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绞刑架下的祈祷
“火长,你不是会缝伤口吗?”他抬起头,凝望着贺穆兰的眼睛,说道:“把他的肚子缝起来吧。”
“……至少,留个全尸。”
贺穆兰的泪水一下子就蔓延到她自己都吃惊的地步。她身体里属于女人的那部分总是时不时的跳出来骚扰她。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不需要担心的软弱,因为其他听到这话的同袍们眼眶红的比她还惨。
贺穆兰取出象牙盒子,开始小心地替卢日里缝合肚子。
她的缝合针线第一次面世,做的却是这么让人悲伤的事情。
一针一线,贺穆兰像是面对真正的病人那样,分层开始为卢日里缝合。
隐隐约约间,她听到狄叶飞在自言自语。
“他说……不后悔……莫哭……女人,是想说些什么呢?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无论如何都要别人来救才能活……”
这世上,只有贺穆兰知道卢日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花木兰,曾经亲眼目睹过同样的一幕。
那一次,死于肺部受伤、还有余力的卢日里,究竟是怎样说的呢?
“……你莫难过,我虽然是为了救你而受的伤,但我并不后悔……”贺穆兰开始复述起她记忆里的话语。
“我有个遗愿,只有你能替我达成……”
狄叶飞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边缝着破洞,边开始说话的贺穆兰。
“火长怎么了?被卢日里上身了?”
“花木兰怎么回事?怎么开始说傻话……”
“天啊,她在替卢日里缝破洞,不会卢日里托她交代遗言吧?”
一群人从窃窃私语到轩然动荡,又惊又惧又疑的看了过去。
贺穆兰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到那段记忆里,身为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传达死者声音的人,她必须要把那些哽咽在胸腔里的字句一个个呈现出来。
“我一直想和女人……你亲我一下呗……”
她脸上露出了戏谑的表情。
卢日里留下的同火赫然地捂住了口鼻。
那是卢日里在营帐里讨论狄叶飞时经常露出的表情。
事实上,他回去给狄叶飞送那些东西,也是他们撺掇的。
他们想要看他出丑,想要让他清醒,所以才出了那么馊的主意,那种拙劣的让人想要捧腹的追求方式。
可恶!
要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他们就不会那样撺掇了。
至少……
至少做着梦死也好啊……
“你要是女人多好……”
贺穆兰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女人的身子……是什么……”
她打下最后一个外科结,用象牙盒里妇人剪针线活的小剪子剪断。
卢日里的火长教训完毕,带着啐了狄叶飞一口的火伴回来拾卢日里的遗体。
战场上没人敛的尸体会被军中的杂役当成无主的尸体烧掉,东西也会被全部扒光。这大半是因为头颅被砍掉后,根本找不到对应的身体,所以也无法确定身份的缘故。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混战中留下军牌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火伴可以敛。
卢日里是个很仗义的汉子,所以同火间感情很深,那啐狄叶飞的火伴虽然暂时将气按下了,却在心中想着,怎么也要这小子以后在卢日飞坟前叩头个千儿八百遍才算让他死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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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跟着火长回到卢日里的遗体身边时,两个人都说不出话了。
他们见到的,是已经被缝上了肚子的卢日里,以及……
——那含泪轻吻火伴额头的悲伤侧影。
☆、第136章 死者的尊严
鸣金鼓, 班师回营,这个夜无数人不可能过好,相信柔然的游帐如此,黑山大营亦然。
在右军的主帐之中,有一帐烛火不灭,那是王副将营帐的方向。
“我……这次死了三成的人。”军中不能喝酒,所以蛮古只能灌着凉水。
这让他的心都冰冷冰冷的。
蛮古和王副将一样,也只有一个千人队,这一下死了三百人,等候补齐人马还不知道要多久。
“听你这口气,难得知道反思了?”王猛微微诧异,抬起头来:“你以前不是常说,只要你还在,永远不愁没有可用的兵吗?”
“那是因为老子敢拼,会打仗!主将怎么可能少了我的人!”蛮古将水杯一顿,“可是今天那仗,老子感觉有些不对……”
每个人看向他的时候,那眼神像刀子似的,都能剜心。
“哦,有何不对?”
