐莲叶一些事。莲叶听得心奇,忍不住朝蜷缩在毯中的闵安多瞧上两眼,这才知道,连她在内,府里的所有人都看走了眼——闵小相公不仅是个女人,还备受公子青睐,若不是念着男女之别,相信梳洗换衣之事,公子都想亲手去侍奉。
掌灯时,肚饿的闵安转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幽雅的床阁里,发饰及衣衫都换了个样子。玉簪盘发,干净利落,雪袍打底,外罩绢衣,一身富贵的行头将他装扮成世家子。摸摸束胸甲衣,仍是裹在身上,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相连的外间渗入淡淡安神香气,还有轻轻走动的裙摆翩跹声。不大一会儿,莲叶捧着案盘走入,对着坐在床边淀神的闵安行礼,讨巧地说了一些话,她告诉闵安,是她帮他清洗了身子,擦净了发丝,还保住了他的女儿身秘密。
“公子说,一切按着你的意思来。”莲叶抿嘴笑道,“全府的人都要听你的差。”
闵安没有一丝心思讲笑,暗着一张脸挪到桌旁,低头吃晚膳。他喝了一碗饱腹的汤,才记起要道谢,站起身朝一旁的莲叶行个礼,又坐下来默不作声地进食。
暖阁里的氛围有些冷清,莲叶依照命令留守在闵安身边,又没听见什么吩咐,踌躇一下,取过一件灰貂绒夹袄给闵安裹上。
闵安吃饱穿暖,径直走向了原先落脚的院子,回到衣久岛遇刺的那间厢房中。他呆坐着一动不动,莲叶忍了又忍,才开口说道:“小相公不必担忧公主遇刺的案子,已被公子处置好了。”
闵安一直形无所动,莲叶就细细地说了:“公子已推出是柳家娘子刺伤了公主,他命人检好这间房里的香炉灰,送到刑房司吏手上。司吏大人称了炉灰,就明白了,香气下得重时,小相公必定也在昏睡着,没法动手行刺公主,因此撇开了小相公的嫌疑。”
闵安的身子稍稍触动一下,终究还是没说话。李培南拿着香炉灰做文章,大概又弹压过司吏,所以才让司吏不得已接受它做物证。以闵安往日在黄石郡做六房书吏的经验来看,这则物证的说服力实在是太薄弱了,谁又能保证房里的人吸食同等分量的安神香气后,不会提前醒来,将刀刺进衣久岛胸中?而他闵安确是先醒来一步,让刺杀后匆忙逃走的柳玲珑没提防住,所以才紧跟着凑到了一块儿。
只是两人再见面时,已是一死一生,光景大不相同。
闵安问:“柳玲珑为何要刺伤公主?”
莲叶摇头:“公子没交代过。”
既然第一桩案子的嫌疑已洗脱,闵安理所当然要过问第二桩案子的事。可他想起了萧宝儿的死状,心底痛得厉害,呼了一刻干气,才说道:“宝儿……死得冤……不是我下的手。”
莲叶应道:“公子知道,只是案发地有两处关键对小相公不利,公子正在着手解决,小相公还要等等,后面说不定有转机呢。”
“哪两处?”
“一是宝儿姑娘身上带着小相公赠与的东西,可证明宝儿姑娘和小相公私交甚笃,司吏大人说,宝儿姑娘死前没做过反抗,就是坏在熟人手里。二是昨天深夜,城西的更夫见到宝儿姑娘跟在小相公身后,由此一口咬定是小相公……祸害了宝儿姑娘。”
闵安细细回想凌晨抱住萧宝儿尸身的景况,突然察觉到,从宝儿怀里落出来的两件证物,有一件竟是许久不见的自制白绢扇,竟然落在了不相干的宝儿手中。
☆、第98章 玉米“救”主
说是不相干,颇有缘由。
当初,闵安为了从李培南手里套出白鹘去约斗,亲手制作了一把白绢扇,打着古代巧匠丁缓遗物的旗号,把它送给了李培南。李培南并未接受,扇子就留在闵安袖中,随着他出入各处,最后不知去向。
扇面上描了明月、栖鸦、桂花,在光华下会展现里外两层不同的颜色,端的是手艺巧。旁人若想仿做,决计难以成真。
这把扇子现在落在萧宝儿的手里,看似成为核定闵安为杀人凶手的铁证,其实也能帮助闵安理清一些事。
宝儿怎会有这把扇子?或者说,又是哪些人能接触到这把扇子,最后将它塞进宝儿怀中?