王副将当得是副将,操的是管家婆婆的心,听到蛮古也有迷茫的时候,顿时正坐起来,洗耳恭听。
“我底下那个花木兰你知道吧?她今天在战场上给人缝肚子去了。给死人缝……”他打了个哆嗦,“他回营的时候,老子这个主将喊他,他居然不应我!他那一火的人骑着马就跑了!”
“还有老子的亲兵,大概死了七八个吧,剩下的哭的像是个娘们一样,老子鸣金了,他们还在那跪着不走……”
“打仗哪里能怕死?敌人越是表现出要撕碎你的架势,你就越不能弱,你一弱了,就该真的被撕碎了!老子带了十几年兵,以少胜多的仗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最后赢的都是老子,难道只是运气好吗?这些小兔崽子……”
“那将军为何十几年了,军功都有六转了,就是不得晋升呢?”王猛摇了摇头,“将军没有想过为何吗?”
“老子……老子……”
王猛虽然名为“猛”,却是军中难得的宽厚清醒之人,他平日里不会主动去揽什么事,但同袍若真有事请教他、求他帮忙,他也一向是义不容辞。
留在右军,他才是真正的怀才不遇。他好生生呆在右军许多年,先是做亲兵,后来年纪大了才出来领兵,都已经四十岁了,才和这些而立之年的将军们做到一个位阶,怕是再呆不了几年,就要解甲归田了。
白头将军是很少的。
正因为如此,同级之将都把他当做长者,愿意事事请教他。就连蛮古这样没什么朋友的缺心眼,也和王猛交情不错。
王副将自然愿意趁此机会点拨他。在他看来,这蛮古若是在任何一军,怕是早就已经爬到很高的地方去了。可惜他在右军,而右军的将军又是夏鸿,他那般的带兵风格,自然就很难得到提升。
他看着语塞的蛮古,叹了口气。
“蛮古将军,即使是夏将军,也不喜欢一个麾下的将军经常更换兵员。别的营会怎么想呢?这将军的功勋是拿命拼出来的,我们只要也跟着拼,就能和他一样的功绩……如果人人都这么做,右军还可能是人数最多的一个营吗?”
“这是什么道理!打仗哪里能不死人!”
“可我们是右军啊。中军和左军挑剩下的,大部分都归了我们。都是些新兵,你那边老换人,死的也多,这些都是人命!我们补充人本来就比其他两军难些,若是整个右军都拿人命填军功,我们到后来还有人可用吗?还有人愿意来右军吗?”
王猛见蛮古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继续说道:“此风不可长,右军有你一个这样的将军,夏将军已经很头疼了。再多来几个,怕是会营啸的就是我们呐。”
“王猛……我……”
“下次主战,好好看看你的儿郎吧。我几乎能认得麾下所有的人,你呢?你的亲兵都快认不得了吧?这样换下去,有意思吗?”王副将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把乌金匕。
“这个给你吧,我不爱冲锋陷阵,这短匕与我也没有什么用处。望下次你近身肉搏的时候,能多些胜算,不用亲兵拿命去挡。”
这乌金匕,蛮古缠了他许久都没有要来,此时他随随便便就给了,蛮古接过乌金匕,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穆兰营帐。
“老子大比以后一定不在这狗屁将军手下混了!”
胡力浑伤势不重,但伤口多了后流血过多,此时被贺穆兰用盐水清洗了一通,裹成了个粽子,躺在铺床上休养。
只是大战后难兴奋,他闲来无事,只好骂骂咧咧,嘴里说着许多不干不净的话。
其余众人对这将军也是一肚子火,可是一开始分到哪个营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决定的,此刻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比上,若是表现的好了,自然会被夏鸿将军看中,高升上去。
他们几人的功勋早就够升百夫长了,就和普氏兄弟一样。
只是武勋和实职不同,你有资格升,不代表就有位子给你坐。
他们几个一战过后衣服都穿不得了,就算洗也洗不掉那一堆血渍,所以一群大男人在帐子里脱了个光,阿单志奇用火塘里的滚水兑了一盆热水,他们围着那盆水就开始随便擦洗了起来。
贺穆兰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军中要看到没有肌肉的弱鸡才是奇怪,弱鸡早就死绝了。所以看到一群壮汉在她身边擦洗,她甚至也能做到脱得就剩一点衣服,跟着擦擦手臂、肩背什么的,但是全脱却没有过。
“你不好好擦擦?背后也有血污吧?”
若干人看着贺穆兰拿起一块帕子在衣服里面擦背后,皱了皱眉,“要不然,火长我帮你擦?”
“我不行,我从小就有毛病,肚脐和胸口一露出来就拉肚子,拉起来可遭罪了……”贺穆兰敷衍了一下,随便掏两下掏完,便开始穿干净的夹袄和外衣。
“难怪经常看到你拉肚子……”阿单志奇了然地点了点头。“那确实要小心照料好自己,万一大战前拉肚子,命都没有了。”
他就是大比之前大蒜吃多了,拉了好多次肚子,最后才发挥不利的。
不过,若不是他发挥不利,就不会到右军的黑营去,也遇不见花木兰了。这么一说,还要感激那些姜蒜才是。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给他的那些姜蒜?
“你胸口和肚脐不能露出来,以后还娶个什么媳妇儿啊?洞房的时候就坐在恭桶上不走了吗?”
吐罗大蛮贼笑了起来,关于这件事,他得意的很。
“火长也是个童子鸡?连女人的身子都没看过……”
“吐罗大蛮!”
“能不能少说些话!”
吐罗大蛮马上意识到这玩笑开的不好,只是住口也已经晚了,已经擦好身子的狄叶飞胡乱穿上衣服,表情难看地走了出去。
卢日里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如今,也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想通了。
那罗浑和杀鬼早就已经一身血腥味的缩在角落里睡着了,负责冲锋的那一群骑兵是消耗最大的,不是每个人都像贺穆兰这样力大无穷、体力又好。
贺穆兰站起身,一点点穿回其他衣衫,正准备钻进床褥里好好休息一番,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叫喊声:
“请问花火长可在?”
已经到了晚上了,由于近日里刚刚大战过,右军蛮古帐下的这一营都几乎没有睡。有的会去殇帐给死去的火伴焚烧衣衫,有的则是处理伤口、清理身上的秽物等等。
这时候有人来找,莫说贺穆兰奇怪,就连火里其他人都奇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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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穆兰走到门口,掀起营帐弯腰出去,发现是几个不认识的魏兵,为首之人年纪不小,大约有三十来岁了,见她出来,一抱拳,朗声问道:
“白日里,我听其他火的兄弟们说,花火长会缝合尸体?”
“……谁和你说的?”
“卢日里那几个火伴都传开了,都说你能通灵,还会缝合……”
“老四!”
那年轻的魏兵立刻不说话了。
“咱们几个前来,是想求花火长给我们今日战死的同火安上头颅。他的头我们拼死抢回来了,可是因为身首异处,军牌又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功曹不肯承认那是他的尸体,要将他的东西走……”
那火长此时悲戚的像是个老人,连皱纹都出来了。
军中催人老,往往二十几岁的青年看起来都像是中年人,更别说这个三十岁已经算是中年的年纪。
“他家中还有妻女,那些兵器和战利品若是送回去,好歹还能让他的妻女多过几年好日子。若真是给功曹走了,怕是就当无主之物给处置了。他尸首不存,多半也不会为他立冢,以后家中和军中祭祀,都没个主位……”
军中有战死主位的,日后大可汗论功行赏,也会赏赐家人。这也是为什么莫怀儿两世都这么悲剧的原因,他根本不可能以“为国捐躯”的身份下葬,家中也得不到任何的抚恤。
那火长身后几个火伴眼眶通红,噗通噗通的就朝贺穆兰跪了下来。
看他这火里人人按排行论名,也就知道相处的时间不短了,如今落到这个下场,难怪同火趁夜来求。
贺穆兰看着满脸皱纹的火长,在看看几个跪下的火伴,伸手去搀扶他们。那几个人哪肯站起来,无奈贺穆兰力气太大,一手一个,将他们都拽了起来。
“你们无需如此,我进去拿上针线,跟你们去就是。”
贺穆兰返身回帐,一进帐子就吓了一跳。
同火的若干人和吐罗大蛮等人蹲在帐子旁边,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见贺穆兰进来了,他们也不尴尬,只是皱着眉劝道:
“真要去?若是传开了,以后各个都来找你做这个,功曹会不高兴的……”
“你刚刚清理过自己,去了殇帐,回来又要再洗?”