闵安想起温记农庄前的那个雨夜偷袭者,由此断定,是他整治出了这些凶案,留下一些意有所指的断案线索,再来嫁祸给自己。那么,只要找到那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是另有一名更夫的证词对闵安不利。闵安细致问了更夫的情况,莲叶答得利索:“丑时更夫走到城西坊门下,看到宝儿姑娘冒雨跟在小相公身后,跑得磕磕绊绊的,似乎在追赶着小相公,小相公并没有等宝儿姑娘,直接走向了城西农庄那边。”
闵安想了又想,再问莲叶更夫证词中的细节,莲叶已经答不上来了。牵扯到案件内容,又是依仗司吏转述过来的口供,她确实只知这么多,闵安也不能责怪她什么,打算找个恰当机会去问问李培南,就此缄默了下来。
莲叶踌躇站了一会儿,没听到闵安继续问下去,为打破尴尬之状,她提起其他的话头。“萧大人……死在祁连太后家的温公子手里,还好小相公当时不在校场上,要不就挨了‘瘟神’的霉头。”
闵安对萧知情的死讯没有多大触动,低头软怏怏地听着,倒也摸清了个大概。他想着,多亏他走避得急,没留在红枫山继续参赛,萧知情被温什刺死,总不能将这桩霉事也落在他头上,算是他犯下的第三桩案子。
据莲叶的转述,再加上后来听到的侍卫谈论,闵安最终了解了事情本末。
逐鹿赛第三天是武力考核,分马桩斗鞭和剑术切磋两项。下午比试剑术时,世子府由声名大噪的萧知情出场,对战祁连家的温什。上场之前,温什扬言要报仇,将闵安羞辱他的过错算在世子府头上,让世子府也掉回颜面。两人持剑击斗时,温什寸步不让,招招直逼萧知情前胸。萧知情使出三招利剑,温什突然有所提防,将她那三招剑反向施用了一遍,恰巧就能阻挡她的进攻,并且克制了她的脉门。
温什一攻得手,神抖擞,径直将剑招送出,刺进萧知情胸口,竟然就这样了结了她的性命。萧知情临死之前,想必心有不甘,睁大眼说了句“君子剑误我”才倒在校场武台上。这下变故可捅开了马蜂窝,摄政王李景卓最先掠起衣摆跑下来,查看萧知情的气脉,待他回头呵斥温什恃恶杀人时,温什已抢了一匹马冲向雾沉沉的山谷,就此隐没了身形,即使后面世子府的侍卫队进去搜查,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温什不知逃向了哪里,萧知情的属从齐齐拔刀对着祁连家队伍,禁军营一片哗然,世子李培南调兵弹压全场,平息所有动荡。他派人进谷继续搜查,又将禁军营调遣出来,护送一众皇亲贵族回昌平府。
按照往年的习规,逐鹿赛三天赛事之后,皇亲登临摘星楼祭天祈福,向全城百姓撒发赏钱。下午的武术切磋出了意外,已将祁连太后的好兴头打断,她本想带着亲眷起驾回宫,却又经不住幼帝的闹腾和彭因新一众官员的劝谏。他们都说,百姓早已等在城楼下,倘若不去祈福,恐怕会失去民心。因此,祁连太后趁着李培南调派人马护送回程时,又下令摆驾前往摘星楼,去参加两年一次的盛礼。
李培南听说闵安犯了案,连忙赶到府衙监房,将闵安接回府,顾不得摘星楼那边的祈福礼事。
闵安听莲叶转述时,也知道李培南时间紧急,哪能再在自己身上花工夫。他想着就留在厢房里歇一宿不去打扰时,一袭礼服加身的李培南却来找他了。
闵安站起身行礼,李培南抓住他的手腕说:“随我去摘星楼散散心?”
闵安连忙推拒,回道:“罪案之身不得随处乱走,需听派衙门的传令。”
李培南哂道:“谁敢来我府里拘人?”
“出去后,面对一众王子宫亲,我更是难以保存颜面。”
李培南想了想个中道理,最后放开了闵安的手腕,吩咐道:“那就好好待着,等我回来。”他转头朝世子府前院走去,闵安却送出了门,一路默不作声跟随着。
李培南停步:“还有什么事?”
“柳玲珑为何要刺伤公主?”闵安关心的,终究还是案情。
李培南有所准备,因而利索答道:“浮艳女子性情不定,所做之事难以解释。”
言下之意是“没道理”。
闵安自然不会相信这番说辞,却也没有再问下去。他相信抓住那晚偷袭他的人,很多事就会见分晓。
闵安抓紧时机再问萧宝儿案:“更夫指证我的供词,可有破绽?”
“昨夜雨大,更夫看见的人难有差错,待以后堂审,你与他对质。”
言下之意是“有无破绽都不打紧,径直上堂去威吓就成”。
闵安再度缄默,朝李培南躬身施了个礼,转身走回了厢房。他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断推敲究竟是谁要这样整治他,能扮作他的样子,祸害了一条条性命,再转头嫁祸给他。师父曾说,江湖上有一些旁门左道,可以改变人的颜容,在模糊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但是昨晚天降大雨,决计没有人在易容之后,还能保持面容的干燥及稳定,由此可见,嫁祸给他的人,想必是形似于他,且了解他与萧宝儿、柳玲珑两人之间的牵连。
闵安蓦地想起了一个人,五梅。他与五梅同窗半载,私下多有接触,五梅较为熟悉他的言语举止习惯,加上五官长得和他有五分像,假设五梅稍稍装扮一下,在夜雨天里,足够蒙蔽更夫的眼睛。
可是熟悉他的人,就蒙骗不过去了。
比如宝儿。
宝儿不止一次说到过五梅变得怪异,对她不体贴。待闵安赶过去教训五梅时,她又不准。
闵安想到这里,心底生痛。他隐隐觉察到宝儿之死,估计是与他的推断有关联,连忙提着灯赶往民舍,查探五梅的动静。世子府的侍卫受了李培南的叮嘱,知道不能再出差池,一路上寸步不离地跟着闵安。
民舍里,灯烛残灭,桌上落下薄薄的一层灰,四壁徒立。
闵安走出院子,向左邻右舍打听五梅的去处,未得半分消息。
五梅不见了。
闵安越想越惊心,仔细回忆昨夜与他交手之人的体貌形态,隐隐契合了五梅的影子。他嘱托跟随的侍卫大哥们四处查探五梅的消息,拖着沉重的腿,一步步走向世子府。
宝儿之死,如果是五梅下的手,闵安发誓铁定不轻饶。只是目前,他需要搜集五梅就是真凶的铁证,总不能以后找到了人,他径直告到府衙上去,依仗李培南所说的“去堂上威吓”就能法办五梅了吧。
闵安低头走了一阵,两旁街市燃起了灯盏,如游龙一般,弯弯曲曲的给他照亮了归途。他站在灯火里恍惚瞧了一刻,总觉身边还少了点什么,以前每逢遇见光亮烛火突起时,必定有个小东西吊在他臂弯里,乐得荡来荡去。
玉米。
玉米也不见了。
闵安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闷得慌。他掏出脖上悬挂的小哨子,一路吹响着,沿着玉米往日爱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就在他快要放弃希望时,赌徒约斗的瓦舍里传来一阵哄笑,夜游人高声嚷道:“这泼猴儿养得,知道给人作揖,就是胡乱比划的两下子,透着一股怪味儿,该打。”
有猴子吱吱尖叫声响起。




解连环 解连环_分节阅读_89
闵安拨不动人墙,急得吹哨子,瓦舍里面立刻又传出猴子的嘶叫声。
闵安立刻对身后的侍卫说:“杀进去!”侍卫一拔剑,杀气顿现,身上的衣饰偏又表明出处不凡,挡路者回头一看,都不敢迎上去,分退到两边。
闵安顺利地解救出玉米,向奴役它的戏班主打听,它怎会来夜市。
在侍卫的冷目横剑下,戏班主抖抖索索着身子,说明了玉米的遭遇。他怀疑玉米是从饲养人家逃出来的,受了虐待,淋了一夜雨,身上的泥污和毛皮揪在一起,都不见冲刷开来。天明时,玉米抓住一片菜叶当作帽子顶在头上,伸手朝瓦舍方向吱吱叫,戏班主查看一阵,发觉无人领养它,于是将它入自己班中据为己有。
到了晚上,戏班主用鞭子训斥玉米,逼它玩把戏。玉米却站在台上一直比划着什么,用手指着瓦舍吱吱叫,惊扰了斗鸡,惹得众多的赌徒汉子聚在一起叫骂。戏班主惶恐不过,将要下鞭子抽打玉米时,闵安就带人杀进来了。
玉米扑在闵安怀里,委屈地叫着。
闵安心痛难当,饶是他如此体恤民众,都忍不住伸脚踢了戏班主两下。他带着玉米走向世子府,玉米趴在他肩头睡着了,两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是一个漂流在外寻求保护的小娃娃。闵安虽然于心不忍,可是回到厢房之后,还是弄醒了玉米,给它上药。
玉米得到几块谷芽糖,放嘴里嘬了两下,神气头立刻恢复了一半。他吱吱叫着,在桌上来回走动,还扬起手臂比划着影子,闵安细心看了许久,突然明白了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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