“太晦气了吧,你又不是仵作……”
贺穆兰越过他们,把自己干净的外衣脱下,套上了一件若干人丢下的脏外衣,拿起案几上的象牙线盒,一边揣进怀里,一边和他们说道:“至少今天,无法熟视无睹。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今后很长一段日子会睡不好觉。”
她并不是个滥好心的人,可是她现在已经理解了鲜卑的军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也知道每一个军户的死去对家庭代表了什么。
花木兰为什么会说出“我不怕死,比起死,我更怕的是改变他们的生活”,她已经从丘林莫震那一家里了解了。
即使是英雄,即使死时以大将军之礼下葬,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该愚昧的还是会愚昧,该痛苦的还是会痛苦。
不,应该说,会更加深刻。
所以若是能做点什么,尽力去做。在知道缝合起卢日里的肚子能给狄叶飞带来那么大的抚慰以后,贺穆兰觉得这种事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的事,何必问它该不该做呢?去做就行了。
贺穆兰跟着那一火人走了,去了停放尸体的殇帐。
并不是每一具尸体都会被人带回来的,只有那些有火伴的、或者互相有所关系的人,才会在杂役营的杂役们打扫战场前将这些人的尸体抬回来,在私下火化后将尸体送到同袍的家里去。
也有腰包比较鼓的,会买一口棺材,再请人将尸首送回乡间。
大部分的尸首,无论是敌是友,都被杂役营里的杂役在打扫战场后集中起来给烧了。
最早的时候,鲜卑人是不处理尸体的,自然会有野狼和豺狗之类把它们吃掉。是汉人的军医到了军中后,告诉鲜卑人若是让尸体自然腐烂,很容易让军营中患上疫病,那些疫病并不是天神发怒,而是来自尸体的诅咒。
自那以后,才有了杂役营的“搬死役”,才有了殇帐。
殇帐灯火明亮,鲜卑人早期的宗教信仰和火有关,军中虽然不许宣扬鬼神之说,但这种千百年来来流传下来的规矩却是不可能改变的。殇帐里留着许多守夜的同火,殇帐外立着火盆,里面焚烧着死者身前穿过的衣服。
“烧葬”和“鼓乐歌舞相送”是鲜卑人的传统,若有萨满在的话,没有尸骨的人,还要招魂虚葬。
如今萨满自然是不会有,不过军中向来对士卒如何发散心中的悲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处偏僻的殇帐外若是鼓乐整晚,也没有几个军纪官会管。
贺穆兰没有来过殇帐,她的火里人都活的好好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也许前世花木兰有过,但这些记忆并不深刻。
也许对花木兰来说,这些记忆已经多到麻木,无需牢记了吧。
所以她受到的震撼,根本不足以言说。
她参加过不少次葬礼,毕竟她上辈子是法医。那些追悼会上的苦痛流涕,那些躺倒在地上的妇人哭的如同唱歌一般的场景,已经让她对“丧仪”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可是鲜卑人不是那样,鲜卑人是唱着歌守灵的。
殇帐四处随处可见击鼓而歌之人,也有些人跪在尸首前,把生者之前用过的东西放入巨大的火盆中,一点点的烧掉。
殇帐绵延一片,除了尸身、火盆、击鼓而歌之人,还有许多穿着白衣的巡夜官,他们是为了防止失火而设置的杂役,每人身后都有大缸,里面是每天从军营各处搜集来的污水,可以随时用来灭火。
贺穆兰就在一片踏歌声、鼓乐声中,跟着那一火人找到了他们同火的尸首。
头颅被放在死者生前的马鞍上,想来他的战马也已经是死了。
军中又要有一顿马肉肉干可食,那些剥下来的马革,不知又要裹上多少战死者的尸体。
他们见贺穆兰果然前来,一个个又是欢笑又是落泪,行礼的、大声赞叹她的德行的皆有。贺穆兰跪坐在那具尸体的身旁,拿起那颗已经发青的头颅,仔细比对了一下。
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先看看伤口。
“……确实是他的身子。”
贺穆兰丢下这么一句话,开始弯下腰缝合了。
“这自然是他的身子,老九一直盯着。头是火长和老四老五拼死抢回来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鲜卑人擦了擦眼泪。
“二哥是我们之中武艺最好的一个,老天真不长眼睛。”
是啊,在战场上,武艺好,不一定就代表不会死啊。
贺穆兰小心的缝合起尸体,法医的职业道德之一就是“尊重尸体”,所以大部分时候即使进行了检验,只要尸体没有残破到不可修复,在检验完成后都会基本缝合好,保持完整。
虽然缝合不会像做外科手术那样仔细,但也会按照家属的要求去做。器官也会装进袋子里放入腹腔内。
对于这种工作来说,贺穆兰做的比杀人趁手多了,自然是神情认真严肃,手法准熟练。
看着一个人在死人身上飞针走线,而且缝合手法和女人缝衣服完全不同,那几个同袍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卢日里的同伴所说的话。
“花木兰,是可以通灵之人……他替卢日里把遗言说出来了……”
.
“花火长,他有什么遗憾吗?”
忍了半天,老三还是开了口。
贺穆兰正在忙,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还以为说这人死的痛不痛苦,她安慰家属是做惯了的,立刻不假思索地开口。
“伤口平整,用刀的人砍的很快,他应该没有痛苦太久,所以肌肉都没有痉挛起来。他并不是非常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的。”
几个年纪较小的火伴立刻如释重负的抱在一起,像是得到了什么赦。
缝合结束后,贺穆兰接受了几个同袍的谢意,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跪坐的太久了,猛然站起来时头有些发晕。她的眼睛蓦地一下子像是没有了焦距,在这灯光下看起来更是神秘又惑人,那几个同火不知为何对着这个并不算高大的男人升起了一股敬畏之心,纷纷拜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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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穆兰和尸首在同一侧,她以为对方拜伏的是尸首,微微往旁边避了避,走出帐去了。
殇帐是停放尸骨的地方,气味自然不会好。殇帐里被同火之人点着油灯,帐外的土地则泛着暗蓝,贺穆兰踩在帐外坚实的土地上,又一次升起了“成就感”这种东西。
上一次是救人,可是救错了。
这一次是给予死者应有的尊严,希望不要再生事端。
贺穆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夜晚吹起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但是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注视一个点。
在另一边穿梭着的,是她的火伴狄叶飞。
他在替卢日里的同火们击鼓,哼唱着熟悉的歌谣。
原来他来了这里。
贺穆兰担心狄叶飞看见她尴尬,转身欲走,却被一个人拉住了衣袍。
待她扭头一看,那被人叫做“九弟”的小伙子满脸不安地站在她的身后,声如蚊呐般地说道:“能不能也请你为我们的火伴击鼓呢?”
鼓在军中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但谁能敲鼓是非常讲究的。若是有人死了,击鼓者必定是死者最亲密、或地位最高之人,贺穆兰吓了一跳,摇头婉拒道:“我只是替他敛了尸体,怎能击鼓?还是请你们火长……”
“请花火长击鼓吧……”
几个同袍出了帐篷,恳切地说道:“你保住了他的名声、保住了他的东西,还让他的妻女有坟茔可立,这般的大恩,怎么不能击鼓呢?”
贺穆兰被几人拥到那座鼓前,实在推辞不过他的好意,席地而坐,拍了起来。
她力气大,又是第一次拍鼓,摸不清轻重,这一声鼓响倒惊得四方注目,贺穆兰忍不住老脸通红,第二次拍下去,就轻了许多。
但她哪里会击鼓?也就这么乱七八糟自己也脸红的胡拍着。
狄叶飞自然也是听到了那声鼓声,看到了在敲鼓的贺穆兰。待看到火长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手中的鼓敲得更大声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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